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集挤进人群，拉住陆阿姨，表情很难看“妈！你这是干嘛！你嫌不嫌丢人啊！”
简扶杨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陆集眼里泛着泪意，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丝，她不知道刚才她妈说了什么，这里的人又知道了多少，但她知道这样下去恐怕是不行了。
陆阿姨本来看到女儿来了，打算偃旗息鼓，等着陆集来求她。结果陆集竟然说嫌丢人，陆阿姨忍不住嚷道“你说我丢人？我这是为了谁？”说着陆阿姨哭了起来，“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女儿！你还知道丢人啊？你和一个女的搞三搞四你还知道丢人啊！”
听到这句话简扶杨终于有了反应，她抬头盯着陆集，似乎想在她的眼神里得到一丝鼓励。
陆集却没有看她。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陆阿姨终究有点后悔。今天来这里，她的目的无非是让简扶杨和陆集一刀两断，并不是来毁坏自己女儿名声的。
但一时气极，说了那么多不堪的话，她此时也是破罐儿破摔了，不如索性把话说个清楚，逼自己女儿做个了断。
“你要是不和她断了，我就让她没法继续念大学！今天我给你留了面子，她比赛的时候我都没过去打她！以后我可不会这么客气，我可知道她是科大学体育的！”
说到这儿，陆阿姨顿了一下，捂住心口，皱了皱眉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我就是死了，也不让你做这种傻事儿！”
李默然脸色一沉，刚要说话，却被陆集打断了“我答应你！”
陆阿姨又惊又喜“你真的答应我，和她一刀两断？”
陆集崩溃地捂嘴哭泣，喘不过气来，简扶杨红着眼睛要过去扶她，却被陆阿姨一把推开。
陆集低着头，声音麻木而涩滞“简扶杨，我和你一刀两断。”
简扶杨抓住她肩膀，浑身发抖“我不答应！我说过我什么都不怕！说好的我们一起……”
“那是以前！”陆集猛地抬头，脸上毫无表情，把简扶杨的手指从自己身上一根一根掰下来，“现在我怕！咱们谁也不欠谁的，当初不是也说好了吗，到了时候就好聚好散。现在是时候了。”
简扶杨像木头一样，看着陆集扶起陆阿姨，转身往外面走。
叶青青忍不住追过去“陆集！你不能这样！”
陆集的脚步顿了一下，陆阿姨却拽了她一把，拦了路边的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陆集坐在出租车后座上，眼泪竟是一滴都流不出来，原本预想中应该是悲痛欲绝的，没想到这时候竟然像解脱了一样，心里很平静。
原本被母亲发现她喜欢女生，就是她计划外的事，一个月以来，她一直生活在胆战心惊当中，担心简扶杨的名声受损，担心母亲会打简扶杨，她知道简扶杨无论如何都不会还手，也不会抵抗。她还担心母亲被气出个好歹……
她把头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终于这些担忧离她而去了，和简扶杨的这一年，像梦境一样幸福且不真实的一年，就忘了吧。
简扶杨像被抽空了魂魄一样站在那儿，周围还有几个人在指指点点。叶青青本来就在窝火儿，暴躁得很，直接把所有人赶走了“看什么啊！有什么好看的！”
程桑给叶青青打了好几通电话，但是叶青青没听到。
程桑担心，这个小跟班该不会是中暑倒在外面了吧，就挂掉手机出来找。
刚走出体育馆的大门，就看到雕塑那边有几个人站着，中间那个可不就是她的小跟班嘛。
程桑走过去，感觉这几个人气氛凝重。她不明就里，但是也懂察言观色，李默然和简扶杨明显脸色都非常难看，她就拉了一把叶青青说“回去吧，干活儿呢要。”
叶青青被她拉着走，回头看一眼李默然，李默然说“我带她回家。”
叶青青晚上八点多才被程桑放走。累了一天，饿得腿都是软的，但她还是有点放心不下简扶杨，就给李默然打了个电话。
“喂？”李默然接了电话，语气淡漠，“还好，她就只是发呆而已。”
简扶杨的确就只是发呆而已。她的床，衣服，甚至她自己身上，都有陆集的味道。她本该歇斯底里，砸掉烧掉这一切与她有关的东西，本该出去买醉，却没想到她最想做的，竟是靠着床发呆。
简扶杨一直以为，只要陆集懂她的决心，她们就可以一直坚持下去。也许她太年轻，又或者因为周文心的宽容和理解，她低估了一个传统家庭出身的女孩出柜的难度。
她简扶杨是谁啊，从小到大她都是个打不倒的小霸王，她不曾怕过谁，也一直以为，出柜只需要决心和勇气就可以了。却没想到，最终让陆集妥协的，是感情。
陆集对她的感情，陆集对母亲的感情。这些软钉子不是硬闯就能一一把它们拔除的。
但无论如何，她此前都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她做好了准备去迎接陆妈妈的巴掌，所有的狂风暴雨都可以冲她来。让她最难过的是，陆集不但没能坚持，甚至连坚持下去的意思都没有。
能怪她吗？不能。最一开始本来就说过，好聚好散。陆集一开始就告诉了她自己的想法，这种坦诚是她所喜欢的。
但事到如今，简扶杨却无法做到信守承诺，不对陆集心寒。
李默然端了杯水给她，抿了抿唇说“我给你叫点吃的吧。”
简扶杨抱着膝盖，喃喃地说“我想吃陆集炖的牛腩。”
李默然叹口气，准备出门买牛腩。
“等等，”简扶杨叫住李默然，“你还真出去买啊？”
李默然面无表情“那不然呢？”
简扶杨其实根本不想吃东西，也不想大半夜的让李默然跑出去买牛腩。于是她闷闷地说“我喝点粥就行，别的吃不下。”
李默然便拿了米去煮粥。她真的不会哄人，安慰的话也不会说，只怕说出口会让简扶杨更难过。
叶青青按响门铃，是李默然开的门，还没等进门，她就闻到了浓烈的糊味儿。
她一脸“你把厨房烧了么”的震惊表情看向李默然，李默然腰间系着小熊围裙，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锅铲递给她。
幸好叶青青想到她们俩可能没心情吃饭，过来的时候去超市买了一些肉和菜。
她知道简扶杨喜欢吃牛肉，李默然爱吃鱼，就买了牛排和鲫鱼。
看到简扶杨在发呆，她就识趣地没说话。
洗鱼洗肉，准备调料，倒油下锅，她有点忐忑，因为她也算不得会做饭，只是略通皮毛，不会把厨房烧了就是了。
李默然看着她背影，目光柔和。
热乎乎的香煎牛排、红烧小鲫鱼和炒青菜上桌，叶青青又去打了个蛋汤。
“好了，吃吧。”叶青青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简扶杨，拿起碗去盛了三碗清粥。南方人很少爱吃清粥配菜，但这是李默然的最爱。
叶青青并不知道自己来不及蒸饭，用李默然煮的粥将就，反而歪打正着地合了李默然的胃口。
简扶杨没用叶青青招呼，直接坐过来开吃。从小到大，她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不会跟吃的过不去，这次算是最难过的一次，她吃不下东西的状态也就维持在叶青青过来之前。
李默然吃了一口红烧小鲫鱼，顿了一下，没说话，但是吃了很多。
看着简扶杨吃得很香，叶青青的身上散发着母爱的光辉，慈祥地给简扶杨夹菜。
难得见到失恋了还这么有心情吃饭的人，叶青青心想。
今天的事，再回想起来她觉得很压抑。
她很懂陆妈妈的心情，但为了逼女儿放弃自己的爱人如此当街撒泼，她打心里不赞同。叶青青自问从来不是一个呆板迂腐之人，对待同性相爱这种事，也一直理解、尊重。
更何况她现在，心里对李默然也有一些模糊不清的感情。
但是这种矛盾怎么解决，她真的想不出来能有什么好办法让每个人都满意。关键在于陆集似乎也早就放弃了抵抗，别人更是没办法插手这件事。
如果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会像陆集一样屈服吗？叶青青设身处地想想，竟然觉得自己一定会屈服，毕竟爱人和母亲，哪一头都不能出事，最好的办法就是结束一切，回归正轨。
她重重地叹口气，看到李默然向自己看过来，赶紧低头吃饭。
三盘菜被吃得一点不剩，这大大满足了叶青青荒芜已久的虚荣心。毕竟在家的时候，老妈不止一次吐槽她做饭难吃。
简扶杨吃完说要帮忙收拾，结果马上弄碎了两个碗。她失魂落魄地蹲下去，摸着碎掉的瓷片说“这是陆集买的碗。”
叶青青简直看不下去了，这根本就是苦情戏，分分钟让她眼含热泪。她示意李默然赶紧把她弄到卧室去，这里她来收拾。
李默然拖着简扶杨回卧室了，叶青青兀自瞪了瞪发红的眼眶，想起一句中二少年的至理名言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眼泪才不会掉下来。
试了试，不管用。
于是她蹲在地上捡瓷片，眼泪哗啦啦地落在地板上，越想越替这对小情侣委屈，最后干脆抽抽噎噎起来。不过她是尽量小声的，被简扶杨听见，恐怕也会惹她哭。
她抽抽噎噎地捡了半天，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李默然蹲在自己对面了。她冷淡的丹凤眼冰凉地看着她，唇角微抿，伸出一只手，食指擦过她哭得热热的下眼睑。
叶青青愣住了，忘记了哭。
李默然给她擦着眼泪，动作特别温柔，脸上的表情却好像自己在被迫铲屎一样。
叶青青……
看到叶青青眼睛通红像兔子，还气鼓鼓地瞪着，李默然忍不住捏了捏她婴儿肥的脸颊。
“不哭。”
她轻轻地说。
第21章 情趣
叶青青有点不自在地别过脸，拿袖子把脸一抹，嘀咕道“没哭啊我。”然后接着捡她的碎片。
李默然微微一笑，没说话，起身去洗碗碟了。
叶青青又把客厅整理了一下，这才看表，发现已经十一点多了。这时候回学校或者回她家都太晚了，但是她又不好意思住在人家家里，这里没那么多卧室，想想就觉得有点尴尬。
正当她想着要不要用打车软件叫个车去她家的时候，李默然从卧室里抱着被褥出来了。
简扶杨家本来是两室的，但由于她和陆集住一间，另一件就被弄成书房了。里面的床被搬走了，没有放桌椅，而是装了榻榻米，还有那种不带腿的懒人沙发。
李默然抱着被褥放在了书房的榻榻米上，出来的时候看到叶青青正在装东西要走。
李默然皱着眉头，长腿一迈拦住她“上哪儿去？”
叶青青嗫嚅道“我想回我家。”
李默然薄唇吐出俩字儿“有病。”然后她把手腕抬起来给叶青青看，“你看看什么时候了？”
叶青青咽了下口水，犹豫道“可是这里又没那么多房间……”
李默然施施然走过去把大门从里面锁上了，转过身背靠着门，抱臂看她，眼神凉凉的“那就将就一下，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叶青青……你这表情明明就是和我住还不如去铲屎的意思！
李默然见她没话说了，就又去简扶杨卧室拿了一套被褥出来，放到书房去了。
李默然开口留她，叶青青却觉得更尴尬了。虽然说李默然也在她家住过，但那时候不一样，彼时李默然对她来说是恩人，是对手，连朋友都算不上，而现在……
叶青青甩甩头，觉得自己是不是戏太多了点，人家好心留她，肯定也是怕她出事，而已啊。
叶青青放下背包，收起自己的小剧场，心虚虚地跑到书房那边，门开着，门口放着李默然的拖鞋，叶青青也赶紧脱掉拖鞋，光脚走进去。
里面很干净，装修格调十分素雅，一面的墙壁全是书架，天文地理应有尽有，叶青青咂舌，这个房间一看就和简扶杨不搭调，估计是为了陆集才设计的吧。
李默然正在铺被褥。虽说这个房间没有什么家具，但本身面积就不大，书架和懒人沙发又占了一些地方，能打地铺的位置就不大了。
叶青青看见李默然把两条鹅绒褥子并排铺到了一起，吃惊地蹲下来问道“你不和简扶杨去睡卧室吗？”
李默然动作一停，抬头看她，冰冷的表情中带着一丝嫌弃“我从来不和别人睡一张床。”
叶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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