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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清秋 第8节

作者:悠扬萱草 字数:23777 更新:2022-01-12 02:19:41

    孟想心中暗骂,却只得扬声道“崔耀樑顶撞皇族,以下犯上,罪当责罚一百军棍末将这就去办”

    周牧白听他将事情轻轻一带,只扯到顶撞皇族,自与军令无关,也不说破,懒洋洋展了展手臂,到准备好的营帐略作休息去了。

    孟想见她离去,还道莫不是这少年王爷真的只是想出出气,随即传令,将崔耀樑提到帐外领罚。

    时已三更,几个兵吏压着崔耀樑,挥动军棍,左右打下,因周牧白与东宫卫俱在近旁营中,刑罚的兵吏倒也不敢做假。崔耀樑虽则皮糙rou厚,这实打实的军棍之下仍是痛得咬牙。

    几个副将都听闻了责罚之事,也知孟将军不是真心罚他,都在背地里偷笑。岂知打了七八十下,沈岚忽然从旁几步过来,抓过军棍飞快打在崔耀樑背脊上,他手中透了内力,下手更是又快又狠,兵吏们都傻愣在那,他已十余棍打完。崔耀樑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沈岚将军棍指着地上不明生死彷如一滩烂泥的崔耀樑,横眉森然道“此后谁再敢拂逆睿亲王,这就是榜样”

    作者有话要说  收到 十四 砸来手榴弹一枚。

    另外,在作者主页收到 江夏 砸来火箭炮一枚,手榴弹一枚,地雷一枚。

    高高兴兴过周末谢谢诸位小伙伴

    第43章 驿庭冬雪

    曲阳解围之战非常顺利, 玄翼军趁夜奔袭, 与城中守将两面合击, 尖锐的呼啸声划破阵营的夜空, 火把一束一束燃起,荼兵们纷纷从睡梦中惊醒, 然而铁骑来得太快,荼兵甚至来不及穿上靴子拿起武器, 无数战骑已经冲杀而至。

    玄翼军纵马进入曲阳城时, 孟想见到几乎命悬一线的周牧宸, 他躬身下拜引咎请罪,心中却毫无雀跃之色。睿亲王在叶郡时将太子中毒一事隐瞒了, 卫瑾鹏和赤翼军也没能及时到来, 若是自己能再拖延几日方到,瑞国的储君之名,也许就可以易主。

    他暗中拽了拽拳头, 如此良机,竟擦肩而过

    此番曲阳围困, 已是迫在眉睫极尽倾覆之势, 睿亲王几乎仅凭一己之力就扭转全局, 处事之果断,行事之缜密,实在让人不能小觑。二皇子有雄图伟略之心,若得此子相助自是如虎添翼,但看今日之局势, 只怕此子与太子情谊已深,那么他日就是心腹之患

    他正想得入神,军师戚文皓从旁转了过来,见将军郁郁不乐,略想了想,已知就里。他上前拱手道“属下给将军贺喜”

    孟想漠然道“不过区区一战,何喜可贺。”

    戚文皓掸了掸衣袍,深深一拜“属下贺将军营救太子攻下曲阳,此其一;战俘粮饷皆备,此其二”他话音顿了顿,复抬头笑道“更得塞外良马两万余匹,此其三”

    孟想双眼嗖然放出ji,ng光良马,是组建骑军的根本若能设法将这两万匹军马送到敏亲王处

    “军师不愧是本将军的心腹”孟想哈哈大笑,拍着戚文皓的肩膀道“走咱们看看去”

    大军在曲阳城只修整了一日,又浩浩荡荡往叶郡开赴。行到半途,果然遇到急赶而来的卫瑾鹏,以及随军候命的太医裴冬成。裴冬成在暨郡听了沈岩对蛇毒的描述,忙备齐各种蛇药随赤翼军赴援,而今与玄翼军几位军医一番商榷后对症下药,周牧宸的毒症很快被稳定下来。

    两队人马在与岔之地逗留了数日,转而分道,孟想率领玄翼军护送太子回叶郡养伤,周牧白与卫瑾鹏领赤翼军回暨郡驻守。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

    回到暨郡时,天上纷纷扬扬下起了雪,周牧白骑在马背上,看远处白色的雪慢慢覆盖了黄色的沙。她想起了血流漂杵的战场,战场上无尽的厮杀和哀鸣,还有曲阳城的城楼下,誓效皇恩的长啸。

    一叶雪花擦过额头消融在眉间,她微微阖上双目,愿这冰凉的天舞,将忠魂送归故土。

    离赤翼军营寨寨门约一s,he之地,有一处半高的山坡,此时坡上立着一匹枣红马,马上坐着一个眉目秀丽的锦衣少年,正凝神望着坡下归来的大军。另一匹马缓步纵上山坡,在少年身后半个马身停步。

    白墨随着周牧笛的目光往寨门望去,睿亲王在沈家兄弟和王府亲卫的护拥下纵马入营,隔得有些远,看不清眉目,只觉得仿佛有些憔悴,却依旧身形卓立。

    “你喜欢他”白墨突兀的问。

    “与你何干。” 周牧笛淡道。

    “你喜欢他。”他断言。

    周牧笛双眉蹙了一下,调转马头,不再理他。

    白墨忽然道“我教你御马乘风可好”

    周牧笛在马背上回望过来,白墨的眼中坦坦荡荡。

    她微侧着头,展颜一笑“好”

    隔了些许时日,校场练兵,卫瑾鹏恭请睿亲王检阅。经曲阳城一役,这少年亲王凌厉了许多,也沉稳了许多。兵韬武略,军策阵法,中营的牛角灯常常一燃就是一整夜。只是她很少再像从前那般疏朗轻笑,卫瑾鹏明白,那是杀伐中的血光,在她心中留下了颜色。

    检阅方毕,一个小兵跑过来,在看台下回道宝亲王奉旨押送粮草,昨日已到铳州境了。

    周牧白大喜,沈佑棠见她难得高兴,笑着言了几句,牧白道好,让他自去筹备。

    南驿庭乃瑞国设在西陲的官家大驿,从腹地往铳州诸郡的必经之路。

    这日周牧翼早起,听闻随从回报外边天色y沉,恐有大雪,粮草在雪中不好赶路,牧翼决定暂留驿庭,待雪过起行。

    驿庭的客房中烧了极旺的炉火,书瑶来敲门时思源窝在被褥中睡得正沉,听到响声勉强爬起来,开门见是书瑶,迷迷糊糊的嘟囔“你怎么来了”书瑶见她大衣裳也不披一件,忙推她进房里,又将门掩上。

    书瑶见她揉着眼睛睡意尚浓,只得道“快换件衣裳,一会儿主子该起了。”

    “方才小丫头来说今日要下雪,走不成,不用这么早过去伺候,没给你说么。”思源扑倒在床上。

    “方才我到小厨房去了,许是没碰着。”书瑶站在床边看她抱着被子,手脚却都露在外边,只得扯过暖被给她掖好。

    思源翻了个身,放开被子抱着书瑶的手“那你也上来再睡会。”

    书瑶笑她跟个小孩子似的,睡觉还要姐姐陪。思源听了忽然睁开眼睛认真道“你不是我姐姐,我也不是小孩子。书瑶,我长大了。”

    书瑶楞了一下,思源确实很久没有叫过她姐姐了。

    她也认真的回望她,想说句什么。思源只穿着件寻常中衣,领口微敞了,露出一丝儿粉色的抹胸。书瑶看见了,转过头直起身,思源只当她生气要走,本就抓着她的手使劲儿一拽,书瑶重心不稳,直跌进她怀里,忙抬手隔了一下,却触到一片柔软,又急急的收回手。

    “书瑶”思源抱着她,心里砰砰跳,声音却是软软的,唇已经在她耳边了。书瑶终觉出不寻常,挣扎了一下要坐起来,思源收紧手臂,在她耳边轻轻道“书瑶,年初我们还在阖州时,你说殿下要为你许亲,小姐也说要给我许亲。我很难过,就问小姐,我能不能不许亲,我想和你一起,一直跟在她和殿下身边。小姐说,这个事儿不能问她,要我自己想清楚,再来问你。我起先不明白她说的话,现在我想,我明白了。”

    暖香浮动,书瑶心里跟着晃了一下,她还没开口,思源已经接着道“书瑶,我喜欢你。我不想你许给别人,我想和你在一起。”

    这些话,在思源心里已翻来覆去想了许久许久,从年初到年末,从阖州到铳州,从百花盛放到白雪飞扬。如今真说了出来,倒也没有想象中艰难。

    书瑶没有说话,这大半年来思源的心思她不说全知道但也不是半分不觉。只是她没开口,她也不知当如何为好。

    好一会,书瑶才从思源的怀里抬起头来,略挣了一下,思源没有放开她。她心里斟酌,想着要说几句什么话,才能打消她的心思又不要太伤着她。只是才启唇,思源的吻已经落了下来。书瑶睁大眼睛,思源的吻莽撞而青涩,柔软的双唇贴在自己的唇上,再没有其他动作。

    书瑶已经呆掉了,思源再次收紧手臂,将她紧紧揽在怀里,心里像是一块石头轻轻落下。她是真的想好了,书瑶答应便罢,不答应日子还长,她们一起跟在小姐身边,她总会有办法让她答应的。

    刚过晌午,半空中果然飘飘扬扬下起了雪,官驿中寻常人不得留驻,是以并无杂人。中庭开阔,周牧翼请了睿皇嫂到前堂赏雪,加派护卫在四周巡守后,自己带几个人往临近小镇购置雪天需用之物去了。

    驿丞让仆妇送了一簸子榛子和栗子过来,小丫头在廊下煨得喷香,用盘子分别盛了,摆在桌案上。

    思源剥了几颗栗子放在沈纤荨面前,又捻了一粒黄澄澄的栗rou,讨好的递给书瑶。书瑶扫她一眼,没接。思源见没人注意,趁着书瑶不备,将栗rou一探,塞进书瑶嘴里。书瑶含着栗rou,只得瞪她一眼,转身自去给小暖炉添上香饼子。

    沈纤荨拎着一只小壶,壶中是刚煮沸的水,她将水倾倒在几只小瓷杯子上,水满略溢。沈纤荨微微出着神,去年初夏,她与周牧白启程往阖州,途中她给她沏茶,用的,正是这套杯子。

    庭外雪花纷飞,待这一场雪过,她就能见到她了。

    沈纤荨眨了眨眼,将瓷杯中清水沥干,斟了两杯茶,茶汤止七分,荡漾出水色。

    忽听大门外有马蹄踏雪之声,接着中庭又传来几句下人的请安叩礼。

    沈纤荨擎着小瓷杯在桌案后抬起头来,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披着一件纯白色大貂鼠立领披风,裹着一阵风雪的寒气,转过影壁,走入前堂。

    待得彼此看清,两人都是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打榜,加更一章。请各位小伙伴笑纳。

    今日母亲节,愿所有的妈妈都健康平安。小伙伴们有空多回家陪陪家人哦

    收到 十四 砸来地雷一枚;

    收到 ╰换悸メo 砸来地雷两枚;

    收到 风墨卿尘 砸来地雷一枚;

    小主们破费了。非常感激。

    第44章 我好欢喜

    南驿庭的前堂外, 一地的婆子都在廊下伺候, 几个小丫头在屋里, 手中还捧着许多事物, 猛然见到闯进来的睿亲王,俱都怔住了。书瑶也着实楞了一下, 反应过来便向思源使眼色,思源完全没看见, 小嘴微张, 满脸的不可思议。

    书瑶没法, 只得移步过去扯了扯她袖子,思源回过神来, 也不行礼了, 忙与书瑶带着下人们都避了出去,只走到门前还不住身的频频回望,书瑶看她冒着好奇光芒的眼, 咬牙在袖下掐了她一下。思源忍着笑,反手捉着书瑶的手, 一同出去了。

    看着朝思暮想的人儿忽然出现在眼前, 周牧白恍若梦中, 对身旁事物都一无所觉。

    “你你在此”好半晌,周牧白才呆呆的问。她的眼中透出迷惑,全然不复以往ji,ng明的模样。

    纤荨知道她要问的是,你怎的在此,只是欢喜得呆了, 说出口便是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

    迎上前,她略仰着头望着她浅笑“我在此。”

    牧白眨眨眼,“你怎的在此”仍是呆呆的问出了口。

    纤荨垂下双眸,牧白离得近,看到她脸上慢慢的慢慢的红了起来。她没说话,她却明白了。

    我想你了。所以我在此。

    牧白眉眼弯弯,呆劲完全过去,眼睛格外明亮起来,那明亮中透出无尽的欣喜。她伸手牵过纤荨的手,结着薄茧的手掌传递着让人安心的温度。纤荨在她的注视中抬起头来,看到她眼中的温柔与宠溺,背后是舞天舞地的飞雪,眼前却只有彼此明媚的笑意。

    晚膳时周牧翼带着几坛子好酒回来,听说睿亲王到了,将手中马辔扔给近卫,就跑去堂前斯见。又分拨了好酒,给一众随从烫酒去寒,独留了一坛陈酿,与周牧白对饮畅谈。兄弟俩经年不见,各自经历了许多,拥炉谈笑,阔别寒温,不觉已暮色四合。

    书瑶伺候了主子梳洗,行过礼退出房门。今夜不该她当值,她低声交代了小丫头几句,又到厨房嘱咐了仆妇,明儿一早要预备睿亲王惯常喜爱的早膳,才独自回到房中。

    她也有许久没有见到周牧白了,半年多的历练,睿亲王更显英气勃发了。只是消瘦了许多。她仰躺在床榻上,想着这么多年来,她与碧玥几乎是伴着三皇子一同长大的,起初刚离开皇宫时还诸多不适应,时常的想念,而今每日里陪着主子琴棋书画,又有思源时不时cha科打诨,日子倒比从前还松快许多。

    想到思源,又想到今儿个一早她抱持着自己书瑶摸了摸柔软的双唇,脸上渐渐透出热度。她翻了个身,把脸藏进枕头里。闷闷的想了一会,又闭上眼,要把思源赶出脑海,那可恶的小丫头,却专门与她作对一般,赖在她的思绪里就是不离开。

    书瑶抱着被子滚了半圈,心里暗暗咬牙小无赖

    窗外快雪时晴,丫头们都被打发了出去。周牧白噙着笑,坐在驿庭的暖阁中,看沈纤荨素色长裙曳地,在她面前款款走过。

    沈纤荨已卸了钗环,在温水中净了手,再拧一张暖帕,走到周牧白面前,将帕子递给她。

    饮了酒,牧白的脸色有些酡红,她呆愣愣的接过暖帕,一双眼仍是黏在纤荨身上。纤荨嗔她一眼,将帕子拿回手上,亲手给她擦脸,担心她醉得狠了明儿个头疼,又叫丫头送了醒酒茶来。

    温热的巾布擦拭过额眉,脸颊,擦过唇边时,周牧白抬手握住了她的手,一双含情的眸子径自望着她,纤荨任她握着,也看进她眼里。

    两个人都不说话,好一会,牧白用脸颊蹭了蹭纤荨的手背,纤荨抿唇一笑,看牧白低下头,在自己手背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你在这儿,我好欢喜。”周牧白将暖帕取下,随手搁在一旁,闭着眼睛吻她的手心。

    纤荨被她挠得痒痒,待要收回手,又舍不得,只得上前半步,就势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我也欢喜。”

    “嗯。”牧白应了一声,张开双手,将纤荨拥在怀里。

    纤荨的手落在牧白的双肩,只觉肩骨锥立,她轻轻摩挲着心疼道“怎么瘦了这许多。”

    牧白抬起头,看她微微蹙起的眉,想说战事紧,想说别担心,可最终说出口的却是“你亲亲我,可好。”

    纤荨的脸一下子红透,看着牧白期待的眼神,她咬咬唇,红着脸低下头,缓缓的挨近她。快要吻到她的时候,却又举起芊芊玉手,覆在牧白的眼上。

    牧白顺从的闭上了眼睛,慢慢的她的吻落在她的额发,停留了好一会,才滑过她的鼻梁,她的脸颊,最终落在她的唇上。

    牧白收紧了手臂,纤荨原本搭在牧白肩上的手已经圈住了她的颈脖,与她唇瓣厮磨。而后牧白启唇相迎,舌尖悄悄探进纤荨的香唇中,引诱她的丁香小舌纠缠共舞,一时间仿如春风拂过心湖,是记忆中最甜美的芬芳。

    一轮明月透过略微支起的窗牖,在台前落下一片清辉。屋中烛火跳跃,映着俩人相拥的身影,在壁上凝成一副缠绵的画。

    大雪过后周牧翼启程去叶郡,先回明了太子,再行粮草分割。周牧白与沈氏兄弟带着一众亲卫,护送沈纤荨往暨郡。

    因着睿王妃到来,睿亲王便在城中别院休沐几日,只留了随身亲卫,并王妃从睿王府带来的家丁人众,一同守护。

    安顿已毕,沈家几位公子带着送迎的小队人马,回营寨去了。

    到得营中,将事情与卫瑾鹏交代明白,卫将军只道已知晓,又脚不沾地的疾步出去。沈佑棠觉着奇怪,招了小兵过来问话,方知前几日他们出门后,营中就发生了不明瘟疫,接连有人上吐下泻,几个军医诊来诊去都束手无策,裴太医又在叶郡为太子疗伤未归,最后还是白墨从兵吏呕吐的污啐中发现端倪,言道是有毒虫爬过菜蔬,留下了痕迹。卫瑾鹏下令将粮草重新打理,白墨带着人到附近山头采撷药草,熬制研煮后分发下去,才慢慢控制了疫情。

    如此又忙乱了几日,一天午后,沈岩与沈岚在空地上拆招练剑,沈佑棠站在一旁抱手观看,两人舞了好一会,一个兵丁执了一封书信跑过来。沈佑棠接了细看,沈岩沈岚都收了剑,站在一旁。

    佑棠道,是父亲寄来的家书,问睿亲王安好,又问睿王妃可平安抵达,嘱我勉力报国,并照顾好弟弟妹妹。

    沈岩沈岚听说是家中伯父的书信,都垂手恭听了。听罢片刻,沈岚忽然道“仿佛有七八日没见着殿下了吧。”

    沈佑棠

    沈岩

    沈岚摸摸自己后脑勺,莫名有些讪讪的,抱剑对沈岩道“哥,再与我拆两招”

    时光如白驹过隙,两场雪后便是冬至。沈纤荨吩咐别院管家支了银两,置几桌丰盛的菜肴,节气过后,周牧白便要回赤翼军军营了。

    冬至这天寒气总是重些,幸好雪已经过了,中庭与后院都被清理了出来,别院的下人们聚在一起,家丁护卫们在中庭,仆妇丫头在后院,桌上是热气腾腾的ji鸭牛羊,脸上是酒足饭饱的言笑欢畅。

    一盏一盏的灯笼绕着屋舍点燃,天色已经暗沉了,牧白倚在主屋小楼的窗台上,看灯火成行。纤荨在榻上展着一件寝衣,寝衣的衣领上有暗绣的祥云纹路,她的芊指抚过那些细致的绣纹,想起一个人在睿京时的心绪,复又抬头看牧白,牧白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转过身来。雪后大晴,明月当空。

    天快亮时,牧白做了一个梦,梦见已故去多年的亲生爹娘,海平小镇中家徒四壁,却依旧温暖。爹爹在灯下教她写字,娘亲在一旁缝补一件旧衣,她看到娘亲将针线举到唇边咬断线头,还抬起头来对她慈爱一笑,一幕一幕,那么清晰。

    忽然屋外狂风大作,天色昏沉,十万荼族大军从天而降,她身披战甲,独自骑着紫骍马,手中长剑已经染满献血,一队又一队的敌兵冲杀而至,她咬着牙拼命厮杀。

    战场上哀声凄厉,白骨堆积,她回过头,背后是空空荡荡的曲阳城,没有皇兄,没有赤翼军,没有任何人。

    狂风卷起残破的战旗,无数的铁骑驰骋到眼前,残阳将天边的云层都染成了血色,那血色渐渐浓郁,从四周滚过下来,铺陈在西陲的黄沙上,一层一层,刀剑如霜,纷至沓来。浓重的血腥味从黄沙中渗透而出,渐渐漫过脚踝,及至胸口。

    层层叠叠的声音都在耳畔响起,自己的,别人的。

    “只是军医怕,此乃回光返照之像。”

    “皇图霸业,铁马冰河,纵是心比天高,奈何天意作弄。”

    “睿王妃还在瑞京等你求你,千万保重。”

    “将来若有一日,我与太子同临险难,你要记住,定要弃我而保太子。”

    “此行若往西陲,莫要忘记,我在瑞京,等你凯旋莫要忘记,我等你凯旋”

    从曲阳城解围而出后她总是做着相似的梦,断断续续,模糊清晰。每一次在梦境的末路,那无尽的血色都压抑在胸口,真实到让人无法呼吸。

    她总是努力的想要睁开双眼,不断和自己说,这是梦,这是梦,快快醒来。可梦境太深,她疲累已极,只能在梦中浮浮沉沉,眼看着红色的流沙就要将她淹没。

    忽而一双温暖的手搂住了她,柔软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夫君,夫君牧白”

    她挣扎着双眸颤抖,那双手紧紧的抱住了她,她的心绪逐渐平复下来,感觉一双温软的唇吻在了自己额头,所有的梦境瞬间如黑暗遇见了天明,残败的幻象在一缕晨光中纷纷褪去。

    牧白慢慢睁开眼,对上纤荨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焦急担忧的眼眸。

    “夫君”她蹙着眉半抬着身,声音关切“可是做噩梦了”

    牧白眼中还透着些许梦境的虚缈,额头已经被冷汗濡shi了。她努力的稳了稳心神,定定看着眼前人。

    纤荨一只手托在她颈脖下,转着身要去拿床外的巾帕给她拭汗,牧白却抬手拥住她,将脸深深的埋进她柔软的胸口。

    “荨儿”她的声音传上来,带着不确定的摇晃。

    “我在。”她回身拥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牧白呼出一口气,仿佛长叹了一声,那双手更紧了一些。

    “荨儿。”她略抬了抬头,在淡白的晨光中看她ji,ng致的眉目,“战场中血光杀戮,尸沉遍野,有许多许多人,再也回不到故乡。有时候我也不禁害怕,怕再也回不到瑞京,见不到父皇,也见不到你了。”她顿了顿,声音轻轻的,“可我想活着回去,因为我还有话,想告诉你。”

    纤荨放下支着的手臂,窝进牧白怀里,有些倔强甚而蛮横的道“那些话,便是你告诉了我,你也要好好的回来。因为我会一直都在,在你寻得到我的地方,等你回来。”

    牧白紧紧的拥着她,浅浅一笑,心里的恐惧全都散去,只留下满怀的温柔。她诚挚道“荨儿,我想告诉你能与你相逢,是牧白三生有幸。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驿庭暖阁中,小王妃道“一别半年余,夫君瘦了许多。”

    小白娇气“吃不饱,穿不暖,一说话还一嘴沙。”边说边扑过去蹭蹭媳妇儿“而且我想你了嘛。”

    小王妃嘴角上扬,女王姿态“所以我说,你,受,了,很,多。”重点字要重点读哦

    小白怒“你才受,你全家都是受”

    小王妃“是啊,我全家都是受”

    小白:t

    作者菌主页收到江夏扔了一个手榴弹;

    作者菌主页收到恒缺扔了地雷。

    谢谢哒

    第45章 情致愈热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下,作者菌真的尽力了。有几段实在贴不上来了,通不过审查,一会你们去投诉我就悲剧了也就几百字了,要不脑补一下也可以。实在要看的就去企鹅群361195316 找技术菌拿就好。

    收到 江夏 投来手榴弹一枚,地雷一枚;

    收到 十四 投来地雷一枚。

    谢谢哒

    纤荨倚在枕边, 没有说话, 牧白温柔诚挚的双眼, 固执的看着她, 仿佛一直看进她的心里。纤荨青葱般的玉指,抚上牧白清瘦俊逸的脸, 她轻轻道“自我向父皇母后请愿赴暨,与宝亲王从瑞京出发, 一路听说你穗河奇袭, 曲阳被困, 引军解围,沿途无论官兵民众, 都夸你少年侠气, 天纵英才,将来丰功伟业,定能名垂青史。可我只想着你在穗河险被敌伤, 想着围困之下你破敌而出的种种艰难。太子妃曾与我言,天子尚思守国门, 况我辈乎。她说的我都明白, 可我私心里竟只愿你能平安。”她将双手绕到牧白的腰上, 脸颊贴在她细腻白净的颈侧,声音中透出一丝柔弱与委屈“爷爷教过我许多书,我分明知道,天下当为己任,而我一心, 却只有你。”

    温香软玉在怀,牧白一壁听着,一壁轻轻抚她的后背,听到最后,心中又软又疼,却又觉得无限欢喜。她略偏着头,亲了亲纤荨的额发,柔声道“我这一心,也只有你。天下人都在肩头,只有你一人,在心头。”

    纤荨窝在牧白怀里,想到一路的担忧和委屈,泪珠儿都在眼眶中打转了,忽而听到她这般说,又禁不住一笑,那笑容牵动眼角,带下一串儿珍珠般的泪滴,滑过脸颊,落在牧白的颈脖上。

    牧白感觉到了,忙捧起她的脸,心疼道“你怎的哭了”

    纤荨摇摇头,藏回牧白怀里。

    牧白不让她躲,挑着她下巴看她眼睛,纤荨只得又仰起头来,泪已经收住了,眼圈还是微红的,惹人怜爱疼惜。牧白低下头,轻轻吻着她的眼睛,眼泪濡shi了她的唇,淡淡的咸涩,牧白只觉得心里更疼了,也更软了。

    “我方才在梦中醒不过来时,仿佛听到你唤我的名字”她拢着她,好一会,才轻问道。

    “嗯。。”纤荨咬了咬唇,“我怎么唤你你都不醒,后来我只好”

    “只好亲了我一下。”牧白笑。

    纤荨举着小拳头作势捶她,她笑着揽她的香肩“你再唤我一声,我喜欢听你唤我名字。”

    “周牧白”纤荨顺着她的意,轻轻唤她。

    “我在。”她应她。又在她嘴角吻了一下。“我一直都在。”

    纤荨回拥着她,抬起头,主动回吻了一下,眸光流转,一颦一笑,皆藏着风情无数。

    牧白看着她含笑的眼,眸光微暗,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情愫在她眼中流动,片刻之后,她的眼神从纤荨的眼睛游离到红润的薄唇,纤荨还未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那个吻已经深深的落了下来。

    这并不是她们的第一次亲吻,往常牧白的吻总是温柔缱绻,如春风拂面,而今夜,许是在战场上亲历的征伐磨砺,她的吻变得霸道侵略,彷如攻城略地的开篇。牧白微眯着眼吻了一会,续而轻轻咬着纤荨的香唇,舌尖撬开她的贝齿,在她的唇中游弋辗转,寻到她的丁香小舌,轻舔逗弄。

    直到纤荨被吻到呼吸急促,牧白终于放过她的薄唇,目光烁烁的盯着她。纤荨喘息着急急的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牧白的眼瞳黑到发亮,她还未缓过来,牧白滚烫的双唇已经再次侵袭,一个吻接着一个吻,落在她的耳边,唇边,一直滑到她的玉颈上。

    “荨儿”她唤道。随即舌尖探出,在她耳垂上轻轻一舔。

    “嗯”纤荨双手紧紧抓着牧白的衣襟,鼻音模糊的哼了一声,也不知算不算回答。

    “荨儿”牧白又道。这一回她没有等她回答,在她玉颈处流连了一会,亲吻逐渐向下。

    纤荨的领口略敞着,肩头细腻软嫩,肤若凝脂,牧白轻易的吻到了她ji,ng致的锁骨,一只手滑落到她腰间,轻轻一带,寝衣的系丝便被扯开了。

    纤荨抓着牧白肩膀的手紧了一紧,她已经模模糊糊的知道她要与她发生的事情,推拒或者期待,心情兼而有之。

    牧白挑开纤荨的寝衣,温热的手掌落在她绸缎般光滑的后背,轻轻的摩挲着,彼此的心跳愈快,牧白的吻已经从锁骨一路往下滑去,甜美而芬芳,她与她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抹胸了。

    “牧白”纤荨轻喘着叹息。

    牧白听见了,在她一片温软中抬起头来,见到纤荨一双泫然欲泣的眼,原本总是清雅秀丽的脸蛋已飞霞潮红。牧白心中爱怜愈盛,抬起身伏在她身上,闭上眼睛吻她鲜红的唇。寝衣早已大开,牧白索xi,ng将自己的寝衣解了随手扔在一旁,纤荨闭紧双目不敢看她,只环绕在她腰上的玉臂渐渐收紧,牧白的吻星星点点,落在她的脸上身上。

    揭开最后的薄衣时,牧白的手都有些颤,纤荨更是紧张得全身都颤栗了。牧白紧紧搂着她,一只手缓缓抚过后背,丝带渐开,薄薄的绸娟滑落在手心,那件绣着并蒂莲花的抹胸,终究被扯落了下来。

    她与她挨得这般近,仿佛这世间再没有一丝儿缝隙。“荨儿”这一次,是牧白的叹息。她的手掌轻轻覆盖在她温软的身子上,脸上已是薄醉的神色。

    纤荨咬着唇,太炙热的体温太陌生的体验让她整个人都昏昏然。当牧白收拢手指时,她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续而再次紧抿了唇,玉腮羞红,那感觉就像牧白温热的手,轻轻捏住了自己的心。

    纤荨的轻吟激励了牧白,她眸光闪动,吻着她颈脖的双唇一路滑下,眼里盛着满满的柔情。纤荨放在牧白肩上的手立即推拒了一下,“不”她的声音带了模糊的哭腔。

    这一声柔弱的推拒更像是邀请,牧白紧搂在纤荨腰上的手安抚般摸了摸她发烫的肌肤,盈盈在握的细腻触感让人心神激荡。纤荨全身一颤,紧抓着牧白的肩头,想要推开又想要抱紧。她的呼吸愈急,额上细密的汗珠泛着晶莹的薄光。

    忽然门外传来叩门之声,小丫头的声音响了起来“殿下,睿亲王府副典军求见。”

    牧白专注着眼前的事情,权做没听到。隔了片刻,敲门声又响了起来,纤荨潮红着脸推了推牧白,牧白扬声道“不见”又埋头到那一片温香软玉里。

    外边的丫头停顿了一会,仿佛有脚步声远去。

    纤荨咬着贝齿,拽着牧白的肩膀道“哥哥仓促进城,必是有急事寻你,你快啊”

    牧白恼她不专心,张口在那柔软娇俏的地方咬了一口,不轻不重,纤荨惊得立即叫出声来,声音疼痛而妩媚,牧白听在耳中,只觉仙乐飘飘又怎及人间至乐。

    “你”

    “天亮再传他相见。”牧白嘟哝一句,揽紧了她。

    “天已经亮了”纤荨看了看窗牖透进来的光,急得要跺脚,无奈在床榻上实在无法,只得又推了推她的手臂。

    牧白略略松开她香软的身子,眸光中隐着一丝沉醉,纤荨刚缓了口气,牧白已经探身而上,整个人覆盖着她,双唇含了下来,霸道的吻在她的薄唇上。

    纤荨被她身无寸缕又同样滑腻的身子压覆着,肌肤上尚未褪去的炙热更微微发烫起来,只觉得她的吻铺天盖地,世间再无其他事情可以比拟。

    情致愈热愈烈

    “殿下殿下”叩门声不合时宜的又响了起来,周牧白皱紧双眉,还未说话,门外沈佑棠的声音已十万火急“殿下军情急报荼军攻城了”

    第46章 暨郡之乱

    周牧白覆在沈纤荨身上, 身形停顿了一霎, 立即扯过锦被掩住纤荨娇弱的身子, 扬声道“前堂稍待, 孤立即来。”复又在纤荨耳畔亲了亲,安抚道“别怕。我会安排家将把守府苑内外, 再让郡守派一队兵丁过来。你让人锁好门户,以策万一。”

    纤荨点点头, 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 牧白已经翻身而起, 撩开帐子,从床上跳了下去。沈纤荨将自己的寝衣随手掩了一掩, 也跟着起来伺候她更衣, 又扬声唤丫鬟端来热水,牧白接过巾布匆匆拭了一下脸,纤荨与闻声赶来的书瑶一起替她换上轻甲衣, 牧白捏了捏纤荨柔软的手,略一点头, 转身抬步出门。

    睿王府五亲卫皆候在门前, 沈佑棠在前堂跺来跺去, 见周牧白执剑进来,忙几步上前单膝跪下行了军礼,“实在是军情紧急,属下才深更漏夜前来,扰了殿下与王妃, 望请恕罪。”

    牧白让他起身,与他一同出了前堂,边走边问“怎么回事”

    沈佑棠一脸青色胡茬,回禀道“荼兵趁夜来袭,现今已在城下,约莫有一万余人众。”

    “万余人怎会突然攻城我们的探子呢”

    “日前有探报传来,荼族马队扰我边境村镇,人数约莫数千,多以在乡中掳掠为主,不过五六日,一连横扫四郡十余个乡镇,各郡郡守都派了本郡兵丁前往围剿,无奈响马快捷,总是避开军旅,又不恋战,兵吏剿他们不到,村民钱财却损伤无数。卫将军派了几队探子出去,回来说马队并非一支队伍,而是几股势力各自冲州过府,人数怕不下一万。卫将军担心这些马队掳掠只为掩人耳目,实则刺探我军军情,前日便亲自带了半数赤翼军往任围剿。”沈佑棠顿了一顿,接着道“岂知那几处荼族马队便如约好一般,昨夜一同趁夜摸到暨郡附近,我等在军中收到探报,只恐马队乃荼兵所扮,忙吩咐营中各部立即起兵到城外驻守,再派了人往四野寻卫将军报信。如今荼军已在城下左近了。”

    两人说着已到府前下马石,周牧白接过马鞭翻身上马,几个亲卫护着,同往城门奔去。

    到得城楼上,眺望远处,见城外荼兵马队遍布,倒没有集成方阵,只散乱的布着。沈佑棠皱眉不解“怎的又多了许多人”

    沈岩与沈岚几步跃上城楼,一同回报,一个时辰之内,陆陆续续又来了几队人马,人数不等,战旗不一,也无人搠战。看样子,像是专劫人财物的荼族响马。

    周牧白观望片晌,问道“现今在暨郡我们有军力几何”

    “卫将军领走赤翼军一半人马,是以众副将领来守城的有一万五千人。暨郡原本驻有守军两万人,如若加上各处府兵,约莫有将近四万人。但其中骑兵只有两万五千众。”许攸辞站在城头一一回禀,手上竟然还抱着一本文书。

    周牧白凝神想了想,随即传令众副将与暨郡驻守将军、折冲都尉等一众武官同上城楼,她指着不远处已有逼近之势的荼族马兵道“此处约有荼兵两万余,与我军ji,ng骑人数相当,但为避免后续有其他响马集结而来,孤王要你们带三万五千兵众尽数出击,务求以最快速度歼灭敌军。”

    众将士领命而出。

    天色早已大亮,周牧白按剑站在城头,见瑞国大军倾巢出城,中军一万五千骑兵,左右翼各一万人,浩浩荡荡朝荼族马军奔杀。荼兵起先奋勇应战,但许是乌合之众,调度不一,打了几个来回,竟抛下许多伤兵,四散退去了。

    当晚周牧白随大军回赤翼军军营,抚慰伤员并清点战果。许攸辞与章敏之带人统计了损伤的兵将,连夜回报。

    中营里燃着几盏牛油大烛,映得帐内如同白昼一般。沈佑棠站在周牧白身边,与她一同看着沙盘分布,都想着待卫瑾鹏将军回来要与他商议商议,将这几拨人数众多的响马连根拔除方好。

    两人又谈说片刻,正要各自回营帐休息,就听沈岩在帐外道,曲斌来了,求见睿亲王。

    叶郡到暨郡,快马须得两日功夫,曲斌漏夜前来,莫不是太子出了什么事周牧白与沈佑棠对望一眼,令人进来。

    曲斌行了礼拱手道,太子听闻有荼军在边城四郡滋事扰民,且人数愈多,便加派了人出去,从探子陆续回报的消息看,当是荼族渐将王的手下。太子担心赤翼军吃亏,特派曲斌来暨郡,将渐将王部落情况与睿亲王分说。

    “渐将部落的旗号可是一只狼头图腾今日野中见有几色大旗,都纹此图案。”沈佑棠想起日间战场上的情形,皱眉相询。

    曲斌点头道“是。渐将部落与日逐部落一样,乃荼族四大部落之一,但渐将王凶狠残暴,常以重金收拢各处匪首响马,再四处掳掠。因着这伙荼兵本就是戴罪出身,是以烧杀y 恶,无所不为。渐将部落在荼族名声极差,却又是最有钱资的。太子殿下猜测,此次渐将王大肆举兵扣关,扰我边城村镇,极有可能是选定了要夺位的皇子,要用这种手段在族人中树立威望,也为皇权之争敛财。”

    周牧白在灯下负手沉思,忽而道“响马多是不惜命的狂徒,何以今日一战,损伤未深便丢盔弃甲”

    “会否是先探我们兵力虚实”沈佑棠也摸了摸下巴。

    曲斌等他们商议了几句,又道“太子令微臣转告殿下,渐将部落多桀黠y狠之辈,为敛财而屠城的事情都曾做过,还请睿亲王殿下多加防范,并保重自身。”

    周牧白敛眉听了,又问了几句太子的疗伤之事,听闻已大好,才放下心来。

    几人再谈几句,各自回帐内歇息。到天色蒙蒙亮,大营里刚吹响第一声号角,曲斌便牵了马匹,告辞离去。

    周牧白就着晨光,在帐前舒展身姿,舞了一回剑,向一旁的沈岩叨教了几处剑招,沈岚嘻嘻哈哈的凑过来,被他哥刷刷两剑甩远了。

    牧白笑看他们打闹一会,收剑回营。帐内已摆好笔墨纸砚与营中餐食,牧白用过早膳,净了净手,在案台上展开几张罗纹沉银纸,她凝神沉思一会,将近日的军情兵务逐一写好,交予一个亲卫,自有军中驿使将手书送回京城。

    帐外传来沈佑棠的声音,周牧白让他进来,沈佑棠掀起营帘,还未步入营帐,就见一个兵吏风风火火的跑来,在帐前跪下道“启禀殿下,暨郡郡城昨夜被袭,郡守派人来报。”

    周牧白立即起身喝道“人呢”

    兵吏退后一步,旁边一人跪伏上前,哭着言道,昨夜深更,荼军里应外合,将暨郡大半富户都洗劫了。

    原来昨日城外械战之后,荼军诈败逃散,暗地里派了荼兵扮成瑞国百姓模样,趁乱混进城中,至半夜摸到城门,砍杀守门兵将,打开城门,将眈眈在侧的几千ji,ng骑引入城中。

    驻守将军收到消息立即安排兵众抵御,荼军只是为财,也知守军来得必快,进得城中立即四散搜寻深院大户,搜刮一番后掠夺了一批年轻貌美的女子,又飞速撤离了。

    周牧白听得火起,指着闻讯赶来的许攸辞问昨日赤翼军损伤几何,今日能作战者几何,又问章敏之前日传书予卫瑾鹏,可寻到他现在何处,有否回音。

    许攸辞和章敏之躬身作答,忽然又一个兵吏飞跑进来,言暨郡急报,周牧白传人进帐,那人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哭丧着脸道“启禀殿下,睿睿王妃被荼军劫走了。”

    周牧白本已站在案后,听了这话,双手撑在桌案上,咬牙一字一字的道“怎么回事,给孤王说清楚”

    传讯的人见她怒目沉声,知她已是怒极,战战兢兢的道“昨日荼军潜入城中,半夜偷袭”

    “哐”一只青玉笔筒砸在讯使脸侧,擦着他额头摔碎在地上,讯使立即伏地又磕了个头。周牧白额上青筋暴起,握紧拳盯着他狠道“孤王是问王妃被劫走是什么意思”

    讯使强忍着发抖,哆哆嗦嗦的回了天色未亮荼军已全部退去,城中富户多半被劫,有抵御者一概被屠。郡守与守城将军派人清点损失,听闻有睿王府之人前来报讯,忙亲自带人到别院,只见府苑内外一片狼藉,残兵尸首遍地,女眷皆已被掳走。

    郡守自知大祸临头,也不敢隐瞒,一边安排讯使飞马送信,一边与守将派人沿荼军退路寻访。

    他话音已落,大帐中无人敢接声。周牧白站在桌案后抿着唇一言不发,十指紧扣在桌案上,几乎要陷进桌木中。

    沈佑棠只得唤了一句“殿下。”

    周牧白忽然抬手,一阵金石落地之声,桌上文房四宝尽数被挥于桌下。

    “传孤王号令,立即,点兵”她沉声道。

    “殿下”沈佑棠上前一步,止着就要出门的令官,又对周牧白道“殿下是要寻回王妃欲先往何处”

    周牧白y沉着脸转过头,盯着他道“往荼军处”

    “昨日攻城的荼兵并不是只有一路,现今还不知王妃被劫往何处,殿下贸然发兵,只怕事倍功半。”沈佑棠敛眉认真道“且昨日一战,赤翼军亦有千人损伤,殿下何不等探报回来,才好一击中敌。”

    “我等得,王妃,可等得”周牧白执起手边佩剑,就要往帐外走。

    沈佑棠几步越过桌案,跪在她跟前急声道“荼军还不知她是睿王妃,定是与被掳走的妇人同关在一处,xi,ng命必无大碍。赤翼营中此时只有万余兵众,殿下要带人出征,至少要等卫瑾鹏将军带兵回来,否则若是荼族大军来袭,我军何人可指挥大军,又有何处大军可以御敌”

    “沈佑棠”周牧白双目赤红,寒声道,“她是本王的妻”

    “殿下她是睿王妃,亦是我亲妹妹,我怎会不疼惜。”沈佑棠眼中也泛了红,却仍是固执道“只是暨郡已被洗劫过一次,若是大军再来犯,恐怕失的,就不是金银,而是我瑞国门户。”他磕了个头,哽咽道“微臣请求殿下,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周牧白忽然笑了一下,笑容浅淡却温柔,她低沉着声音喃喃道“天下于我,都在肩头,只有她,在心头。”随即冷了声音下令“众副将各自按兵不动沈岩沈岚,带王府亲卫,随孤出营”

    “殿下白龙鱼服,不啻只身犯险”

    “我意已决谁敢再劝,军法处置”

    “殿下”沈佑棠单膝跪地,忽然将身旁一个副将的佩剑抽出,直接抵在自己的咽喉上,“沈佑棠一生志向,便是辅佐英主,惠普天下。殿下定要一意孤行就从微臣的尸身上,踏过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新添了不少小伙伴留言,乐滋滋。

    收到 哭泣的骷髅 投来火箭炮一枚,手榴弹一枚,地雷一枚;

    收到 江夏 投来地雷两枚;

    收到 西瓜 投来地雷一枚。

    作者菌感动得都快哭了。谢谢你们。。

    第47章 睿王之怒

    周牧白面色y沉, 紧盯着跪在面前的沈佑棠。佑棠手举长剑仰头望她, 眼中毫无畏色。片刻后, 周牧白咬牙闭了闭双眼, 再睁开时眸光森然,她冷声道“将所有的探子都派出去, 有消息立即回报。”

    众将领命。

    佩剑搁在案上,周牧白敛下眉目, 言语中不带丝毫情绪, “都下去吧。”她道。

    沈佑棠放下长剑, 想说句什么,沈岩在他肩头按了按, 他身形一顿, 抿了抿唇,起身与诸将一同退出。

    帐帘被放了下来,周牧白独自坐在太师椅中, 微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日过去, 消息不胫而走。

    自年初从瑞京出征, 周牧白带军半年有余, 战行坐卧,皆与士卒同,如今赤翼营中都听闻睿王妃被荼军劫走,群情激奋,众将士纷纷请战。

    再到午膳时分, 沈岩与沈岚捧了饭食送进帐来,陪着牧白用膳,牧白并未多言,举箸一口一口的吃了。沈岩坐在近旁,看她毫不迟疑的动作,都觉得那是一碗无味的烛蜡。

    用过膳,牧白执了本兵书,在营帐内翻看,翻着翻着,她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神迷蒙,像是穿过薄薄的书页,看到不知名的地方。

    许久后,她放下书走出大帐,也不让人跟随,独自往校场去了。

    沈岩沈岚来校场寻她时听说她一个人进了练武场,走到门前,只听里边传来梆梆对打的声音。沈岚推开门,见周牧白站在数个木人桩前,立掌如刀,正对着两个木人桩左右削打,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眼中尽是狠厉之色。

    沈岚上前几步,朗声道“殿下末将久未得展骨,今日技痒,可否请殿下赐教”

    周牧白横他一眼,竟不答话,跨步抬手,直攻了过来。

    沈岚立即接住,两人也不讲什么招式,只拳脚上你来我往。到后来渐渐越打越凶,周牧白一拳挥来,沈岚甚至避都不避,脸侧被重重一击,双耳嗡嗡作响,裂开的嘴角慢慢溢出血丝。他的眼睛眯了一下,在周牧白抬腿扫过来时左掌推出,格开她的长腿,右手握拳,如方才受到的重击一样,朝着周牧白眼角挥去。

    周牧白被打翻在地,立即又一跃而起,朝着沈岚猛扑过去,两人又斗在一起。

    拳拳到rou,两人很快都受了伤,沈岚被周牧白的狠劲压制住,拳头再打出时被她一个回旋踢,勾倒在地,周牧白扑上前,单膝压在他胸口,举起拳头就要往他面门打去,却在击下去的一瞬间,硬生生停住了手。

    沈岚喘着粗气,看着上方压制住他的周牧白。周牧白赤红着双眼,定定的盯着他,好一会,她慢慢放开手,跌坐在地上,筋疲力尽的大口呼吸,眼中渐渐恢复了清明。

    沈岩走过来,看他俩脸上手上都挂了彩,他盘腿坐在两人身边,伸出食指捅了捅沈岚脸上的伤,沈岚疼得嗷嗷叫,要扑过去揍他又实在没力气,只得装哭。周牧白听了两句,还是抬脚踹了他一下,哭得实在太难听了。

    晚膳时分周牧白让人给沈岩沈岚送了一小锅红烧rou,沈岚嘴角还挂着伤,疼得咧牙咧嘴,还是吃得欢腾。

    沈岩笑他一锅rou就能收买了,沈岚也不以为意,夹了一块五花方rou放进沈岩碗里,“喏,让你沾沾我的光。”

    “切”沈岩笑骂一句,自己夹了两筷,吃着吃着笑容停了下来。他叹气道“也不知睿王妃现在何处。”

    沈岚听说,举着的碗也顿了一下。他想了一会,放下筷子道“你说,咱哥俩出营去探一探消息,可使得”

    沈岩听了点点头,又夹起一块rou,“明儿个一早咱们去跟殿下请命。”

    沈岚一边要点头一边要抢他手上的红烧rou,还闹着外边就响起了传讯兵的声音“两位大人,有探子飞马回报,诸位将领都到中营去了,两位大人可要前往”

    两人一听,扔下碗筷就往外跑。

    赶到中营时,副将们已陆续到齐,周牧白不知从何处赶来,刚掀起帘幕走进去,众人看到她脸上的淤青伤痕都楞了一下。

    探子单膝跪在地上,拱手回禀。渐将部落的各路响马在四方掳掠后,按惯例会就近聚首,各自炫耀所得,再将最华丽的战利品献给渐将王。此次响马头子达薄干掳得美女数人,听闻其中一人有闭月羞花之色,更兼沉鱼落雁之姿,各路响马头子皆垂涎,有人愿出千金以换。

    “小人伪做倒卖货商,混入寨中,设法与那美丽女子的近旁人说了句话,为求确实,小人斗胆呼了一句殿下的尊名,那丫鬟立即听明白了,言道上者正是牧白之妻。”那探子偷眼看了看周牧白,见她目光深沉紧盯着自己,迟疑了一下,仍是回道“小人还打听到,达薄干不愿回到部落敬献美女,要抢先在明日黄昏,于宛丘营寨,将绝色美人娶做自己的夫人”

    四周空气冷凝,诸将脸上皆色变,周牧白沉默片刻,突然抽出佩剑猛然斩在桌案上,“锵”的一声,花梨木的案头被斩下平整整的一个桌角。

    她睥睨环顾,y沉着脸色一字一字道“传孤王号令星夜奔袭攻宛丘杀响马擒得达薄干者,无论死生,皆重赏”

    “殿下”沈佑棠撩袍下跪,还未接上一句话,周牧白已将手中长剑直指着他,声音冰冷“沈副典军若再多言,莫怪本王无情”

    言罢再不看他,提着剑走出中营。沈佑棠跪在地上,愣愣的看了一会,沈岩从旁扶他起来,他定了定神,即刻排兵点将“诸位将领,请带齐营中所有兵马,随殿下赴战沈岩沈岚,此时宛丘众响马云集,定是十分险恶,你们当紧护殿下左右,不得片离。陈旭,立即将手中分队撒网,寻到卫瑾鹏将军,请他立即带人马回赤翼营防守洛副将,你亲自带几个人快马去叶郡,将此间事情分说明白,务必求得太子派兵往宛丘,共杀响马助睿亲王一臂之力”

    “末将,领命”诸将轰然应领

    宛丘,橘红色的落日悬挂在无尽的黄沙地上,荼族达薄干响马营寨里,杀羊宰牛,烈焰烹享,各路响马划拳斗技,一坛一坛的烈酒不断被送上流水长桌,酒香四溢,便是轮班值守的小卒也忍不住偷饮了几口。

    一顶大帐内,思源和书瑶紧守着沈纤荨,一个满脸堆笑的胖妇跪坐在她面前,手里捧着一套红色衣裳。衣裳是临时找来的,深红色,其意不言而喻。胖妇人说了几句话,沈纤荨没听懂,想来大约是劝她的话语。她紧锁着眉,被困于此已三日有余,她时刻在想脱身之策。

    外边传来几句荼语,又有一个妇人的呵斥之声,帘幕被掀起,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走了进来,约莫二十来岁,身边还跟着个丫头。

    女子先对胖妇人说了几句话,胖妇人犹豫一会,女子使个眼色,旁边的丫头在袖中掏出一粒指头大小的珍珠,递给胖妇,胖妇人喜形于色,伸手接过,对女子道了谢,放下红衣走出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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