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与权妃作者木随风
文案
奸臣在朝堂,权妃出身江湖。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乔装改扮
主角林销;阮希希 ┃ 配角谢小娆;丁荍
第001章
定安三年,初春。
离京畿府百余里地,隶属于末春府的无名小村落,一行携了木桶木盆的素衣少女朝着溪边嬉笑而去。
她们要往东边的阳河浣衣,浣一件可挣得一枚银钱;但毁一件,便需要赔上一年劳作。即便条件如此苛刻,还是有众多的妙龄少女主动聚集在发放浣洗的衣裳的府邸门前,期盼捡得一件半件衣裳前去洗涤。
府邸有个规矩,浣洗衣裳的必当是妙龄少女,尚未出阁,五指娇嫩如青葱,还须面貌身材姣好。
因为府邸之主,喜欢美女。身上穿过的衣裳,也自然需要美女照料。
大冬刚过,春寒料峭,纵然日头已足,但将手伸入这溪流之中还是觉得冰凉难忍。
浣衣少女们正排着队,一次一二人蹲在阳河的岸边洗衣。
她们虽未见过这府邸之主,但曾听说这人是京畿中的大官,生的丰神俊朗,待人温谦。在这不知名的村里的府邸乃是他兴起时候所设,偶尔会在闲暇时候来此。这些从小待在村里的女子,凭着这空穴来风,竟然就对这神秘的府邸之主莫名地充满了憧憬。月月聚集而来,不但为这丰厚的赏赐,也为有朝一日能见这个传闻中的大官一眼。
阮希希捧着木盆而来,一瞧见又是一群女子聚集在阳河之边叽叽喳喳,顿时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微微叹息,皱起了眉,张望了一圈。
阳河虽浅、水流平稳,但适合洗衣裳的就这一处。她懊悔地捶了捶自己的脑门,暗暗责怪自己的粗心大意,竟连府邸放衣裳的日子都会记混。
府邸放衣,一月只有一次。
阮希希洗刀,却是天天。
因为她的爹爹是村内的杀猪人,人称阮杀猪的。他的刀子必须天天用阳河的水来磨洗,否则便会不顺手不顺心。
此时阮希希瞧着那群在岸边叽叽喳喳的麻雀儿,甚为无奈,只能暂时将木盆放在地上,自己蹲了下来安静地托腮瞧着阳河流水。流水哗哗,又是清晨,阳河之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阮希希盯着这河面良久,低低叹息。
“完了,又要误了爹爹的杀猪时间”
阮父每日清晨都会祭香,然后便让阮希希带着木盆出门洗刀。待阮希希回去之后,阮父已挑好了待宰的肥猪,手起刀落,那猪便一命呜呼,转手便会散到邻近各处,成为桌上佳肴。
阮父杀猪的时间一向固定,雷打不动,唯一的例外便是阮希希回去迟了。那时候的阮父便会罚跪阮希希,让她头顶着一碗水独自跪着。
阮希希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在没人监督的间隙盘膝坐在地上,颓丧着等着门被重新开启的那一刻。
风吹草动,阮希希猛然回神的时候,忽然就发现了身边多了一个人
她怔怔地望着阳河水面,身边的那个人的影子挺拔修长,穿着华贵的蓝绸缎衣,如墨的发半用玉冠束着,另一半则披在肩头。他此刻手里正捏着一样东西,脸上的表情不甚明朗,只让阮希希在依稀觉得,此人身上的气息有些令人畏惧和讨厌。
“姑娘怎么不去洗衣”他问,一开口的嗓音,如外表一般清润。
阮希希回头,从下往上打量这个人,三分俏皮七分认真道,“我也想啊,可是我抢不过这群麻雀。”
“麻雀”那人嘴角轻扬,望着稍远处的那群少女,嘲讽道,“的确像是一群麻雀,聒噪且不安分。”
阮希希又瞄了他一眼,就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抖抖衣衫,捧起木盆要走。
“姑娘要去哪儿”身后那人问。
阮希希背影一抖,未回头,答道,“我要回去了。”
身后的人好一阵子没有动静,阮希希心跳如鼓。她方才扫视了这人,他锦衣华服而来,气度不凡,再加上那样出众的眉眼面貌,温和却绵里藏针的语气,让阮希希有了九分的确定他就是众人口中的那个府邸的主人。
对于府邸的主人,她平日里听人谈论众多,但都觉得他们实在太过肤浅。末春道离京畿重地不远,会有什么样的人来这荒郊野外设府若说他喜欢这里的僻静和安详,阮希希打死都不会相信。这穷乡僻壤的,有什么好风景可赏若说唯一的“风景”,怕是这府邸一打开窗户就能看见的南方光秃秃的山头歪七扭八立着的那些个坟头了吧。
这个府邸的主人,设下了重金,广招美貌少女来替自己洗衣裳,阮希希十分肯定这是他设置的一个陷阱。
阮希希自然不会上当,但她也不会提醒别人不要去上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有什么事情比这种“两情相悦”更值得顺水推舟了。
“姑娘若不着急,陪在下聊一会儿如何”
“不,我着急回去。”阮希希听见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抓着木盆的手指也就越来越用力。
“姑娘的刀子洗完了”他依旧笑着,站定在阮希希的身边,不疾不徐地问。
阮希希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两块大核桃,他正捏着把玩,似是在锻炼手劲。这人的手指骨节分明,纤长青葱,倒不像是传闻中那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佞臣之手。
“嗯,洗完了。”阮希希点头,“那我走了,公子再会。”
说什么再会,见到这个大奸臣,自己该回去带着父母卷铺盖走人才好
阮希希没有走出几步,便见到面前拦了一行人。这些人锦衣劲装,腰挎大刀,背上背着箭娄,手握弓箭,正一个个面无表情地睨着阮希希,眼里肃杀之意明显。
“姑娘别急,”阮希希猜想中的“大奸臣”缓缓走来,与阮希希并肩而立,淡漠道,“看来姑娘已经猜出来我是何人了,既然如此,姑娘不如跟我回宫吧。”
阮希希真是觉得今日出门不顺,怕什么偏偏来什么。但在此时此刻,一言一行她必须谨慎再谨慎,否则便是万劫不复。
于是回眸嘻嘻一笑道,“公子在说什么,我不懂。我只是个山野村姑,我爹是村里杀猪的,喏就在那头平时啊,我也帮着爹爹杀猪的,不仅如此,我还专门照顾母猪生小猪呢公子你知道不知道,那母猪一胎可以生很多很多只小猪,像是那黑翅虫产卵一样的,虫卵您见过没有,一叠一叠一垒一垒,密密麻麻,你若抓起一个,另外一团就会被粘液牵引,就会带起一群,有些还长了毛呢”
拦在面前的锦衣人有些表情松动,这样的画面,听起来就令人恶心。
阮希希继续道,“母猪生小猪啊,也是这样。有时候生不出来你就要按捏母猪的肚子,甚至要用剪刀也剪开等到滑腻腻黏糊糊的小猪崽出来的时候,它其实浑身都是血红血红的,丢在草垛里不要管,有些一生出来就是死胎,还有一些呢”
“哦你还接生过小猪”
阮希希转了转眼珠子,忽然就踮脚指了指西边,“呀我现在回去已经迟了,我爹赶着用我洗好的刀杀猪呢。”她说着就要跑,却被后面的人一手提住了后领。
“我就是林销,你该知道。”
你果然就是那个大奸臣林销
阮希希腿脚冰凉,若是他方才陪着她玩着暗语,自己还有一线生机,如今他竟然真的戳破身份,看来是明摆着要自己随他入宫了。
入宫
阮希希毫无遮掩地皱眉,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当今大晋天子即位已有三年,虽然年轻,却有个致命的毛病疯了。他是个疯帝,残忍嗜杀,无所不为,极尽疯狂之事。不但如此,他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美人。他喜欢天下所有美女,环肥燕瘦,甚至已为人妻人母,只要被他看上,便会强行霸占,尽情。
而站在阮希希面前的这位林销,年仅十九,却已任大晋十府十二道布政使,位高权重,有不经通报直面天子之权力。
都说他是个佞臣,对天子行事不加劝勉,反而为虎作伥,极尽阿谀奉承能事。天子却很喜欢这个人,对他信赖有加。
现在,听说林销为了取悦天子,正四处张罗搜集各处的美人。这建在穷乡僻壤的府邸,这一件一银的衣裳,都是幌子。
都是林销替天子搜罗美人的幌子。
阮希希咬了咬牙。
绝不能坐以待毙
第002章
“十二卫,请这位姑娘跟我们走吧。”林销再无耐心,将手中核桃收好放回袖中。
与林销的臭名声一样,这御前十二卫同样臭名昭著。他们原本是天子御前的侍卫,后被指派给林销,林销用起来也得心应手,以至于最后这御前的十二卫得了一个“十二煞”的恶名,人人闻风丧胆。
阮希希见一个高头大马的锦衣人朝自己走来,二话不说便点住了自己的穴道,将自己像是货物一般扛在了肩头,走向停在不远处的华盖马车。
“放开我你们这群恶人,放开我”
林销背手看着她走远,转过头,目光轻浮地望向了还在阳水岸上洗衣的少女们。
本想这里或许还有漏网之鱼,却没想到都是一群庸脂俗粉。
他本一无所获,好在,遇到了方才那一位。林销极其了解大晋天子的癖好,他对女人的喜欢往往总是一时兴起的,常常一昼夜之后便想换个口味。林销此趟出行,暗想着要搜罗更加细致、更加广泛的美人献给天子,有不同风情的女子献上,那个疯狂的天子总会看上一个,林销就不算吃亏。
“派人给她家里送去酬劳,就当把女儿卖给圣上。”林销吩咐道。
“是。”
林销停顿了片刻,准备回到马车上。却不料余光瞧见了一个徐徐朝着自己来的娉婷女子,那女子五官极为精致,生的美丽妖娆,一举一动,皆带着万种风情。
“奴家谢小娆,参见大人。”她亭亭而来,半蹲行礼。随之飘来的是一阵茉莉花香。
林销微眯了眼睛,见十二卫神色各异,便知道在他们的眼中,定然觉得这女子长得如花似玉。但可惜
“你是风月楼的那个谢小娆”
谢小娆一顿,娇滴滴地答,“若是能得天子青眼,是否出身风月场又有何异”
林销牵起嘴角笑,“的确,只要是美人,圣上没有不收的道理。”他站在谢小娆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谢小娆的发质很好,脖颈也甚为白皙,方才一瞥,肌肤更是吹弹可破,当之无愧的名妓。
谢小娆自信无比,下巴被林销的双指夹住,微微被迫抬起。直到对上林销的视线,谢小娆的目光中露出一种惊艳的神色。
提起林销,每个人都恨得牙痒,本以为会是个长相猥琐之人,可如今见到真人,却觉得这个传闻中的奸佞之臣,不像是人们形容的那般凶神恶煞。
相反的,却是清雅至极,俊俏无比。
林销似笑非笑,指端在谢小娆的下颚上婆娑,赞叹道,“谢小娆,你的确很美。”
谢小娆得他称赞,内心一喜。
但林销接下来的话却像是在她的头上浇了一桶凉水。
“但是我不喜欢你,所以,你见不到圣上。”他毫不留情地甩下了谢小娆,转身,在十二卫的护卫之下疾步走入了林中,直到上了马车也再未回头看谢小娆一眼。
马车悠悠晃荡。
阮希希被点了穴动弹不得,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林销,暗地里咒骂这个大奸臣。直到再想不出更为恶毒的词语了,才消停一会儿。
“骂完了能有机会入宫面圣,你该感谢我才是。”林销静静地道,他仿佛觉得逗阮希希挺有趣,正微笑着看着她。
阮希希又气又怒,可人在他的车上,外面还有十二个武功高强之人守着,她暂时插翅也难飞。于是便软了语气回,“林大人,方才是我糊涂了,我现在已经想通了,像我这样的乡野丫头,留在这里怕是只能嫁给一个普通的农夫,粗茶淡饭一辈子。可是入了宫就不同了,锦衣玉食,不必日日担心生计,这是我做梦都无法想到的福分呢。”
林销点头道,“想通了便好。”
阮希希又道,“林大人,那你能不能解开我的穴道”
“不能。”
“人家背上痒,或许有虫子进了领口”
林销瞥她一眼,勾嘴轻笑,“莫非姑娘要让林销帮你解开衣裳瞧一瞧”
阮希希登时红了脸,暗骂登徒子同时瞧着林销那张脸,计上心头,“大人家中可有妻妾”
“没有。”
“那,”阮希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酥魅,“大人觉得希希如何”
林销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瞧着她,眼神微微波动,“你很美,若是悉心打扮,定是个尤物。”
阮希希不知道自己是否正在惹火,因为她已然觉察到林销的眼神不妥。可若不去挑林销,等自己到了京畿入了宫,便更加没有逃走的机会了。
阮希希的声音听起来令人酥麻难耐,“那大人想不想要”
那一个“我”字还未出口,便惊觉一阵温热的气息早已靠近,林销探首贴近阮希希的耳边,对着她小巧的耳垂边轻轻吹气道,“阮姑娘,你在勾引我”
阮希希真是心惊肉跳,慌张道,“林大人,你别忘记你是要带我入宫的”她闭上眼睛,为自己方才的行为悔地肠子都青了。
阮希希,你真是个笨丫头笨死了
林销静默了好一会儿,低低一笑,面对着阮希希的正脸,鼻尖几乎触到她的鼻尖。一字字道,“身为十府十二道的布政使,我为天子办事,不知道曾经有多少女子尝试引诱我,她们或为名,或为利,也有像你这般想要通过我来摆脱入宫的命运的”
林销看见了阮希希脸上惊惧的表情,如愿以偿道,“但都没有用。”
阮希希心如死灰,沮丧道,“难道就没有一个女子令你有一刻心动,想要心软放过她吗”
林销笑,“没有。”
阮希希沉默了一会儿,在林销安然靠回去的时候忽然蹦出一句话。
“林大人你该不会喜欢男人吧”
“咳”林销呛住。
阮希希叹息哎,多俊雅的人物啊,可惜既是奸臣,又是个断袖
接下来的时间里,马车里一直诡异地安静着。
林销似乎在闭目养神,马车正顺着官道往南方去。
阮希希看着窗外的光影树影,一道道、一条条地从林销的身上掠过,斑斑驳驳,交错地分外好看。
林销很安静,睡颜也很安详,很难叫人将他与那个拆散无数骨肉、残害忠良、将朝堂玩弄于鼓掌间弄得乌烟瘴气的佞臣联系到一起。
马车停住,依稀传来一阵乐声。
“大人,畅阳府的驿站快到了。”
林销睁开眼,阮希希别开眼。
林销道,“我们不住驿站,也不必通报地方官,另找一家客栈住下。”
“是。”
阮希好奇问,“你来的时候也是静悄悄的,不通报地方官,不住驿站,是为了掩人耳目,偷偷地去瞧漂亮姑娘,然后再强取豪夺”
林销欣赏她的机智,“不错。”
“难道你连地方官员的家属都不放过”
林销冷笑,“实话告诉你,我连当今国舅的小妾,都未曾放过。”
阮希希愕然,对林销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分。此人,绝不好惹。
正思考间,忽地就竖起了耳朵,阮希希问林销,“你听见乐声没有,好像有人在唱戏。”
有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大人,是烟雨楼里的花旦秦青青。”
林销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修长的手指在膝上有节奏地打着。
阮希希也继续认真地听,她虽然不懂这说辞唱腔流派,但也觉得这位名叫秦青青的花旦唱的真是动听悦耳,让人为之神往。
慢着
阮希希骤然瞪大眼睛瞧着林销,见他摇头晃脑地,嘴角还带着一丝不良善的笑
秦青青危矣
“来人”那边一曲罢了,林销就要吩咐去捉人,却被阮希希出言阻挠。
阮希希语气柔软,媚眼如丝,“大人有我还不足够吗”
林销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晃动了一下,“完、全、不、够。”
于是派了人前去“请”秦青青,林销与阮希希等人先到了畅阳府城中最大客栈畅阳楼中住下。
阮希希已被解开穴道,但押解她的人众多,她还是一只瓮中之鳖。但上楼的时候却瞧见了有客人的桌上摆了道鲜香醇美的清蒸鲈鱼,于是便舔了舔干燥的唇,无限神往道,“林大人,一向听说畅阳府的庭湖鲈鱼最好吃,我们既然到了此处,何不来点呢”
林销的心情似乎也不错,应允道,“等会儿会有人送到你房中。”
阮希希皱眉道,“若是单独吃便没有意思了,不如大人陪我一同吃吧”
林销警惕道,“你又要打什么主意”
阮希希眉眼一挑,“我想见见方才那位唱曲儿的秦姑娘。”
林销凝视着她,笑道,“你既想见,那便见一面吧。”
与其让阮希希独自在卧室里瞎折腾,不如带上她一道去见秦青青,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阮希希与林销在二楼的雅房里端坐了一会儿,雅房里铺着地垫,又放了几个蒲团,摆上一张紫檀木的四角矮桌。阮希希面朝着门盘坐着,左手边是奸臣林销,右手位置空悬,想必就是为秦青青留着的。
门外人影晃动,果不其然,门外一个十二卫的声音传来。
“大人,秦青青已经带到。”
第003章
见到来人,阮希希的身板不自觉挺直,两眼发呆地看着站在门边的那个女子。
这便是秦青青
虽然身上还穿着湖青色水袖唱衣,脸上还带着浓妆艳抹的彩妆,但眼神之中透露着某种坚毅,行礼的时候,莫名地端庄与典雅。
阮希希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从容、淡定,即使被带到林销这样的奸臣面前,即使明知道将面临着什么,她还是那样恬静自然。
“民女秦青青,参见布政使大人。”她出口的时候,声线如唱词念白一般,清润好听。
林销温柔地笑,“秦姑娘请坐。”
秦青青便依言在阮希希的右手空位坐下。阮希希一直好奇地打量她,见她坐在了自己身边,心里特别高兴。托腮问道,“秦姐姐,你是怎么练出这样的好声线的,真是令人羡慕。”
秦青青抬头淡定地看着这个年轻又漂亮的小姑娘,原先想这标志的小美人可能也是林销掳掠来的,可如今看她轻松自在的表情,却又不太像。想必是自愿入宫,攀要那所谓的荣华富贵的虚荣女子。
心里不免替她可惜,可惜了这副标致的容貌。
“没有什么诀窍,我是自小练习,久而久之便成了。”
“哦,是这样呀。”阮希希毫不遮掩她的失望。
畅阳楼的小二利索地端上了清蒸鲈鱼,室内被这鱼的鲜美香气萦绕。林销首先落筷,将鱼腹的一块夹给秦青青,笑道,“秦姑娘尝尝。”
阮希希一边看着林销的侧脸,一边想着这人真会见风使舵,原先见到自己的时候捧着自己,如今见到更有前途的便立即变脸抛下了自己,给秦青青献上了殷勤。
那么看来秦青青甚为对他的口味了
阮希希见着林销的笑,心里略略不是滋味。
真是越看越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多谢大人。”秦青青道。伸手拿筷的时候,阮希希觉得她袖子中仿佛有东西在一闪,寒光乍现,但凝神再要细看的时候,却早已不见痕迹。阮希希眯了眯眼睛,回神的时候却见桌旁之人都在盯着自己,于是嘿嘿腼腆笑道,“秦姐姐太美了,让我看呆了。”
秦青青轻抿嘴角,一笑倾城。
阮希希恬不知耻地往她那边挪了挪,依偎在她身边,拉过她的手反复在看。赞叹道,“秦姐姐的手又细又嫩又滑,不像我的,整日干着粗活。我真是羡慕姐姐呀”
秦青青觉得她握着自己的手的力道不对,闻言回道,“姑娘过谦了”
“姐姐你瞧我的手”阮希希张开五指,掌心对着秦青青,手背对着林销,眉眼弯弯道,“多粗糙呀,都快长茧子了。”
秦青青见到她的掌心一愣,这上面的确长了茧子,都是在特殊的位置,包括虎口。
这姑娘
林销抬袖遮面饮酒,酒香浓郁。
“秦娘,你是否在上面”打开的窗扇外,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叫唤。
秦青青淡然的眉目一动,有些许的失神。
林销缓缓转着酒杯,问,“楼下何人”
秦青青忙道,“一个朋友。”
林销注视着她,秦青青的视线一对上林销的,就觉得汗毛倒竖。指端微颤,几乎连筷子都无法握住了。
林销悠悠道,“若是朋友,不如请上来一同喝酒吃鱼”说着不等秦青青答复,便扭头吩咐门外之人将楼下的人请上来。
秦青青的面色阴晴不定,阮希希看着心疼,便出言道,“林大人,我们两个都是要入宫的人,若是冒然要让我们去见一个外人,圣上会不会不开心”
林销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我不让他知道,他就不会知道。”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谁人不晓,林销便是天子的代名词,林销说的话便是圣上说的话。有时候朝野之人会产生一个错觉,这大晋天下没有天子,只有布政使林销。
阮希希失神片刻,十二卫便带人来了。
那是个皮肤黝黑的男子,看样子大约三十来岁。穿着江湖人士通常的布衣服饰,袖口已经磨了点白。头发用破旧的发带束着,腰间还挂着一柄剑鞘,剑早已被十二卫搜走。
他进来的时候扫视了室内的三个人,最后将视线痴缠地定在了秦青青的身上,低沉的嗓音道,“秦娘”
秦青青见了他,咬了咬下唇,狠心将头一扭,道,“张山武,你快回玉衡山吧。”
阮希希目色一动,玉衡山
却同时感觉到林销的那头也有一道冷淡的视线投向张山武,然后转向自己。
阮希希便冲着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林销淡笑继续饮酒。
阮希希坚决地将筷子伸向了垂涎已久的清蒸鲈鱼。
张山武摇头道,“不,我不回去。我等了你这么久,怎么能一个人回去秦娘,你刚答应了我要和我回去求师傅,我们要成亲”
秦青青的眼眶渐红。
这个人,无论自己到哪里他都相随,从京畿府一直追到了畅阳府,从大晋之北一路到了大晋之南。即使花光了身上的银两,即使从玉衡山传来他师傅要他回去,否则便驱逐他出师门的消息,他还是不管不顾地追随而来。
一路上,不知道为她挡了多少狂狼之徒的纠缠,不知道受了多少的伤
终于,在畅阳府唱戏的时候,他又到了台下,不声不响地看着她念白,甩袖。
后台,他又在等着她,手里还拿着一篮刚买来的面条,热气腾腾。
“你别再来了,”秦青青漠然地从他身边穿过,“我已嫁过人,是个寡妇。”
张山武呆了许久,手里的面还在冒着热气。等到回神的时候,却听见秦青青轻蔑地一笑,仿佛在嘲笑他如同其他男子一般世俗。秦青青以为他会不一样,结果,还是如此。
失望心凉透顶,要走的时候却听见后头急促的脚步声追赶而来。
“即使你嫁过人,我也不在乎。”张山武目光炯炯,热情如火,“秦娘,我不在乎师门、不在乎你曾经是别人的妻子。只在乎你现在心里,是否有我”
秦青青脸上的妆容未褪,瞧着张山武这个粗壮的莽夫良久,忽然一笑,指了指他手里的面道,“面凉了没有”
张山武不明白她的意思。
秦青青笑道,“只有一双筷子,但我们一同吃吧。”
张山武想了片刻,猛然明白了她话语里的意思,欣喜若狂地张开双臂抱住了她,道,“太好了,太好了秦娘,我带你回玉衡山,我带你去见师父和各位师兄弟们,你要成为我的娘子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秦青青回抱着他,颠沛流离了几年,终于又从另外一个人身上感受到了踏踏实实的感觉。
可是
“秦姑娘,”那个锦衣人突然出现在了后台,站在他们的身后,一双冰冷的眸子紧紧盯着这才抱在一起的人,张开嘴,用同样的冰冷的语气道,“大晋十府十二道布政使,林销林大人有请姑娘”
“嗝”
一个不雅的声音打断了秦青青的思绪,阮希希捂着嘴,一脸歉然却又俏皮可爱的样子,用手扇了扇抱歉道,“酒气上涌,不小心打了个嗝。”
林销蹙眉,瞧着阮希希手边那早已空了的酒壶,才发觉他竟让她喝多了。
这丫头
张山武目光殷殷地注视着秦青青,“跟我走吧,面快凉了。”
未等秦青青开口,却听林销在那边阴测测道,“秦姑娘,你们想走”
秦青青眉目一动,直觉不祥。
张山武却直言不讳,“我听说过你,你就是那个只手遮天的大奸臣林销你欺男霸女,坏事做尽,如今又要打秦娘的主意。我张山武一向看不惯你这等狗仗人势的小人,今日恰好遇上了,就定要将你伏法”说着气势汹汹,紧接着就要动手。虽已无武器,但好在还有一双拳脚,对付面前这一个弱质文官,讲究的就是一个快、狠、准
霎时就是一个黑虎掏心,这招式本来既猛又烈,一瞬间便堪堪到了林销俊俏的脸前,林销鬓角整齐的发被张山武的这一招带来的气流吹起,眼见着就要击中林销,却生生地停在了林销的鼻子前。
“山武”秦青青花容失色,猛然站起,却又被人拽住了袖子,轻轻拉动。
她低头一看,阮希希正拉着她的袖子,目光冷静地冲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她竟没有醉吗
秦青青看着她的样子,咬紧了下唇,黯然坐下。
林销余光睨着秦青青,然后又勾起嘴角笑对着怒气上涌的张山武,“你身在武林,是玉衡山之人;我身在朝堂,是大晋的布政使。江湖与朝堂,本井水不犯河水,但你如今却袭击我,就犯了武林和朝堂的大忌,于情于理,我都可以杀了你。”
“若不是有十二卫在你身边,凭你一个人,哪还能如此耀武扬威”
“不错,我的确倚仗十二卫,我也自认不是你的对手。”
“你放开我有本事我们一对一对决,你若赢了就带走秦娘,你若输了就放了她”
林销闻言,仰头大笑。“张山武,你真是笨呐。和你一对一对决你当我傻吗”
“卑鄙小人”张山武朝着他吐了口唾沫,那唾沫还未沾上林销,便早已被十二卫挡去。
林销道,“我本就是小人,不是什么君子。”望了一眼秦青青,冷声道,“将此人斩断四肢,装入翁中,明日摆在这畅阳楼门口,算是我给畅阳楼留下的一点礼品罢。”
一声落,十二卫领命而去。
秦青青早已听得面如土色,瘫软在旁。阮希希及时扶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道,“秦姐姐,保全自己,切勿冲动。”
秦青青怅然道,“你不懂你不懂的”说着袖子一动,本想从里面取出一些什么,却猛然发现袖中空空。她愕然地看着方才接近过自己的阮希希,却见阮希希目光平静地望着自己,继续夹鱼吃酒,好不自在,恍若方才发生的事情,完全与她无关。
林销亲自给秦青青倒上一壶酒,耳边,张山武的咒骂声逐渐逐渐地变远。直到须臾之后,楼道尽头,依稀传来几声惨烈的叫声。
林销抬眸瞧着秦青青丝毫没有血色的脸,笑道,“十二卫的刀子很快,有时候我在想,他们的刀究竟要快一点好还是慢一些会更妙。”
秦青青瞧着这个道貌岸然之人,低声咒骂,“禽兽”
“禽兽”林销抖了抖自己的衣裳,“好歹也是个衣冠禽兽吧”
秦青青再无法隐忍,一想到张山武离开时候愤恨无奈的目光,她的心便像是穿了孔一般的疼痛。见到阮希希还在摇晃着空酒壶,便一咬牙夺过,“哗啦”一声摔破,很迅速地拿起一个碎片,越过矮桌就将尖锐的瓷片抵在林销的喉咙上,只要稍稍一动,林销怕是会被割颈喷血而死。
“是林销大意,竟不知秦姑娘会有一点武艺傍身。也难怪,秦姑娘是花旦出身,身为花旦,的确是该有一点底子的。”
秦青青别无所求,只目光凄迷地望着林销,“放了他。”
哪料想林销答应的非常干脆,“好。”
秦青青便挟持他出了门,却赫然见到悠长的楼道尽头,地上,有一个血肉模糊的、满脸是血的人朝着她艰难地爬来。他的双腿已被砍断,只留下一只手在艰难地支撑。他满脸的血污,人不成人,鬼不成鬼。
秦青青凄厉惨叫一声,放了林销,不管不顾地朝着那人跑去。
可是林销却在这一刻冰冷地下令,“抓住她。”
秦青青便被人抱住,她使出混身的力气也无法挣脱,眼睁睁看着心爱的男子孤立无援地躺在地上,痛不欲生。
“啊”秦青青眼泪夺眶而出。
林销回首,见到阮希希已站在了门边,嘴角一翘,命令道,“砍了张山武的手,装入翁中,不过,千万不要让他死了。”
他经过阮希希身边将要入屋的时候,只听阮希希在耳边轻声道,“你真的是个狠绝无情的人。”
林销没有回话,低头入屋。
不久,又传出一个女子的叫声。
楼道脚步急促,有一个十二卫出现在门口,拱手道,“大人,秦青青咬舌自尽了。”
林销朝自己的口中丢了一粒花生,淡漠道,“埋了。”
第004章
阮希希推开门,面前就出现一道绣了山水图的屏风。屏风后,刚打好的洗澡水热气腾腾,将整个室内熏得烟雾缭绕。
门口立了一个高大的阴森的影子,想必是林销那个奸臣派遣来站岗的。
里面替她打好了热水的小丫头正在等候,却被阮希希强行推了出来,只见她扒着两扇门笑眯眯地道,“我自己会洗澡,不用你伺候了。”
小丫头很为难,正在门口逗留,却见到一个人从走廊的尽头处慢悠悠地走来,风度翩翩,道貌岸然。
来人正是林销,林销见着这丫头站在门口便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便摆摆手让那丫头先走了,自己面对着门,听见了里面稀里哗啦愉快的水声。
林销想起这人方才席卷那碟清蒸鲈鱼的样子,嘴角轻起,然后未打一声招呼便轻轻推门而入。
阮希希褪了衣衫入了浴桶,感觉到浑身总算温暖舒服了一些,白皙的皮肤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为她增添了一分魅力。温热的水刚好没过她的胸前,少女的曲线玲珑有致,该少的地方绝不会少,该多的地方也足够多。
她与林销在马车里颠簸了足足一日,原本面对着林销她精神紧绷,如今独处一室,她的精神就松懈了下来。泡在水里,竟然眼皮有些重了,她想睡了。
可当后脑勺往后一靠的时候,阮希希越发朦胧的眼前竟然突然现出一张俊美却带着点邪气的人的脸来。
林销
林销嘴角噙着笑,不怀好意地凑近阮希希,双手撑在了阮希希两侧的浴桶边缘上,正微微低着头俯视着她。
于是当阮希希往后靠的时候,就等于羊入了虎口,等于上上下下让林销看了个透彻。
“你这个淫贼”阮希希尖叫着起身,却与林销撞了个额头。阮希希吃疼,皱着眉捂着脑袋又靠了回去,林销也很疼,剑眉微蹙,人还是停留在浴桶边上。
“阮姑娘,你不让小丫头看着,便只能由林某人代劳了。”林销好整以暇地抱手看着惊慌失措的阮希希。
阮希希绝对不会蠢到正面朝向他,于是调整角度继续背对着林销,“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洗个澡,不行吗”
“不行。”林销看着她的背影,略略出神。他知道阮希希是个美人,可不知道美人出浴会是如此场景,既可爱又,忍不住多看几眼。
乍看阮希希窈窕纤细,其实不然,她身材匀称有致,若是寻常男子,恐怕早就看得血脉喷张,不能自己了。
林销回神别看脸望向别处,“你会逃。”
阮希希怒极,“我不逃”
林销绕了半圈,忽然趴在浴桶前,将手搁置在浴桶之上,下巴在搁在手臂之上,一对丹凤眼饶有兴致地上下扫视着阮希希,笑道,“我不信你,所以你若要继续沐浴,请尽管继续。”
阮希希“哗啦”一下打水转身,又用背对着林销。一张脸已经红的滴血,同时心儿却在不住地一通乱跳,不知道是怎么了。
林销看着她的背脊,柔顺的发披在她的肩上,还滴着水滴。整个雾气氤氲,气氛也稍稍暧昧。
“哗啦”水花骤起,林销一个不小心便被水花溅了一脸,赶紧用袖子抹抹脸,还没看得清那人脸上的表情之时,那人又是一拍,林销方才才吃了个苦头,如今急忙用袖子掩住,这才免遭一难。
“阮希希”林销抹掉脸上的水珠,压低声音正要发怒,却见面前浴桶里不见了人。
林销一惊,往浴桶里看去,可是等他一探入的时候却又是一惊,原来阮希希没有逃走,而是憋气躲到了浴桶水下。此时她已等了林销片刻,一见林销果然往浴桶里伸脑袋,便在水底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表情来,紧接着双臂从水中伸出,抱住了林销的脖子,再将他往水里一拉
“哗啦”
“林大人,与我鸳鸯戏水如何”阮希希在浴桶里一手勾住林销的脖子,另一手轻柔地从下往上想要抚上她的胸膛,却被林销忽然捉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扼住。
林销的鬓角、下颚都在不停落水,俊美的五官此刻正严肃板着,浅褐色的瞳孔倒映着阮希希的脸,只听他道,“你做这些事,我的十二卫是不会信的,更不会传到圣上的耳中。”然后,他松开了阮希希的手腕,唇角绽开一个奸诈的笑,“我劝你日后还是不要玩这样的游戏,不是谁都有我这样的定力。不过你也倒是真的有趣,明明是一个乡野村姑,却为何会有这样的手段与魅力”
阮希希跟着笑,“我娘长得漂亮,我随我娘。”
“你娘是何人你爹不过是一个屠夫,你娘为何肯下嫁于他”
阮希希的眼中掠过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脸上的笑意却不减,“我娘也是风尘中人,能嫁给我爹这样安分的人家,也算她的福分。”
林销爬出浴桶,留下阮希希,出了房门便对那守在门口的十二卫道,“这丫头鬼的很,看紧她。”
“是。”
林销回到了自己的卧房,便叫来了另一个十二卫,嘱咐道,“再派人去阮希希的家中,查探一下她的父母,速去速回。”
等安排好了一切,林销的房间便突然地安静了下来。她从袖子里掏出那两颗核桃,放在左手上转着,她脊背挺直,眼睛愣愣盯着转动的核桃,心思却恍惚地飘到了走廊尽头的那一处房间。
阮希希
林销一笑,躺倒在了榻上,望着拂动着的床帏轻纱,那轻纱轻轻地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手背,恍若方才,阮希希在她耳边低声诉说时候的触感。
“大人。”门口浑厚的声音传来。
林销坐起,打开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