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络轻笑,是容嘉卉呢。
她很喜欢容嘉卉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模样,这个女孩,小小年纪的,就爱装老成,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对着比自己只小了不足两岁的弟弟,一口一个孩子的,可惜依旧掩不了自己那自然流露出来的几分憨气。
她是独生女,亦是老来女,没有兄弟姊妹,她的父母年近四十才得了她,也是觉得自己大概是命定无子了,他的父亲便将她当儿子般养大,教她读书习武,甚至指望她报效朝廷,好似自己真的有了个儿子一般,她作假作得太久太久了,估计穿个女装都会让人觉得她是在男扮女装,她都要忘了自己其实也该是个这样的女孩儿了。
她摸摸头顶上圆圆的髻,头一次开始羡慕起了容嘉卉头上那她叫不出名字的精美发髻。
见她呆了,容嘉卉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你想什么去了?这么入神。”
钟离络摇摇头,“没有,你这是在喂鱼么?”
容嘉卉笑嘻嘻地点了点头,“是呀,就是也不知道这漂亮的锦鲤吃起来味道如何,你说改天捞两只上来尝尝怎么样?”
然后,她不等钟离络有什么反应便塞了两包鱼食到钟离络手中,“一起呗。”
钟离络看着手中的鱼食,愣了愣后,又看向了容嘉卉,容嘉卉只是笑着看着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见她又不知神游去哪了,容嘉卉忍不住用手肘捅了捅她拿着鱼食的手,示意她好好喂,然后自己便又开始叽叽喳喳了起来,“喏,那条黄黑的,我看它一直就抢不过其他鱼,朝它多喂点,别饿着它了,还有那条红的,个头小,也该多喂点,长身体……”
钟离络看着专心看鱼的她,抿着的嘴角弯成了好看的弧度,就这么乖乖地任由她使唤着。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自己废话一如既往的多啊,本来打算在十章前结束当兵前的日常的,现在怎么看着有点悬了,不过我觉得我还是可以的,我要坐上火箭了!
第8章
两人就这么站在夕阳下喂着鱼,一时间,倒是也有了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容嘉卉懒懒地撑着歪歪的头,专注地看着一群锦鲤抢食,心里头不禁还在想着,这鱼这么名贵,到底能不能吃的事。
她转过头,看着专心喂鱼的钟离络,突然就有些羡慕这些能天天出去溜达的人了,凭什么她就得乖乖听话,整天窝在家里,上她的贵女课程嘛,无聊至极。
哪儿都能去的人,真好呢。
感受到身边传来的专注目光,钟离络如坐针毡,她扭头一看,只见容嘉卉撑着脑袋,正死死盯着她,一脸羡慕。
容嘉卉见自己的傻样子居然被看着了,老脸一红,她猛把头又扭了回去,差点就闪着了脖子,她撑着脸,直接丢给钟离络一个后脑勺,是再不敢回头了。
突然,她只觉头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摇摇欲坠,她正待要上手去摸时,只见一个乳白色的晶莹物件从她眼前滑下,她忙想伸手去抓,却还是失了手,那东西就这么直直地坠入了水中。
她愣了愣,摸了摸头发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那是,我的发簪?”
她摸了摸头发,可是真少了一支玉簪,估计甩头太用力了……
钟离络显然比她还要担心,她把鱼食一扔,忙问她“很贵重么?”
容嘉卉点点头,“是呀,羊脂白玉雕的,很贵重的,我一直很喜欢,不……”
她话未说完,便只见眼前的少年郎一个翻身,就翻过了桥上的护栏跳入了水中。
目瞪口呆的她,顿时只得默默地把那句“不过,掉了就掉了吧,反正我也不缺”给咽回了肚子里。
难怪她娘在外祖母面前说这人呆气,可不是呆气么,一根簪子又有什么要紧的,也值得下水去捞,簪子哪有人来得矜贵啊。
她扶着护栏,看着本就鱼多不甚平静的水面,顿时就有些着急了,她自然知道这钟离络会凫水,还把她这么大个人给捞起来过呢,但是,这会子就这么贸然跳到水里帮她捞一个小小的没准儿还已经碎了的发簪,又能捞着个什么?要是生病了,倒全是她的罪过了。
思至于此,她忙冲着水里大喊“你快点上来吧,水里头脏,那玉簪我不要了也成的!”
见水面半天都没反应,容嘉卉脑子一抽,咬咬牙,一只脚也搭到了护栏上打算跳下去找人,丫鬟们见此,忙拽住了她,将她给拉了回来,这祖宗要是再进一回水,阖府上下的水池估计都得被填了。
被拉回来的容嘉卉跺了跺脚,泄愤一般,把头上的钗环一样一样的都拆了下来,一边拆还在一边内疚,自己戴那么多东西打扮得那么花里胡哨的干嘛,又不是个展示名贵珠宝的,在家难道不该自在点么?要是钟离小哥哥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她能难受一辈子。
她吸了吸鼻子,红着眼,又后知后觉地瞪了身边刚把东西都捡起来的丫鬟们一眼,“捡什么捡,快找人来捞人啊!”
正当丫鬟们如梦初醒般正要去搬救兵时,一只手突然出现在了容嘉卉脚边。
感觉到桥面上传来的不大的响声,容嘉卉忙低头一看,此时,钟离络的半个身体也缓缓出现在了水面上。
还不等惊喜的她上手去拉,钟离络便已经又翻了过来。
钟离络低着头站在容嘉卉面前,每一根头发丝都在滴着水,此时就如同一只水鬼,她的手中像是紧紧握着什么,一双眼睛偷偷抬着,打量容嘉卉的神色。
容嘉卉也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见她一身的水,直接就用袖子帮她擦起了脸。
她一边擦一边嗔怪道“这天底下哪里还有你这样的人嘛,居然一声不响的就跳进去了,可吓得我个半死,一根发簪有什么要紧的嘛,你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钟离络愣了愣,看向自己握拳的手道“你看上去很舍不得它。”
容嘉卉一怔,这人,竟是比她想像的还要傻气呢。
她扁着嘴看着钟离络,心中一动,一时间眼泪都快盈了出来,她上辈子活了足足二十有四,压根就没人用这样的方式对她好过,当然,跳水里捞发簪这种傻事,一般人哪里做得出来,她也不会对一根发簪多么执着,掉了就掉了,有什么要紧的,可就算这事傻透了,她也想哭嘛。
钟离络见她一副想哭不能哭的模样,以为她是舍不得发簪,内疚地朝她伸出手道“可惜还是断了。”
容嘉卉擦了擦眼睛,定睛一看,可不是断了么,梅花状的簪头跟簪身分离,断成了两段。
她红着眼,扯出一个笑容道“断了没关系,拿金子补补就好了,金镶玉簪,也不错的。”
这梅花玉簪本就是贵重在由一整块无瑕羊脂白玉雕成,这一断,就算能用金子补好,那价值也得下降好几个档次了,容嘉卉本该是决然看不上的。
可如今,她接过断裂的玉簪,却如获至宝。
她握着发簪,盈盈笑道“谢谢钟离哥哥,我一直以来最喜欢这支发簪了,它刚才掉了我心都要碎了,幸好你帮我捡回来了,真好,我回头就派人去补。”
担心她会难过的钟离络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容嘉卉看着她湿答答的衣服,拉过她的手便朝她的住处走去,“簪子先搁一边,你啊,赶紧回去沐浴更衣,别着凉了。”
说完,容嘉卉又对谷雨道“你,跑快点,吩咐下去,赶紧烧些热水,要是有现成的就先挪过来。”
“好!”
谷雨跑了几步后,想了想,又折了回来问容嘉卉“大小姐,那要是老爷夫人要用的呢?”
容嘉卉的嘴角抽了抽,这傻丫头,她怎么就那么想不开让这人当自己的贴身丫鬟呢。
“也挪!”
谷雨点点头,跑了几步后,又问容嘉卉“若是夫人身边的玉姐姐们不给呢?”
“霜降,你陪着谷雨一起去!”
见霜降拽着谷雨跑远了后,容嘉卉冲钟离络不好意思道“我这个傻丫鬟很烦人对吧,见笑了。”
钟离络摆摆手道“不烦不烦,挺好的,其实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就像你……身边的谷雨这样,有些傻气的,能依赖我,让我保护。”
容嘉卉……
她还真是识人不清,这谷雨跟秋分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不禁撅了撅嘴道“傻里傻气的人,你见上一回还觉着有几分可爱,相处得久了,就该烦得只恨不能砍上她几刀了。”
“啊?”钟离络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人怎么说着说着就有些不高兴了呢。
见钟离络依旧一副呆样,容嘉卉郁闷地拽着她,脚下也是加快了速度。
“你别啊了,赶紧给我沐你的浴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觉醒来,我t就这么又老了一岁!!!
崩溃脸!!!
:3∠
第9章
清晨,容嘉卉坐在窗边,第无数次盯着这支在数日前被送回来的羊脂白玉发簪发起了呆,全京城最好的银楼还是很有保障的,金丝勾成漂亮的花纹缠绕在白玉上,精美得,仿佛它本身就该是这个模样。
可真好看呢。
之前钟离络帮她捞发簪的事,本来就没几个人知道,后来再被她刻意一压,到底还是没有传到爹娘耳朵里去,免得他们到时候升起了些不大好的想法,觉得干儿子跟女儿实在有些过分亲昵了。
一个男孩子毅然跳进水里只为帮另一个女孩子捡根发簪这种事,一般人知道了,哪里还能想得多么正经,哪怕,她爹娘了解钟离络的本性,也知道这估计根本就是钟离络的天性使然,就算换一个人钟离络估计也会那么做的,毕竟他们才认识多久,也就一个多月而已,更何况,她也就是个身量未开体态还有些圆滚滚的小女孩,只有她自己会始终认为自己漂亮得天上有地下无。
她转着手里的簪子,透过这泛着温润光泽的玉石,恍惚间,好似又瞧见了钟离络那张漂亮的脸。
哎呀,她在想什么呢!捞个发簪就把她的魂给捞没了的话那也就太可笑了,她用力地捏了捏自己吃得圆鼓鼓的脸,直到捏出了红印,她告诉自己,她如今才十二岁半,又不是二十四岁,整天想那么多,可害不害臊呢!
不过,她看着这支发簪,又甜滋滋地想,这可是人家亲手从水里捞给她的,想她上辈子,因着自幼订亲人尽皆知的缘故,也就注定了那些个年轻公子们大多都不会跑来招惹她,倒是她的几个才貌双全的表姐妹,媒人都快踏破门槛了。故而,根本就没有人对她多么殷勤过,不然也就不会搞得现在不过是一个傻小子为她捞了个发簪,她就开始静不下心来了,可真是没出息死了!
也罢,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要什么出息嘛,她捂着脸如是想着,毕竟这年头,女孩子的一辈子,不就是三个名头么,某某人之女,某某人之妻,某某人之母……
可这样,也真是卑微,想到这,她的心,莫名的,就冷了几分,她不喜欢这样的,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她摇摇头,把玉簪又搁回了首饰匣,叹了一口气,自己又在这儿徒增烦恼了。
光阴似箭时间如水,转眼间,便迎来了八月十五的中秋佳节,他们一家人就这么坐在院子里,对月吃着月饼。
容嘉泽趁着他爹对月吟诗,其他人附和的功夫,一个人埋头大吃起了月饼,突然,他吃到一个极好吃的,咬了两口后,献宝似的捧到姐姐面前,“姐姐,这个甜,这个最好吃,你尝尝。”
容嘉卉看着缺了小半边的月饼上带着的丝丝口水痕迹,忍不住又一巴掌拍上了他的头,“臭小子,你又哪根筋搭错了!”
见自个的殷勤没有献对地方,捧着月饼的容嘉泽扁扁嘴,默默地接着啃了起来。
于氏看着儿子吃瘪的样子,不厚道地在一旁捂嘴偷笑。
不过,她看着女儿的头发上的几点陌生金色,忍不住问“嘉卉,你那根金镶玉簪子是哪来的啊?我记得你的首饰里,没这样东西啊。”
听到于氏的问话,钟离络的目光也不禁投了过去。
容嘉卉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看了不远处正在看着她的钟离络一眼后,笑着解释道“它本是根玉簪的,可惜就在一个月前不慎摔断了,便只能这么修补了。”
闻言,于氏也是纳罕不已,这,还是她家娇纵的宝贝闺女么?
节俭是好,但她还是语重心长地对容嘉卉道“你这傻孩子,断了的话,不要了便是,这玉虽好,但也并不是多么稀罕的东西,现在咱们家里可还没有到需要你如此节俭的地步,要是被人知道了就是平白惹人笑话了。”
容嘉卉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见女儿一副没听进去的样子,于氏叹了口气,她看着正跟自家丈夫说着话的乖巧的钟离络,又看了眼还在猛吃月饼的自家饭桶儿子,忍不住想,自家那两个孩子怎么就都那么不听话呢,而听话的钟离,哎,所谓养子,不过是名头好听而已,这么懂事的孩子,到底不是自家人,可惜闺女儿已经许了人家了,想来这事都怪家里某个老糊涂。
思至于此,于氏不禁恶狠狠地瞪了容琛一眼,原本正与“干儿子”高谈阔论着的容琛一愣,他不过是说了个话,又哪里得罪她了?
中秋佳节,对于所有学子们而言,代表着整整三天不用去上学,平日里,容家族学都是放的旬假,一个月才三天,可真是不够玩的。
只是,钟离络其人,就算是假期都更喜欢窝在书房里看些乱七八糟的书,不像容嘉泽,一天到晚见不着个人。容嘉卉最开始时倒还有些不好意思来找她的,认识久了后,倒是整天大摇大摆地来晃悠了。
三天逍遥时光的最后一天,一大早的,容嘉卉又跑去找钟离络了,书房的门并没有关,上午的阳光将门槛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容嘉卉吩咐下人们通通噤声后,抬脚轻轻地迈了进去。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钟离络身后,果然还是那笔比她的字迹都要更娟秀些的簪花小楷,可真是灵气的字。
“咦,这是你的作业么?你说你不写那些个什么颜体柳体欧体之类的,干嘛总是写什么簪花小楷呢?”她蓦然出声道。
一直没觉察到她的存在的钟离络被吓了一大跳,手一抖,笔猛的一划,纸上顿时多了一条墨色的划痕,都说一粒老鼠屎可以坏了一锅汤,这会子,一纸端正秀丽的字上蓦然多了一条大划线,也是毁了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