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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雁觅缘 第7节

作者:笋音 字数:25525 更新:2022-01-12 02:28:21

    不大的房间内散发着一种rou烤焦了的油腻恶臭,一摊漆黑难辨的焦炭状物体从床沿一直蔓延到不远处的地面,可那床上的布料与木质的地面却丝毫没有燃烧过的痕迹。两个婢女和两个家丁靠在门框、半蹲在庭院干呕着;秦烁与几个大理寺官员面色铁青地站在那已经算不上尸体了的尸体前;而柳雁雪则是一脸沉痛地靠着墙角,凑在贺昆槿的身边。

    “莫要自责,不是阿雁你的错。火种已被种下,她会自燃便是注定了的,哪怕是你,也无能为力。”在他人看不到的角度轻轻捏了捏柳雁雪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安慰着。

    “可我若是用灵力”头压得很低,她仍旧很是自责,“我若是早点发现她的不对劲,发现她被种下了火种”

    “无用的,火从内部燃起,阿雁你就算用了灵力,救下的也只是一副躯壳而已。”在袖中牵住了那只微微颤抖的手,“你已经尽力了。”

    “在她自燃之前,不知这位公子为她医治时,可曾有听到她讲过什么”秦烁y沉着脸问道。

    柳雁雪被贺昆槿捏了捏掌心,这才意识到秦烁在问自己,她努力地让自己冷静,挖掘出在那终身难忘的自燃场景前的记忆,“她好似断断续续呢喃着惩戒,之类的词,具体的并未听清。”

    “惩戒”贺昆槿看了看柳雁雪,得到了确信的眼神。她又转头看向了一侧的公主府家丁,“可确定她是自己回的府”

    “回殿下,是的。”

    “可晓得原因她又是从何处回来的”

    “这就不清楚了,是她自己一身狼狈,逃着什么似的敲开了公主府大门,之后便被”

    “逃着些什么”贺昆槿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将家丁的形容重复着。

    “嗯,小的看她好似很害怕,一直向后瞄着,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什么罪啊,罚啊,之类的。”

    “罪与罚。殿下可是确定这自燃便是燚教的妖术”秦烁问道。

    与柳雁雪对视一眼,“八九不离十。不知舅舅可否知晓,在这京城之中,燚教徒可多类似的祭祀、阵图、自燃,可曾发生或发现过”

    “嗯”揪了揪下巴上的胡须,搜寻着记忆,“当是有的,但因为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打小闹,也没怎么闹出过人命,大理寺平时也不会特别注意。倒是听闻自从焱国灭亡之后,类似的阵图涂鸦与燚教教徒聚会好似增加了不少,具体的我得回去翻翻记录。”

    “那便拜托舅舅届时也将记录抄与我一份了。”

    “那是自然。”

    “舅舅或许可去燚教徒的聚集地查查,能寻到这婢女失踪几日时的去向也不一定。若是可以,还希望舅舅能够派人看着那些教徒,我总觉得似乎还有什么将要发生。”余光瞟见那只胖猫的身影,“当然,我并非是指那些教徒便是凶手,舅舅可明白”

    “殿下大可放心,老臣定不会作出打草惊蛇之举。”

    “”估摸着大伯应当是会错了意,却又已经懒得去解释,贺昆槿只得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深夜归家的路很是漫长,两个人的心情都有着种无法形容的沉重。一个活生生的人,眨眼间变成一摊焦炭,这种视觉乃至心灵上的冲击,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承受的。柳雁雪虽见过世间百病,见惯生老病死,可她却是第一次如此直接而又被动地面对死亡,也是第一次在死亡面前显得如此的渺小。

    “阿雁可是还在想方才的事”贺昆槿很是为那女子的丧命惋惜,却更为这突然变得迷乱的情形担忧,她有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似乎自己和柳雁雪正在不知不觉地落入些什么,一切事物都在缓缓失控着。

    “算是吧。”她咬了咬嘴角,“丁驸马的案件,定不是那婢女所为。”

    “我晓得。”

    “她晕血。”

    “哦”

    “她一见血就会晕倒,所以定是无法完成那血图的。”抬头看着天际,“她杖刑的伤本就不重,伤的只是些皮rou,并未有丝毫伤到内里。或许公主殿下只是一时怒起,却并未真心想杀她。她之所以失去意识,只是单纯的晕血。又或者说,她的ji,ng神状况,在杖刑之前就已很是不稳定了。”

    “所以,再此之前,她定是遇到了些什么,让她哪怕冒着被杖毙的危险,也要逃回公主府。”今日的夜很黑,瞧不见月亮的半点影。

    “本以为兴许能逃得一命,却不知种子已经埋下,丧命只是迟早的问题。”伸出手,一片碎小的雪花落在指尖,“下雪了。”

    “下雪了啊。”

    “阿娘说过,雪是这世上最纯净的东西。”青蓝的灵力之光汇集指尖,那小小的雪花慢慢变大,白中透着蓝,“这个给你,既与你体内的蛊毒相克,也可以当做护身符,可莫要弄丢了。”又动了动指尖,一条雪制细长绳与那片雪花相连,“它不会化的,只要我无事,便不会化。”

    相似的场景,相同的人。贺昆槿的眼眶有些红,她按捺住手指的颤抖,将那宝贵的雪花挂在了脖颈间,“谢谢。”

    “嗯。”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将是比较长的一串案件,以各种方式相连。

    阿槿可惨了,十五日时限,真是难为她了。

    第24章 焚场

    往日气派的大将军府如今已是将匾额换做了“丁府”,满目的白色更是为之添上了一层凄冷。贺昆槿掂着一颗沉重的心,静静地看着那数月不见就变得有些佝偻了的丁彦的背影杂乱的发髻中根根白色格外刺眼,满脸的胡渣更是有着种说不清的憔悴。他就那样慢慢地走回了府里,没了昔日的气昂昂,有的只是那显着老态的蹒跚步履。想想自己今日的所言所语,贺昆槿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阿槿。”一个刻意压低了的熟悉声音。

    犹豫地转过身,果真是柳雁雪。苦笑了笑,将心头的y霾暂时掩去,“阿雁怎的来了,应当不是正巧路过吧”

    “听卫安说你来了丁府,有些在意,便换了身男装,扮着那日的易容来了。”与贺昆槿并肩前行,“与丁大将军的谈话如何,阿槿可愿说来听听”

    “嗯旁人的安慰又怎能抵得过丧子之痛分毫何况我尽是说些让他勿要冲动的话,试图让他做好心理准备躲过一劫却失去独子,他定是后悔着当初听从了我的建议吧哪怕两者并无直接关系,但他若此时仍旧兵权在手,又怎会落得个如此被动的境地他愿见我一面,都着实不易。”

    “那阿槿可是后悔提出当初的建议了”伸向贺昆槿衣袖的手,抓抓握握,犹豫不前。

    “怎会保一家之命,无论结果如何,当初的决定都不会是错的。”并没有注意到柳雁雪手下的小动作,“只是”

    “那便是了。就如阿槿那时与我所说的一样,阿槿既然已经尽力了,便无需自责,因为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有些失落地将手收回了袖中,“其他的呢阿槿可是借此机会证明了自己的猜想”

    “时常心悸,呼吸困难,不得习武,情绪不得有大的起伏。依阿雁看,这是何种病”

    “约莫是心疾,但还需实际诊脉确定。怎么”偏头看向贺昆槿,“莫非那丁驸马体弱多病,就是因为患了心疾”

    “大概是吧。娘胎里带出来的这种病,可能痊愈”

    “通常不能,只能靠汤药和饮食加以控制。”

    “可会致死甚至猝死”

    “那便要看是何种心疾了。怎的,阿槿莫不成觉得那丁驸马乃死于心疾若是如此,密室是解了,可说不清的事情反倒变多了。”

    “倒也不是,只是在考虑着,这心疾可否被利用,人为触发心疾致死。”

    “从阿槿形容的丁驸马的情况来看,若无药物辅助,想要人为地让他死于心疾,很难。”

    “嗯”摸了摸下巴,转头看向柳雁雪,“我现下要去那燚教徒的集会地,阿雁跟来,可是想一同前去”

    “这京城也就这么大点儿,来来去去也就那些事儿,阿槿晓得我长于江湖,定是受不住这寂寞的。我虽是阿槿的王妃,但怎的也是无法像其他王妃那样,日日守在那几亩大的庭院里”

    “那阿雁若不嫌弃,便继续扮着这雪公子,随我四处闯闯,寻些乐子可好”理智上明白自己应当离她远一些,可心头却希望她能够陪着自己,“左右我这身子状况朝堂上下无人不晓,有着父皇的意思在那儿,随身带个医者也没人能说些什么。”

    “那在下便叨扰殿下了。”拱手作揖。

    吱呀。老旧的大门开启,一股扑鼻而来的呛人气息,几缕透过窗扉的阳光将那房屋中心的红色图案照得格外清晰。柳雁雪望着那圆形阵图边缘奇形怪状的文字皱了皱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却又被她忽略。

    “只寻两个人一同进来便好,人多手杂,怕坏了现场。”贺昆槿看了看秦烁,秦烁挥了挥手,两个大理寺官吏跟在贺昆槿与柳雁雪身后进入了这颇是骇人的房间。

    一个空荡荡的偌大房间,最里处摆放着那燚教教主脸带火魔面具的雕像,黑红色的巨大圆形血图赫然画在正中心的地面上,排列有序的烛泪围绕着图案四周,蜡烛本身却早已被烧得不剩多少残骸。贺昆槿捏紧袖中的拳头,压住心头的不适,逼迫着自己平静地挪动脚步。

    一个官吏瞧了瞧置于房间四周的灯盏,拿起来,闻了闻,摸了摸,试图点燃,却被柳雁雪伸手挡了开。

    “莫动这些灯盏,如若我没瞧错,里面应当是添了迷药的。”柳雁雪抢过灯盏,碰了碰灯芯,转身递给了贺昆槿,“约莫是那种吸入后会影响神志、产生幻觉的迷药。若是那婢女来过此处,那她当日的ji,ng神状态也就不难解释了。她定是在幻觉与现实夹杂之中看到了些什么,这才慌慌张张逃回了公主府。这燚教徒在祭祀之时吸食迷惑心神之药可乃常态殿下可曾了解过”

    “也许会有教徒吸食药品以达到某种ji,ng神状态,但定不是放在灯盏里。”贺昆槿闻了闻手中的灯油,又捻了捻灯芯,目光最后落在了地面,“这个倒更像是某人为了某些目的而特意加入的。”

    放回灯盏,贺昆槿盯着地面踮着脚尖慢慢走向前。伴着那算不上亮的阳光,地上的坨坨黑色灰烬清晰可见,它们以一定规律分散在血图上,却又在靠近房门的地方被什么东西弄乱了少许。她吸了一口气,仔细辨别着空气中那恶心的气味;她捏了捏鼻梁,扭头瞧了瞧墙壁,又抬头望上了屋顶。黑黄色的粘稠状油渍不约而同地出现在那些灰烬周围的墙壁与屋顶上,而这些东西便就是恶臭的源头。

    柳雁雪也看到了这一切,同样想到了什么,她与贺昆槿对视一眼,摁了摁人中,压住胃里的酸水上涌,“应当是没错了,人体自燃,烧了个干净。那灰烬便是最后的骨灰,那油渍便是人体燃烧时蒸出的油脂。和那婢女当时”

    身旁的两个官吏闻言脸色黑了又黑,跌跌撞撞地后退两步,干呕了个不停。

    “嗯那门口的灰烬定是被她蹭乱的。她或许是在他人自燃后误入了这里,瞧见一切,惊恐地逃离;又或许是一直在场,中了迷药,却又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和他人同时自燃,待他人烧尽后,才从迷药中惊醒,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贺昆槿忍着种种不适,再度瞧了瞧那血图,“灰烬有十八块,十八个人,对于此阵图来说,正好是够了。那不出意外的话,她应当属前者。”

    “既然是误入,那她又是为何,又是如何,是何时被种上的火种”

    “不晓得。”贺昆槿绕着血图与灰烬走了一圈,“但那行凶之人在一切发生之前,定是已经走远了的;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才回来观赏过自己的杰作。瞧这血图,很是完整,没有丝毫的擦蹭,而这些蜡烛也都是完好地烧到了最后。说明在这些人自燃之前,血迹早已是干涸了的,不然他们燃烧时的挣扎定会留下痕迹。而这些灯盏未燃,里面的灯油却未尽,说明之后有人回来过,将它们熄灭了。”

    柳雁雪压住胃里的恶心,跟在贺昆槿身后,“也就是说,那凶手绘好图案,点好蜡烛,下好迷药,在他们体内种下火种,自己便远远离开了;待血迹干涸,蜡烛燃尽,火种这才自行弥漫,将祭品们活燃;等火烧尽了,他又回来熄灭了灯盏可既是燃烧,烛泪又怎会保持着最初落地的样子”

    “因为温度不同。不知为何,燚教触发的这种自燃,温度要比正常的火焰低上很多,以至于人被烧尽了,周围的环境却完好无损。就如那日一样,地板和床褥不也是毫发未伤而且这些人应当不是作为祭品而被烧的,而是作为被惩戒的教徒。因为这血阵图是专门用于惩戒教中大罪之人的”

    “大罪之人”

    “嗯,火焰是燚教至高无上之物,因此只有教徒才有资格丧生火海,其他人大都是”贺昆槿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东西拍散,“我们还是出去罢。”

    哐啷,大门关闭。四人低头沉重地走出,迎上了秦烁等人疑惑的目光。在那两名官吏向秦烁细细汇报之际,贺昆槿独自靠在一棵大树旁,整理起了思路。

    丁驸马死于公主府偏院,多了的蜡烛,半成的阵图,两个坛子,不起眼的褐色痕迹,桌案,密室,胖猫;驸马贴身婢女,ji,ng神失常地逃回公主府,晕血,自燃,口中呢喃着惩戒;燚教徒集会地的惩戒血图与满地骨灰,迷药,灯盏。这一切是否相连若是相连,又是以何种方式连系在了一起为何会在祁国使团来访之际发生此事做下这一切的人又有着何种目的

    贺昆槿很清楚,无论是出于对案情的直觉,还是源于自己近日来不明意义的预知梦境,事情都还没有结束,这一切定还有着足以让自己猝不及防的后续。她有些慌,又有些急。

    “舅舅可是能查到这些日子里进出了此处的人,以及这些死者的身份”一坨积雪从树上落下,敲在贺昆槿脚边。

    “很难”瞧了瞧四周,确定并没有他人靠近,又将目光落在了柳雁雪身上。

    “舅舅但说无妨,阿雁是自己人。”

    阿雁秦烁挑了挑眉。这俊俏的雪公子竟就是自己侄女的妻子不由自主地将柳雁雪打量了打量,直到贺昆槿干咳了两声,这才意识到不妥,“额,阿槿你是最晓得以前我们大安与焱国的关系的因此这些燚教徒”

    “舅舅的意思是,我既作为质子被送往了焱国,大安也就变相成为了焱国的属国,而这些燚教徒也得以格外猖狂”心头很是不快,被柳雁雪捏了捏指尖,这才舒服稍许。

    “没错,以往我们大理寺乃至各地衙门都是不会cha手燚教徒的事儿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手下的人查了许久,却没寻到半点那婢女的踪迹,因为他们习惯xi,ng地将这与燚教相关的地儿给忽略了所以”

    “所以哪怕是现在去查有谁来过此处也都是徒劳因为大理寺根本就没有相关的人手和途径既如此,我”或许可以用雪茗谷的资源帮忙调查。柳雁雪看着贺昆槿,用眼神传达着剩下的意思。

    “多谢。”在只有两人能瞧见的角度做了做口型。

    “今时不同往日,现今祁国已是大安的属国,燚教也已成了祁国的禁忌,还望舅舅能尽快设法将此漏洞补上。当然,我自己也会上疏父皇,着手处理各地相关疏漏的。”

    “是。”

    作者有话要说

    目测下一章要发糖

    炭烧味儿的糖

    第25章 相救

    “阿全回来了。”妻子伸手接过丈夫递来的大衣,“怎样,今日的公务可还一切顺利那个传遍京城的丁驸马遇害案,可是有眉目了”

    “哎,甭提了。你若是见了今日那景色,估计晚饭就免了。那黑乎乎油腻腻的一地啊,我鼻子里到现在都还留着那黏糊糊的碳烤味儿,全是人”他提起桌案的茶壶对口灌入,“怎么是凉的”

    “全是人”妻子接过茶壶,打开盖子瞧了瞧,“怎会是凉的呢,刚烧好的。瞧,还冒着热气呢。”

    “嗯,全是人,十八个人,烧成那样的。什么迷药、血图、祭祀、惩戒,燚教徒果真都是些疯子。那冀王殿下也真不愧是从疯子堆里回来的,看着那场景还能面不改色地分析,旁边那个雪公子也不是个一般人。”伸手摸摸茶壶,“对啊,冒着热气着呢,怎会摸起来这么凉敢情是这天太冷了的缘故”

    “得了,我再去烧一壶。阿全你也莫对着壶嘴直接喝了”端着茶壶站在门口对丈夫道。

    “欸,晓得嘞,刚才不是渴得慌来着么今儿也不知咋地,从那鬼地方回来以后,就喝水喝了个不停。”瘫在一张椅子上,一手耷拉在桌案边,一手松了松衣襟,“这屋里也太热了吧”

    困意与燥热接二连三地袭来,他半梦半醒地在椅子上扭动着;眼皮下的眼球飞速转动,面上的神情变了又变,一手茫然地伸在半空中,似乎梦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一个激灵突然跳起,身下的椅子被掀翻在地。体内翻腾着的滚烫从喉间喷出一股火浪,双眼瞬间便变得不可视物。他惊恐地捂上自己的脸庞,感受着从周身破皮而出的火焰,在地上无助地滚动挣扎着。万千念头在那死亡的边界线旁流过,只是片刻,他便明白了在自己身上发生的是什么。可惜,一切都已经迟了。

    火舌贪婪地冲出内脏,将那已经没有生气了的人舔舐得只剩下一副碳制皮囊;可它却又很克制地在吞噬完那无辜的大理寺官吏后,悄悄离去,周围的事物未动分毫。

    恶臭,焦炭,油渣,这就是那官吏的妻子端着一壶新烧好的热水,回到房间后所看到的景象。茶壶碎裂一地,热水烫泡脚皮;她后退两步,跌坐在地,想惊呼,想尖叫,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扔开手中的记录,从椅子中站起,在书房内来回晃悠,敲了敲酸痛的肩头。贺昆槿扯了扯衣襟,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屋内那并未点燃的火炉与开着一条缝的窗户。她 起袖子,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皮肤;算了算日子,确定了浑身燥热的原因绝对不是蛊毒。她很不安,她很躁动,她总觉得身体里有什么蠢蠢欲动;可忙碌了一整日的头脑昏昏胀胀,丝毫不能协助她理清思路。

    她摸了摸胸前的雪花,一股清凉沁入心田,似乎与那燥热与暴动进行起了角逐。瞬间的思考,恍然大悟。她趁着这寒与炎对抗的关头,努力地思考着种种方法以图自救,可现实终究是没有给她留下足够的机会。眼见着那胸前雪花开始滴水,体内的炙热肆意猖狂,她晓得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柳雁雪那日递出雪花时的温和面庞,沾满心头的却不是如何去寻求她的帮助,而是感叹自己再一次负了她,自己对不起她。

    身上本因炙热而生出的汗水早已蒸发,浑身干干涩涩由内至外的疼痛与蛊毒发作时很像,不知是习惯所致还是别的,贺昆槿再一次失去了挣扎求生的欲望。也许是常年的苦难与压抑的童年,早已将这种自毁的念头植入了她的心中;也许是因为她求生的信念,只是源于繁杂的责任与他人的期缘;更也许是柳雁雪给她带来的那缕希望,太过光亮,光亮到让她不敢相信,不敢想象。她终究是,累了,怕了。

    乓被一脚踹开的房门。

    一个柔软的身子毫不留情地闯入贺昆槿的胸膛,一个冰凉中泛着清甜的唇,霸道地,焦急地,在贺昆槿弥留之际,压下了贺昆槿唇上乃至体内的滚烫。清清爽爽冰冰凉凉的灵气,顺着那凿开齿间、入侵那滚烫领地的舌尖,涓涓细流淌入贺昆槿的心田。胸前的雪花再一次凝起,浑身的燥热被那狂野的寒气击得灰飞烟灭。

    这救命之吻在救下命后却久久不肯离去,霸道与焦急逐渐变成了试探与渴望。柳雁雪抛却了一切顾虑,也抛出了自己所有的希望。她在等,等待贺昆槿的反应,是愤怒,是逃避,是鄙夷;还是欣喜,是醒悟,是回应。她不敢猜,她却愿意等,哪怕结果是失望,是绝望。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而难熬的。从最初的听闻,最初的相见,到之后的相识,相知,相恋,柳雁雪将这短短的数月在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放。对于阿娘的提问,她想通了,她确定了,她明白了自己的心;不是感激,不是亏欠,不是同情,更不是一时兴起,她是真真正正爱上了这个人,爱上了这个人本身。

    她看不得他的半点劳累,她瞧不得他的半点悲伤,她更受不住他的半点苦痛,因为她早已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心头rou。他有心防,他有心伤,她愿意将之融化疗伤;他有秘密,他不愿说,她可以不听,她愿意去等;他顾虑,他害怕,他不愿跨出一步,那便由她来跨出。她是真的豁出去了,将女子的一切,不顾一切后果地尽数抛给了他。

    震惊与难以置信中摇曳着欣喜的火花,贺昆槿却是更加地迷茫了。柳雁雪的倾心相付,她很开心,她很感动,可开心与感动之余却是浓浓的惧怕。她害怕着这一片真心会因为自己身份的真相而破裂,更因为自己的身体状况而破碎,她不敢去想象那一片真心付诸东流的景象。

    可理智的冷静却终究是抵不过情感的爆发。她回应了,回应了那冰冰柔柔的唇,回应了那韧韧凉凉的舌。她犹豫地搂上那人儿的腰,闭眼放纵了自己的情。她很小心,她很笨拙,她生怕把她弄伤了,弄疼了;她很贪婪,却也很克制,积压了许久的情感汹涌澎湃,可却不一会儿就被她再次藏入了心底。

    她轻轻推开那意犹未尽的人儿,侧了侧身,将自己的肩头放在了对方的下巴下。她拍了拍对方的脊背,暗自决定有生以来地放肆一把,将一切如实相告,不论结果如何,不论片刻的幸福是否会碎裂成渣。

    “阿雁,我”

    “嘘。”冰凉的指尖按上贺昆槿的唇,“别说,你不想说,就不要逼着自己说。你不愿说,定有着你的理由。我会等着的,等着你真正愿意说的那一刻。所以,现在就这样,就让我再多贪婪一会儿这一刻,好不”

    “可”连如此短暂的片刻都不愿放弃的自己,在尝过幸福的滋味后,又怎会愿意去将之亲手毁灭只怨自己不是真正的男子。

    “阿槿这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吗如此违背人之伦常之事,又怎是一句相信与不相信就能够概括的

    “阿娘问过我,是否哪怕一切都天翻地覆,我还能爱你爱得义无反顾。我当时不敢回答,”在贺昆槿的颈窝蹭了蹭,汲取着她身上淡淡药香,“但我现在确定了,我的答案是,是的,我能够。无论阿槿的秘密是什么,无论我们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我都愿意和阿槿在一起,义无反顾。”

    “阿雁我”啪嗒,一滴泪。

    “阿槿呢阿槿愿意吗”

    “我”心头的什么轰然倒塌,“我害怕啊阿雁,我害怕”害怕你晓得我是女子后的难以接受,更害怕我离去后你的悲痛。

    “我也怕。”将怀里的人紧紧搂住,“但比起害怕,与阿槿的日日相见却不能相爱更让我难耐。所以,哪怕之后会痛得肝肠寸断,我也愿抓住眼前的现在,因为我活着的是当下,而不是未来。”

    “阿雁我”活在当下,让未来顺其自然

    “嗯,阿槿的心果真被包的很深呢。可阿槿的情,它,”轻点一下贺昆槿的嘴唇,“它方才已经告诉我了。所以,阿槿若是需要时间,我可以等。而阿槿也是否可以为了我,在我面前稍稍敞开自己呢”从贺昆槿的怀里挪开,认真地与她对视着。

    “多谢”避开那充盈着情的目光,“抱歉。”

    “呵,阿槿果真是阿槿呢。”低垂下来的眼睑下闪过一丝失落,“阿槿的火种我已经用灵力除干净了,时候也不早了,阿槿早些睡吧。”转身,走向房门。

    “阿雁。”

    心一提,脚一顿。

    “我晓得我总是这样躲避,让你伤透了心,让你阿娘也很是失望可”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将那灼灼目光锁定在了柳雁雪的身上,“但我对你阿雁你说的没错,无论我的秘密是什么,我对阿雁你的感情”和你是一样的。“只是我很自私,我很胆小,我很没用,我不敢去面对,我更不敢去想象。所以”

    “嗯,我着等你。”

    房门关上。

    柳雁雪靠在书房门外的墙壁上,长舒一口气。压在心头许久的大事总算有了结果,她却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贺昆槿的这种反应她不是没有预料过的,她只是无法想象,到底是怎样的秘密,才能够将他折磨至此,才能够让他在坦诚了一切的自己面前依旧如此。

    她摸了摸唇,回忆着那人儿情感泄出的一刹那,很甜,很暖,她很希望那一刻能够永远,可事实总是让人失望。她望了望夜空,看了看父母所在的院子的方向,她很想去问问母亲,可她却又不想;她不是没有猜测过,也不是没有最可能的推论,她只是希望能从贺昆槿的口中知晓一切的真相。

    贺昆槿知道门口的人并没有走远,就如同她知道柳雁雪定是在犹豫是否要去询问雪琴,却又决定等待自己说出真相。她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案上的记录久久停留在同一页,她在感叹,她在自嘲,她更在自责。

    对柳雁雪的情早已是覆盖了她心头的每一片地,可也正是这样的情,让她无法忍受自己将会给柳雁雪带去的伤痛。她晓得自己的模棱两可只会让对方越陷越深,让对方越伤越重,可她就是无法做出选择。是因爱而坦诚,还是为爱而放手。

    夜深了,各家各户的人早已睡熟,可这冀王府却再一次陷入了不眠。

    作者有话要说

    与其说阿槿是不相信阿雁,其实她更不相信的是自己吧。

    不过放心,两人的感情在近日会有很大进展的。

    第26章 连环

    “阿雁今日可有空”神色平平,仿若昨夜之事并未发生过,“可愿再随我去一趟昨日的地方有些东西,需要阿雁方能确定。”

    “怎么”从笔墨纸砚中抬起头,将半成的丹青移至一旁,放下了手中的笔,“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嗯,”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丝愧疚,“昨日随我们一同进入那房间的两位大理寺官吏,有一位自燃了。”

    柳雁雪的眉尖一跳,“怎么回事”从椅子上站起。

    “阿雁昨日可否感觉到过自己身体不适”

    “自是没有的。”着手将桌上的东西收起,“我本乃寒灵族,那不知是用何种法子提取炎灵族灵力制成的火种,自是伤害不了我分毫。”

    “那”很想伸手帮忙收拾,可一想起自己昨日的所作所为,就再也没了靠近柳雁雪的勇气,“阿雁又是如何晓得我”

    “说来也怪,我近日不知怎地,总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看向贺昆槿的眼神似乎在寻找着些什么,“而那日便是梦到了我惊醒时就感受到了你身上的雪花似乎在与什么争斗着,于是”并没有寻到自己期待的东西,她自嘲地摇了摇头,“阿槿可是晓得那火种是如何入体的了”

    “只是猜测,具体的还需去验证。若是寻到了那火种的传播媒介,阿雁能否从中感受到炎灵力”

    “若是将之点燃,使灵力触发,我应当是能够发觉的,毕竟炎灵力与我的本源灵力相克。”

    “如此便拜托阿雁了。”

    再次踏入这导致十八人丧生的房间时,贺昆槿的内心是悲痛的,不是因为自己昨夜的险些丧命,而是因为那无辜的官吏死于自己的一句命令。自己当时若是谨慎一些,细致一些,多想一步,多看一眼,这一切便不会发生,那官吏现今也会像往日的沐休一样,在家陪伴妻子,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

    “你不是神,并不能预知一切。”柳雁雪那压低成了男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心头一暖,可随之而来的,却又是对柳雁雪的亏欠。

    两人揣着火折子进入了这依旧y森的房间。尽头的雕像,四角的灯盏,地面的血图、烛泪与灰烬,墙壁与头顶的油渍,一切都与昨日相同。贺昆槿来到一侧的灯盏旁,小心翼翼地拿起,远远地举着打量。

    “火种是靠此进入体内的”柳雁雪向前凑了凑,却被贺昆槿伸手挡住,“都说了我乃寒灵族,这点小火花奈何不了我。”

    “还是小心为妙。”贺昆槿从身上抽出了火折子,“细来想想,四人同入这房间,被种入火种的却只有那官吏和我。阿雁你情况特殊,暂且不论,但就拿那两个官吏来说,他俩进来后唯一的区别便是”

    “丧命的官吏是因端起了灯盏”柳雁雪皱了皱眉头,“而阿槿也碰过灯盏”

    “不单是碰过,而且闻过。阿雁可还记得这灯油里含有迷药”见柳雁雪点了点头,“或许这里面有的不单单是迷药,还有着火种。当它被点燃,室内的人连同迷药将之一同吸入体内,ji,ng神恍惚产生幻觉的同时,也就被种入了火种。”

    “所以那婢女之所以中途闯入也会被种下火种,只是因为她同样进来了,并且吸入了”

    “没错,就同我与那官吏一样。”将火折子点燃,停在了灯盏上方,“阿雁可是需要我将它点燃那迷药同火种”

    “先把这个吃了吧,雪茗谷的醒神药,解那迷药绰绰有余,”将一颗白色药丸塞入了贺昆槿的掌心,“至于火种,你不必担心,我挥挥手便处理了。”

    吞入药丸,舔了舔嘴角,将灯盏放回了原处,用火折子点燃。橙中泛蓝的火焰从灯盏中一蹦而出,窜了许高。柳雁雪对着灯盏拂过衣袖,那方才还蹦跶着的火焰瞬间消失不见,灯盏本身也被冻成了一块冰疙瘩。

    “没错,虽然很弱,但可以感受到里面存在着炎灵力。”又对着房间挥了挥衣袖,其余的灯盏也被冻结,“这害人的东西,我还是尽数除去为妙。只是不知这毒药般的火种是如何制成的,竟好似不需要这灵力拥有者本人的维持。”

    “具体的不清楚,但我晓得燚教的教医应当是违背天理研究出了一套让灵力与人脱离的法子,这才得以炼毒炼蛊”目光移向了门外。

    “竟能如此”只见一只辨不清品种的鸟儿飞入这房间,停在了贺昆槿的手指上。贺昆槿从鸟儿的腿上小小的信筒里取出纸条,蹙眉细读了几遍,脸色愈发难看。

    “怎么了”

    “是驿站那边传来的消息。”放走鸟儿,将手中的纸张捻成了碎片,“又是血图,死者乃祁国四公主的贴身婢女。”快步向外走去。

    “四公主祁太子访京,为何那四公主也会一同前来莫非”小跑两步,跟上贺昆槿的匆匆脚步。

    “明面上未说,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她是来和亲的。”苦笑着看了柳雁雪一眼,“四公主与太子本乃一母同胞,原本怎么也不会落到个和亲的下场。可现今局势所迫,祁国方成我们大安的属国,和亲也就成了大势所趋,而祁皇共育有四女,除了这四公主,其他的均已出阁”

    “四女”慢下了脚步,“阿源她”

    “嗯若是阿源回去了,祁皇会被和亲逼得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而不一定。”讽刺地笑了笑,“被遣来代替她的四姐”

    “那陛下是打算将这公主许配给谁呢皇子”看着贺昆槿的眼神有着一种不明意义的怪异。

    “阿雁可是收到那綏王寿宴的请帖了那寿宴,祁国使团也是会出席的。”瞳中闪过一缕利光,“以父皇与綏王的关系,他之所以下旨让綏王大办寿宴,一部分目的就是为了替那公主寻个和亲对象。成为太子侧妃,或者綏王世子夫人。”

    “綏王寿宴”偷瞄了瞄贺昆槿的神情,并未发现任何异常。“阿槿可是要去”

    “我倒是想不去”移开目光,看向远方,“可无论是亲王的身份,还是我身上担的那招待祁国使团的旨意,我都非去不可。”

    “”

    “阿雁放心吧。”温柔地翘了翘嘴角,“倒是阿雁你,我得寻个时候让阿娘教教你那些繁琐的宴会规矩呢。一群人吃吃喝喝装装样子说说客套话,阿雁到时可莫要觉得无聊。”

    “”

    殷红的血液从脖颈处那惨不忍睹的伤口中泵出,在地面汇成了一滩血潭。以血潭为墨,以布料为笔,一个还未干透的血色阵图静静地围绕着那早已断了气的人,与之前的场景如出一辙。血图四周烛光摇曳,红黄相间地刺激着房中每一个人的神经;那被用于沾血画图了的布料,被烧剩半截地躺在了不远处的火盆里。

    柳雁雪凑到近处观察起了死者的伤口,贺昆槿来到火盆边拾起了布料。

    “一刀毙命,刀口利落,手法很是熟练。凶手定是习武之人,贯用横刀。趁这婢女不注意之时,在侧面横挥一刀。没有任何顾虑,没有任何特殊情绪的一刀,仿若砍死的只是一个该死之人刀砍脖颈,这泵出的血液定是jian到他身上了的”柳雁雪弯腰站在那早已断了气的女子旁,低头喃喃自语。

    “驿站里所有人全都挨个搜查了,并未寻到身上有血迹的”李将军别扭地看了看不远处搂着妹妹的祁太子,又别扭地看了看贺昆槿,单膝下跪,“末将办事不利,未能护得祁国使团周全,还请殿下责罚。”

    “将军请起,此事是本王疏忽所致,与将军无关。”对于这将军自从晓得自己身份后就一直保持的不尴不尬的相处模式,贺昆槿是无奈的。确定李将军闻言起身,她这才将注意移回了眼前,“无人身上jian有血迹凶手应当是早就换衣服了罢。”

    她看了看手中的布料,又四下寻着些什么。半晌,她走到祁太子身边,点头行礼,绕至其身后,来到太子侍卫的身边,“得罪,”她单手抽出那侍卫腰间的佩刀,上上下下与手中布料上单痕迹比对了比对,转头看向柳雁雪,“雪兄所说的横刀,可是指这种”

    接过刀,细瞧了瞧,“应当差不多,但能造成类似伤口的刀并不局限于此。”

    “嗯”将手中的布料抖开,指了指侍卫手中刀鞘的尾部,“瞧这半截布料内侧的血渍压痕与刀鞘尾部纹路,那血图不出意外就是凶手将布料缠在刀鞘上画成的”对上祁太子的双眼,余光瞧见太子身旁那四公主面上闪过的一丝意义不明的情绪。“太子殿下的人中,可是有人现今还信仰燚教”

    “冀王殿下说笑了,燚教乃是我们的禁忌,来访的人,我们自然是细细查过,确定无人与燚教再有任何瓜葛。”

    “嗯,小王只是按例将种种可能xi,ng都考虑一遍而已,还望太子殿下勿怪。至于这凶案的调查”

    “殿下放心,殿下查案如有任何所需,尽管开口,我会让手下的人配合搜查的。”佘湛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不过还望殿下能够尽快查明真凶,给家妹一个交代。凶手若当真出于我们祁国使团,我定会严惩不贷。”

    “如此小王便先多谢太子殿下了。”转头看向李将军,“寻找血衣与凶器之事,还要劳烦将军与太子殿下多多配合。至于使团众人的安危”

    “殿下放心,末将这就去再抽调些人手,定把这儿护地让那凶手无孔可入。”

    “阿雁可觉得此次凶案与之前的乃同一人所为”端起一杯茶,随意地斜靠在了冀王府的凉亭里。

    “难说,虽然都有血图作为共同点,但具体的作案手法与所使用的凶器却截然不同。丁驸马之案乃坛子加密室,阵图半成;燚教徒聚集地自燃之案,死者众多,迷药,火种,阵图为惩戒;至于此案,一刀毙命,阵图”带着疑惑与贺昆槿四目相对。

    “没有特殊的意义,祭祀者并没有在其中诉说任何祈求,只是个单纯的祭祀图,定期献上祭品时所用。”移开目光。

    “哦怎么说”

    “燚教徒的祭祀分为两种,一种只是单纯的定期祭祀,为火神献上祭品,祭品一般只是简单的ji鸭鱼;另一种就是教徒有特殊祈求时所使用的,渴望健康,渴望财富,渴望权利,渴望幸福,或者是单纯的用于惩戒大罪之人,这种情况下,祭祀阵图便会因教徒的祈愿而有着些许的不同,祭品也多为牛羊等大型牲畜,乃至活人。”

    “而此案的凶手却是没有任何祈求地献上了活人祭品”柳雁雪深深叹了口气,“总觉得,那些祁国人乃至祁太子佘湛,面对这婢女的惨死,似乎都过于淡定了些。唯独那四公主的反应少许正常,可却又有些怪异”

    “他们都习以为常了,虽然现今祁国国内视燚教徒为祸害,可那被燚教统治了数十年所留下的习惯,又怎是能如此轻易改变的祁皇虽是起事推翻了燚教统治,但这并不等于他们与曾经被迫害过的无辜百姓是一队的,毕竟他们曾经也是焱国八王中的一位,是高高在上的贵族。”政权更替,上位人的游戏,可被忽视、被牺牲的,总是那底层百姓。

    “一个婢女的命,呵。或许这婢女是死于燚教祭祀,才是他们所在意的。”柳雁雪停下手中沏茶的动作,嘲讽地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又来一案。

    第27章 嫌疑

    温热的阳光洒满大地,将最后一块积雪化去。綏王府的后院不同于那前院的热闹,见不着半个人影,清静得出奇。因贺昆槿被突然唤走而被落单了的柳雁雪,离开了前院那属于他人的喧嚣,带着宁源闲逛到了这里。

    “哎,这綏王寿宴甚是无聊,她倒好,借着查案半途溜走,把我俩留在这儿受罪。王妃您咋不像前几日一般,换身男装随他一起去罢了也省的我在这儿活受罪。”宁源抱怨了几句,“这已经是第几个案件了单单那祁国使团里,就已经死三人了吧一个婢女两个侍卫。也难怪近几日在府里都没怎么见到她的人影。”

    “阿槿去查案,我明目张胆地跟去,这不是给人留下话柄况且他只是出去一趟,又不是不回这宴席了。”瞟了宁源一眼,“当初嚷嚷着要随我来这宴席,瞧瞧祁太子和公主憋屈样子的人,不是阿源你自己”

    “咂咂咂,从啥时候起王妃您变得认为殿下干啥都是对的了”话音刚落,便收到了柳雁雪的一个白眼。正欲继续嘴贫,脸色却因身后传来的声音而冷了下去。

    “阿源,是你吗”

    宁源厌恶地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只留给身后追上来的人一个不耐的背影。可向前的脚步却被一个踏着轻功停在身前的侍卫所挡住,宁源无奈驻足,向身后投去一个冷漠的眼神,“不知太子殿下唤的是谁,奴婢只是冀王妃的一名普通婢女,受不起殿下如此亲切的称呼。”

    追来的佘湛有些气喘地站在了宁源身前,给那持刀侍卫使了个眼神,侍卫识趣地抬步走远。他又瞧了瞧一旁满脸不悦的柳雁雪,作了一揖,道,“不知王妃可否让我与家妹单独说几句话。”

    “家妹”柳雁雪讽刺地挑了挑眉。

    “没错,王妃有所不知,宁源便是佘源,乃我祁国流落在外的五公主。”

    “殿下定是认错人了。”宁源试图绕道离开,却被佘湛的后一句话所阻止。

    “若是关于你阿娘的事呢”满意地看到了宁源僵住的身体,他嘴角一勾,“便是有了你阿娘的消息,你也不愿承认自己的身份吗”

    “如此多年了,我与你们佘家早就一刀两断,你现在来找我,图个什么”转身,向柳雁雪投去了抱歉的目光。柳雁雪见状点了点头,示意她自己小心,这才三步一回头地离去。

    “呵,特意抛出我那早已死了个透彻的阿娘,就为了与我说一句话。说吧,你们的目的,他的打算,你们又是怎么晓得我在这里的。”目光停留在了柳雁雪离去的方向,不屑于给佘湛半个眼神。“是打算让我替了你那四妹来和亲”

    “没有,不是父皇让我来的,父皇根本就不晓得你还活着。用你阿娘刺激你,是我的不对”

    “我说呢,那老不死的怎么可能突然惦记起我。”扭回头看了看这与大哥佘涛酷似的脸,“所以你又是怎晓得我在何处的”

    “大哥告诉过我,你与冀王交好本想碰个运气来寻寻,可近几日却没在冀王身边看到过你,本快放弃了,没想到你竟成了冀王妃的贴身婢女。”深吸一口气,“阿源,随二哥回去吧。让你堂堂正正地回来,是大哥到死都念着的。他死了,我侥幸得到了本属于他的东西至少,他的遗愿,我得替他完成了。”

    “别指望这亲情牌能够在我身上奏效。整个佘家念着我的就只有大哥,我也只有一个哥哥。不想让你亲妹远嫁安国就直说,你无非是瞧上了我与冀王的关系,打起个什么让我嫁给冀王为妾的小算盘,瞒着祁皇替你自己的未来铺路。”绕过佘湛,迈步离开,“要护妹妹,要得圣宠,要保太子位,那些都是太子殿下您自己的事儿,恕我一个小小的奴婢无法奉陪。”

    东张西望四处寻了又寻,宁源却愣是没寻到柳雁雪的身影。她叫住一旁路过的家丁,正欲开口询问,却发现对方就是方才挡住了自己去路的侍卫。撇了撇嘴,装作丝毫没有瞧见从斜后方走来的佘湛,对着那侍卫毫不客气地问道“可看见冀王妃去哪了”

    那侍卫摁了摁刀柄,神情古怪地用下巴指了个方向。

    宁源瞥了那侍卫一眼,也没怎么在意,只是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可不一会儿,她便发现自己身后多了两个影子,她忍了忍,没有发作。

    “莫自作多情,我可没有跟着你,只是小四也去了那儿,我去寻她而已。”佘湛耸了耸肩。

    “”抽了抽眼角,便也无可奈何地任由身后的人跟着了。

    日后想起这一日自己当时的决定,宁源是将肠子都悔青了的。因为自己当时若是走快点,或者最初就不搭理佘湛,之后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密密麻麻的人群围绕着綏王府后院那算不上大的凉亭,一群带刀王府府兵将那凉亭围了个水泄不通。贺益泉双手抱肘,说不上是愤怒还是得意地站在凉亭外缘,半勾起嘴角瞧着那凉亭里面;佘湛紧握的双拳因愤怒而颤抖着,若不是身后侍卫的阻止,此时的他估计早已冲入凉亭,将里面那站着的人手撕成瓣;李将军手足无措地站在众人中间,瞧了瞧佘湛,又瞧了瞧贺益泉,暗自祈祷着奇迹的出现。

    凉亭的中心一躺一站着两个人躺着的人脖颈上一道鲜红刀口正向外冒着血,早已没了呼吸;站着的人一手捏着块血红布条,一手不知攥着个什么,脸上写满了恐慌与诧异。躺着的人是祁国四公主,站着的人是柳雁雪。一个刺眼的半圆就停在那凉亭的正中心,将两人绕在中间;一串似乎并没有写完的诡异文字,停在柳雁雪脚前,靠近那半圆的边。

    “不知冀王妃可否给我一个解释”佘湛暴怒地挣开了侍卫的手,“为何家妹会死在这凉亭里,死在你的身边你为何会一手拿着沾着家妹血的布条,一手捏着燚教教徒的贴身火棱,站在这未完成的阵图旁边”

    “呵,这还用解释吗敢情三皇侄辛辛苦苦查了近十日的连环案件,眼看着期限就要到了还一无所获,竟是因为那凶手夜夜都躺在他的枕边。”挥了挥手,“来人,将她压入宗人府,等候发落”

    几个府兵冲上凉亭,却又在靠近那还未回过神的柳雁雪后,犹豫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宁源一手抢过身边一个府兵的佩剑就要冲上前,却被李将军伸手挡在了身边。

    贺益泉并没有看见宁源的举动,此时的他正转过了身,对着佘湛虚虚一礼,道“请太子殿下放心,此事我们定会给祁国一个交代。”

    “皇叔,柳姑娘毕竟是三弟的王妃”太子贺昆榉有些尴尬地试图着去缓解着紧绷的局面,“怎么也得等三弟他”

    “怎么,如此确凿的证据,太子殿下以为三皇侄还能替她开脱了不成”他看了看凉亭上裹足不前的府兵,撇了撇嘴,“还愣着干什么本王的话都不听了吗”

    “是”凉亭上的府兵一个哆嗦,抬手向柳雁雪扣去,却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

    柳雁雪埋头看着双手中的东西,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她并没有在意,或者根本不想去在意那几个府兵的动作,他们是否将自己的双手反绑在了身后,又是否正抬起脚打算对着自己的膝窝踹去。

    “跪”话语还未吐完,那方抬起脚的府兵就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劲力掀飞到了凉亭的外边儿。

    柳雁雪只觉得自己手上的束缚一松,那不知是何时归来,又不知是怎的穿过了一大片人群飞上凉亭的人儿,就那样遮住了刺眼的阳光,背对着挡在了她的身前。

    “阿槿”停留在喉间的呼唤。她依稀可见身前的背影动作一滞,缓缓地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扭头看看自己。她的心头很涩,却很暖,也很甜。

    “怎么,一手拿着燚教教徒从不离身的火棱,一手拿着用于画阵图的布条,这应当算是抓了个现行吧三皇侄莫不成还想包庇”

    “火棱”那背影投来的复杂目光让柳雁雪心头一颤。她很想去解释那火棱的由来,很想去诉说自己的冤屈,可千言万语到了口边却都一一消散了去。

    “怎么回事”贺昆槿压着暗火的眸子看向了李将军和宁源。

    “我”宁源的嘴张张合合,可来来去去寻到都只是自责的词汇。

    “我与她单独谈了一些事儿,待一同来这凉亭寻人时,就目睹家妹死在了你的王妃手里。”同样是满腔怒火,与贺昆槿的怒气相撞。

    “目睹你是听见她动手了,还是瞧见她杀人了”

    “如此阵势,还需瞧见吗通往这凉亭的路就只有一条,阿易在我与宁源谈话时就一只守在那儿,来来去去也就只瞧见她一人路过。凶手除了她,还能有谁”指了指身旁的侍卫,侍卫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冀王殿下莫不成还想将这连环凶杀案的犯人污蔑到我们祁国使团身上吧”

    “不敢。”深邃而又犀利的目光s,he向贺益泉,“敢问綏王叔在这凉亭里寻见凶器了吗”又看向那站于佘湛身后的侍卫,“而这位,又看到阿雁是拿着刀入了凉亭的吗你一人之言,又能否等于事实”

    看向众人的目光针芒般锐利, “各位真的单凭眼见的部分景象就能判定真凶若拿着布条捏着火棱站在血图里的就是凶手,那大理寺众人早该被打入打牢了吧若此案真是阿雁所为,凶器去哪儿了若近日的案件均是阿雁所为,她一介手无缚ji之力的女子,又是如何进入的那戒备森严的驿站,杀了公主殿下的贴身婢女不说,还能杀了祁太子殿下的带刀侍卫”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贺昆榉身上,“太子二哥觉得呢”

    “的确,是我们先入为主了”贺昆榉为难地摸了摸下巴,“但弟媳的嫌疑”

    “自是有的。”对着佘湛,“将王妃押入大理寺大牢,等候审问。如此,祁太子殿下可否满意”又对着贺昆榉,“太子二哥觉得呢,弟弟如此决定,可还妥当”

    “大理寺卿本就是三皇侄的亲舅舅,皇侄如此”

    “我问的是太子二哥和祁太子殿下”饱含怒火的声音响彻后院,“大理寺卿乃我舅舅不错,可宗人府令还是我的亲叔叔远近亲疏,若押入大理寺是我偏袒,那押入皇叔你所管辖的宗人府,便就不是了吗还是说,皇叔一开始就打算给我的妻子安上这个罪名”

    贺益泉一噎。

    与佘湛对视的目光真真挚挚,“杀害令妹的凶手我定会查出,我不会轻饶,也不会包庇,但我也不会冤枉无辜。太子殿下若是不信,大可同我一起查案,但我不希望太子殿下就凭着这算不上证据的目击与一人的证词,轻易地将罪名安放到内人身上。殿下定也不希望让真凶逍遥法外,继续祸害他人吧”

    佘湛蹙眉瞧了瞧贺昆槿,又用余光看了看宁源,“好。”

    收到了贺昆槿询问目光的贺昆榉愣了片刻,才道“就按三弟所说的去做吧。”

    “多谢。”看向不远处方从人群中挤入的卫康,扬声道,“卫康,去将王妃送入大理寺大牢。”平平静静的声音中,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殿下”还未明白状况的卫康被吓得脚下一个踉跄。

    “去做便是。”直直向亭外走去,似乎不敢再次转头对上柳雁雪那写满千言万语的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阿雁闯祸了。

    真凶是谁应该可以猜到的吧目测。

    第28章 火棱

    咔嚓,笨重的铜锁应声而开。嘎吱,牢门被推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柳雁雪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特意挑选的安静牢房,牢房里那被刻意打扫干净的地面与额外搬来的被褥,让一种苦涩的酸甜在柳雁雪的心头泛滥开来。她明白这些都是贺昆槿的吩咐,她也明白今日贺昆槿冷漠态度的缘由,可提到火棱时贺昆槿那看向她的犀利目光,不知怎地,就如同一根针,狠狠地扎在了她的心头。

    “暂且要委屈王妃一阵子了,请王妃放心,殿下很快就会替王妃洗除冤屈。”看着柳雁雪那颇为暗淡的目光,秦烁很是过意不去。

    “舅舅说笑了,在大牢中能有如此优待,雁雪怎会觉得委屈”一个苍白的笑容将这漆黑的牢房点亮,“倒是雁雪给舅舅和殿下添麻烦了。”

    “王妃”走廊里传来的一阵吵闹声将秦烁的话打断。一个黑影吱吱叫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过走廊,挤入牢房,钻到了柳雁雪的身上。几个狱卒许久后才气喘吁吁地跟来,见着秦烁在此,愣了片刻,便个个低下了头,耷拉下了肩。

    “雪吉”柳雁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回事”秦烁瞧了瞧那坐在柳雁雪身边的物什那是一只金褐色的猕猴,黑亮的眼睛,不到膝高的个头。那猕猴此时正舒坦地靠在柳雁雪的怀里,一副享受的表情,任由柳雁雪揉捏它的脖颈。它似乎发现了秦烁正在看着自己,它舔了舔手背,顽皮的对着秦烁眨了眨眼睛。

    “”秦烁有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他干咳了两声,对着那几个低头请罪的狱卒道“无事,既然是王妃的宠物,让她呆在这儿也无妨,左右也只是一只猕猴。”

    狱卒们闻言暗自庆幸,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此地。

    雪吉似乎听懂了秦烁的话语,它满意地点了点头,向着秦烁吱吱叫了两声,便又继续闭眼享受起了柳雁雪的按摩。

    “”秦烁很是想将这不速之客拎着猴毛扔出去,可却又不得不压下内心的诡异情绪。他正了正神色,清了清嗓音,问柳雁雪道“不知王妃可否与老臣说说今日的情况王妃为何会与那祁国四公主到了一处,又为何会有那燚教徒的火棱”

    柳雁雪简单的将贺昆槿离开后自己遇到的事情说与了秦烁听,“阿源被那祁太子唤走后,我便独自一人散步到了那凉亭附近。本是没打算进入凉亭的,怎奈我自幼习医,对味道颇为敏感,还未靠近凉亭便闻到一股血腥味儿,那么大的味道,我当时的第一反应便是有人受了重伤”

    “所以王妃您去到时,那公主便已经死了”

    “不,还未死。这也是为何我会拿着那布条。我瞧见那放在血痕旁的布条,想也没想就拿去打算作止血用,可伤口在颈部,她也当时已是失血过多,我终归是回天乏力”怀里的雪吉叫了两声,柳雁雪连忙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头。

    “”秦烁瞪了那猴子一眼,“王妃对那伤口可还有印象能否从中推断出些什么”

    “嗯凶器应当是与前几个案件所用的是一样的。”她并没有去在意秦烁与雪吉的暗中较劲,“横刀,与祁国侍卫随身佩戴的那种比较相似。至于其他的怎么说呢,这次与前几次稍有不同,此次的伤口是从左斜下方向右上方划去,不是劈,不是砍,倒更像是”她在手中比划起了那动作,“两人靠得很近,凶手突然拔刀所造成的伤口。再从刀口突然顿在半途中来看,这比起有预谋的行凶,倒更像是个意外。”

    “王妃您的意思是,两人争执之时,一人不小心拔刀重伤了对方”

    “或许吧。这些我也只是习惯xi,ng地注意了一下,并不乏记错的可能xi,ng。”怀里的雪吉又叫了叫,柳雁雪无奈地拍了拍它的头。

    秦烁在柳雁雪看不清的方向抽了抽嘴角,又问道“那火棱呢王妃为何会拿着那火棱莫非是从地上捡的”

    “不是”心里很是不舒服,她晓得自己有那火棱一事,定是刺痛了贺昆槿的神经,她很是怨自己,怨自己为何没有早些发现那火棱的用处,又为何没有早些想起那火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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