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脾气,高铭狂扇外套让自己降降温,然后抬了抬下巴,目光一指,“你去看看隔壁组的人审完了没,完了赶紧让他们腾位置,待会咱们还得迎客呢!赶紧的赶紧的!”
被他无声用目光点名的小警察无奈的抓了抓脑袋,急匆匆出去了,看样子应该是要过去探探情况。
白清娅靠在门边,无聊的打了一局消消乐,最后才被终于发完脾气的高大队长给注意到。
“嗨。”她漫不经心地抬手打了个招呼,准备继续开一盘新游戏。
高铭原本打算直接无视她然后绕过去的,但是要看这人都已经走过去了,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倒退着又走到了白清娅身边。
“走吧,尖子生。”他挑眉,“跟我一起去做个行为分析?”
白清娅“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瞥了一眼他手上的档案袋,也挑眉道“高大队长怎么找我啊?”
高铭笑“想跟你这位高手过过招,怎么,不可以啊?”
“当然可以。”白清娅双手cha兜,“走啊。”
走廊里有些冷清。
他们来到了物证科门前,高铭签了字拿了需要的物证以后,转身进了一旁空着的办公室。
箱子啪一下被重重放在了桌面上。
高铭拿出里头的一摞照片,啧了一声,露出了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看看这血喷的,就跟那喷泉似的……”
现场的照片被丢在桌子上,最上头那张照片拍的就是现场墙壁上喷洒的血液,虽然白清娅在现场已经看过一遍了,可现如今再看一遍的话,她不得不打心底夸上一句——
实在是有艺术感。
“你觉不觉得……凶手杀人前和杀人后的表现反差太大了,简直就像是两个人一样。”
高铭懒散地坐在一旁,拿着那些被密封的物证看来看去,塑胶袋在摩擦中不停地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下手前,他的动作虽然干净利落,但是这个血液喷jian的角度和面积却又有些刻意,就好像是他故意算着怎么样才能让血液喷jian的模样达到他自己可以满意的效果……他喜欢这样把所有都夸张着来,所以他在屋里留言,把墙壁当做画布,用人血当做颜料,在屋里创作属于他的艺术品。”
“这是他的艺术品,在他手下完成了这么美的画面,他根本不害怕也不纠结自己杀人了。”
“可是等到人死了以后,他反而又像变了个人似的,把那种刻意张扬的感觉一下子收敛起来了。不论是整理现场还是整理衣服,所留下来的每一样东西的摆放都透露着他是一个极其谨慎又喜欢规矩的人,甚至那故意画出来的线条也是规规矩矩——他不想跳出由规矩圈定的安全范围。”
白清娅挑眉,“怎么,这种行为特征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也不是不可能啊,之前又不是没有过。”
“如果这不是两个人的话,那凶手可能是一个ji,ng神分裂症患者吧,或许他有双重人格?”高铭摊手,默认了她的话,“谁知道呢。”
白清娅瞥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向了物证袋里的另一样东西。
“小区的监控实在是坏的太是时候了,一个高档小区,物业竟然这么松懈,几个小小的摄像头而已,竟然三天都没有修好,真是让人不得不怀疑这“高档”两个字是不是白叫的。”
白清娅一边听他说,一边拿过了箱子里另外几样东西——
沾有死者血液的匕首,用来擦拭死者脸部的领带,以及从死者嘴里取出的一条丝巾。
那丝巾应当是死者死后被硬塞进去的。
“这案子他筹谋已久。”白清娅闭上眼,隔着一层防护袋握住了刀柄,“他在屋里等着,然后见到死者。他和死者认识,所以可能还在里头说过几句话,接着,他用这把匕首突然袭击了死者——割开他的喉管,将他当做自己的战利品一样,任意摆弄。”
“为什么要在他嘴里塞丝巾呢?”她就闭着眼,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想象着自己就是那个凶手,“几乎都要将丝巾塞进了死者的喉咙,那如果是生前塞的话死者身上不可能没有激烈反抗的痕迹,事实上,他只有小幅度挣扎过,所以他对凶手没有防备,之后他也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了,而当他死后,凶手粗暴地将一条丝巾塞进他的嘴里,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太聒噪了。”
“而这在他看来,就是一场游戏。”
白清娅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睁开了眼,目光平静地看着对面的人,“凶手和死者不仅仅是认识,他们还很熟悉,至于熟悉到哪种程度……”
她一顿,又换了话头,“凶手一定是每天都能接触到死者的人,他们关系亲密,但只是表面上这样子,凶手的内心对死者可谓是恶意满满。但从死者对凶手毫无防备的模样来看,这种恶意应该是单方面的——死者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依旧对凶手很亲密,所以才会这样子一点反抗都没有就直接被杀了。”
“这样子的话,真是越说越像韩茜了,但从外表来看又不像她。”高铭托着下巴啧了一声,低头嗤笑,“可惜让她给跑了,不做亏心事她是跑什么?还怕自己被抓起来枪毙啊?这下她的嫌疑可是又重了很多……不过还有一个人,说不定也需要好好查一下。”
“嗯?”
白清娅挑眉,饶有兴致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而没等他继续往后说,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一个小警察气喘吁吁地推开门,结结巴巴地说了半天也没说出顺畅的一句话来。
高铭皱眉,拿手里的纸团去丢他,“把气儿给我喘匀了再说话。”
那小警察被纸团砸了个正着,然后他赶紧急促地喘了一口气,这才冲着高铭重新开口道“高队,人来了,刚到,我已经安排她在讯问室里头歇着了,现在那边都在等你呢。”
“呦,来的挺快嘛。”高铭手一拍,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对着白清娅招手,“走吧,一起去见见你的熟人。”
白清娅把手机抵在唇边没抬头,随口问了一句,“谁啊?”
高铭转过头,目光有些意味深长,“还能有谁?你的上一任雇主,赵菱呗。”
白清娅的表情难以察觉地僵了一下,她放下了抵着嘴唇的手机,黑沉沉的眼珠动了动,又悄悄滚动到高铭的后脑勺上,安静地盯着他的背影看。
“她怎么来了?”白清娅小声问了一句。
而高铭回答的也非常迅速。
“死的可是她丈夫。”他推门,外头的阳光随着他这个动作而照进了屋里。他继续说,“她当然是得接受调查,有什么不对吗?”
白清娅垂眼,轻笑一声,“没有。”
第5章 滴答滴答滴
“你跟她熟吗?”
突然被人提问,白清娅倒是很淡定。
她不咸不淡地往旁边瞥了一眼,看着好像真的只是随口问问的高铭,突然笑出声来。
“我跟她可是熟得很——”
白清娅拖长腔,捏着自己的耳垂,歪头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来,“我刚用几张照片从人家手里换了十几万,那我们这关系当然得是特别熟了……”
她又啧了一声,双手抱臂,一副有钱真好的样子站在那感叹道“衣食父母啊这就是,怎么可能不熟?”
高铭一愣,眨了眨眼,随即转过头去撇嘴,好像根本也就不在意她说了些什么。
“来一根?”他嘴里叼着一根黄鹤楼,点着了以后,随手就把烟盒递到白清娅手边。
她眯着眼,也不抬手去接,只是依旧直勾勾盯着单向玻璃那头的赵菱,一动不动——
“我不抽。”她说,“我很乖的。”
“……”
这话说的,好像跟之前开口问人家要烟的人不是她一样。
还乖?
高铭白了她一眼,又刻意哼了一声,嘟囔着“不抽拉倒”,然后重新把烟盒塞进兜里。
讯问室还是那间讯问室,压抑的整体色调和冰冷的铁桌之类,可是现如今,坐在里头的人不一样了——
赵菱今日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长裙,外头套着带了毛领的卡其色大衣,从脖颈处再到脚踝,无不是裹得严严实实。
她手上戴了一串玉珠,坐得很是端正,流苏耳坠一直垂到了肩头,却连晃都没晃一下。
她整个人的姿态简直是像极了一只高傲的黑天鹅,高贵又典雅,与这狭小y暗又十分简陋的讯问室格格不入。
高铭在外头看了一会儿,又摆出一副沉思的模样,瞥了一眼旁边的白清娅,道“你觉得……她这人怎么样?”
听他这话,白清娅挑了挑眉,侧过头去看他,“哪个方面?”
“各个方面。”高铭答。
白清娅沉吟了一下,微微勾起唇角,笑容转瞬即逝,“她这人出手大方,是我喜欢的客户,她老公出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她几乎次次都忍住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这次,大概是终于忍不下去了吧,所以才找到我,掏钱请人去追查她老公在外头的那些事儿。”
“是嘛……”高铭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这个话题一结束,他们二人便没有再继续对话,只是安静地听着里头的人开始例行询问。
那些所谓的询问其实也不过就那么几个问题而已,跟死者刘成玮的关系,家庭情况如何,诸如此类。
等里头人问完了那些问题以后,高铭就推门过去了,这会儿也该他上场,去问另一些可能有些出乎意料的问题了。
白清娅安静地站在那看着,在这只有她一个人的小屋子里,她的目光便立刻放肆了起来。
那带着迷恋之色的目光,将一层玻璃之隔的赵菱,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个遍。
而坐在讯问室的赵菱,却像是有了感应一般,微微偏头,似是不经意地将目光轻轻在单向玻璃上打了个转。
二人的目光隔着一层玻璃,相互碰撞,白清娅呼吸便慢慢急促了起来,好像是有些喘不过气来似的。
她眨了眨眼,慌慌张张地赶紧从兜里掏出了药瓶,吃糖豆似的往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你看到我了吗?
我就在你身旁。
阿菱……
白清娅微笑着,把头靠在冰冷的玻璃上,食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在上头描摹着对方的轮廓。
高铭只是在里头转了一圈,然后神态随意地问了几句话,因为隔着一层玻璃,所以白清娅是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但这只是让她听不到,却并不能妨碍她看,因为这里四下无人,所以她的目光一点也不知道收敛,而是十分放肆。
赵菱在里头微微垂着头,神态看起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似的,皱着眉头,光洁的额头处被带起了褶皱。
但没一会儿,她又动了动嘴皮子,神态一下子放松了许多。白清娅就看着她唇角牵起一抹笑容,目光定定地瞧着高铭,开始继续说话。
“……”
白清娅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们二人之间的相处氛围有几分怪异。
问话很快就结束了,高铭坐在铁桌旁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出了屋子。他人刚消失在玻璃旁,这边观察室的门就响了。
白清娅转过头去,神色如常道“看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是问出什么了?”
但高铭没有应声,反而是坐在一旁又开始点烟,但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却一直盯着玻璃那头的赵菱。
屋里沉默了半晌,他突然开口——
“小白啊,你说……”
“一个ji,ng神病人,到底要怎么才能判定他是有罪还是无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