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塘看了眼后视镜,若有所思。
徐灯没想到雨会越下越大,她家其实也不算偏远,但这风吹来实在是难受得很,她有点后悔,“早知道车停学校,自己坐车回来好了。”
但无论怎么样,她都没考虑过让她爸妈来接她。
旁人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她觉得是天大的麻烦,这样风吹雨淋难受归难受,但也总比打一通尴尬的电话,在学校外的店铺屋檐下等人来接好一点。
再过一条街就到了。
她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却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喊她名字。
有点耳熟。
她眯了眯眼,勉强地朝声源处看了看,黑色的车停在路边,有一个跟她穿一样校服的女孩撑着一把伞在朝她招手。
“徐灯,你有没有脑子啊?!”
姜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这整条街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傻的人,雨这么大非得骑个车,电动三轮车起码都遮风挡雨,就她,搞得像英勇就义的一样,风呼呼的,那校服外套都被吹得鼓起来了。
徐灯停下,想也不想,回“你才没脑子。”
她全身都是湿透了,估计只有防水的书包是好的。
头发的小揪被雨水浇湿还顽强地竖着,垂落下的发丝一缕缕的,雨水顺着脸颊低落,那双无神的大眼此刻像是因为这点水光有了神气,姜荻突然觉得她还能勉强搭上一点点的好看。
她撑着伞,徐灯骑着车,一只脚踩在马路牙子上,这伞下的一方空间隔绝雨水,外头是哗啦啦的水声,到她们这边,雨水滑落都成了慢动作。
徐灯摸了摸脸上淌下来的水,“叫我干嘛啊!”
一副她真的很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姜荻觉得自己似乎有点不对劲。
生气、无奈、还有雀跃。
想触碰、想成为那雨水,滑落到徐灯的脖颈,再往下,成为独一无二的亲密。
不能失控。
她笑了笑,风吹来的时候裹挟着雨,“借你伞啊傻逼!”
徐灯恨不得踹她一脚,“我都湿光了不差你这点。”
“淋多了更蠢啊。”
姜荻把伞塞到徐灯的手上,“车技这么好,会单手骑吧?”
徐灯总觉得这句话有点怪怪的,她嘀咕道“哪有你好。”
姜荻“那肯定的。”
“我先走了,路上小心点。”
她小跑着上了前面的车,车启动,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中。
徐灯撑着伞站在街边,湿透后吹风其实特别冷,即便是夏天,还是会情不自禁哆嗦,她打了个喷嚏,最后晃晃悠悠地单手骑车走了。
车内,姜远问姜荻“那个就是你上次说的女同学?”
这个小他很多的妹妹姜远一直不知道要在怎么相处,有时候他会觉得如果是男孩,估计会稍微好相处点,女孩子要宠,他也不知道宠。
最后问出口的都像是家长式的质问。
大哥说完生怕姜荻觉得他□□,又稍微放低了一点,“以后可以带家里玩啊。”
“嗯……”姜荻摇了摇头,“妈不会同意的。”
一个监控密布的家,住着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姜远没结婚,但在外面还是有房子,很少住在这边,这种情况相当少,陈新塘苦于他这个身份,每天一筹莫展的。
知道小妈是什么性格的人,姜远沉默了片刻,“没关系,下次我和她说。”
继子和继母的年龄差不了多少,相处起来也相当尴尬,姜远跟许爱菁也没什么交集,在一起吃饭一星期也一两回。
姜荻知道姜远的为难,但此时还是说了声谢谢。
徐灯骑到自家小区的时候走上楼都在淌水,她不喜欢坐电梯,好在她家不在高层,走上去的时候身上水滴滴答答,姜荻给的伞是把新伞,估计也不是她的,大概是从那个车上拿的。
徐灯觉得来接姜荻的肯定不是她妈妈,她很笃定,上次见了一次,她就觉得姜荻的妈妈有点吓人,又有点过于冷酷,估计对姜荻的要求很高,这种大雨,指不定会让姜荻打车回去呢。
她提着伞开了门,出乎意料的是,她妈居然还没回房间,听到开门声还跑了出来,看到湿漉漉的徐灯,哎呀一声,跑去拿了条毛巾给她擦。
“怎么这么湿?!突然下雨我本来是想让你爸爸接你的,可姝姝突然不舒服,又去了一下医院,现在还没回来呢。”
“那您怎么没去?”
徐灯没让叶瑕给她擦头发,自己拧了拧水,毛巾盖在头上,还是不肯脱掉淌水的校服外套。
她为难地看着自己淌水的衣裤,“我先进去换一下,等会再出来拖地。”
“妈妈给你带了千层,想着你回来吃,就先回来了……”
“我拖就好了,你快去洗个热水澡,别明天感冒了!”
“谢谢您。”
徐灯进屋关了门,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
叶瑕听着大女儿一口一个您,突然就难过上来,看着地上蜿蜒的水迹,又看了徐灯靠在门边的伞,走过去打算收起来。
看着很普通的黑伞,但lo嵌在伞柄,一下子就变得昂贵,叶瑕愣住了,看了看伞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突然无措起来。
姜荻先到的家,姜远说他今天不回来住,送陈新塘去了。
姜荻已经懒得提醒陈新塘收敛一下他那一脸的雀跃,拎着书包慢吞吞地进了家门,十点半多,按照常理,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许爱菁应该是回房间护肤去了,她最怕变老,护肤品又贵又多,一星期得去三四回美容院,如果可以,恨不得倾家荡产回到年轻的时候。
但今天对方显然不是护肤的放松状态,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茶几上有一壶玫瑰茶,小茶杯一杯,还冒着热气。
“妈。”
姜荻换完鞋恭敬地喊了一声。
然后打算上楼去了。
“你等等。”
许爱菁头也没回,语气显然不是很好,“到这边来,我跟你聊聊。”
聊聊。
姜荻回头,这个词在她跟亲妈之间出现地太少,几乎没有过,她把书包放到一边,坐到另一头,两个人之间像是隔了一条星河。看着有点情绪不对头的亲妈,姜荻依旧没什么关怀,平静地问“聊什么?”
她们母子俩的坐姿其实很像,几乎没有懒散的时候,永远正襟危坐,像是要面对的都是战场。
“我倒是不知道,这两年你周六的琵琶课都没去上过?”
来了。
终于。
姜荻笑了笑,直视看上去终于有点生气了的女人,“您总算发现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打起来打起来!(挥舞小旗子)
——
姜荻《校园女神的精分日常》
《论怎样才能躲过父母的视线成功逃课》
陈新塘《我和暗恋很久的在车上xxx》
徐灯《雨天骑自行车就是不能打伞,因为很酷》
《让爸妈觉得对不起你的一百零一种方法》
姜远《我妹妹对男朋友的态度总是很差,作为长辈应该怎么劝导?》
我会努力写长一点的,谢谢大家
第25章 出走
姜荻像是陡然放松了似的,脊背也不再挺直,反而懒洋洋地靠在了沙发靠背上。
许爱菁盯着她,“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她真的动怒了,平常这个时候她早就上楼做她的护肤美容工序,听到姜荻晚自习回来的动静也不会下来看上一眼。
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她的感情很复杂,旁人都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对女儿好,但对许爱菁来说,又不太乐意,她看姜荻的眼神里有爱有恨,爱是寥寥无几,恨是俯拾皆是,更多的是也对这些年婚姻的不甘心和不敢造次。
最后发酵成一种由内而发的冷漠,变本加厉之后成为室内的让人无话可说的监控,连带着剥夺姜荻课下的时间。这犹如一种淬毒的枷锁,钥匙被她牢牢地握在手心,不允许有任何打开的可能。
至于这个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内心到底作何所想,她从来都没有去关心过,也不太想关心。
她至始至终都认为一个孩子的长大吸光了她所有的青春,姜荻长大一岁,她就会双倍地衰老,这种衰老不只是眼上的皱纹增加,或者是逐渐松弛的皮肤,亦或者是日益下降的健康状态,尽管她看上去依旧貌美,把成熟女人的韵味展现得淋漓尽致,依旧不能掩盖因为生了一个女儿而变化的心态。
为了平衡这样的心态,她只能越发□□地去管姜荻。
这犹如一种淬毒的枷锁,钥匙被她牢牢地握在手心,不允许有任何打开的可能。
她的不关心跟这种□□截然相反,却又殊途同归,成为拷在姜荻身上一把沉重的枷锁。
“话怎么说都一样。”姜荻低头,没去看她,她吐出一口气,伸手自顾自地去倒了杯玫瑰花茶,她的头发有几缕是湿的,那时候下车的时候大风吹雨,吹到了她的身上,“既然您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她侧对着许爱菁,女孩倒茶的仪态还是很好看,虽然她看上去松散了许多,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松散,使她之前被圈禁出来的拘谨被这份松散打散,显得别有韵味。
姜荻拎茶壶拎得挺高,茶水倒下的弧线却不偏不倚地落在小小的杯子里,跟她以前所学的礼仪不太一样,但结果又好像没什么不同。
反正是要喝的嘛。
反正是会……被发现的啊。
早晚的事儿。
双周周六晚上的琵琶课,双周周日上午的舞蹈课,还有不定期的家教,各种课程,各种考试,偶尔还要请假去其他城市考,为了一个奖杯,一个证书。
早些年姜荻想不开,也没什么兴趣,被许爱菁推着去学,心里恨着她。
大点了觉得交了这么多钱,不学白不学,上了几份心,学出来的成绩是好了点,但依旧恨着她妈。
母女母女,做母女的时间越长,相看两厌的厌与日俱增,只不过一个知道,另一个不知道而已。
现在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