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笑,摇头道“自身都难保。”
我握着她的手,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像是有雷霆滚动的战车一路轰隆碾过灵台,电光一闪,却又转瞬消失。
想要去仔细去想,却又有些想不起来,刚刚想的是什么。
赤炎发现我攥住她的手格外紧,不解的问道“重华?”
我握住冲天戟,慢慢的将她的手抬起,轻声问道“你刚刚抓我的冲天戟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被反噬?”
就算她本身力量低微,没有发挥出冲天戟的实力,但是既然她用了冲天戟,就该受到反噬啊?
怎么还会好好地站在这里?
赤炎也呆住了,她回忆了一下那时的情景,凝神片刻,慎重问道“我记得当时我脑子一热,看到冲天戟在旁边放着,捡起来就上了。我也不知道冲天戟该怎么用,就学着你以前的样子,往前劈。难道是因为我力量太弱了,它懒得反噬我了?”
我哑然失笑,冲天戟虽然有灵性,但是也不会存在偷懒的心思,怎么会有懒得不懒得这么一说呢?
赤炎皱着眉,樊篱在面前翻飞那把剑终于不再在前面耍酷,而是落入了他的手里。樊篱握着剑,朝我回头,蹙眉,声音极为冷静从容“现在还有工夫说那些吗?重华,想好了没有?”
越是从容镇定,就代表面对的敌人不容小觑,也说明樊篱是在全心全意谨慎入微的应战。
我抬起赤炎的手,脑子里像是有一道想法在快速迁移,让我有些抓不住,但我还能顺着那想法飞过的影子想一想这蛛丝马迹“那个时候,你手上有什么?”
赤炎表情分外认真,垂下眼睫想了片刻,也是像我一般冥思苦想之后恍然大悟道“血!重华,是血!那个时候,我手上有你的血!所以冲天戟没有反噬我!”
那便是了!
在虚寒谷玄武神取了我的一滴指腹血,洒入那千锤百炼炉火纯青的连铸台里,那下面的龙骨低声沉吟,融进了我的一滴血之后,就成为了我一个人才能挥动的绝世神兵。
是血!
樊篱回头,眸色深沉,他听到了赤炎的话,转念一想便将这来龙去脉给想了个大致清楚,朝我回头,神色急烈道“果真如此?”
我点点头,将冲天戟递给他“九成九的把握。”
冲天戟上已经有我一层黏黏厚厚的鲜血,鲜血从戟身流淌而下,触手一片黏滑。
樊篱一握住那冲天戟,脸色便变了。
他闭着眼睛,用力的镇压冲天戟的嗡鸣之声,震动他的血脉,找到压制和使用它的技巧,颇费了一番力气。
樊篱感受着那冲天戟上毁天灭地的力量,半响才适应下来,轻吁了口气。
他单手持着冲天戟,一只手上仍然提着他的剑,睁开眼,朝我笑的分外轻松“重华,你可真浑身是宝,血还拿来驱动冲天戟。你说,若是你的鲜血落在我的手里,我又有了冲天戟这般的绝世神兵”
他又要来与我说一番携手共打江山的废话了。
我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冷淡道“到底能不能用?”
樊篱一笑,风度翩翩“当然能。”
冲天戟好歹是一代绝世神兵。
我使了冲天戟好几万年,它无异于我的左膀右臂,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顺手的不能再顺手。在我手上,它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但是对于樊篱来说,他今日刚拿到这个冲天戟,能发挥出来个六七层便已经算是难得了。
但樊篱现在有了冲天戟,无异于如虎添翼。我知道炼魂给了他极大的功法,尽管不知道原理,但是樊篱确实变强了许多。
眼看着樊篱深吸了口气,握紧了冲天戟。
我看着他,看着樊篱额头的魔纹慢慢浮现,诡异猩红,妖冶美艳。
我抓着赤炎,朝樊篱低声道“不要恋战,如今我身负重伤,保命要紧。”
樊篱额角魔纹越发猩红,半响,他深吸了口气,像是控制住了身体里某种乱窜的力量,朝我点点头道“明白。”
我将赤炎打横抱起来,樊篱将他的长剑甩给我,不客气的一笑“拿着防身。”
我点了点头。
樊篱笑吟吟的看着这千军万马,持着冲天戟,正对着那战神的眉心,一脸桀骜“诶,那个不知道名字的,麻烦让让,你挡着本尊道了。”
我顿时哑然。
却就在这一刻。
樊篱立刻分形,速度快的几乎看不清人影。他转瞬即到了徼幸的面前,看着一脸呆滞的徼幸,啧了一声,手起刀落,两颗人头旋转着飞上了天。
徼幸打了个激灵,这才抬起头看,左右架着他的两个人都成了无头尸体,尸体上鲜血喷涌,软软的倒了下去。
风云为之变色。
看着徼幸一脸惊恐,樊篱捧了捧冲天戟,赞叹道“绝世神兵!”
樊篱用手指抚过冲天戟沾了血的边缘,那鲜血在冲天戟上轻薄流淌,成了一道被染红的细线。
他抬起手,将那鲜血沾在指腹上,伸出舌头尝了一尝,绽放出一个邪魅狷狂的笑容,朝着我道“重华,我教你,冲天戟杀神仙的时候,该是怎么用的。”
对于樊篱的显摆,我只想给他一耳光。
见我沉了眉头,樊篱还在笑。他一把抓起徼幸,推到我旁边,面对着这开始振臂呼喊的天兵天将们,朝我回头道“重华,可跟紧了!”
第76章 磐石无转移(九)
我曾做过一个梦。
在我十万岁的时候。
那时我沉睡在辛夷山。
那是一场永远无法挣脱的梦魇。
日日夜夜, 循环往复。
我梦见, 阿爹,二哥, 还有白珏,站在我的面前, 看着我笑。
阿爹说, 阿九啊, 你怎么会弄得这么满身是伤,连魂魄都缺了一角,阿爹不放心你啊。
二哥说, 阿九啊, 无尽墟里好冷, 二哥好难受。
白珏说, 阿九啊,跟我走吧, 天涯海角, 去一个没有仙没有魔没有旁人的地方,我们长相厮守,我们永不分离。
我跌跌撞撞的想要往他们那里走,我知道他们已经在幽冥等我,我想扑进阿爹怀里哭,想向二哥道歉,想问白珏,她为什么要背叛我, 欺瞒我。
可我走了半天,似乎脚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我低头一看,原来我脚下踩得是累累的白骨,层层叠叠,千万里,皆是战场黄沙。
那只被掩埋在黄沙中白骨森森的手抓住了我的脚踝,我使劲了力气都无法将它挣脱开。于是我蹲下身,着急的去解开它,我挖啊挖,挖啊挖,终于将这骷髅给拉了出来。
那具骷髅只有手已经风化,埋在下头的尸体依然保存完好。我急着去见阿爹他们,想踢她,可是踢了半天她也不肯放手。
我踢了许久,可是最后还是没有将她踢落。最后我哭了,坐在那骷髅旁边,眼睁睁的看着阿爹二哥和白珏都走了,消失在黑暗中,我喊他们等一等我,可是他们却朝我笑,然后消失在幽冥中。
我想知道是谁不肯让我走,非要将我留在这世间。
我把那具尸骸翻过来。
是白珏。
旋即梦境里的天全黑了下来。
恍恍惚惚间,我听到这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光线的世间,传来一声龙吟。
黄沙渐起。
这个重复了无数次的梦境,我每次都在即将奔赴幽冥黄泉的时候,被这一只森森白骨的手给拽住脚踝,固执的不让我追随阿爹二哥他们而去。
我想那是白珏。
她死了也不肯清净,死了也不肯放过我,非要我一个人在世上孤零零的活着。
我不知道她给我留下了希望。
我不知道她给我们的未来留下了可能。
这古战场,刀剑纵横,黄沙肆意,我孤独的站在这个战场之中,白骨之上,看着冲天戟立在我旁边,戟身嗡嗡震动,似乎是在呼唤什么。
我听到那划破天际的龙吟声和女子低而轻蔑的鄙夷声“我的后人,可真丢本帝的脸。”
声音低而飘渺。
狂风一掠,便化作了飞沙。
我惶惶的站起来,在这梦境之中,大声嘶喊“你是谁?”
但是永远没有回声。
“啊啊啊啊天呐,我还活着!我还活着!没想到我们竟然真的逃了出来!”
这是徼幸的喜极而泣的声音。
“嘘,小声点!重华累极了,让她休息一会儿吧!”
这是赤炎小心翼翼的声音。
“哼,若不是本尊替你们浴血奋战开道,哪里有你们一线生机?把重华给我。”
这是樊篱得意忘形的声音。
赤炎立刻警惕道“想都别想!”
我微微睁开眼睛,入目是单薄的肩头和满头的青丝瀑布,原来是赤炎背着我。
我恍惚了一霎。
刚刚闯出那十万天兵天将的包围圈时,我什么都记不清,只记得脑子里充斥一个念头,就是杀。
杀了所有靠近我和赤炎的人。
到最后,虎口裂口,手臂颤抖,勉力不支,当我支撑着杀出最后一个包围圈的时候,我便晕了过去。
原来是赤炎背着我。
徼幸的腿到现在还在筛糠似得发抖,他眉心那点不值一提的魔纹看上去可怜兮兮的,看他兴奋的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一样,樊篱皱了皱眉,掂了掂手上的冲天戟,可惜的说道“可惜没血了,来来来,给重华放点血,有助于她血液流通,这样病才能好得快。”
赤炎看到樊篱真的不怀好意的凑了过来,顿时沉了脸,一副抬脚要把他踹下云端的架势,呲牙咧嘴道“你再过来一步试试?”
樊篱手一摊,笑的一脸无辜“这等绝世神兵,才用几下就物归原主,未免太让人遗憾了,不如借我点血,拿去威风威风。”
我抬了手,微微睁开眼睛,虚弱的看了一眼樊篱,皮笑肉不笑“有本事就来拿。”
樊篱见我醒了,朝我美滋滋的笑;“重华,你这冲天戟是拿什么做的,改明我也去弄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