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斌一只手还搭在帘幕上,闻言侧身让了让,替他们打起帐蔓。周牧宸与周牧白皆在帐内,沈岩随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单膝下跪,来不及行礼便直说道“殿下!孟想将军带着玄翼军投奔了敏亲王!”
“什么?!”周牧宸与周牧白同声喝问。
“我在半路遇着沈岚。”他抬头看周牧白一眼,周牧白分派沈岚为斥候。斥候,视敌之进退也。沈岚机敏聪辩,极为合适。
此时沈岩续道“沈岚在城中探到消息,孟想将军原本领着在西陲巡守的五万步兵回瑞京,岂知圣上病重而崩,孟想将兵权独揽,带着这五万玄翼军,投奔了敏亲王。”
“云州海务向由牧野治理,本已有数万ji,ng兵,此时定已尽收在他麾下。”周牧宸皱眉道“加上这五万步兵,恐近十万之数。”
“去年春,皇兄与我分别从叶暨两郡班师回朝,孟想却自请再留半年以观荼族之变动,还要求留下五万兵马,说是震慑四方。”周牧白冷笑,“只怕在那时,甚或更久以前,他便已有异心。”
“如果敏亲王手中握有十万兵马……”曲斌的眉头打了个深深的结,沈佑棠在旁也环着双臂续道“只怕立时便会向太子殿下正面宣战了。”
“沈岚此时何往?”周牧白问。
“他让我将消息带回,又领着两个儿郎,分头往城里去了。”
周牧白点点头,沉吟半晌,对牧宸道“皇兄,若是敏亲王引兵来犯,或是在我们回瑞京的路上设伏,我们根本就束手无策。手上这些府兵完全不能与玄翼军相比拟,何况他的兵力数十倍于我们。”
“你意下当如何?”周牧宸坐在帅椅中,略抬着头。
“我想往西陲!”
“你要向卫瑾鹏借兵?”周牧宸也醒悟过来。
“不是借兵,是要求他出兵!”周牧白踏前一步,目光坚定的望着周牧宸“暨郡原本就有三万守兵,我们不必动用。卫将军只是暂时驻守边陲,他帐下的五万赤翼军尽为ji,ng骑!皇兄,那是瑞国的骑兵,是你的骑兵!”
瑞京维明大街,睿亲王府里的一个仆妇匆匆往后宅的仪门行走,穿过回廊,恰遇着在王爷王妃房里伺候的丫头,忙上去说了几句话,小丫头答应着蹦蹦跳跳往寝殿去了。
沈纤荨站在房中,嘱咐思源将一些随身细软收拾妥当,思源一边应着,一边忧心忡忡的问“小姐,你当真想好了么?”
窗外的海棠花儿已经悄悄结出花蕾,重瓣层叠,彼此相顾,望着便如一丛丛娇弱的美颜相依而生。阳光铺洒下来,落满了台阶,屋檐下的鹦哥缭翘着学舌“殿下回来啦,殿下回来啦~~”
沈纤荨心中一动,向外张望了一眼,明知是上了那笨鸟儿的当,却还是忍不住心中期盼,续而收回目光,轻轻一叹。
书瑶转身出了屋子,让人将鹦鹉挪到另一侧去了。复又进来,走到纤荨身边曼声劝道“主子,午阳郡离瑞京道路漫长,艰险劳顿,快马尚需二三十日,车轿只怕须得更久。殿下虽离京数月,毕竟与太子结伴,想来不久便要回京复命。你千金之躯,何不在府中静待殿下归来?”
纤荨摇摇头,“你们先收拾吧。我自有道理。”
方才在仪门中跑过来的小丫头从台阶上的光影里走过,在门首处福了一福,扬着声道“主子,宝王妃来了。”
沈纤荨抬眸道“快请!”转而又向思源和书瑶巡了一眼,俩人会意,都将手边装着衣物的藤匣暂且合了起来。
因着周牧白与周牧翼自小的情分,沈纤荨与江雪燃已然很熟悉了,等雪燃穿过院子,纤荨从寝殿中迎了出来。
“怎的这时候过来了?也不先派个人先来说一声。”宝王妃要屈膝施礼,纤荨一把搀住了她,嗔怪道“你如今是有身孕的人,怎的还行此大礼。”
雪燃抿嘴一笑,与她一同走进殿去。
“姐姐这寝殿真是物如其人,布置得清新别致,端的是与众不同。”江雪燃夸赞了几句,忽然道“上回与我家王爷来这儿做客时尝到一味桂花小卷,回去后甚是心心念念,不知今日可有没有?”
纤荨笑道“那是秋日的时令,如今暮春时节,你让姐姐去哪儿找新鲜桂花呢。不过我这睿王府里还有一道白玉莲子羹,是春天的当季,今日就让厨娘给我们宝王妃做着尝尝。”她说着向思源抬了抬下巴。
思源一笑下去了。
才半晌,雪燃又道“诶呀!大夫说我现在不宜吃莲子的。好姐姐,你快让人去将那莲子羹换做别的罢。”说着眨了眨眼。
纤荨这才察觉,江雪燃此番到来只恐别有深意。她扬了扬眉梢,对书瑶道“你去吧。我与宝王妃要说些梯己话,莫让人来扰着我们。”说着牵了雪燃的手,一道往内室去了。
“姐姐。”内室的房门才关上,江雪燃便上前低声道“你这睿王府被人盯着了。”
沈纤荨眼睫一跳,凝望住她。
“前两日我便发觉我府里有些不对劲,旁问了几句,府里并没有来生人,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舒服。昨日带着丫头回娘家问安,大门外也有人盯梢。”江雪燃坦然的笑笑,“说来不怕你笑话,我家中几代皇商,难免有贼人打我们的主意,我们兄妹几个耳濡目染,从小便学着防贼的本事。”她话锋一转,又续道“今日我来寻你,便也悄悄留意,果然看到你王府外多了好几处探哨,有明哨,亦有暗哨。”
沈纤荨怔了一下,问道“何为明哨何为暗哨?”
江雪燃两眼闪过一丝儿狡黠的光,有些得意的道“你门外不远那担着担子的卖货郎便是明哨。在这维明大街走上一整天只怕也卖不出一样东西,他却一边叫卖一边不时的往进出大门的人张望,可见是个探哨。暗哨,自然就是躲在暗处的了。”她又续道“你也不必去寻,明日那卖货郎定然不在此,或者换做个叫花儿,或是换成个别的。总是防也防不住的。”
沈纤荨的双眉浅浅的蹙了起来。江雪燃环顾了片刻,用肯定的语气道“姐姐可是要走?”
“走?走去哪儿?”沈纤荨心头一跳,面上却稳住了,没露出半点端倪。
江雪燃指着一旁合起来的藤匣道“姐姐不用瞒我,你定是欲往益州,寻睿亲王。”
沈纤荨咬唇望着她,她本可以寻出若干借口,随意说是让丫头随便收拾收拾,可她看着雪燃的眼睛,却觉得她不该骗她。何况她这么聪明,又如何会信呢。
江雪燃见她不说话,便拉着她的手道“姐姐,你带我一道走吧。我与你同往益州。”
沈纤荨吓了一跳,不觉收紧了手握着她的手,“你去益州做什么?宝亲王是去送亲,他很快便会回来的。”
“姐姐,你我都知道,京城如今已成是非之地。你我今日被人盯梢在眼里,明日说不定就会被囚禁于府中,也许,更甚于此。”江雪燃叹息道“现在皇宫内外,多已被孟贵妃和二皇子把持,我们进宫给母后请安却连母后的圣面都见不上。长此以往,我只怕……”
“可你现在身怀六甲,益州远在千里,一路车马劳顿,若是有什么闪失……”沈纤荨担忧的看了看她隆起的腹部。
“路上的危机易躲,人心的暗箭难防。”江雪燃镇定道“姐姐,你一个人出行,只怕难到益州,我一个人,恐怕也去不了。但是你我若能相伴,我倒有一个法子出去。”
纤荨看着她闪亮的眸子坚定非常,不由得依言道“你说。”
江雪燃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好一会。沈纤荨蹙着的双眉渐渐松开,须臾却又拉着雪燃的手道“你真要往益州?若是宝亲王回来了寻你不着可怎么办?”
江雪燃眉梢轻挑,调皮又带着认真的道“那便让他往益州寻我好了。此时冒险出城,总比死守在这儿不知哪日便不能出城的好。何况……他从尚鄯送亲回来,途中总是要路过益州的。”
沈纤荨心事略去,看她这般淘气的模样,便也觑笑道“原来你是想你夫君了,想快些儿见着他。”
江雪燃脸上薄红,不依道“莫非,你就不想着你夫君么。”
沈纤荨的脸蛋儿也慢慢的红了起来,她悠悠的叹了口气,望着窗外原先挂着那只缭舌鹦哥的地方,一时心思如水,层叠成浪。
是啊,牧白。我想你了,你可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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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招兵买马
周牧白当天就带着沈岩、沈佑棠一道出了营寨, 睿王府十二亲卫、以及沈家的二十余名护卫紧随其后, 往城中与沈岚会合。
三十余骑刚奔走到城门, 就遇着从城里出来的沈岚, 沈岚身边除了两个沈家的儿郎,还有一个极年轻的陌生人。
“殿下。”沈岚在马上拱了拱手, 指着那年轻人笑道“这小子在城里四处打探你的消息,我问他找你何事他也不说, 只说与你是故人, 我就带着来了。”
年轻人从马背上翻下来, 跪到地上行了大礼“草民裴越,给睿亲王请安。睿亲王万福金安。”
“越儿?!”周牧白大吃一惊, 也从马背上跳下来, 双手扶起那年轻人,只见他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肤色白皙, 俊秀风流,轮廓已完全长开, 依稀看得出一点儿儿时相伴着淘气的模样。
“殿下。”裴越站起身, 从怀里摸出一封信, 双手呈交给牧白,眼里却透出一丝捉摸不定的疑惑。
信上封着火漆,看笔迹便知是裴冬成裴太医的手笔。周牧白一壁展着信一壁听裴越道“宫里下了严令,在宫中当差之人全都不许出京,家父一心让我出来历练, 一听说这讯息赶忙将我送出京城,嘱咐我急赴益州,望能随侍在殿下身边。”
信很简单,只说裴越的医术已尽得家中真传,需多加磨炼,望睿亲王能允许他跟随左右。周牧白却看得明白,裴冬成定是在宫里听到了什么消息或是看出朝野将有巨变,才急忙将年纪尚轻的裴越安排到自己身边。一则是担心自己行军在外难免伤病,二则,也是将裴越远远推离了皇城。
如此简单的一封信,为何还封上火漆?周牧白侧头想了想,已明就里。信中突兀的提了一句,“诸事越儿皆明”,乍看是说裴家的医术,实则能将裴越送来,自是已与他说明了自己特殊的身份。裴太医心思缜密,担心此信不慎落入他人之手,既然不便明言,遂以火漆为示吧,
周牧白挑眉望了望牵着马儿站在一旁的裴越,见他一双眼睛哒溜溜的也正望着自己,到底年轻,眼中的几分打量之色实在没藏住。她有些好笑,将信收进袖里,问道“你是一个人来?”
“还有一个药僮,在我家好几年了,跟着我一道学了些粗浅的药理。如今在客栈里,守着行李。”裴越正经了身形,拱手俨然道“还望殿下不嫌草民粗鄙,收留草民。”
牧白哈哈大笑,在他肩头捶了一下,“你小子跟谁学的这一套。多年不见,你我自小的情分就会淡薄了吗?走罢!此后你便是我军中的军医了!”
裴越年少的脸庞多了几分跃跃欲试的欢喜,他单膝跪下,眉眼中还扬着笑,“微臣,谢殿下赏识!”
落日的余晖在城门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夜幕即将降临。一行人再度上马,却没有入城,而是绕过城郊一片青青的禾苗,沿着山道疾驰而去。
暨郡的初夏脉脉清寒,沈佑棠站在将军府的府堂之上,看着大堂中央悬挂的一副猛虎坐山图。卫瑾鹏已封了云麾将军,而今正与睿亲王在书房中密谈。
起初卫瑾鹏并不待见这一行人,倒不是他偏帮敏亲王,而是他心疼自己的亲妹妹,无缘无故命丧于皇宫大内。周牧白邀他往书房,只说了两句话“将军,你真的相信太子妃会自尽么?太子妃乃将门之后,又贵为正妃,他日皇长兄荣登大宝,即便三宫六院,太子妃也必能母仪天下,她又岂会在此时抛下长子怀着幼子含恨沉湖?”
卫瑾鹏也曾仔细思量,知道睿亲王所言非虚。他让步道“若要出兵勤王,还需解决一个难题。”
“将军是担心军费粮饷?”周牧白负手站在书房的一副泼墨山水画旁,春风一笑,如成竹在胸。
次日一早,暨郡府衙贴出告示,为襄助太子,除乱臣谋逆,睿亲王以王府之名,向百姓筹措粮饷,今日百金为借,他日功成,愿以二百金为偿。
起先城中大户多还观望,不出一日,花桥夏家奉上三十万两白银以做资助,周牧白在衙署堂前白纸黑字,亲笔写下凭证,并加盖王府印信。又两日,相邻的叶郡首富曲家带着十万两黄金为资,同样拿回了盖着王府印信的亲王凭证。这下城里的富户们坐不住了,十万两黄金,太子功成之时那就是二十万两啊!
若是太子不成?
没有不成!没有若是!
铳州各郡的百姓曾深受荼族响马之祸,睿亲王领兵击退响马为百姓除害,也不过是一两年前的事儿,且不说金银财宝当时便如数奉还,单论那些攻城略地擒敌擒王的英勇与谋略,至今仍为西陲百姓津津乐道。她要带兵襄助太子,哪还有不成的道理呢?
于是睿亲王殿下很快筹到了远超出预期的军饷,沈家几个兄弟都忙着统计数目,以备来日双倍奉还,应睿亲王的要求,赤翼军天天派人去帮着搬金子运银子,卫瑾鹏看得目瞪口呆,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
十日后,周牧白领着五万赤翼军,往益州进发,一路招兵买马,待到夏日极浓郁时,大军行到午阳郡林野之郊,已不下十万之众!
瑞国京城之郊,两辆不起眼的单驷马车晃晃悠悠的从佛光寺侧旁的林子中得得行过,十余个从人一路簇拥着,往西行去。
马车外头是蓝色的粗布门帘子,略有些磨损的车顶和车辕,驾车的马夫迷瞪着眼,时不时给马背抽一鞭子,仿佛走得心不在焉。
车里却又是另一番光景,虽谈不上奢华富丽,但软椅垂垫,宽敞而舒适。前头的一辆车里坐着的是宝王妃江雪燃,还有她的两个贴身丫鬟,后一辆车子里坐着的,自然是睿王妃沈纤荨,以及书瑶和思源。
路途虽然颠簸,但那两个车夫都是江家的老人,经年累月的陪着老爷少爷们出门,车子驾得很稳当。宝王府和睿王府的家丁都留在了佛光寺里,如今随行的都是江家的家生子儿,一家子老老少少都在江府做事,自然忠心耿耿。
“小姐,我们这般去寻殿下,要走多久?”思源跪坐在马车里,悄悄掀开车窗一角,往外张望了一下,一个家丁转过头来看她,她立即将幔子放了下来。
纤荨挨着车壁,曼声道“快则一月有余,慢则……我亦不知。”她说着轻轻的,叹了一声。
思源还想问什么,却见她家小姐仿佛有些疲累的闭上了双目,心下便有些茫茫然。书瑶静静的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她抬眼望去,正看到书瑶对自己浅浅一笑。她收紧了手心,也回以一笑。那些莫名的担忧和慌乱,便都散去了。
马车转了个弯,在山道上络络向前,避开了官驿隘口,直驶入一个小镇。车子里的女眷都换了时下普通人家的衣裳,随从们将预先备在镇子中的货物取出来,又雇了几辆马车,一行人扮做出门行商的模样,往落日的方向行去。
周牧白与卫瑾鹏引着十万大军回到午阳郡时,周牧宸带着亲卫出城相迎。牧白在城中并没有呆多少时日,因为周牧野,已经亲自领兵,往益州杀来。
益州地势开阔,四方商旅云集,却无险可守,周牧白与周牧宸几番商议后,引军往腹地崇海郡进发。
不想周牧野明着带兵往益州午阳郡,暗里却也想先占着崇海险要之地。两军前锋在郡外郊野遭遇,很快拼杀起来。
周牧白策马在山头,望着不远处的混战,沈岚当先斩断了对方的战旗,赤翼军一方欢声雷动,孟想的玄翼军似乎还不惯于马背上作战,被赤翼军左冲右突,混乱了阵型,不多时鸣金收兵,留下一地狼藉。
赤翼军初战告捷。
周牧宸领兵进城,大军稍作休整。长途行军本就疲累至极,将士们倒头便睡,岂知才到半夜,月色最浓时号角声阵阵吹响,周牧宸在睡梦中惊醒过来,一个东宫卫闯到寝房,下跪回禀“殿下!前方急报,敏亲王,趁夜攻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收到 莫方抱紧我 砸来地雷一枚;
收到 江夏 砸来地雷一枚。
谢谢你们一路不离不弃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