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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清秋 第3节

作者:悠扬萱草 字数:25966 更新:2022-01-12 02:19:36

    “如今新政推行,百姓安业,多有你的功劳,父皇必定厚赏,何不与我一同归去,也好叫太傅高兴高兴。”

    周牧白话音未落,沈岚就笑嘻嘻的接道“想来佑棠哥就是怕爷爷问他话,才不想与我们一同回去呢。我都听我娘说了,家里要给你议亲,你倒推三阻四。”看佑棠瞪他他也不怕,绕到桌边续道“怕不是心里有着哪位姐姐了吧。”

    沈佑棠脸上一派云淡风轻,也不辩驳,跺跺脚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童鞋,你终于要长大了。你媳妇儿等你好多年

    第14章 臣子手足

    一场夏雨,长空如洗,周牧白一行回到瑞京时正是立夏,入了城门走过青石长街,便见许多百姓人家用丝绳编成小袋,将煮熟的ji蛋鸭蛋坠在小袋中,挂在小孩儿的脖子上,谓之长命缕。只是挂着挂着,那蛋便进了小孩儿的口,更有些淘气的,在蛋上描了画,拿着相互击斗。牧白瞧着好玩,马儿便行得慢些,沈岩沈岚纵马陪着,随从将他们几个护在中间,一路说些民间风俗。

    离皇城几里地外有十二坊,沿着十二坊遍植了秋木棉,正是雨后绽放的时光,纷纷扬扬落了满地,踏马而行,便如走在缭绕炙热的火星子里。绕过十二坊,忽见一队人马匆匆过来,也在街口勒停了马,牧白抬眼望去,马上一个华服少年在木棉树下扬眉浅笑,近到前来,轻轻唤她“小白哥哥,你回来了。”

    牧白正疑惑间,另一个少年也朗声叫唤“三哥”策马上来,立在那华服少年身旁,正是四皇子周牧翼。

    “你怎么来了”牧白笑着迎上去,在马上与她兄弟轻击一掌,又仔细瞧那华服少年,眉目何等熟悉,怔了一会方失声道“牧笛”

    “小白哥哥可算认出来了。”周牧笛笑得眉眼弯弯,又咳了一声,双手抱拳“小弟这厢有礼了。”

    “你又淘气。”牧白佯怒着微皱起眉,却掌不住笑。

    两方人马各自施礼,宫外从简,城里也不好奔走,兄妹三人轻夹马腹,徐徐而行。

    “一早听说你入了城,我便央了父皇允我出宫迎你。”牧翼轻挥马鞭,努努嘴,“小皇姐知道了非要跟着来,也不看这一路马轿纷纷的,碰着了哪里我可没法子向母后交代。”

    “若不是我帮着你说话你哪有这么容易出来,就只许你出宫玩便不许我来迎着小白哥哥么天下哪有这样的理。”牧笛嘟嘟嘴,“还有,你方才喊我什么”

    “”周牧翼好想翻白眼,又迫于周牧笛的压迫,只得不情不愿的道“小皇兄。”说罢自己也笑起来。

    片刻跑到宫门,侍从将马牵了去,兄妹三人挽手回宫。此时已下了朝,周凛在崇文殿批阅奏折,周牧笛学着她兄弟的样子单膝跪下给父皇请安,看他父皇虎着脸,只吐吐舌头凑过去撒娇,周凛拿着折子在她脑袋上轻敲一记,令他们各自回去换衣裳,午膳便在皇后的锦钰宫里摆了。

    这日御厨采买了时鲜的红yg桃,将ru白色的nai酪浇到新采摘的樱桃果上,再浇上琥珀色的冰蔗浆,用碧玉碗盛着送上来,单是看那剔透的晶莹便让人心生欢喜。

    周牧宸来给皇后请安时周牧笛正窝在皇后身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凝露樱桃酪,待太子请安后,牧白牧翼躬身见礼,周牧笛看皇帝安坐在堂,只好也站起来半福了福,叫声“皇兄。”手里还抱着一小碗樱桃酪。周牧宸也不在意,只笑着道“闻说三弟四弟都回来了,母后必定让人备了好物,儿臣也来沾沾父皇母后的福气。”

    席间周凛问起琼州的现行,周牧白一一答了,末了又道“琼州天暖地沃,栽菊旧家依旧以菊为生,官家将新迁入的农户分流到新政开辟,两不相悖。如今只是第一年种植油籽花,便已看得些成效,沈佑棠带着两个儿郎留在琼州,与地方官一道引着商户置办炼油作坊,待得春季油籽炼好,冬季黄豆成熟,再令柯州牧制定统一的最高与最低油价,民间可按油品竞收。”

    “太子如何看此行”周凛转而问太子。

    “三弟此行可谓一举三得,既平息了匪患,又推行了新政,还令商户农户比邻共生,稻谷秋收黄豆冬藏,百姓日益富足,琼州从此可成我瑞国粮仓。”太子击掌而赞,年轻的脸庞神采飞扬,看皇帝目光赞许,心中更坚定了些,续而问道“与佑棠留在琼州的是哪两个儿郎”

    “户部章侍郎的长子章敏之,兵部许侍郎的次子许攸辞。”

    周牧宸点点头“皆是少年才俊。”

    “为什么不留着沈家兄弟帮手,不是更趁便些”周牧翼年满十三,多跟着大将军学艺,于朝堂之事甚远,难得开口也只因和沈家兄弟自幼相熟。

    周牧笛睨他一眼“总要避些嫌隙。”

    “噢。”周牧翼应了一声,似懂非懂。

    膳罢撤下席面,又摆上时鲜果蔬,牧白牧翼略坐了会,遂起身告辞,郑暄令人给他们兄弟带上几色御膳房新出的点心,周牧笛眨眨眼,福了一福,也告退了。

    一时出得门来,小团子小果子并周牧翼的两个小内侍皆在廊上候着,看兄弟俩出来都躬身往两旁退开,两人并肩朝殿外走去,牧翼有些艳羡又替牧白欢喜“三哥这次差事办得好漂亮,父皇定会厚嘉奖赏。”

    “待你年满十五周岁,亦是要为父皇分忧的,如今好生学艺,届时三哥看你誉满而归。”牧白展眉望他,笑得清朗。

    牧翼眼睛晶亮,用力点头“嗯”

    回到泉清宫,书瑶碧玥领着一众宫人侍从跪在门内院中,恭迎牧白归来。众人都听说殿下此行甚得圣主龙心,纷纷道贺,眉目间尽是喜气。

    周牧白抬抬手,众人起身,迎她走回内殿。碧玥带两个丫头伺候她摘去环佩,换下大衣裳,偏殿浴池里已备了水,十二扇通天落地的暗纹鲛绡四面垂落,屏退左右,牧白将自己沉入温热的池水中。在宫外这些时日,没有一刻放得下心,只怕一个不慎,将这惊天的秘密泄了出去,可怎生了得。

    她揉揉眉心,轻叹一声,水滴从指尖滑落,沿着脸颊坠散在靡靡花瓣上,粉白淡红,一室馨香。

    锦钰宫中,皇帝留太子对弈,郑暄看了一会黑白子,道乏告罪,自回寝宫歇息,将内殿留给父子二人。

    棋盘上落子已半,周凛抬眼望着太子认真的眉目,这孩子出生时他还征战在沙场上,回来看到他那么一小团,抱在手里是初为人父的喜悦,一晃眼,却已和自己比肩了。如今,他也有了自己的儿子,那小小的孩儿粉雕玉琢,就如他当年的模样。

    “父皇”周牧宸抬头看见皇帝望着自己出神。

    看棋盘纵横,周凛再落下一子。“适才你母亲说,牧白这次出宫行走,一去就是大半年,回来眼看着消瘦了不少,他不比你们,身边没有母妃,也没个梯己,你做兄长的,多照看些。”

    “儿臣晓得了。一会儿就让内官将各季的节赏送到泉清宫,父皇上回赐我一件镶了银貂软毛的披风,年节前我已让人送去了琼州给三弟御寒。”周牧宸恭敬回答,想了一想,又道“只是儿臣想着,三弟如今也大了,是否要相看大族闺秀,转过秋天他年满十六,便可册立正妃。少年夫妻,情深爱重,向日冷暖,也好有个体贴的人。”

    “你倒和你母亲想到一块儿去了。”周凛淡笑,“可有合适的人选”

    “弟弟妹妹的婚事自来有父皇母后做主,儿子不敢擅议。”太子略低着头,长眉入鬓。

    周凛执一枚白子,封了黑子的棋路,“你可知何以你娶的是萧国公的女儿,牧野娶的却是已然没落的肖家之女。”

    太子眉心一跳“历来皇子封王,都不宜与权臣从往过密。”顿了顿,再缓声道“父皇是为儿臣筹谋。”

    “听你母亲说,沈太傅的孙女儿曾做一琴曲赠予牧白”

    “此事儿臣听牧笛提过,那是沈佑棠的亲妹,颇有才女之名,擅奏七弦琴,师从舞大师,七八岁时一曲鸥鹭忘机名动京城,后来舞大师病重,欲求我藏珍阁古琴曲一观,牧白得了古琴曲后赠予沈家兄妹,又请裴太医到府为其诊治,终得痊愈,想是沈家兄妹感激于心,做了琴谱赠之。此事也曾禀告于他们的父亲,沈大学士。”

    “原来还有这段渊源。”周凛点点头,“牧白自小情义极重,且悲天悯人,当年我落魄海平镇,他与我素不相识,却为救我倾尽所能,我曾问他有何心愿,他竟说,只愿这世上再无如他父母般冻饿致死之人。”

    “太傅常与我言,三弟才情天分极高,又是肯下苦工的,将来出可为将,入则为相,望我能推心待士,方能驱驾英才。”太子没有说出口的是,太傅还曾密与他言,三皇子深受皇恩,却非皇家血脉,决无嗣位可能,却能助他天下归心。

    周凛淡望他一眼,那一眼却如望进他心里一般“我今日与你说这番话,是想你记得,他是你的手足,也是你的臣子,虽则是你的臣子,也莫忘了,终是你的手足。”

    太子沉眉想了想,起身拱手道“孩儿记住了。孩儿谨遵父皇教诲。”

    初夏微凉,泉清宫里,周牧白小憩方醒,碧玥沏了一杯云雾,牧白慢慢的品着,书瑶将宫中这大半年来的事儿择要回了,看牧白还有些困倦,便与碧玥退下,刚行到内殿堂中,即有小丫头来回,灵禧宫的人来了。

    只见来的是小公主周牧笛的贴身丫头亦如,亦如曲身一福,对书瑶碧玥道“两位姐姐好。今日立夏,公主殿下让我来请三皇子殿下莅临灵禧宫,一则庆一庆节气,二则也当为殿下接风洗尘了。”

    “妹妹稍待,殿下在寝宫歇晌,待我回禀。”碧玥说着款款去了,不一会果又回来,浅笑着道“殿下说有劳妹妹记挂着,晚膳时分必定去叨扰一顿。”

    第15章 玉树封爵

    到得掌灯时分,周牧白换了一身家常穿的二色立蟒剑袖,长发只用嵌宝银冠束了,越发衬得明眸皓齿,约莫掌灯时分,果然带着小团子小果子往灵禧宫而去。到得院前,几个侍从都在门口迎着,见了礼,簇拥着周牧白欢欢喜喜的进去了,路上遇着几个丫鬟都曲身做礼,又掩口而笑。牧白正不知何意,忽听周牧笛的声音在内殿响起“小白哥哥来了,快里边请。”

    牧白招招手,两个小丫头走过来问了安,小果子小团子将手上的锦盒递给丫头,躬身告退。牧白当先走着,绕过镂金屏风,进内殿去了。

    “这是什么”牧笛眼尖,就着小丫头的手里打开锦盒来看,只见一只盒子里整齐的码着一叠纸,像是信笺。

    “琼州的东篱笺,单挑秋菊花期最盛之时采摘,嵌入纸浆中制成,展纸时有晚菊的香味儿,想着你必定喜欢的,就给你带了回来。”牧白宠溺的笑笑,打开另一个盒子,里边却是个古朴的小瓷坛子,“这是菊花酿,没有酒的辛辣,只有花瓣的香甜,琼州当地的女孩儿都爱喝,带回来给你们尝尝。”

    周牧笛原本满是欣喜,听牧白这般一说,敛了脸色问“单是我有呢,还是人人都有呢”

    “菊花酿是皇兄皇姐都有,这东篱笺只给你带了。牧翼和牧屿都是一套墨菊文房。”

    牧笛听罢嘟起嘴,让小丫头们放下了锦盒,牧白猜不透她心思,只得坐下来望着她,好一会,才看她亲手把锦盒都收进内室去了。

    再出来时,一个秀气的丫头捧来一整套青瓷茶器跟在牧笛后边,牧白认得这丫头名唤絮儿,也是贴身伺候小公主的,想来茶艺了得,要来给她们俩沏茶。哪知这丫头放下茶具也只掩口一笑,与亦如退开站在一旁,周牧笛用滚烫的水净了茶器,先揉了揉耳朵散着手上的热气,再沏了一壶明前春,斟入两只青瓷小杯中,清澈的茶汤浪荡在翠绿的缈瓷里,温泽如玉。

    “怎么自己烹起茶来了仔细烫着手。”周牧白看她泡好茶又将两只小手放在耳朵上,不禁莞尔。

    “我辛苦泡的茶,你不尝尝么。”

    牧白举杯轻抿,只觉余味清新,欢喜的道“真真好茶。特留给我的么”

    “嗯。”牧笛应着,自己也端起杯子品了一会,脸上浅红,也不知是不是让热茶熏的。

    再品几杯,茶色转淡,牧笛便让牧白稍待,自己转到殿外去了。屋子里熏了芝兰香,袅袅婷婷的弥散着,舒缓了近日跋涉的疲累,牧白起身展了展手臂,一旁百宝架上养了一小盘紫茉莉,在初夏的微凉里静静的盛开,牧白赏玩了一会,便听屋外传来声音。

    “公主殿下您慢点儿,诶呀,别晃。”絮儿话音未落,周牧笛端着什么东西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放在周牧白面前的雕花桌上,袅袅的香气漫起,竟是一碗ji,ng致的银丝面。

    后边亦如也捧着一碗面,待周牧笛坐下,轻轻放在她面前,看着却比周牧白那碗更细致些。牧白不知所以的望着她,牧笛努努嘴“趁热嘛。”

    牧白显然没料到这“晚宴”如此别出心裁,但牧笛从来都古灵ji,ng怪,也就笑笑接过一双银箸。

    “如何”

    “嗯还好。”牧白举箸又尝了一口“只是,不大像御膳房做的味儿,倒像是”

    “像是什么”牧笛仔细看她的神情,只怕她吃得勉强,牧白却又笑道“像是寻常人家做的面,倒也别有滋味。”

    牧笛听罢也随着一笑,拿银箸挑了挑自己面前那一碗,“人说谷雨茶,立夏面,今日都给小白哥哥备下了,也算是,给你接风洗尘了。”

    过得几日,裴冬成来给周牧白请平安脉,小丫头领他到书房敲了敲门,牧白拿着一本册子正想着沈太傅方才留的课业,听到声响回过身来立在桌前,裴冬成看着一怔,请了安方道“大半年不见,殿下长高这许多。”当年的小小孩儿,如今已是国之脊檩了。

    小丫头将脉枕放好,不一会又沏了茶来,方退出门去。裴冬成探了探周牧白的腕脉,闭目想了会道“殿下一切安好,只是如今正是成长之时,待微臣开个温补的方子,抓好药后微臣亲自送来。”顿了下又道“书瑶姑娘心xi,ng稳重,平日里让她给殿下熬药为好。”

    牧白一听便知这大约是补气血的方子,不禁微微红了脸,咳嗽一声转开了话,“裴老爷子向来可好,越儿也长高了许多吧。”

    “谢殿下挂念。父亲身体康健。”裴冬成写好方子放在药箱旁,笑吟吟的“越儿如今也跟着我学医理,只是平日里十分淘气,前儿个得了殿下让人送去的笔墨四宝,欢喜得一蹦三尺高。”

    裴家几代皇医,裴越身为长子嫡孙,家中虽不是家财万贯,却也是锦衣玉食的小公子,这般欢喜,自是因为彼此自小的情义。

    两人又叙了些琼州的趣事,小丫头进来给他俩添茶,牧白忽然想起昨日内官送来的许多赏赐,忙叫人拿了两匹云锦,一对和田玉镯子,并一枚上好的玉佩。

    “昨日父皇将我唤去,将此次出宫行走的人都论功行赏,也赏了我许多东西,这两匹云锦和玉镯子我也用不上,还请裴叔叔带回去送给尊夫人,只当我借花敬佛了。这玉佩我瞧着适合越儿,也请裴叔叔一并带回去,只说是牧白望他ji,ng于学业,他日进得宫中太医院,我兄弟再相会。”

    裴冬成心知推辞不过,只得拜谢。想了会却又皱眉道“按着祖制,皇子小成礼后出宫行走,为今上分忧,之后便是封爵建府,兴许不久之后,便要赐婚了,殿下。”

    周牧白听得额前一跳,在书房中踱了几步,也皱眉沉吟“如此,须得寻思个万全之策。”

    自琼州回京十日后,早朝之上,周凛宣周牧白上殿,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周牧白下跪听旨。三皇子周牧白甚衷甚孝,俊秀笃学,颖才具备,今册封三皇子周牧白为睿亲王,谨告天地,宗庙,社稷。

    即日起,睿亲王随太子上朝观政。

    沈佑棠品行端方,才思敏捷,从内阁侍读升至亲王府副典军,沈岩沈岚以及远在琼州的章敏之、许攸辞皆授了正经品衔,辅助睿亲王,受朝廷俸禄。

    散朝后,周牧白随周凛到尚书房,正巧皇后亲做了玫瑰冰元子来给周凛消暑,已在外殿等了一会子了。

    郑暄也知周牧白今日封爵,看她进来便温和的笑,说了好些勉励的话,又抚了抚她的肩,当年入宫时懵懂瘦弱的孩儿,如今玉树风姿,早已长得比自己还高了。

    周牧白展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牧白本是无知小儿,多年来蒙父皇母后悉心教导,才有今日之小成,牧白,叩谢父皇母后隆恩。”说着又是一拜,再抬头时,一双眼睛已泛着泪。

    周凛亲手将她扶起,语中也是欣慰“我儿长大了。”

    “瞧你们爷儿俩,明明是好事儿,非得招得本宫哭。”郑暄拿丝帕拭了拭眼角,嗔他们一眼,招手让牧白坐下,“你也许久没尝过母后的手艺了,来陪你父皇用点玫瑰冰元子罢。”

    “今日沈家三个少年儿郎一朝封臣,沈太傅果真满门俊才。”郑暄从璐姑姑手里接过玫瑰冰元子搁在行云桌上,“听笛儿说,沈太傅的嫡孙女年方及笄,在瑞京颇有才女之名,琴棋书画无一不ji,ng,尤擅音律,牧白可听沈太傅提过”

    “回母后,太傅不曾提起。倒是在沈佑棠十二岁开锁礼时,儿臣曾与四弟到太傅府上作客,也曾听沈家小姐抚琴一曲。”周牧白回道“彼时佑棠将我等带到园中湖畔,遥听着八角小楼中琴音淼淼,越过湖面,一时竟如云出雨霁般让人心思透亮。”

    “哦能得牧白如此评价,定是有过人之处。如此说来,牧白和沈家兄妹都颇为有缘,”周凛看周牧白渐渐红了脸,玩心忽起,笑与郑暄道“不如就将这京城第一才女许给我们睿亲王,郎才女貌,也是一段佳话。”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hehehe

    第16章 平地波澜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恒缺和和evan的地雷,谢谢所有帮我打分留言的小伙伴,你们的支持,是我坚持更下去的动力。

    祝大家元宵快乐。月上柳梢头,别忘了人约黄昏后

    泉清宫的书房里,书瑶整理着周牧白自琼州带回来的书卷,一册叠一册,她也大致识得些字,按着书名分门别类的摆放在书架子上。周牧白擎着一卷书端坐在窗前,神思却早已不在薄薄的书页上。碧玥站在一旁磨墨,看她一劲儿发呆,便轻轻唤她“殿下”

    “嗯”牧白回过神来望着她。

    “殿下,这雪糍儿是御膳房送来给各宫主子消暑的,可您这都放得温热了。我给你换一盏吧。”

    “不用了。拿下去吧。外边的那些你们用了吧。”牧白将书卷放在桌角,揉了揉眉心。

    “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见牧白不答,碧玥端起桌上的雪糍儿叹道“往日沈公子与殿下一块儿读书,还有个人可帮着出出主意,现下也不知沈公子何时才能回来。”

    想到回京前沈家哥儿几个的笑闹,牧白摇了摇头,“佑棠家里也正催着给他议婚,只怕他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

    哗啦。

    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周牧白被唬了一跳,忙站起身来,只见一片摔碎了的瓷片儿,白腻腻的雪糍儿滚得满地都是。书瑶放下书册急走两步,看碧玥半坐在地上,还愣在那儿。

    “怎么了伤着手了吗”周牧白也从书案后边绕了过来。

    “殿下莫上前了,当心踩着碎片儿伤了脚。”书瑶双手抓着碧玥的两只手,捏了捏,碧玥模模糊糊的道“我我方才手滑了一下。”

    “我没事。碧玥可伤到哪儿了”牧白还是走到她们身边,也不好捉她的手来看,只关切的问着。

    碧玥咬着唇只不说话,书瑶扶她缓缓站起来,看她脸色还有些灰败,便让她挨着自己,“我先扶她回房间歇一会,殿下当心别踩着瓷片儿,我让丫头们来收拾。”说着半搂着碧玥遥遥的去了。

    堪堪又是午后,周牧白在寝殿小憩,也是睡不着的,闭目养神罢了。隐约听到窗外落了雨,书瑶吩咐小丫头将屋檐下的画眉鸟收进来,别叫雨淋shi了羽毛。

    牧白扬声唤了句“书瑶。”

    片刻后书瑶应声推门进来,看牧白半支着身坐在床沿,只着了中衣,便拿了件夏日常穿的月纱袍给她换上。

    “碧玥可好些”牧白展开手臂让书瑶伺候着更衣。

    “只是懒怠动,眼圈儿红红的不知是不是中了暑气。我让小厨房做了些绿豆水,每人一份儿分发下去,都降降暑。”

    “也好。”牧白听着窗外骤雨初歇,“一会儿你让人请裴太医来给她看看,整好我也有事儿和裴太医商量。”临出房门时又回头嘱咐“要用什么药尽管在库房里支,你也是,衣食用度,莫委屈了自己。”

    书瑶看着她长身玉立的背影渐行渐远,也只一笑。

    小丫头引着裴冬成来到书房时周牧白已在书案前看了好一会政务通卷,从琼州回来后,沈太傅给她的授课更偏向于政事实务,将历朝历代统治的得失与今时今日各州各部的举措一一列举讲悉。

    见着裴冬成进来,牧白放下书卷,小丫头关上房门出去了。牧白略问几句,裴冬成道碧玥并无大碍,只不知心思因何沉重,也开了纾解的方子,令书瑶多与她谈说。

    周牧白点点头,修长的指尖敲在书案上,思量着如何开口。

    裴冬成见状笑道“几日不见,听闻殿下大喜将近,届时微臣可要来讨杯喜酒喝喝。”

    “正想着与裴大人商议呢,你倒笑话我。”牧白蹙着双眉“你是如何知道的宫里有传言了”

    “尚未传开。只是太医院院使昨日为陛下请平安脉,回来提了一提,只道沈家千金才貌双绝,与殿下正是一对璧人,金玉良缘。”裴冬成看周牧白颊上微红,忍不住大笑着调侃,“沈太傅是您的授业恩师,沈佑棠与您也可说是一同长大,沈家千金又素有才名,这姻缘放在谁人眼里都是一段百年琴瑟的佳话。”

    “旁人不知内里这般说也就罢了,偏你也这般说。”周牧白叹了口气,“我只寻思着有什么法子既能避过又不让人起疑。”

    裴冬成轻咳一声“这事儿,治本不易,治标倒不难。”

    “还请裴大人相告。”

    “只要您诈病几日,微臣开几副方子说您要调养,暂不适宜成亲,拖个一年半载的,再慢慢想法子。”

    周牧白低眉想了会道“也只能如此了。”又按着额眉揉了揉,“待小皇孙行周晬礼后我便向父皇请旨,到琼州又或其他州郡再历练去。”

    “只是陛下才说要为您指婚,您便立即称病,怕是不妥,再待一段时日,寻个合适的时机罢。”

    “定是要在指婚之前的。”周牧白放下手臂望着空茫,那声音却是缓缓的“我总不能,误了她。”

    沈府的漱石斋是一座两层小楼,藏书习字之用。此楼在同僚中颇有些名气,原因无他,沈家百年士族,尽出饱学之士,向以书香传家,年月累积,几可称为民间藏书第一楼。此时沈太傅正负手站在一排原木色的书架子前,看着壁上一张旧画。有家丁在门外禀报,大少爷和二少爷回来了。

    不多时,沈琪轩和沈琪轲皆换了家常衣服进来请安,沈太傅捻着几缕白须抬了抬手,让他们各自坐了,言道白日间刘公公来传话,皇帝将自己召至御书房,言谈间有意给睿亲王指婚,欲聘我嫡孙女沈纤荨为睿王妃。他说着望了望两个儿子,沈琪轩和沈琪轲都立时现了喜色。

    “三皇子人品出众,他日辅助大业,必可封王拜相。我沈家”沈琪轲只是个编撰散官,到底不如兄长沉稳,此时已欢喜得站起身锤了下手掌,话未说完,却看到父亲眯起了眼。

    “我沈家,依靠的是这裙带么”沈太傅皱着眉,失望的看着小儿子。

    沈琪轲脸上有些窘迫,沈琪轩拍拍他兄弟的肩。

    “一直以来,我是怎么教你们的我沈家百年基业,从来不蔓不枝,在朝在野,靠的是真才实学。”沈太傅望着两个儿子,见沈琪轲惶然的低了头,想来是知错了。他言辞还有些严厉,语气已略平缓,“三皇子是人中龙凤,可更难得心地纯良。我予他授课多年,也曾试他志向抱负,才觉出他并无意于权势,却是将天下苍生皆捧在臂膀,一颗赤子之心竟从无旁骛。”沈太傅说起得意弟子,心中很是欣慰。

    “那父亲大人的意思是”

    “这门亲事,我自然是属意的。但毕竟宫门深重你让允荷去与纤荨说,且看她自己愿不愿意。”

    日暮时分,方允荷轻轻敲响女儿的房门,小丫头思源开了门,沈纤荨便倚在床头,手里还握着一册书。

    方允荷将思源支了出去,自己坐在床边,看女儿出落得花儿一般,想着她许是不久便要嫁入帝王家,不由得有些宽慰又觉心疼。

    “母亲这是怎么了”纤荨放下书,拉过母亲的手。

    “只是想着,仿佛昨r,i你还是襁褓中的小儿,一转眼竟已是个大姑娘了。”

    “再是大姑娘,也还是母亲的乖女儿。”

    方允荷含泪一笑,摩挲着女儿的长发慢慢道“你父亲方才和我说,今日陛下将你爷爷招去宫中,”她缓了缓,再接着道“陛下,欲将你指婚予睿亲王。”

    “呀”沈纤荨惊叹一声,脸上绯红,一下子扑在她母亲怀里。

    她母亲拍着她的背,轻笑道“你爷爷和你父亲自然是欢喜的,但也还要你自己愿意才好。”

    好半晌,沈纤荨都没做声,她母亲又轻轻的问了一句“你可愿意嫁予三皇子”

    沈纤荨耳上微微烧了起来,有些无措又似带着小小的期待,声如细纹般喃喃“父亲母亲做主便好。”

    在皇帝的授意下,太子开始引着周牧白接触些具体的政务,有时与她商议一州徭役税收,又或是简单的奏疏,初初接触,总是生疏的,各部规矩又多,她只能一点一点的学。幸而她总是沉得下心,一桩桩一件件,竟也没出半点纰漏。

    夏来日长,周牧白接连着忙碌,终是倦了。这日晚膳后向皇帝皇后问了安,早早回了寝殿沐浴歇息,方躺下忽而想到与裴冬成商议之事,至今半月有余,忙叫来书瑶,按着发际直说头疼,书瑶一壁给她轻轻揉着,一壁让小丫头沏了安神茶,自己伺候着她喝了。

    “殿下可好些还是请裴太医来看看吧”

    “这时候裴太医不当值了。明儿下朝回来再请吧。”

    “是。”

    书瑶福了一福正要退下,忽听外边一叠声的唤,“殿下已经歇息了。公主稍等。”“公主您慢点儿”“公主”

    寝殿的门被左右推开,周牧笛站在门外轻喘,一双眼睛睁得通红。

    “怎么这时候跑来了”周牧白从床上下来,书瑶随手拿了件外袍给她披上。

    “你们都下去。我有话和睿亲王说。”周牧笛冷眼看着围过来的丫头们,絮儿手里还抱着她的薄披风,胸口激烈起伏,显然一路跟着跑来的。

    一众丫头面面相觑,絮儿大着胆子拉了拉她手腕“这时辰实在太晚了,公主不如到书房等睿亲王梳洗一下再”

    “出去”

    第17章 一夕抉择

    夜色深沉,惜薪司的小内侍打着云板远远过去,守夜的婆子都在探头探脑。周牧笛咬唇站在门边,书瑶还只是望着周牧白,牧白看了牧笛一眼,转头吩咐道“都先下去吧。沏一壶好茶,一会儿送来。”书瑶曲身一福,退出去了。

    两扇万福门,被一双手掩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周牧白坐在桌前,看周牧笛调匀了气息,走到她面前。

    “适才,我在锦钰宫给母后请安,母后说,父皇”周牧笛轻轻的眨一下眼,又咬了咬唇,“父皇要给你指婚。”

    “嗯。”周牧白长指叩着桌面,沉着道“你就为这跑来”

    “你”周牧笛逼前一步,瞪着眼道“你倒沉得住气你怎么能成亲呢”

    “笛儿,你这话三哥听不明白。”周牧白心中砰砰跳,面上却一点儿不露,只抬头直视她,“我怎么不能成亲呢”

    周牧笛气得跺脚“小白哥哥,有些话我们就不必在这儿说了吧。我只怕我只怕父皇一赐婚,你应不应承都是死罪”

    “笛儿”周牧白忽的站起来,薄唇微颤的望着她。

    “小白哥哥,有些事,我从未想过要予他人知晓,你尽放心。只是现在,你要赶忙想出个对策。”周牧笛再近一步,已在她身边,探手虚握了一下,牧白没有动,牧笛收紧纤指,把牧白的手握在手里“小白哥哥,我不想你死。”

    牧白转眸望着她一双澄澈的眼,还来不及说话,外边传来急促的叩门声。“殿下,殿下,陛下和皇后娘娘来了。”碧玥焦急的声音未落,门外响起刘公公的唱喏“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牧白和牧笛对望一眼,寝殿的万福门随即被推开,周凛和郑暄走了进来,郑暄一眼看到两人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只觉眉心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周凛瞪着她们。

    “回父皇的话,”周牧白松开手低下眉,心中已百转千回,只得道“皇妹听说父皇要给儿臣指婚,一时高兴,来泉清宫给儿臣道喜。”

    “哦”周凛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到周牧笛身上“是这样吗”他踱步到两人跟前,声音冷冽,“怎么有人说你兄妹俩吵嚷起来,闹得宫里ji飞狗跳。”

    周牧笛低着头不吱声,郑暄走上来拉着她,“许是下人们听错了。”

    “那也不该如此胡闹”周凛皱着眉带了怒意“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在你皇兄的寝殿里大呼小叫,你自己说,合适吗”

    “还不快向你父皇认错。”郑暄推了她一下,牧笛极少见周凛这般凶她,撅着小嘴眼里含了委屈。

    “越大越不像话。罚你禁足一个月,自己好好想想。”周凛扫她一眼“男女大防,从今日起,你三皇兄大婚之前你都不要来泉清宫了”

    “我不要她大婚”周牧笛眼泪蓄在眼眶里“若是她定要成亲,我”

    “住口”周凛拂袖指着她“现在就跟你母亲回去”

    “父皇”周牧笛还想说什么,已被郑暄和璐安左右抱扶着出了寝殿。

    “父皇。”周牧白单膝跪下,诚恳道“皇妹年纪还小,只是一时淘气,从前太子大婚时她也曾悄悄和皇嫂比着谁更漂亮些。”

    周凛居高望着她,这个孩儿从未让他失望过。他是信她的。

    裴冬成跟着小果子匆匆来到泉清宫,在书房随手请了个安,周牧白一手将他扶起。

    “怎的几日不见就闹到这般田地”裴冬成跌足道“如今宫里纷纷传,小公主夜闯亲王寝殿,深宫内院,虽不敢明面上谈论,可陛下明令禁足,大婚前不得见,坐实了小公主思慕于你啊。”

    周牧白抿着唇背光而坐,等裴冬成絮絮叨叨说完,只冷静的道“笛儿怕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不等裴冬成反应,再续着道“她来泉清宫,是听说父皇要赐婚,担心我身份露白,左右难逃。”她微微眯起眼,心里淡淡说,一死。

    “这”裴冬成额上猛跳,这般热的天,他背上却尽是冷汗。

    “父皇震怒,可父皇也是知道的,我和笛儿并无不虞,罚她禁足,也只是恼她太淘气。”

    裴冬成深吸一口气,虽不知小公主为何偏帮三皇子,但总是先稳了稳心绪,“小公主这般一闹,只怕陛下不日就要赐婚。”

    “若是我得了急病呢”

    “哪有这般巧”裴冬成也是急得跺足,“便真是急病,陛下这般看重您,必会让太医院会诊再者,赐婚后建府,皇子成婚半年筹备,什么急病也过去了。”

    “那我就请父皇收回成命不,父皇尚未赐婚,我现在就去请父皇允我出京。”周牧白认真道“我总是不能娶她的。我已累得牧笛禁足,还要害了一个无辜女子的一生吗”

    “殿下”裴冬成跪在周牧白面前,“殿下,如今这局面,您若再推辞,陛下定是雷霆震怒,只怕只怕您是应也要应,不应,也要应啊。”

    不过两三日,流言如覆水,郑暄让璐姑姑带人狠罚了几个嚼舌的,奈何深宫无聊,屡禁不绝。幸好并未出大事,宫人们也只是私下里谈笑公主如何淘气皇子如何俊朗。

    周牧笛自知闯了祸,一边担心着周牧白,一边只能被禁于灵禧宫,郑暄终究心疼女儿,派人到抚雁居接了周牧歌来陪她,牧笛天天缠着牧歌设法出门,牧歌翻过一页书,只做听不见,却是背着牧笛悄悄派了个伶俐的丫头去打听,丫头回来说皇帝并未深罚泉清宫,牧歌轻笑,也放下心。

    周牧野刚听到下人回禀时很是愣了下,随即冷笑“竟有这等事。太子不是急着拉拢他么,看这回还怎么护得住他。”

    柳埙早已升了敏王府副典军,听牧野这般说,只皱了皱眉“陛下向来待睿亲王如亲生,如今也未见深责,这事只会压下去。”

    “压下去,父皇必会赐婚,沈家应承下来就是个闷亏,心里必生嫌隙,若是不应,那睿亲王的名声也毁了。”周牧野长眉轻挑,滑唇邪魅“总碍不着咱们什么事,看个热闹便是。”

    这边厢裴府里,也是翻了天般的愁云满布,沈太傅紧皱着眉在正堂端坐,沈琪轩和沈琪轲都在旁垂手立着,恰巧沈纤荨来请安,沈太傅想着这也是她终身大事,便让她也在一旁听着。

    “小公主夜闯泉清宫寝殿,宫里已闹得沸沸扬扬,宫人们传得绘声绘色,就连大臣们都摇头笑谈三皇子三皇子少年风流。”沈琪轲站在下首垂着头无奈道。

    “少年风流。”沈太傅眉目中尽是讽刺“他们只唯恐天下不乱”

    “今日在东宫,太子与我言,陛下这几日就要赐婚的。”沈琪轩恭敬道“父亲看这门婚事,我们当如何回应”

    “三皇子是我一手教授,人品才华皆看在眼里,断不会做出那等乱事。单看陛下只是禁足小公主,便知是牧笛公主一意胡闹。”沈太傅捻着几缕长须,拧着眉细想,“但这事闹出这般动静,必定于皇家颜面有损,于三皇子的名声亦是有碍。”他叹了口气,虽是爱徒,可也不愿委屈了嫡亲孙女,于是望着沈纤荨道“荨儿,你若是不愿意,爷爷拼着一张老脸,也可在陛下面前分说,想来陛下也不会为难我们沈家。”

    “爷爷。”沈纤荨亭亭而立,她微抬起头望着沈太傅,目光柔软语气却坚定“我愿嫁予三皇子为妻。请爷爷,允婚。”

    第18章 一世姻缘

    这年夏尽秋初,桂花瓣儿刚结出金黄色的蕊,和光同尘,满城的馨香辗转至皇宫大内,承谨殿上亦是一派欣荣。

    沈家嫡女沈纤荨,知书识礼,克佐壶仪,为成佳人之美,今赐婚于睿亲王为正妃,着礼部与钦天监督理,择良辰完婚。

    幸而有敏亲王大婚之例在前,礼部倒也不显繁乱,只是一件一件,到底繁琐,焚香奉天,择定吉日,上禀于宗庙,下告于黎民,待得皇帝赐在维明大街划地督建睿亲王府时,堪堪已是初冬了。

    这日周牧白歪在罗汉榻上看着一卷书,冬日困乏,书瑶看她似有睡意,便拿了件织金裘给她披上,牧白模模糊糊的将裘衣蜷紧了些,书瑶将她手里的书卷放在一旁,痴痴的望了她一会。外边有小丫头进来,低声回报沈佑棠来了,小内侍已引了他去偏殿。书瑶无法,只得轻轻拍着牧白的手臂将她唤醒,牧白醒来自然道快请,书瑶又近前替她整了一整衣襟,再令小丫头将沈佑棠请到书房。

    “微臣给睿亲王请安。”沈佑棠下跪行了大礼“睿亲王万福金安。”

    “快起来。”周牧白看他一脸的笑,也只虚扶一下,“何时回来的上旬见着你来信,总以为你还要迟些时候才到。”

    “昨儿个昏定时分方到的。”沈佑棠与她惯熟,也不客气,随意的坐在一旁方椅上,“方才先去给圣上请了安,谢了恩,再绕来你这。”

    “父皇必定问起琼州了。”牧白也笑。

    两人正说着,小丫头端了茶盏进来,放在长桌上,沈佑棠掀盖细嗅,不由赞道“好茶。今年新进贡的白毫银针吧”

    “碧玥姐姐说这是新赐的老君眉。”小丫头有些骄傲的点头。

    “碧玥沏的茶”周牧白也抿了一口,“怎么她不送来”

    “这个奴婢就不知了。想是她手里还有事。”小丫头福了一福,退出去时不忘将书房的门带上。

    “琼州现今如何了”周牧白放下茶盏问道,却看到沈佑棠还望着手里的茶汤出神,“佑棠”

    “啊”沈佑棠回过神来,捏着茶盏心中微涩。随即又正了神色道,“殿下方才说琼州,嗯,琼州百姓安业,除去我们原先已安置的产业外,向南之地已有蜂户来打探花期,蜂户蓄养蜜蜂,逐花期而迁,待来年油籽花开时,蜂儿碌碌,可使油籽花产出更多油籽,而蜂户自能获得期许的蜂蜜。”

    “好如此甚好”周牧白站起身想了一回,又击掌道,“我们还可令地方官员引商户收购蜂蜜,王浆,蜂毒,皆可为新业。待明r,i你随我面见父皇,其他适宜的州郡皆可开辟产业。”她说得兴起,眉目间闪着亮色,“百姓仓廪实,而天下可无忧矣。”

    沈佑棠望着十步开外,神采奕奕的睿亲王,午后的阳光从窗格外斜斜的落进来,铺设在书案,周牧白在这光芒中,心怀着天下。沈佑棠滑唇一笑,忽然很为妹妹欢喜,于是他拱起双手,端端正正的做了个揖,周牧白不解,只听沈佑棠道“殿下,佑棠这一揖,是有感于舍妹许得好郎君。纤荨自幼养在深闺,琴棋为友书画为伴,今得蒙圣恩,嫁入睿王府,往后还请殿下多多看顾包容。”说着又是深深一揖,“佑棠只有这一个妹妹,殿下,佑棠斗胆,求殿下珍爱纤荨。”

    待到来年春华芳菲时,万物早苏,维明大街上睿亲王府落成,重檐庑殿,远远望去层层叠叠不知殿宇几度,三亭五台砌白玉,七轩九榭云幕锦,瑞京里茶余闲谈,又是一番热闹。

    吉定之日,天还未亮,书瑶和碧玥带着一众丫鬟围着周牧白更衣束发,宫里派来两个教引姑姑将成婚之日的规矩又絮叨了一遍,长冗繁杂,周牧白一夜未得安眠,只觉额上有些突突的疼。那教引姑姑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见睿亲王这般也知她有些不耐,便笑劝道“爷记不全也不打紧,这些古典祖制自有小斯给您提着,爷只管按着步数迎了新娘子回来就好。”说得一屋子的丫鬟都跟着笑。

    王府里执事管家领着一群小斯忙得团团转,预备着诸项事宜。一会儿小果子在门外回报四皇子周牧翼已到了睿亲王府,正在堂前等候。作为迎亲使,牧翼自也是穿戴得仪表堂堂,手里捧着一盏茶,将喝未喝。好容易等到牧白出来,一身簇新的新郎袍服,金龙环绕,神采斐然。周牧翼眼前一亮,笑吟吟的淘气“三哥这般的俊俏郎,真如世人赞叹般,与我那新嫂嫂一对璧人也。”

    算着吉时,众礼官进来迎着周牧白出门上马,一时之间,二随四台八从三十六卫,再有礼乐数十,浩浩荡荡望沈府而去。

    沈府外有几株高大的白玉兰,带着早春的馨香。周牧白勒马停在玉兰树下,华服轻车,一乘大红喜轿停在身侧。迎着新人时,正有晨风轻拂,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周牧白便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想起数年前在沈府湖畔,听风戏雨中,那越过湖面如雨落花瓣的琴声,亦是这般纷纷扬扬。

    繁复的礼仪从日晞直忙到日昃,皇帝皇后及后宫嫔妃皆有赐仪,除去惯常的祈福赏赐,郑皇后又特意赐了睿王妃点翠凤钿全分,双喜字金边钿全分,双如意银边钿全分。前几年敏亲王娶敏王妃时皇后亦额外加了仪礼,这倒也罢了,奇的是一直默默于后宫的荣妃也额外送了睿亲王元狐朝冠及端罩,又送睿王妃展翅金凤挂珠钗成对,皆是多年前她新入宫先皇与先皇后的赏赐。周牧白不及细想,与沈纤荨叩谢了皇恩。

    睿王府开宴四十八席,与周牧白沈佑棠交好的多是年轻的王孙贵胄,王公大臣们也随喜拜贺,比之太子东宫喜宴之时随xi,ng许多。一阵契阔之后,许攸辞和章敏之领着几个少年郎君簇拥着周牧白要去闹新房,就连年幼的五皇子周牧屿也拍着手嬉笑。牧白脸上已被酒色染得粉红,太子与长公主的驸马黎少磬正低声谈论着,远远望见也觉好笑。周牧翼随在周牧白身后,被众人推攘到新房门口,沈岩沈岚从后边急赶上来,还未开口,喜娘已从新房里推门出来,脸上满是喜气“爷们都在外边等一等,总要让新人喝了交杯酒才好闹腾。”

    沈家的小丫头思源站在大红色的合欢喜帐旁好奇的望着新姑爷,金丝堆绣的鸳鸯喜被铺陈在床榻上,她们家小姐正端坐在重重的帷幕之间,安静的等待着那个人,与她揭开一段新的人生。

    周牧白走到喜床旁,脸上不禁发烫,喜帕下沈纤荨微微抿着唇,心跳快得自己都听到了。喜娘呈上喜秤,笑着念道“挑起鸳鸯帕,称心又如意。”周牧白伸手接了,缓缓吸一口气,握着喜秤轻轻挑起那张大红色的帕子。

    那是周牧白与沈纤荨第一次相见。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曾在哪一天,哪一册书上,周牧白看到了这个句子,那时她还想着,该是怎样一个婉约佳人,才有这弱柳扶风般的气韵。如今她看着她的新婚娘子,忽而又想到了这句话,是了,这便是那芙蓉花儿也要相形见绌的佳人。她想着,柔柔的绽开一抹笑。

    沈纤荨本还略颔着首,那喜帕揭开后却不见动静,于是她微微抬起头,正落进那一抹温和的笑容里。脸上的羞色更盛了,她想低下头,又忍不住细细的望着眼前人,这个和颜善笑的少年郎,这个即将与她,共度一生的人。

    喜娘在一旁看着这对新人只是相望而笑,知她们心里必是中意的,暗暗想着一会儿复命的赏钱,接回喜秤欢喜道“新姑爷带了新娘子来喝个交杯吧。”

    新娘子的服饰太繁复,思源走上两步扶着她家小姐起身,周牧白探出手,轻轻执着她的手,走到喜桌前,待两人坐定,喜娘端来两杯佳酿,又笑着念“合卺交杯,夫妇和顺,愿殿下与王妃早生贵子,同心永结。”

    此时周牧白与沈纤荨挨得极近,有淡淡的幽香萦绕在身旁,周牧白抬眼望着她俏红的脸颊,一同举起杯,满饮杯中酒。

    酒浆陈酿,沈纤荨轻抚着发烫的脸颊,脸上已是艳丽一片。周牧白放下酒杯吩咐思源“先伺候你家小姐用膳吧,天色已晚,莫让这酒空了脾胃。”屋外的热闹声一阵一阵传来,看沈纤荨有些无措,牧白温和笑笑“你放心,我不让他们进来。”说着起身,转出房门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官配正式登场。小白童鞋,你媳妇儿漂亮么

    第19章 梦与君同

    双喜红烛燃在烛座中,思源数了数更漏,夜色已然深沉。喜娘搬张圆墩坐在喜帐一侧,低声与沈纤荨谈说,沈纤荨羞红了一张俏脸,咬着唇极轻的点了点头。

    门外喧哗声起,有人敲了敲门,思源看了她家小姐一眼,挨到门边,外边一个清软的声音道“殿下您慢些。”

    沈纤荨忙令思源开门,门外书瑶和碧玥正左右搀着周牧白,小团子小果子在几步外垂手立着。书瑶碧玥给睿王妃道了喜,扶着牧白进房门,先让她在靠背椅上坐下,外边小丫头送了热水来,思源接过放在架上,书瑶给牧白摘了冠带腰饰,碧玥扶着她净了手脸。

    “诶哟哟,醉得这般厉害,先扶新郎官到喜帐里躺会儿吧。”喜娘在一旁cha不上手。

    书瑶帮着沈纤荨一起替周牧白褪了喜袍,等醒酒茶送上来,沈纤荨让众人都下去休息,书瑶心下摇晃,又看牧白醉得昏沉,终究也只能放下热茶,与碧玥一道退了出去。

    喜帐里周牧白紧闭着双眼拧着眉,沈纤荨摘了钗环琅珮,放下薄纱床幔,将金丝鸳鸯锦被覆在周牧白身上,周牧白揉着自己的额头,只觉额上一阵一阵的疼。一双素手探到她发际两旁,只用着微微的力道轻揉,她有些模糊的想这是谁,却睁不开眼。

    那幽幽的香是熟悉的,又带着陌生。牧白心里仿佛清楚又觉着混沌,她展开手臂想捉住那双柔软的手,只探到一半,终究抵不过酒意,垂在那人的腰上。

    喜帐外烛光摇晃,新房里熏了馥郁的百蕴香,百蕴求子。

    她修长的手臂无意识的绕过她的腰,微动一动,那手臂又收紧了些,于是她在她怀里了。沈纤荨看着沉沉睡去的牧白,悄悄用指尖描画她的眉,她紧闭的眼,她抿着的唇,淡淡的酒香四溢,沈纤荨亦是困倦了,倚在那温软的怀中缓缓的眨一眨眼,瑾年如梦。

    梦与君同。

    醒来时晨光微露,沈纤荨有须臾迷惘,片刻后方想起今夕何夕。而拥着她的人兀自甜梦犹酣,她略抬起头,光洁的额头碰到了周牧白的唇,软腻的触感让她愣住了。周牧白好梦被扰,蹙着眉,双臂略收紧,再徐徐舒展开。嗯有什么香香暖暖的在怀里牧白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纤荨绯红的脸,长长的眼睫半垂着,许是发觉牧白望着她,那小脸越来越红,看牧白没有起床的意思,只得轻轻唤了一句“夫君”

    芙蓉帐暖玉生香。原来娶了亲,是这样的感觉。周牧白这般想着,也微红了脸。“夫人。”她应她一句,放开了手。沈纤荨抱着锦被半旋过身子,周牧白后知后觉的揉着手臂,枕了一夜,血气不通,她拧了拧眉,纤荨隔着被子拉过她手臂,轻轻给她揉着,牧白嘶嘶的咧了下嘴角,纤荨不禁一笑,牧白看着,也恍然轻笑。

    屋外值夜的书瑶和思源听到声响,敲了敲门“王爷王妃可要起来了奴婢们伺候梳洗。”

    牧白让她们进来伺候,一时碧玥也带着小丫头送了热水来,梳洗罢,又带着人下去了。书瑶独留到最后,等众人都散去,才问道“一会儿锦钰宫的璐姑姑来给王爷王妃请安。殿下看早膳是在府里摆还是到宫里再用”

    “到宫里陪着父皇母后用吧。依例,今日一早便要去请安的。”

    书瑶咬了咬唇,仿佛有话,又不便说的。

    牧白看着她,待要相问,只见纤荨俏脸微红,先开了口“我知璐姑姑要来,昨日,喜娘已经与我说过了。”再看书瑶也红了脸,牧白蓦地想起还有一事,大婚前裴冬成也曾略提醒过她的。

    窗外已然大亮,下人们陆续开始一天的忙碌,间或有人声传来。书瑶告退出去了,随手关上房门。牧白走到喜帐边将鸳鸯锦被揭开,床榻中央铺着一方素白的元帕,一夜的枕垫,已有些褶皱了。她转头望向纤荨,纤荨没料到她会突然望过来,羞恼的转过身去,连耳朵尖都有些红了。

    “昨夜”牧白脸上也如火烧,微咳一声“昨夜我醉了酒,唐突了夫人了。”见纤荨不答话,只得续道“一会儿璐姑姑该来问安了,我们我们先瞒天过海,将这事嗯,将这事暂且揭过吧”她说着刺破指尖,在元帕上落了几滴鲜红的血迹。沈纤荨忙拿了张丝绢缠着牧白的手,再看到那艳红的颜色,忽觉酸意涌上眼角,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竟是为何红了眼圈。

    给皇帝皇后请安时,自然又是各有赏赐,小池子捧着个觞酌刻镂的彩漆盘跪在跟前,周凛掀开上边的明黄锦帕,只见里边是一枚雕着四爪游龙的玉印,“我瑞朝皇子,自封爵建府,成家立业之日,将授亲王符印,以示皇子长成,此后文修武备,望你广增美德。”周凛如是说。

    用过早膳,周凛往承谨殿去了,周牧白小夫妻俩留下来陪皇后说些宫闱趣事。郑皇后想起沈纤荨向爱音律,自己年少时也喜调素琴阅书经,与之相谈甚是投机。看周牧白在一旁含笑听着,郑皇后又说起牧白年幼时在南华门爬树一事,“皇帝听闻她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惊得立时就往泉清宫去了,回来却与本宫说,这孩子淘气却有担当,他日必成大器。”周牧白本还有些燥的,听着郑皇后慈爱的语气,想起这些年来的恩遇,含笑诚恳道“儿臣如今长大了,也可为父皇母后分忧了。”郑皇后拍了拍她的手,看璐姑姑领着丫鬟端来红枣莲子羹,便指着道“而今你娶得贤良佳妻,可要好好的待人家。一起吃了这碗莲子羹,早日开枝散叶,延绵宗祀。”

    沈纤荨不曾想牧白也有这般顽皮的时候,有些诧异望她一眼,听到皇后这般说,牧白也正好望了过来,两人目光一撞,彼此都红了脸。

    用过莲子羹,约莫是下朝的时辰了,牧白与纤荨要去东宫给太子和太子妃见礼,便向郑皇后告退。出得锦钰宫,恰遇着周牧笛拾阶而上,牧白当先道“笛儿也来给母后请安么今日可是又贪睡了”周牧笛半仰着头,看牧白与纤荨执着手,心中一叹,又似松了口气般,只向沈纤荨道“这便是三哥新娶的嫂嫂吧,牧笛给三皇嫂请安。”说着向牧白扮个鬼脸“你笑话我,我不给你请安了。”

    周牧白笑着摇摇头,带着沈纤荨往东宫去了。

    彼时周牧宸刚下了朝,在书房与东宫僚属言谈,听得内侍禀报睿亲王携新王妃来问安,忙迎了出去,太子妃卫瑾程也抱着东宫长子周远誉出来与三皇叔施见,小家伙尚不满两岁,在正殿里摇摇晃晃的学步,看看锦袍玉冠的周牧白,又看看盈盈玉立在她身边的沈纤荨,小家伙咬咬手指,转身扑进nai娘的怀里。

    众人无不莞尔。卫瑾程与沈纤荨又逗着nai声nai气的周远誉说了一会话,宫人来请示摆膳,周牧宸留着小俩口在东宫用了午膳,牧白便与纤荨辞了出来。太子亲送出正殿,牧白想起刚见他时他眉间似有忧色,遂低声相询,太子道“你大婚喜庆中,回去只与弟妹好生相待,朝里的事往后再说罢。”

    到得晚间,丫鬟们伺候了梳洗又退了出去,新房里只剩下周牧白与沈纤荨。小立鼎中百蕴香缭缭绕绕,纤荨在镶边琉璃镜前揽着秀发,镜子映出她身后不远处,牧白端坐在桌前,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桌面。又待了半晌,牧白起身来到她身边,纤荨转回身,坐在椅上仰望着牧白,今夜无酒,而纤荨的脸颊又红了。

    只见牧白望着她的眼睛道“王妃,我有话,与你说。”

    第20章 秋水为眸

    沈纤荨微怔,看周牧白不似玩笑,便也正色道“王爷请说。”

    牧白皱着眉,斟酌着开口“本王有一事嗯我有一事,本该在大婚前就与你说明,但此事虽则只在我一人身上,却又关系着许多人。”

    纤荨想了想今日在宫中所见,问道“可是与小公主有关”

    牧白摇摇头“无关。”

    纤荨看她有踌躇之色,起身拉着她的手道“既然王爷难开口,便先不必说了。待日后王爷何时想说,纤荨都愿洗耳恭听。”

    牧白望着她,灯影下眉目如画,只听她又续道“王爷只需知道,你我既已成夫妻,今生今世都是夫妻。无论王爷做了什么,还要做什么,纤荨都是你的妻子。”

    “纤荨。”牧白握紧她的手。

    沈纤荨听着她轻叹一般的语调唤自己的名,眼中波澜摇晃,恰如盛着无尽的情意。

    嘉期十日,周牧白过得很是悠闲,睿王府建成时日尚短,牧白忙于公务,甚少花心思,沈纤荨嫁入王府后牧白特意陪她亭台楼阁皆赏玩一番,身后时常跟着安静的书瑶和叽叽喳喳小麻雀似的思源。

    大婚时内务府按祖制送去皇家仪架一百二十四台,队伍直排出十余里,除去珠宝金银,古玩玉器,还有近三十台各册典籍。聘礼送到沈家时沈太傅极是欢喜,于是沈纤荨的嫁妆除了一般女子的红妆外也加多了十余台书籍,其中不乏沈太傅在坊间收得的孤本。周牧白的藏书本就丰富,这下书房里几乎四壁皆书卷,小夫妻俩闲暇之余谈古论今,你来我往甚而赌书泼茶,旗鼓相当却都心下佩服,最后都以一笑了之。

    这日周牧白在书房信手翻开一册旧书,书中滑出一张杏花笺,笺上字迹依依,清雅俊逸,正如多年前那一卷“曲赠知音”的四尺舟。

    “思之如晚月,欲寄无从寄。”

    心中莫名有些涩然,牧白抿了抿唇,将杏花笺放回书中,束之高阁。

    再入朝时文武官员遇见睿亲王都拱手贺喜,周牧白亦颔首回应。周牧野在云州已有两年,听闻海务整顿,颇有建树。周牧翼仍旧回靖州跟着靖国公历练,这两日便要启程,于是在侧殿等着周凛下了朝,再上前去叩拜辞别。

    次日一早,周牧白与沈佑棠骑着健马送他出城,周牧翼在城外长亭与皇兄拜别,周牧白拍拍他的肩“从小你就是马上将军,为兄不担心你武艺,只是历朝大将皆是文武兼修,兵务、阵法、谋略,纵横,都需花心思。来年你即满十五岁,三哥在瑞京等你回来,一同为国分忧。”

    “牧翼定不负皇兄期望”周牧翼别过周牧白与沈佑棠,翻身上马,一众随从皆停在原地,等他策马踏了几步,再一齐奔赴而去。周牧白望着她兄弟日渐成长,心下宽慰。

    进城时远远望见城门内停着一顶小轿,轿子旁站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正隔着花帘子与轿内之人说话,不一会,两个轿夫抬着轿子,小丫鬟随在轿侧,往城里去了。

    “这轿子在方才出城门时就见着了。”周牧白不由得多看两眼,“仿佛四弟还特意往那儿绕了一圈。”

    沈佑棠想了想,在马背上抚掌道“许是皇商江家的三小姐。”

    “何以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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