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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雁觅缘 第9节

作者:笋音 字数:24917 更新:2022-01-12 02:28:22

    “大伯的意思是”贺昆槿方欲抽出那被柳雁雪压住的右臂,怀里的人儿就有些不喜地动了动,她连忙轻拍了拍她的背,乖乖地将右臂放回。

    秦烁在极力地尝试着去忽视这小俩口的动作,“让那自尽了的侍卫将罪名顶了,众人满意,万事大吉。”

    “可”

    “青儿可考虑过,若是丁彦和公主晓得了真相,将会如何做想且不论他们是否会接受青儿寻到的真相,哪怕是接受了,他们该向何处去宣泄那丧子、丧夫之痛是燚教徒,还是所有与丁云走得近的家丁婢女”

    “而陛下若是知晓了,他又将会如何看待那边城的千万百姓他会容得下这瘟疫般的燚教在国内蔓延,让他的一个个臣子臣民都陷身其中、丧心病狂,让曾经掌控过一国政权的宗教去威胁自己的统治天子之怒,又将会给天下带来怎样的动荡”

    “可”皱了皱眉。

    “燚教是不当继续存在,但那些曾经被迷惑双眼了的百姓却是无辜的。陛下若是一怒之下,下令斩草除根,那些死在刀斧之下的教徒里,又将会有多少冤魂正如青儿你曾经所说,大部分寻常人之所以信仰燚教,只是为了寻求以他们之力无法得到的东西,又或许只是为了生存而已。青儿,我们为官者,乃天下百姓之衣食父母,我们断案判冤是为了百姓,为了这天下的太平,而真相本身并无任何实际意义。”

    “呵,”轻笑一声,指尖轻绕着怀里人儿的发丝,“大伯真的变了呢。如若是以前的大伯,定是不会说出此番为贺安王朝之兴盛着想的话,以前的大伯,应当是日日思考着该如何去将这王朝颠覆,如何让贺家兄弟碎尸万段,去报那血恨深仇的。”

    “青儿,我”一时语塞。

    “我不是怪大伯,其实”苦笑地摇了摇头,“或许当真无颜面对家父的在天之灵,我我也早就不想去报仇了。为了一己之恨,毁去千千万万子民的幸福,这种事,现在的我做不到。我常常自己给自己寻着借口,总是告诉自己,若是阿爹还活着,他或许也不愿让我去做那种事”

    “没错,贺益泉和他的父亲该死,即便他那罪魁祸首的父亲已经死了,贺益泉我也不会轻饶,但这贺家天下,这贺氏江山,我”对上那双灼灼鹰眼,“所以请大伯放心,我会照大伯所说的去做。”

    “若是如此,青儿你将来”

    “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如今所求的,也只不过是所在乎之人的平安与幸福而已。”神色一转,恢复了往日的清清淡淡,“时候不早了,大伯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目送着那猎鹰展翅飞远,贺昆槿有些失神。冷不防一个软软的脸颊贴上了自己的右脸,一个吻蜻蜓点水触在耳朵尖。她看着那不知何时醒来,也不知听到了多少的人儿,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青儿说放下仇恨,莫不是”钻入那呆呆愣愣的人儿温暖怀抱,“青儿你要记住,我是你的妻子,是你的爱人,所以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你的顾虑”

    “雁儿还当真是爱多想呢,”她听到这儿,才恍然意识到柳雁雪的想法,只好无奈地笑了笑,勾了勾对方的鼻尖,“雁儿放心,我将来若是想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定会像此次一样,将你拉下水的,谁叫你是我那总嫌京城无聊的妻子呢”

    “又嘴贫。”嗔怒地撇开头。

    马车悄悄地停靠在冀王府大门,贺昆槿从容地将柳雁雪扶下车,无视了卫康和宁源的诡异表情。尽管夜色已经深得伸手不见五指,可这冀王府的前厅内却是聚满了人儿。瞧着那一脸激动与欣喜的柳氏夫妇与热泪满面的雪玲,贺昆槿识趣地松开了柳雁雪,独自停留在了门边。温柔地望着那一家三口的团聚,看着那即将被负罪感压垮了的人儿送的一口气,贺昆槿释然地笑了。

    “怎么,咱家雁儿终是将那木头棍子给弄到手了”突然传入耳中的话语将贺昆槿吓得半口气卡在了喉咙里,她憋红了脸,捂嘴咳了个不停。怎奈这一时的窘迫却是被雪琴给逮住了,那向来嘴不饶人的主儿,拉着女儿的手,毫不顾忌女儿的尴尬,将笑声响彻了前厅。

    雪玲和宁源见状自觉地离开了前厅,给一家四口留下空间。

    “阿娘。”

    “怎么,我说错了雁儿你可是在十日前便将雪花给了小青青吧莫告诉阿娘你不晓得,这雪花于寒灵族来说,可是定情信物。”

    “”柳雁雪的后耳一红。

    “柳”贺昆槿不知该如何接话才能破解这尴尬。

    “小青青你叫我甚”

    “雪姐”绞尽脑汁。

    “嗯”柳雁雪一个眼刀飞向那迟钝的人儿。

    眨了眨眼,瞧见柳雁雪的似笑非笑,这才恍然大悟。可心里是明白了,嘴上却久久不敢吐出口。

    “青儿,近几日辛苦你了。”柳泽坤饱含接受与鼓励的声音响起。

    定了定心神,认真地摆开衣袍,欲屈膝行礼,却被不知怎么飞到了门口的夫妇二人一人一手给拦了住,她只得躬身道,“阿爹,阿娘。”

    “好孩子,”少有地一本正经地拍了拍贺昆槿的肩膀,“这些年,真的是辛苦你了。”

    眼圈不可控制地一红,声音中带这种哽咽,“雪阿娘我”

    “嗯。”珍惜地将贺昆槿搂在了怀里,任由她将脸埋在自己的肩头,慢慢拍着她那颤抖的脊背,“不用说了,我都晓得的。没人怪你,反倒是我们都对不住你。”

    “我”

    十一年以来,第一次打开情绪的阀门,在他人的面前肆意无声哭泣,那是释然的哭泣,更是幸福的哭泣。

    作者有话要说

    眼看着第二卷 也快到头儿了。

    第34章 信物

    “阿易。”佘湛在马车内动了动睡得酸痛的脖子,他拉开帘子习惯xi,ng地唤出那贴身侍卫的名字,“把我的马儿牵来罢,我要出去透透气。坐了一路的马车,腰都硬了。”

    “是。”一个有些陌生的面孔从窗口露出,佘湛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曾经的侍卫阿易早已不在这人间。

    对于那侍卫的自尽,佘湛可以说内心是松了一口气的。从小的玩伴,妹妹的爱人,却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若他还活着,佘湛真的不敢想象自己会如何将他处置。可与此同时,那侍卫的干脆死亡,却也给佘湛带去了无数的难题,此次访安非但和亲未成,还在安国京城闹出一摊子烂事,想想回去后将要面对的父皇的怒容,佘湛就是头痛。

    他有些颓丧地坐在马背上,信马由缰;他的目光扫过这有着种说不清的消沉的使团队伍,心里是满满的惆怅。同母三兄妹,大哥死了,现在妹妹也去了,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自己,坐在这个望不到底的太子之位上。眼看着这队伍渐渐远离两国边境,渐渐驶向那方换主不久的皇宫,不知为何,佘湛的心有些凄凉,有些惧怕。

    “殿下,”那个新上任的贴身侍卫策马上前,“天色也不早了,是否下令在此处驻扎”

    绿油油的平原一望无垠,却已经没有了安国境内的那白雪茫茫,佘湛看得愣了神。

    “殿下”

    “嗯”侧了侧头,眼睛却依旧定在远处,他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嗯。”

    使团队伍很快便在附近一带扎营安顿下,佘湛漫无目的地在营地周围闲逛着,下意识地无视了身边路过之人的行礼问候。不远处的一个营帐似乎起了些sao动,成片成片的人儿将那处围住,那里似乎是关押着焱七等罪犯的营帐。时不时地有人跑过佘湛的身边,与他说了些什么便头也不回地向那儿跑去,可惜佘湛既没有听清,也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从天而降的一声炸响,万籁沉寂。不远处的佘湛并不晓得发生了些什么,他只晓得那一声炸响带来了一股巨大的热浪,毫不留情地将他掀飞到了地上。他在焦黑的草地上翻滚挣扎着,大脑空白一片,耳朵嗡嗡作响。磨刀般的刺耳噪音在脑海中不停地回荡,头一阵阵抽痛;断断续续的痛呼与咆哮在耳边回响,可他却一句都听不清。

    身体歪歪斜斜地爬起,他踏着醉酒般的步伐慢悠悠地向着那事发地挪去;他摸了摸干痛的耳朵,酥麻的指尖传来一股粘稠;他摇摇头,拧拧眉,努力地让意识清晰,可那源源不断的空虚与疼痛,竟让他怀疑起自己究竟是还活着,还是已成了一具烧焦的行尸走rou。

    他任由身体向那一片散发着恶臭的地方走去,他将猩红的双眼揉了又揉,模糊的视线终于捕捉到那方才还是众人集聚的营帐,他不出意料地发现,那儿现今已是一片废墟光秃秃的炭黑草地冒着星点火光,帐篷的残骸与焦状的断肢残体散落四方。脚步骤然停止,双膝倒地,吓蒙了的头脑完全反应不过来现下的情况。

    他模模糊糊感觉到似乎有人将他瘫软地身子从地上扶起,在自己的耳边叽叽咕咕说着些什么,怎奈心头的震惊与rou体的折磨让他完全没法去集中注意。

    “焱七,异常,自爆”他所听到的仅仅只有几个词语。

    在这惊恐与慌乱中,夜幕悄悄降临。

    傍晚的竹林里,一黑一白的两人手握长剑,在月光与夕阳的共同守护下,漫舞着。白衣女子的舞步灵动,脚尖的每一踏、剑尖每一挑,都似那清泉石上流,清新悦动;黑衣男子的舞步轻巧,每一个步伐,每一次挥剑,都是那么的随意,那么的水到渠成,他将动与静无缝衔接着。

    细小的汗珠停在女子的剑柄,她似乎有些气喘,有些实力不济,可溢满心田的幸福让她忘记了一切的苦与累,让那甜化了暮色的笑容在她的脸上永驻;男子似乎注意到了女子身上那细微的变化,他不动声色地放缓了步伐,放轻了力度,那笑眼眯眯的脸上,写满了爱意与宠溺。

    眼见着女子的步伐逐渐不稳,男子手腕一勾巧妙地将对方的剑挑入了对方腰间的鞘中。突然离手的剑柄让女子脚下一歪,男子好似算准时间伸出了自己空着的左手,将女子拦腰搂住。他将自己的剑扔在一旁,腾出右手,就那样毫不费力地将女子抱起,将一个轻轻的唇,印上对方沾满汗珠的额头。

    “嗯好咸。”男装的人儿坏笑着舔了舔嘴唇,“我当真有点怀疑,雁儿是否真乃剑仙师姑的外孙女了。”

    柳雁雪在她的怀里转过身,一个指尖弹上她的额头,满意地看着对方额间的红印,道,“我既要学医,修习灵力,又要习武,哪来的那么多ji,ng力样样都ji,ng通若不是我的剑术糟糕,阿娘又怎会打发你来教我”

    “嗯,我还以为那是因为阿娘瞧上了我这得剑鬼真传的剑术呢。”放开怀里的人儿,脚尖一勾将地上的剑挑入手中,收入剑鞘。她牵住那微微汗shi的手,调皮地将那修长的指节轻轻揉弄,“不过让我这个剑鬼的弟子来教剑仙的外孙女,若是让那两位冤家对头晓得了,估计得生吞了我们。”

    “噗。”捏住那不安分的手指,怎奈自己的手劲与对方相比完全不值得一提,“青儿这可是害怕了”

    “怎么会,能瞧见小爷爷炸毛的机会,我往日可是求之不得的呢。”松手,将对方环腰搂住,“只不过,剑鬼与剑仙的剑法在本源上稍有些不同,不知雁儿”

    “嗯,发现了。剑鬼真不愧是剑鬼,那完全违背常理的出招时机与以逸待劳的运功,当真与外祖母教我的大有不同。不过青儿尽管放心,左右我的剑术也只是在外祖母那儿学了个起步而已。”

    “这就好。”贺昆槿抬头看了看天空,橙红的晚霞将天际缠绕,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时辰差不多了呢。”

    “怎么”听此一言,满满的期待涌上心头。

    贺昆槿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又将柳雁雪往自己的身边搂了搂。她飒爽地一挥衣袖,只见那天际的橙红与那初崭露头角的银白月光竟脱离了束缚,一缕缕听从着贺昆槿的指挥,在这广阔竹林里穿梭、荡漾。它们相聚、分散,将竹林的每一个角落点亮;它们飞舞、雀跃,在两人的四周组成无数种连续的图像。

    从两人幼时在边城的最初相遇,到十一年后雪茗分谷的相救,再到后来的相遇、相识、相知、相爱,银白与橙红的光线就那样生动地将两人一路走至今的故事叙述。柳雁雪在这故事中看到了自己曾经的羞涩,曾经的纠结,曾经的苦恼,乃至曾经的伤痛;可当这一切以这种方式重现眼前时,涌入心头的却只剩下过往那些幸福时光的贞贞幕幕。

    泪水悄悄地跃下脸颊,柳雁雪的心却是甜到了极致。往日的种种在此时看来都成了甜蜜前必有的劫难,幸福前必须的调味料。因此她很庆幸,庆幸自己的坚持;她很欣喜,欣喜这些磨难让她更懂得珍惜;她更感激,感激上天让自己有了朝青。

    光影的舞蹈不知何时接近了尾声,散落四处的光条齐齐汇聚在两人的身前,一点点地融合,一点点地化形。泪水与笑容并存在柳雁雪的脸上,她却丝毫不觉得滑稽,因为这才是她的心情的真实体现。冥冥之中的力量让她伸手触向了那还在凝聚着的光,指尖碰到的依旧是那暖暖柔柔的。

    橙红的光点好似凝成了一只似曾相识的手,与柳雁雪五指相扣;而那银白的光条则在两手相扣的正上方逐渐凝缩,最终将两只手团团围住。身旁的人好似消失了,柳雁雪心头一惊,可还未带惊讶褪去,她便瞧见那与自己相握的手在逐渐向后延伸,延伸的光芒最终汇成了那熟悉的人儿的真实面孔。

    一身青白长裙朝青,一身雪白长裙的柳雁雪,四目相对,情义浓浓。只见那紧紧相扣的五指上,银白光团逐渐分散两端,悄悄地爬上了两人的手腕,在手腕上聚成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手环。柳雁雪在那股奇妙力量的引导下,也将自己的灵力注入了那银白手环。银白与青蓝交加,那纹路复杂的光亮手环,就那样慢慢地渗入两人手腕的皮肤里,在两人的身上乃至心上都留下的对方的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这亮彻竹林的光芒才逐渐褪去,那已只剩下月光的林子里,久久的停留着一对相吻的身影。

    恋恋不舍地松开怀里的人儿,睁开眼睛,张嘴补充了几口新鲜空气。她小心翼翼地将一枚花生大小的玉佩挂在了对方的脖颈上,“雁儿,生辰快乐。”

    方从那甜蜜中缓过神的柳雁雪再次被惊到,她眨了眨眼睛,拿起胸前的玉佩细瞧了瞧。噗嗤一声轻笑,“这玉佩,莫不成是青儿自己琢的”

    摸着鼻子点了点头,暗自恼怒着自己那不入流的手艺。冷不防自己的手指被一双手捉了去,意识到要施以幻术掩饰时却已迟。那双手心疼地摸着自己指尖的细小伤口,嘴里还不忘嘟囔着“剑使得那么好,怎地拿起刻刀来就这么笨拙你不爱惜自己的手无妨,那你能不能不要让我心疼”

    贺昆槿委屈地摸了摸鼻尖,却又无言反驳。

    “不过看在你记得我自己都忘记了的生辰的份上,此次便饶了你罢。”她撩了撩手腕的衣袖,一个光亮的纹路,“这个”

    贺昆槿又摸了摸鼻尖,“阿娘之前不是说,雪花是寒灵族的定情信物,所以于是”

    “于是青儿就如此费心地安排了一场,将幻灵族的信物给了我”

    “嗯当年阿爹也是这样的”

    “这个可是只有我俩才能瞧见”

    她点了点头,“如果雁儿愿意让他人瞧见,他人自会瞧见。”

    踮起脚尖,将那被摸了个不停地鼻尖啄了一口,“谢谢青儿,我很喜欢。”

    “嗯。”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贺昆槿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开心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困炸

    第35章 除夕

    抬脚,缩回,长叹一口气;伸手,收回,无力望天。向来做事雷厉风行的秦烁今日却在这冀王府的大门前,犹犹豫豫地将这几个动作重复了许多遍,那眼前的大门似乎成了一道他越不过去的坎儿,他深感无力地揉了揉眉心。脚边的玉白猫儿用它那小小的脑袋撞了撞秦烁的腿,高冷地挺着身子喵喵叫着。

    “哎,我晓得嘞,小殿下。”秦烁的双眼中写满了无奈,“我只是”

    “蓉儿好不容易在这除夕宫宴后,使了一筐灵力将阿娘和羽姑姑弄出宫,替舅舅寻到个如此绝佳的机会,舅舅怎的不珍惜鼓起勇气敲门进去又会咋滴,羽姑姑难不成能吃了舅舅”

    猫儿嘴里嘟囔着,一溜烟儿窜上了围墙,居高临下地对着秦烁道。

    “小殿下你不懂”

    “小殿下小殿下,您能别总是这样叫我吗既不是在人前,您又不是不晓得我是谁。”猫儿在围墙上伸直前爪,拉长身子,伸了懒腰,嘴里却小声嘟囔着,“私下里把阿姐就叫青儿,叫我却还是疏远地叫小殿下”

    秦烁一愣。

    “您就别装了,你们各个都嫌我小,什么事儿都不与我直说,却还在我面前毫不掩饰,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当我真傻吗昆槿哥哥就是青儿姐姐,舅舅就是大伯,不是吗”

    “蓉儿。”

    “这就对了嘛。”猫儿直接从围墙上跃下,落入了秦烁的怀中,蹭了蹭秦烁的手,“好了,现在大伯打算”猫儿动了动,似乎注意到了些什么,“大伯还是自便吧,蓉儿先回去了。”银光一闪,贺蓉附在猫儿身上的灵识散去,猫儿喵喵叫了一声便溜得不见了踪影。

    秦烁苦笑着再次向着那大门伸出了手,可门却吱呀一声自己打了开,一张日思夜想的脸就那样措不及防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浑身一僵,身体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避开对方的目光。

    面前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她撇着嘴将门完全打开,对着秦烁道,“要进就进,不进就快点滚回你的秦府。”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可心却完全停留在了那门外人儿的身上。她听到了那人儿踌躇的脚步声,余光瞧见了那人伸出却又收回的手,她无奈的笑了笑。

    “羽儿,我”身后的人儿终是跟了进来。

    “大过年的,那些不吉利的话还是省着些吧,我可不想听。”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向那欲言又止的人儿,皱眉道,“今儿好不容易能一家人齐聚跨年,朝凌烁你就不能配合着些”

    “嗯。”冯羽的态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可他却因此放下了那颗在心中悬挂了十余年的石头。发自内心的笑容撼动了那冰山般的脸庞,他试探地牵上了身前人的手;他开心的发现,那手只是顿了一下,却并没有抽走。

    贺昆槿斜坐在炭火旁,将身边那已经有些醉眼朦胧了的人儿往怀里搂了搂。不远处,秦笙、雪琴、冯羽、秦烁与柳坤泽五位长辈胡乱地围坐在一起,饮着酒,叙着旧;贺蓉、宁源、卫康、卫安与雪玲五个小辈则待在院子里的另一侧,不分高低贵贱,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嗑。

    这无比温馨的画面,这无比和谐的年夜,贺昆槿曾经日日盼夜夜想过,可当一切真的到来时,她却有些不敢相信了。她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桌案上的酒杯,她明白自己并没有醉酒,可却醉入了这不得来易的幸福。

    一个冰凉的唇贴上贺昆槿滚烫的脸,使她的酒醒了一大半。她眨巴着眼睛瞧着那酒后更显秀美的人儿,调皮地叼住了那偷油的唇。幸福的俩人,满足的吻。

    “青儿这可是醉了”用手指冰镇着对方通红的脸颊。

    “醉了呢,雁儿也醉了吧。”不知想到了些什么,贺昆槿那看向不远处畅言欢笑的众人的眸子中,竟然滑过了一丝悲愁。

    “怎么了”柳雁雪并没有错过贺昆槿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嗯”笑了笑,将目光移回身边的人儿,“就是觉得,人都是贪心的呢,一旦得到了,就想要得到更多,就会舍不得”可惜很多东西并不是因自己舍不得就能永存的,比如说,眼前的这种属于自己的幸福。

    “大过年的,想着些什么呢。”敲了敲对方的脑门,“未来如何,都是要靠自己去创造的,这世上哪有什么既定的未来与被禁锢的命运。因为害怕未来的失去而不接受眼前的幸福,这么做的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也对,是我又在瞎想了。”举起酒杯,“除夕之夜说如此丧气之话,是我的不对,我自罚一杯。”

    正欲入口,杯里的酒却被冻成了冰疙瘩。

    “”

    “还喝,你这是将雪茗谷谷主和少主的话,全都不放在心上了”

    “”这酒,可是百年佳酿啊,竟就如此地被冰冻了。

    “说到酒,我就不由得想起今日的宫宴,”柳雁雪并不打算去理会贺昆槿那一脸心疼的眼神,“那坐在阿娘身旁的贵妃,青儿可是认识”

    “嗯阿娘身旁的,”她摸了摸下巴,“雁儿说的可是刘贵妃景王大哥的母妃”

    “应当是她没错了。”

    “怎么,那刘贵妃为何会引起雁儿的注意。”

    “医者直觉吧,我总觉得那贵妃好似”斟酌着措辞,“她可是有顽疾在身”

    “我也不大晓得,后宫的事我不大清楚。”贺昆槿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暗淡,“刘贵妃本是父皇的结发之妻,怎奈着实出身低微”突然意识到皇后柳氏乃柳雁雪的亲姑姑,她连忙住嘴。

    “陛下因政治因素,被迫娶了姑姑为皇后”

    “嗯况且他又一直对阿娘”偷瞄了瞄不远处的秦笙,“刘贵妃也是个可怜人,自从贺家变成皇家起,她就好似被打入了冷宫。若不是在此之前已经育有了身为长子的大哥,她连那贵妃的身份都难以得到吧。”

    “享受着寻常百姓所不敢想象的荣华富贵,却在深宫后院中被长久地遗忘着,这便是皇家。”

    “嗯雁儿既然提到贵妃的病,那她”

    “若我未看错,她已病入膏肓。”

    “”那稳重大哥的脸,在贺昆槿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见着一旁的人已是醉倒的倒,宁源好笑地拎起一坛酒,独自向着一个偏僻的角落走去。她将自己摊开在地上,全然不顾腊月的寒风,对着酒坛,开口灌入。今夜的天很黑,也正是这种黑使得天上繁星密布。一颗颗的星星在她的醉眼下胡乱连成了一片,她有些颓丧地收回了那本欲数星星的手。

    不知为何,这有生以来称得上是最热闹的辞旧迎新之夜,让独自将一切寂寞与伤痛藏在心头、强颜欢笑惯了的她,变得格外忧愁。头顶上的光秃枝丫纵横交错,怎奈她的独眼并不能让她便清每一根树枝是如何上下分布的。那失去了的眼睛,那永入黑暗了的半个世界,就连同那从未幸福过的童年,在她那算不上坚强的心上,留下着一个个深深的洞。平日里这些洞尽被琐事所掩盖,可当清闲下来时,它们就开始一点点的痛。

    她举起酒坛,往自己的脸上倾了倾,却遗憾地发现里面的酒早已是一滴不剩。将酒坛甩向一旁,任由它碎裂。

    “喏。”一坛新的酒凭空出现在头顶,宁源愣了愣,她拼命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那连着酒坛的手。

    “卫康”

    “是我,怎么,师姐您醉得连人脸都瞧不清了”

    “胡说。”一个空翻坐起,毫不客气地伸手夺过酒坛,正欲抬头狂饮,却不料那酒坛半路被人劫了去。

    “我可没说过这酒是给师姐您喝的,我只是拿来给您瞧瞧罢了。”将酒坛藏在身后,耐心地躲闪着步履蹒跚的宁源所伸过来的手,“况且,师姐您新入这冀王府可能不清楚,殿下可是向来不喜属下酗酒”瞪大了眼睛,发现自己手中的酒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切,想抢你师姐我的酒,先去寻师父或者蓉儿学些幻术再来吧。”得意地提溜着手里的小酒坛,怎奈一个黑影闪过,那手中的酒坛就变成了一只缠在自己手上的猕猴。

    “噗哈哈哈”卫康不厚道地笑了。

    宁源正忙着和雪吉较劲,并没有心思理会卫康的笑。

    “喝喝喝,我教你幻术,可不是让你用来抢酒的。”贺昆槿从远处走来,将手中的酒坛随手放在了地上。一旁的柳雁雪则吹了声口哨,雪吉闻声便向宁源龇了龇牙,转身窜回到了柳雁雪的怀里。

    “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怎么,是阿槿的王府没有招待好你,还是雪茗谷亏待你了”微笑着摸着雪吉的脑袋,话语的对象是宁源,可眼睛看着的却依旧是怀里的猕猴。

    “哪里,我只是在饮酒庆祝佘湛离开,他总算是在年前被打发走了,没能成功毁了我一个宝贵的年。”

    “哦我还以为你是舍不得他走呢。”贺昆槿挑了挑眉。

    “怎么会,我看是他被师父您的魅力迷得昏三倒四,这才快过年了都舍不得走吧”

    “”

    一侧的卫康意识到宁源将会吐出更加劲爆的话,他急忙抱着一种非礼勿听的心态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不过师父您也是够厉害的,将我大哥的心牢牢锁住了不说,现在连二哥都给捕获了。”坏笑着看向柳雁雪,“少主您可是要小心着点呐。”

    “”

    “阿源,你醉了。”柳雁雪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身旁传来的一阵寒意让贺昆槿不禁打了个哆嗦,她急忙向着柳雁雪投去冤枉的目光。

    “哼,不逗你俩了,日日像糖一样粘在一块儿,看着就牙疼。”她咂了咂嘴,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信纸递给贺昆槿,“言归正传,你瞧瞧这个,佘湛寄来的,今日方到。”

    贺昆槿接过信纸,侧了侧身,方便展开同柳雁雪一起读。

    “他在信中提到,那日与我说的我阿娘之事并不是胡诌。来此之前,他奉祁皇之命销毁一切与燚教相关建筑时,发现那总祭坛那烧死阿娘的总祭坛别有洞天。下面有着机关暗道直通不远处的毒蛊窟,就是你被弄进去过无数次的那个。因此他们猜测,活人祭品们或许并不是如同我们所瞧见的那样,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而是被运入毒蛊窟,那燚教教医的实验地里,被用来做了些什么。”

    毒蛊窟贺昆槿的身体应着这三个字就是不可控制地一抖。一股涤荡心神的凉气从身旁传入,她似乎舒服了许多。她捏了捏那一脸担忧的人的手,摇了摇头,表明自己已无大碍。她将信纸递回给了宁源,问道,“阿源可是想去看看”

    “没兴趣,活着多不容易,我才没兴趣再回到那儿去自寻死路。”

    贺昆槿闻言轻笑了一声,她明白宁源本是很在意此事,只是为了不让自己为难才这么说。她暗自决定,日后定要寻个时间替宁源将此事查清楚。“时候也不早了,阿源早些休息吧。”拉着柳雁雪就要转身离去,却被柳雁雪给拽住。

    愣了愣,突然想起今天的日子,“阿源,新年快乐。”

    “又一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年早就过完了呢。

    第36章 不眠

    寂静的御书房内,贺益成低头看着手中的奏折,可心神却不知飘向了何处。在一旁侍候的徐公公表情怪异,他瞧瞧皇上手里那一个时辰换都未换过的奏折,再想想此刻跪在殿外的人,内心很是纠结,想言又不敢言。

    眼看着天色已经暗下,徐公公终是咬了咬牙,冒着触龙须的危险,小声道“陛下,景王殿下还跪在外边儿呢。”

    那桌案前的人儿缓缓地抬起了头,看向徐公公的眼神让徐公公不由自主地一抖。可他也就只是那样看了徐公公一眼便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揉着眉心道“去给我寻些酒来。”

    “陛下”

    “嗯”略微上扬的语调,意味着怒火将至。徐公公连忙吞下剩下的话语,一溜烟逃出了门。

    殿外,天色已暗。

    跪得双腿早已失去了知觉的贺昆榈伸手擦了擦额间的汗珠,他的目光随着开门而出的徐公公缓缓移动着,却无视了对方所投来的暗示与阻止。他很清楚自己父皇的脾气与父皇此时的心情,可他更清楚对于此事自己定不能有丝毫退步。因为他已经忍得够多,退得够多,不在意得够多了,也正是因为这些毫无止尽的忍耐、退步与不去理会不去在意,让事情落到了这种地步。事实上,比起怨父皇,他更怨的人是自己。

    “眼看着天色就将暗下,宫门也即将下钥了,大皇侄是打算今夜就如此歇在宫里了”身后响起了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路过的贺益泉的声音。

    “此事与皇叔无关。”想想此人近几日来的种种举动,贺昆榈心头就是一阵厌恶。

    “哦与本王无关”那嘴角的痣似乎又被挤到了一旁,“皇侄觉得此事与本王无关,可我这个当叔叔的倒是见不得自己的侄子受苦呢。你我同为庶长子,都晓得这尴尬身份所带来的的苦,你若是”

    “綏王叔,这里是皇宫”不耐地打断对方的话,袖子里的双手狠狠地掐在了一起。

    “呵,皇侄这是恼了呢。既然皇侄如此嫌弃皇叔我,那我也就不在此自讨没趣了。”他理了理衣袖,向前走了没几步,未待贺昆榈松一口气,便又转回头不嫌事大地补充道,“只是,若是皇侄这么跪一跪,刘贵妃的病便能痊愈,就好咯。”

    贺昆榈将牙咬得嘎吱作响,这才忍住没有开口。

    方才还露着半个脸的夕阳此时已经消失了个彻底,微弱的月光将这皇宫照得甚是y冷。贺昆榈拢了拢衣领,又搓了搓那被冻得通红的手,目光很是伤痛地看着那依旧紧闭,只有徐公公和几个太监端着酒坛进进出出的殿门。他的心很累,很痛。

    他明白自己今日的请求非但于皇家,乃至于所有的世家贵族来说都是荒谬的。父亲未死,却向父亲提出让自己的母亲搬入自己的府里居住,如此要求被为人子的自己提出,放在这世上千千万万的父亲身上,又有谁会接受呢哪怕自己的母亲仅仅是个微不足道的侧室,哪怕自己只是庶出。可他别无选择,因为他明白自己母亲已经时日无多,无论是出于孝心还是出于自己这些年来对母亲亏欠,他都希望在这仅剩的时间里能让母亲走出这禁锢了她一生的皇宫,能享受一下人生最后的幸福。

    除夕宫宴,在那许久未见的母子相聚之刻,在他亲眼见到自己母亲孱弱的步伐、佝偻的脊背之时,他所感受到的不是思念与欢喜,而是无尽的自责与悲痛。这些年来自己对母亲的忽视、对母亲心病与身病的熟视无睹,就如同一把把带着血槽的匕首狠狠地扎在他的心头。

    他怨自己,怨自己为何忘了一家人那登上至尊之位之前的日子,忽视了母亲的心、母亲的情,甚至将母亲当做了那偌大后宫妃子中的普通一个;他更恨自己,恨自己为何有了富贵忘了根,明明无数次听闻母亲生病,听到街头谣言,却从未有一次在意过、入宫探望过,为何直到了亲眼目睹却已无可奈何的那一刻才晓得去后悔。

    “榈儿,回去罢。”一个虚弱的声音。

    贺昆榈愣愣地看着身侧那被两个宫女搀扶着的妇女,病态的脸色被一层厚厚的胭脂所掩盖,隔着数尺都能闻得到。他心头一酸,眼睛一涩,“母妃我”

    “莫再倔强了,也莫再让你父皇为难了,你的好意母妃都心领了。”华富妇女挣脱两个侍女的搀扶,颤颤巍巍地弯腰抓住了贺昆榈的手臂,“快些起来罢,你也年纪不小了,这大冬天的,可别冻坏身子了。”

    贺昆榈感受到那扶上自己手臂的手是多么的皮包骨,也感受到那手似乎用了用力;他听到了母亲不均匀的气喘,他看到了母亲腿脚不住的颤抖;他连忙忍住双腿的冰冷麻木,歪歪扭扭地站起,生怕母亲为了拉起自己而受伤;他望着母亲两鬓的白霜,双眼一红,终是小心翼翼地将母亲搂在了怀中。

    “母妃对不起对不起”高出妇女一个头的男子低声哽咽着。

    “没事的,没事的。”妇女轻轻拍着男子的背。

    今夜注定是不眠的。

    几个候在皇帝寝殿外的太监宫女不约而同地低着脑袋缩着头。噼里啪啦的响声从那烛火未灭的殿内传出,听着每一个东西的落地碎裂,这些宫女太监就浑身一抖,他们生怕里边儿那九五之尊的心情一糟便随口下个令,自己就掉了脑袋没了头。不知这难熬的夜晚过去了多久,太监宫女们只晓得这天还是完完全全黑着的,他们心里念着挂念之人,口里求着神佛,念了许久求了许久,这才将似乎能缓解陛下一切怒气的徐公公给盼了出来。

    从寝殿出来、一身酒味的徐公公低头长叹了一口气,对着众人挥了挥手,道“都下去吧,今夜无需守着。但凡是今日所听到的、看到的,若想保住脑袋,就聪明点别到处乱说。”

    太监宫女们将头点成了拨浪鼓,逃也似的离开了此处。

    寝殿内,一片狼藉。贺益成瘫躺在榻上,喃喃自语着。

    “呵,一个两个都是如此,”将酒水倾倒在脸上,“居然在这年还未过完的时候,提出要让他的母妃搬出这皇宫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他怨我他恨我觉得是我的冷落和疏忽导致了他母妃的病重呵,是我吗”

    伸手擦了一把脸,“不是我吗我笙儿,你瞧瞧,别人因我不宠幸而患了重病,你却舍得从始至终都将我拒之门外多少年了朝大哥都死了多少年了你还忘不了他,你还因他的死而怨着我当年强娶你是我的不对,我也认了,他将你掠走后我最终也决定放手了可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再次出现又为什么要以那样的身份出现在父皇和綏王的眼前你们可让我如何是好”

    又倾了倾酒坛,却已经倒不出半滴酒,怒火窜上心头,他一手将酒坛掷出。哐啷又是一地的碎片。他伸手向四周摸了摸,却发现床角的酒坛已经被自己喝完扔尽,他一个鱼打挺坐起,朝着殿外大吼道“酒酒都去哪儿了给朕拿酒来”

    徐公公缩着脖子推门而入,站在墙角却不敢向前半步,“陛下,您不能再喝了。”

    “滚给朕滚都给朕滚连个酒都寻不到的废物”晕晕乎乎地大肆挥舞着手臂,全然没了往日的尊贵与威严。

    “奴才告退。”连忙离开。

    颠三倒四地看着那不晓得是两个还是三个徐公公走出房门,贺益成再次将自己扔在了榻上。他随手扯来被褥,也不顾气闷的就一把盖在了头上。

    “朝大哥,呵,朝大哥。那段日子,那段与笙儿相识与你结拜的日子,现今想来,还真是我一直是真的敬重着你的,呵,直到我成了太子,你却成了萧氏余孽没想到你竟是姓萧除了身份,我总是什么都不如你的,剑术不如你、学识不如你,笙儿也爱的是你不是我你都已经入土如此多年了,她还是对你念念不忘就连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到现在心里都还恨着我这个父皇,把你当做父亲着呢吧”

    “讽刺呐,讽刺。失去了所有期望得到的,却得到了一大堆无用的,这皇位呵呵,皇帝果真是个众叛亲离的苦差啊。”掀开被子,“罢了,都随他们吧,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朕也累了刘贵妃都已如此了,朕的日子或许也不长了待朕替你们将最后的隐患剔除,这天下就将是你们的了,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挣也好,抢也罢毕竟这皇家也好,贺家也罢,不都是如此沾着血一路走过来的吗”

    呼吸逐渐平缓,那掌握着成千上万人命运的帝王借酒吐尽苦水后,终是在天亮前陷入了沉睡。喧闹了一整夜的皇帝寝宫终究恢复了那往日的平静,只可惜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已经洒向了大地,万物即将苏醒。

    作者有话要说

    额,这章没有主角们呢,别打我。

    既为了解释过去的一些事,也为了埋下一些伏笔,总之是剧情需要的啦

    第37章 惊醒

    猛然睁眼呼吸急促,冷汗浸shi了衣。还好,眼前是那熟悉的床顶,身侧是那枕着自己右臂、靠在自己肩窝熟睡着的人儿,贺昆槿松了一口气。她悄悄地从被褥中挪出左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又动了动被压得酸胀的右臂,将身旁的人儿紧紧搂住。她小心翼翼地感受着枕边人的体温,她微微侧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儿;生怕一不留神那体温便会变得冰冷,生怕一眨眼那人儿便会消失,就如那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梦境里一般,在自己的眼前消失。

    那是一个噩梦,一个自两人成亲之日起就不断重复着的噩梦;它却也是一个预知梦,不断靠近、不断补充的预知梦。熊熊大火弥漫在那似曾相识的院子里,呛鼻的浓烟,滚烫的大地,一个个被火舌吞噬得早已看不出原样的房间,一坨坨被烈火摧残得辨不出身份的焦黑人影。自己就那样不要命地闯入火海,绝望地在每一个房间里、每一个焦黑人影里寻找着她,想寻到她、救出她,却又希望那些都不是她,不是自己的枕边之人,不是自己的结发之妻。

    可惜,事实与希望总是相反的。在推开那最后一扇门时,在那横梁砸下之际,今日的梦让她看到了,看到了也看清了那横梁所砸向的身影。目睹那一刻时她是崩溃的,那是一种希望还未及燃起便迅速熄灭了的崩溃,又是一种不亚于十一年前眼见父亲人头落地时的崩溃。梦中的她瘫倒在了地上,无声地哀嚎着,无泪地哭喊着,却是连冲入那火海与她同去的力气都被抽尽了。

    贺昆槿轻轻地将自己的左手举在眼前,看着那手指不住的颤抖,就好似看着自己那颗千穿百孔的心。未来或许可以改变,又或许已经注定,可无论如何,此时的她都无法压下心头的恐惧、后悔与对自己的痛恨和怀疑。一个声音在脑海不停地怒吼着若是,若是自己没有与柳雁雪相认,又或者柳雁雪根本没有嫁给自己,那这噩梦、这未来就会变得无从谈起;一切的一切都归咎于自己,自己就是那颗给身边的人带去苦难无数的灾星。

    可事已至此,自己与柳雁雪已经至情至亲,自己又怎可能为了这虚无缥缈的梦再去伤害柳雁雪的心但若不如此,她又当真对于改变未来、摆脱困境没有丝毫的信心。她当如何是好如何才能让这幻灵族的预知梦变成普通的噩梦她恨着,却又不可控制地庆幸着自己的身负灵力。

    “又做噩梦了”额上出现一个冰凉的掌心,“梦见什么了,为何会是如此表情我的脸上可是有什么为何要如此看着我”半睡半醒的柳雁雪吐出了那迷糊的声音。

    “雁儿,我”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开启话题。

    “可是梦到与我相关的事了”侧过身,将那浑身shi透的人儿抱入怀里,“青儿可愿讲与我听听”

    “我”深吸一口气,“你晓得我们幻灵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梦到未来我方才梦见我”

    “是梦见我不要你了还是梦见我出事了,能把自己搞得如此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方将脑袋藏在了自己的身后,没有接话,可柳雁雪却是明白了,“青儿竟是如此的不相信我,不相信自己不相信我能避开一切灾难,不相信你自己能够护住自己的妻”

    “我怕”

    “我也怕呢,可我更怕傻傻的朝青会因此作出什么骇人的决定。”在对方的耳垂上留下自己的牙印,“未来的事谁又晓得呢或许你这梦到的也只是未来的一种可能也不一定你又如何能凭着如此不可靠的碎片梦境便得出那些荒谬的决定若事实是我没有了青儿,将会更快丧命呢又或者,事实正是青儿做出的那种决定导致了我的丧命呢青儿可还会做出你方才心头想着的那种决定”

    “既然未来的事都是模棱两可的,那青儿又何必为此与自己过不去将这预知的本领当做一种参考,齐心协力一同避开那种不好的未来,才是我们应当做的不是吗若因为害怕就去躲避,因为恐惧就去将一切否定,那又何必要拥有灵力,苟且活着又还剩什么意义青儿一路披荆斩棘存活至今与我相遇,靠着的莫不成是害怕、恐惧与逃避”

    话语毕,夜晚再次陷入了那急死人的宁静。柳雁雪驱走困意,静静地等待着怀里人的答复;贺昆槿则紧蹙着眉,咀嚼着柳雁雪方才的话语,在头脑中天人大战着。

    许久,轻启那咬破了皮的唇“一个很大的宅子,好似见过又好似从未去过的宅子;很多房间,很多尸体,很大的火我不知为何并不与雁儿在一起,我是在起火后才闯入宅院的我在那宅子里推开一间间房门找着你,却在最后一个房间门口被砸下的横梁挡住了去路,而那横梁所砸中的便是倒在房间内”

    “大火,宅子,尸体。可是王府柳相府”感到身后的头摇了摇,柳雁雪不知是该沮丧还是该庆幸,她继续问道,“尸体里可有青儿熟悉的面孔”

    “都看不清,除了你。”

    线索如此稀少,深夜讨论似乎变得毫无意义。

    柳雁雪拍了拍贺昆槿的后脑,安慰道“至少确定了此事是发生在我俩分开之际,既不是发生在王府,也不是发生在柳相府。如此的话,青儿若是放心不下,以后将我栓到腰带上,与我寸步不离不就得了”

    “”

    “青儿乖,不用怕,梦都是反的。”又拍了拍贺昆槿的后脑,“早些睡吧,明日还得上朝。”

    “”自己何时变成了三岁幼儿

    半晌,两人的呼吸逐渐平缓,她们终是暂时走出了噩梦的y影,在对方的怀里入了那甜甜的梦乡。可惜,别处的夜晚却是无法平静的。

    “不要,不要啊,阿爹爹爹爹爹”男孩儿的哭喊声随着那远去的步伐而远去。

    书房里的男子满面忧愁地目送着那被家丁扛在肩头走出了门外的独子。伴随着那脚步声与哭喊声的消失,屋内又恢复了他独自一人时的宁静,他的心空荡荡的。摇了摇头,将心中那对儿子的不舍与对未来的恐惧甩散,他转身来到了桌案边,从案上拾起了一张画满血色图案的信纸。那纸上画的,是一个被复杂符号与文字所包围的鲜红的圆,一个他虽不明白具体含义却晓得其存在意义的血圆。

    “是今日了吗死神的预告,便是今日罢但愿灼儿能逃得及时”喃喃自语中充斥着痛苦与无力。

    咔嚓,不知从何传来的一声响,男子的身体瞬间紧绷。他将桌案一侧的长剑抽出,深吸了一口气,道“莫要神神秘秘的了,出来罢。我的命就在这里,如果你当真能取得到的话。”长剑举起,一个毫无缝隙的起手式,橙红中泛着幽蓝的火光从男子的掌心燃至剑刃,煞是骇人。

    “炎灵族呵,真巧。”一个既辨不清xi,ng别也听不出年龄的声音,“我倒是一直想瞧瞧炎灵族丧生火海时的样子呢。”

    话语未落,一个黑影便飞速地朝着举剑男子撞去。锵金属的声音,却并不是金属相撞,而是金属落地。举剑的男子不知何时,也不知如何就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蠢,一个比一个蠢。”黑影嘟囔着弯腰向前,单膝跪在了那倒地不醒的人身前。他从身上取出一个奇怪的东西,将那东西的针尖刺入了男子的后颈。

    宁静的夜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烧穿,空荡的府中只剩下了书房内那早已没了呼吸的男子。街坊邻里被这大火从睡梦中呛醒,他们嘴里咒骂着挪出自家的大门,围在了这一片火海的周围。火星蹦跶,火舌肆虐,那呛人的浓烟与刺眼的火焰丝毫不允许人们靠近;一旁围观的人们交头接耳着,嘟嘟囔囔指指点点却没有人敢靠近救援。

    火就这样毫无拘束地烧了整整一夜,将那白日时还是颇为气派的宅院烧成了一摊黑乎乎的废墟。在府外等了一夜又或者睡了个回笼觉方醒的人们,慢悠悠地晃荡在这废墟中,丝毫不怀希望地寻找着幸存者的身影。他们感叹着府中人的命运多舛,又感叹着人间冷暖与世事无常,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那袖手旁观的一份子,即使当时的自己是当真无能为力。

    火灭了,人去了,剩下的只有书房废墟内那一把宝剑与团团焦黑的东西。

    屋里有人在叹息,有人在蹙眉,却也有人在欢喜,有人在庆幸;屋外有人在哭泣,有人在逃命;却也有人在欢笑,有人在嬉戏。一个宅院的燃烧,一个父亲的离去,似乎对这个世界的正常运转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街坊边,角落里,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儿狼吞虎咽地吃着那不知是从何处偷来的馒头,若是仔细去看,或许还能瞧见他那乌黑脸颊上的两道泪水流过的痕迹。

    男孩儿的头突然抬起,他警惕地四下瞧了瞧后便是拔腿就跑。他跑啊跑,跑到了天色暗下,跑到了了无人迹之地;他猛地顿下脚步,绝望地发现自己跑进了个死胡同里。脚步声与金属摩擦声逐渐靠近,他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逃啊,都逃了十几日,怎的现在不逃了”四个人影出现在胡同里两个堵住出口,晃悠着手中的刀;两个蹲在墙顶,用刀敲着墙壁。

    “我根本就不晓得你们要的是什么”男孩儿大吼道,涕泗横流,“你们杀了爹爹,现在又来杀我我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为什么为什么爹爹爹爹是好人,你们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

    “哼,这我们还没动手,就把杀父之仇都算到我们头上了。”墙顶的人儿对着同伴道。

    “这是吓傻了吧亏这么个小屁孩,居然让我们寻了十几日。”四个人,提刀缓缓向男孩儿靠近。

    男孩儿不理不睬地自个哭泣着,他等了许久,却并没有等到事情的后续。他哆嗦着揉了揉眼睛,却不见了那四人的身影。他即惊愕又欢喜地欲跑出胡同,冷不防被身后一个声音吓得双脚离地。

    “你这小毛孩儿,救了你,连声谢谢都不说就打算拍屁股走人”胡同的最里处站着一个筋骨强健的白发老人。

    “你你是谁你为何要救我你救我该不会也是为了那个东西”

    “嘿,这小屁孩,愣不讲理”老人揪了揪长至脖颈的胡须,“你神算爷爷怎会做如此乘火打劫之事我今日掐指一算,发现此处有血光之灾,这才不远千里好心来救了你一命,你竟是如此报答我的”

    “神算爷爷神算爷爷又是谁”

    “”老人的嘴角抽了抽,“这天下谁人不知我这无所不知的神算老头儿”

    “你会武功”毫不留情地打断老人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

    “若是不会,我是怎么救的你莫不成是爷爷我吹了口仙气就将坏人给吓跑了”眼看着男孩儿撩起那破烂的袍角就要下跪,他心头一跳,“欸欸欸,莫跪,莫跪。可千万莫打着什么让我收你为徒的主意,我对天发过誓,此生只收一个弟子,而这一个弟子正在京城好好呆着呢,她可不是你。”

    “”男孩儿嘟着嘴,眼看着泪珠便要再次滴下。

    “莫哭莫哭,我就再勉为其难地替你算一卦可好”老人装模作样地摆弄着手指道,“嗯去京城吧,往京城跑。在京郊的山上,你将会遇到一个持剑公子与一个白衣贵女,他们将是你的贵人。”

    男孩儿依旧目光灼灼地看着老人。

    “看什么看,你神算爷爷我方才救了你,现在还会害你不成”从怀里掏出荷包,抛给男孩儿,“喏,路费。”

    男孩儿接过荷包,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胡同。

    “累,真累,以后这种事儿我是打死也不会再做了的。”银光一闪,老人就那样自言自语地凭空消失在了胡同里。

    作者有话要说

    阿槿的梦是在第一卷 细写过的,不知道大家还记得不。

    这神算爷爷是谁,大家猜得出来吗

    第三卷 倒计时。

    第三卷 就要开始针对之前埋下的伏笔开始收网了

    第38章 男孩

    “你这庸医你还我阿娘”

    嘭一冲而上的男子一拳将女子揍倒在地。周围的人急忙冲上前,几人护住了女子,检查着她的伤势,几人将那男子压制了住。那男子即使被按倒在地、被四肢禁锢,嘴里却还是那不停地怒骂与诅咒着;地上的女子揉着红肿的脸颊缓缓爬起,低垂的目光中怒火、不甘、遗憾与失落以一种奇怪的方式交织着。

    “这里不是雪茗谷吗你不是雪茗谷少主吗我千里迢迢携家母来到此处,得到的结果却是你将家母给治死了你们这号称医术至尊的雪茗谷与外边儿的庸医又有什么不同你们果真医者就没一个好的,个个都是贪图钱财的废物”男子锲而不舍地骂着,几番即将挣脱身上的束缚。

    “少主,我们可是要将他轰出去”扶在女子右手边的一个人问道。

    女子并没有回答,她只是一手摸着自己的脸颊,神情复杂地看着那地上的人。她倾听着他的责难与谩骂,正视着他的怒不可遏,感受着他的丧母之痛;她同时也在看着自己,审视着自己所采用的治疗方式,反思着自己的疏忽大意,确定着自己是否真的已经对那病束手无策。这是她行医以来第一次让人命在自己手中丢失,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被人一拳揍倒,被人毫不掩饰地指着鼻子谩骂。

    她的身子晃了晃,因年轻而稚嫩的她一时有些无法接受死亡与责难的双重打击,她有些怀疑自己。自己接下那病人,决定以六成的机会冒险行刀,是否真的做错了而自己数日前,是不是不该为了安慰这男子而夸下那海口自己的医品与医术又是否真的有自己所认为的那么优秀自己是否真的有资格成为这雪茗谷的少主

    “医者不是神仙,医者所能做到的只是在有限的范围内缓解病情,拖住阎王的脚步。阁下要寻的若是那种能够做到药到病除、甚至死而复生的地方,或许不应该来这雪茗谷,而应该去求神拜佛。”一个声音在远处响起。

    “治疗只有六成把握之事,我们是早已告知阁下了的,阁下也作出了答复。但很遗憾的是,结果并不在那六成之内,我们承认,这部分是我们雪茗谷的责任没错,我们对此感到抱歉。但这并不等同于令堂丧生我们之手,还请阁下不要将令堂的死直接归咎于雪茗谷,毕竟令堂的病并不是我们导致的,我们只是尽力了去医治,却依旧没能够成功。”那逐渐靠近的声音,驱走了女子心头的y霾,成为了女子的主心骨。

    “还请阁下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理清,不要盲目迁怒。”复杂的目光看向那地上的人,“节哀顺变。”

    “将他送出谷吧,他母亲的丧事也帮忙”

    “弟子明白。”压住男子的几个人闻言点了点头。

    “阿娘。”年轻女子那看向来人的双眼中闪出了泪花。

    “经由此事,雁儿可是懂得了”

    “嗯,阿娘我”

    “自责也好,后悔也罢,最终的意义却不在于已经发生的事情,而是在于以后,在于你将如何用这些自责与后悔去改变自己,改变以后。我这么说,雁儿可明白”

    “嗯。”

    “如此便好。”

    被一缕直入双眼的阳光照醒,贺昆槿揉了揉眼,翻身做起,眯着眼睛四处寻找着某个身影;身旁的玉白猫儿被贺昆槿的动作一惊,呲溜一下窜上了贺昆槿身后所靠着的树。猫儿在树上伸着懒腰,贺昆槿则仍旧在这春日山顶上寻寻觅觅着。

    “青儿怎地这么快就醒了”期期盼盼的人儿终是从树后绕出,在贺昆槿的身旁席地而坐,“不是说要多睡一会儿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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