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龙神是否会开心她这样的选择。
夜色漫漫。
荆月早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们荆族世代拥有了当年祖先荆萝的记忆,对盘古绝对的服从。
我不过是觉得可笑。
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荆萝当初那样做,到底又是为了什么?让自己的后代背负着一段永远不能达成的目的,我不明白那有何意义存在。
徼幸已经离开了黑曜双城。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就像我不知道樊篱去了哪里一般。
可总归来说,樊篱还是帮着盘古的吧。她是三千世界的母亲,是三千世界所有人的信仰,除了当年和她同归于尽仇恨滔天的龙神以外,谁又能违背创世神的意愿呢?
夜风渐起。
我沿着黑曜子城的西番血莲曲折走廊慢慢的走着。
明天我就可以见到二哥了。
我静静的站在莲湖旁边,突然轻轻的笑了起来。
我以为我会欣喜若狂,我会泪如雨下,我会期待万分。
可是都没有。
我只是觉得迷茫,像是心被挖空了一角,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弥补那一点空缺,又或者不需要弥补,一切都在朝夕间垂垂老去,再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激起我心中的波澜。
即便明天我就可以看到我的二哥,即使我可以见到我曾经失去的亲人。可这一切都没有再让我感到欣喜若狂,我只是感到疲倦。
我似乎朝夕间便已老去了。
对我来说,活着不过是再随意不过的一件事情。这世上发生的一切,于我而言都无关紧要,我不过是三千世界的一个过客罢了。
前面宫灯亮起。
夜幕低垂,繁星的光芒在这点燃了整个黑曜子城的红色宫灯的映照下都黯然失色。红色的宫灯在风中飘拂,下面系了一串翠绿色的翡翠璎珞。
红色系带随风飘扬。
背对着我的苗条身影看上去无比落寞。我站住了脚,百般聊赖的站在原地,冷漠的打量着她。
是荆月。
她身上重紫色的衣裳在这红色的灯光映照下浓郁的像是会滴出水的墨黑,纤细的腰上勾勒着一抹黑,是那副描绘着龙神和盘古的图画的锦织腰带。
我停在了原地,她的投影落在水面上,灯火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落影独单,看上去无比寂寞。
可我对她并没有什么兴趣。
我驻足,半响才平静的转过身,准备离开。
荆月却转过了身来,朝我弯腰福了福身,声音犹如往日一般轻柔“重华殿下没有答应盘古的要求吗?”
我站住了脚步,转回头来,冷淡的看着她“我为什么要答应她?”
身为龙族血脉的我为什么要帮助她?
荆月不以为然。有风渐起,宫灯摇晃。荆月抬起手来,抚开鬓发间一缕散乱的发丝,温柔的别在耳后,脸上依旧是那么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盘古最大的缺点,就是将自己视作苍生中的一员,从不将自己视为特殊。她从没有想过,用她创世神的身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会有多少人前赴后继的为她效劳。”
我瞥她一眼,轻蔑笑道“本尊是本尊,你们是你们,既然知道我是龙族的末裔,那为何还要将我设计到这其中一环?谁会背弃自己的先祖?”
荆月依然是那副看破红尘笑容浅淡的模样,听我这样说,立刻微笑道“那又有谁的先祖会给自己的子孙后代下达诅咒,让他们永生铭记前耻,只想杀光魔族,宁可走火入魔自我毁灭,都不肯休手?”
我盯着她,继而笑了一声,问道“那你的先祖干的事可算光明正大?将自己的记忆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强迫自己的后代拥有不属于自己的心智。你说,我该叫你荆月,还是叫你荆萝呢?”
荆月依旧在笑“随意,荆萝也好,荆月也罢,我们荆家为盘古而生,也当为盘古而死。哪怕是流光最后一滴血,我们荆家都不会忘了先祖的遗愿。”
我嗤笑一声,朝她道“你们荆族有你们荆族的信仰,我们龙族有龙族的心思,你既然知道先祖的遗愿不可违背,那你今晚又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呢?”
荆月望着我。
夜风微凉,红色的宫灯摇晃,映的她的脸色忽明忽暗。
她的沉默让我觉得索然无味。我冷淡的看着她,倍感无趣,拂袖转身,不想再和她多说一句话。
“等等。”荆月忽然出声。
我回头看她。
她的脸色出现一种奇怪的停滞,一种类似于遗憾和叹息的神情在她的脸上浮现。她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朝我轻声问道“如果明日一战里,你没有帮盘古,你必定会后悔的。”
多么拙劣的谎言。
我诧异于荆月为了让我帮助盘古,连这种可有可无的威胁都说了出来。我朝她看,淡淡道“那你说说看,我怎么个后悔法?”
荆月沉默了。
半响之后,她抬起头来,脸上刚刚一闪而过的犹豫尽化作了最初相见时那种看破红尘似得浅淡,笑一笑“不过是玩笑话罢了,重华殿下,就当荆月跟你开了个玩笑吧。”
我最后看了她一眼。
夜风微凉,红色的宫灯摇晃着,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看上去无比落寞。
可是再落寞,又与我何关呢。
我没有想到,不过是一两天而已,樊篱竟然已经坚定的站到了盘古的队列中。
黑曜双城门前的大殿上,尽是举臂高呼的黑甲士兵和旁边垂手而立的荆家人。荆月在列,荆?,荆如镜这些百年难一出的荆家人都到了场。
樊篱骑着一辆麒麟?车,戴着一身银甲。站在百步阶梯之上,穿着正式犹如出征的他正激情慷慨的演讲着什么,前面的麒麟猛然扬起蹄子,人立而起,又踏下重蹄,生了火焰的四蹄不安的刨着地面。
千军万马,在黑曜双城前的百里平原上列成了军队,在樊篱的振臂高呼下,所有人都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矛和盾牌,还有重剑,一起重重的锤击着大地。
我看着那曾黑色的波浪从天边蔓延,锤击地面的声音像是声浪从天边涌来,汇聚在一起,震颤大地,震得耳膜一阵嗡嗡作响。
我从未见过魔族倾巢而出的力量,这绵延了几乎百里的军队,是我见过的最大的规模。即便是当初和樊天拼的你死我活,他们魔界也没有彻底将所有兵力投入到天庭战场之上。
毕竟四方留守,身为主将我拥有调兵遣将之能,但我也明白,无论天界还是魔族,都不该有倾巢而出背水一战的概念。就算有再重大的战役,除非下定决心鱼死网破背水一战,否则谁都不会将自己驻守主宫的兵力抽出来投入到战场之中。
可是现如今,樊篱做了。
他像是孤注一掷般,将所有兵力都投入到了这今日的龙神出世一战之上。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在场的魔兵,几乎是在天界昆嵛山天界天兵天将的总和。
历来神魔两族势均力恒,没有谁会比谁屯兵更多的说法。看来樊篱真是把压箱底的本事都给拿了出来。
这样不惜一切代价的将所有兵力都投在了盘古身上,我不明白是樊篱一定认为这场战役会大获全胜,还是他纯粹是想要向盘古做出奉献真心的证明。
盘古已经走到了樊篱的身边。
她平静的看着这绵延百里的一片黑压压魔兵的前面,回头看了看黑曜双城,抬起头来,对骑在?车前的麒麟身上的樊篱轻轻点头道“谢谢你。”
樊篱沉默的看着她。
我走到盘古旁边,冷冷的往上瞧。毕竟?车只有一辆,谁都知道樊篱的意思。
他效忠了盘古,明知道我们龙族和盘古之间的恩怨不死不休,却还希望我这个龙族后人能够幡然醒悟站在盘古这一边。
樊篱伸手,将盘古拉上了?车。我看着她弯腰掀起了帘子,从容而有条不紊的将帘子四周的璎珞绑好,坐在?车之后,半掩的纱帘遮住她的上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嘴唇浅薄却分外好看的唇形。
我站在?车下,抬头朝樊篱看。
樊篱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不尴不尬。见我没有接,他就这么一直停在空中,也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我的五感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白雾,迷迷蒙蒙朦朦胧胧,痛也不真切,喜也不真切,仿佛被冰雪冻结,心脏一点点麻木,遗忘了所有该有的爱恨。如今看着樊篱,竟然也生不出一丝该有的情绪。
樊篱见我不肯伸手,朝我低声道“重华。”
听见他唤我的名字,我垂着黑色的衣袖,没有半点情绪的掀了眼皮看着他“盘古可是给你许诺了,让你日后做三界的王?还是说,她告诉你,她能让你重新执掌魔族,成为真正的王?”
樊篱静静的看着我,半响才摇头道“没有,盘古没有对我许下任何承诺,她甚至没有跟我说过几句话。”
“那可不一般,”我嘲讽的看着他,道,“不费三言两语就能将你收服归为己用,盘古的手段也真是高明,骗得你团团转,还在这里心甘情愿的为她卖力。”
我看了看那绵延百里的黑色兵甲,嗤笑一声,冷冷道“别告诉我,你真的蠢到为了盘古倾巢而出,动用了魔族所有的兵力,毕竟你也该知道,我们龙族喜怒无常,更何况那位在无尽墟里被囚禁了千万年,一旦出来,怨气滔天,你带去的这些兵甲,指不定就成为了盘古的殉葬品。”
樊篱盯着我,听到我这样说,继而反问道“你就觉得,龙神一定杀得了盘古吗?”
我嘴角扯开一抹弧度,轻轻道“不止,龙神一定会把盘古挫骨扬灰以泄她被囚千万年之仇,怎么,你还以为盘古会赢了这一场远古之战吗?”
我朝马车里望去,触目所及,白色的衣襟一尘不染,浅淡的红唇唇形美好,纤细的脖子上,有一圈淡紫色的印记。
那似乎是她们荆家的东西。
盘古的脖子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圈印记,我不想知道,也没有那心思知道。我的目光不过是扫了过去,便又重新挪回到樊篱脸上,朝他淡淡道“毕竟是美人,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我倒是明白。”
樊篱失笑,他看着我,依旧伸着手,摇头道“你想多了,我对盘古,没有其他的感情,唯一有的,便是忠诚。”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半部个志已出~喜欢的小天使可以入手一波~当然啦~不喜欢就不用啦~爱你们~比心心咯~
这个结局算是he还是be,要看你们自己的理解咯~反正我对最后的结局很满意,当然啦,现在还没有放出来结局,所以你们都不知道~嘿嘿嘿~
第104章 所爱隔山海(八)
樊篱失笑, 他看着我,依旧伸着手,摇头道“你想多了, 我对盘古, 没有其他的感情,唯一有的, 便是忠诚。”
我看着他,轻笑一声“忠诚?樊篱, 算了吧, 谁同我说这个我都会相信, 可就是你,我不会信。”
樊篱没有多作表态。他沉默了半响,才轻轻的说道“盘古就像是我的母妃。我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她, 可我一直感念着她当初为了救我而付出的牺牲,我一人踏上王座,从未被任何人认可和爱护过,你知不知道, 盘古见到我之后,她对我说了什么?”
我对盘古如何收服他的人心并没有任何兴趣,只是伸手搭上了樊篱的手, 他用力一拉,我便踩上了车的马梁。
“那与我无关。”我踏上车的马梁,弯腰掀开车帘,声音冷淡, “反正今日,你就算为了她葬身龙神手下我也不会出手一分,樊篱,你自己看着办吧。”
车里,盘古端坐着,正平静的看着我。
看着我进来,她稍微往旁边挪了挪,给我挪开了个位置。
我没有去她给我挪出的空位,而是坐在她的对面,冷淡而挑衅的看着她。
樊篱的话说了一半,被我强行打断,再也说不出来。他苦笑了一声,朝我低低道“重华,我就不信你不会出手。”
我不再理他,只是坐在车里,在盘古对面闭目养神。
盘古看着我。
尽管我是闭着眼睛,我依然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一寸一缕,一点一点的在我的轮廓上游走。
那是无法形容的眼神,没有爱意,没有恨意,没有任何的感情,平静的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湖水,清澈而平静的让人很难相信之后即将来领的狂风骤雨。
她的目光就像跗骨之蛆,在我的身上挥之不去。我不耐烦的睁了眼,声音徒然冷肃“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