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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香 第5节

作者:蒜苗炒肉 字数:24369 更新:2022-01-12 04:26:17

    天色大亮时,追随宁慧而去的侍从长雷越不见出行的号令不禁疑惑,大家都住驿馆,于是他顺道来问一声,还未走近,就见门口站着的秋红一个劲向她摇手示意不可靠近。

    他疑惑之下不由走近了几步,就见秋红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雷雷大哥,公主有令,今,今日歇息一日。”

    “你可是病了,怎么脸红成这样,发热了”

    他和秋红惯熟,说着就要去探她额头,急得秋红跺脚,“你,你别过来”举着摔憋了的铜盆就要砸过来。

    雷越举手投降,“好,好我这就走,不过你得了病就得治,不要讳疾忌医”

    秋红双眼含泪,默默念叨,“公主,有病得治”

    作者有话要说  啊,改排班和错别字什么的,真的好麻烦。文这么冷,我还这么尽心,是不是有病

    、有女同车

    车驾粼粼,一行人往西北行去。

    秋红小心翼翼递过茶水,“公主,要不,奴婢去把流景姐姐换过来”

    她是宁慧贴身侍婢,流景逃出王府后,宁慧过的是什么日子她最清楚,她不明白为何圣上最疼公主,却偏偏是他从中作梗,让这两人相隔天涯,各自悲苦。更不明白明明此次相逢让沉静如水的公主霎时如春水初生般明丽动人,鲜活生动,为何圣上却要严令追杀,死不让流景姐姐接近公主半步。

    她不明白,也很愤懑。

    倒是公主应对自如,金殿之上也沉稳如初,不动声色地隐瞒了消息,只说自己擅离职守罪责难逃,自请谪往西北,望能戴罪立功。

    昨夜她两人关在屋里,宁慧于此时也是大胆沉稳,羞人的话一说一个准,秋红隔着一道门也被羞得红透了脸,却又欣喜而心疼。

    自家公主心气不可谓不高,自从圣上逼走流景,她大病一场之后便发誓不做闺中弱女,任人摆布,毅然决然裙钗换戎装,随军征战

    军中艰辛,而况人人瞅着这个肤色白皙身姿柔弱的公主,都以为她是闺中待得闷了来散心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更不说弯弓射箭戎马征伐之事,明面上碍着身份都是恭恭敬敬,背后对她主仆二人都是斜眼一撇,深深鄙弃。

    宁荼虽治军严谨,到底对妹妹宠惯,而况流景一事她伤宁慧至深,只得由着她,蒙着眼封她做百夫长,却遭众人反对,百夫长下也是行伍士卒,都是爹生娘养的,难道就这样白白交给公主让她带着去送死

    群情激奋难抵宁慧一派波澜无惊,她不做百夫长,她清楚自己上阵杀敌是白白送死,她不求一官半职,只随侍宁荼左右,众人商议军事时她出言献策,被嘲笑过无数次才有尚可入目之计,众人这才肯正眼看她一眼。

    只是出言献策何曾容易,宁荼只派给她们主仆二人一支亲兵,不过五十余人,为了众人商议时那一句策论,她背地里勘察过无数遍山川走势,丈量过无数遍可能的阵地,费过无尽心思来研究两军优劣之势,使过无数好的坏的手段来收买消息,熬过多少不眠夜来研读兵书

    旁人只会赞一句,“公主虽是女子,倒也颇有见识”不曾细看她早已不复白皙娇嫩的脸颊,不曾知她身上摸爬滚打时弄出的伤痕

    就是如此也不会叫苦叫累,也不曾留过一滴泪的郡主,在抱着冻得奄奄一息的流景时,哭的没了声息。昨夜那些难为情的话儿啊要如此强撑着半点也不肯低头的人放下全副铠甲娇柔起来,也必然是被逼到了墙角。

    而况宁慧随军日短,大半日子都养在深闺,讲求笑不露齿行不露足含蓄端庄,要她张口讲出那些柔情蜜意,却也是不知羞耻的话,纵使说这话的人神色不变,她一个旁观者也觉得辛酸。

    歇了一日,昼短苦夜长,尽留给两个人去消磨,谁知今日大清早葛素却来要人,她一个小小丫鬟,拦得住军官将士,只因旁人给她几分薄面,葛素江湖流寇,杀人放火的痞子,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拎到了一旁,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闯了进去,里头几声乒乒乓乓的打斗之声,她还未来得及喊雷大哥来救场,流景已被裹在大氅里抱了出来。

    真是岂有此有,她气得浑身打颤,忙着去向宁慧告状,全然忘了流景便是从宁慧榻上被抱走的。

    宁慧尚算镇定,微抬眼睑,吩咐她上药,而后启程。

    就连此刻,也是葛素和流景乘了一辆马车,她还跟着宁慧。

    从坐在宁慧跟前起,宁慧脸上便一份情绪也不带,自家公主的性子,更不会抱怨一句,但她觉得这车厢里分外的沉闷,也是分外的危险,既然这危险和流景姐姐有关,不如就把流景姐姐换进来。

    宁慧只是闭着眼睛沉思,像没听见她的话一般,过了许久才微微抬一抬眼皮,“不用。”过了一阵才说,“桌上这蜜饯新鲜,你送些过去。”

    出去透一透气也好,秋红应一声是,叫停了马车,端着蜜饯往后送过去,想着在流景身边多逗留一阵让公主自己消一消气也好。却不料那驾马车里气氛更是古怪,端过去的蜜制的秋杏,葛素吃蜜饯的神情像是吃肉,嘎吱一声,连核都咬烂了,吓得她缩着脖子赶紧回了宁慧身边。

    自家公主沉闷,生性也不良善,但绝不会伤及无辜,可是那个葛素就不一定了。

    宁慧看见她一脸憋闷的神情,倒是难得的笑了笑,又转过脸去,掀起车帘,幽幽望着外面。

    此时离皇都已远,越往北走,越是苍凉,春寒未尽,路边田野里庄稼大多没有下种,光秃秃的土地在初春慵懒的阳光下坦诚晒着,田野里玩闹的小孩听见车马之声抬起头来,晒得通红的脸上是明媚的笑靥,不知世事艰辛的童真。

    她一直望着,终究低下头笑了笑。

    午时将至,众人寻一处树荫略歇一歇。秋红递过水壶,“公主,润一润罢。”宁慧只随手接了,眼睛直往流景那驾马车上瞟,秋红会意,“奴婢去看一看。”

    宁慧不置可否,秋红便当是默认了,噙着一抹笑往那边走,车帘掀起,却是葛素跳下了车,眼神犀利,横扫一遍,便停在了宁慧脸上。

    秋红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宁慧依旧淡淡,迎着葛素剑一样的目光,不躲不避。

    秋红气鼓鼓撅着嘴,不见流景下车,便要去探个究竟,葛素手臂一伸,“她睡着了。”

    “这个时辰”蒙人也不想个可信的理由。

    葛素目光横扫过来,“有问题有问题也该找你们公主”

    “为什么”秋红不明白。

    葛素哼了一声,已经走了。秋红眼看葛素杀气腾腾往宁慧走去,叫了一嗓子,“雷大哥,她,她”

    雷越闻声赶来,长枪一横,拦在葛素和宁慧中间,“哟,大美人”

    眼前是个年纪与她相仿的男子,一脸的飞扬跳脱,带着三分轻佻,细长的眉梢微翘,英挺里透着几分秀气,眼里是几分不正经的笑意,容颜灼灼,葛素忍着笑,别过脸去。

    “喂”雷越眉头微蹙,竟然被忽略。

    “让她过来,你们离远点。”

    葛素只轻轻一笑,路过他时尚在他耳边呢喃,“你打不过我。”

    雷越横眉竖目,“你”也只看见对方一抹轻蔑的笑意,长枪一转,就要动手,却听宁慧淡淡道,“逞强斗胜,那是匹夫之勇,你是将才。”

    这回换雷越一脸骄傲。葛素并不理他,只带三分嗤笑看宁慧,“公主果真派头十足”

    宁慧微微颔首,待她走近,让她坐了,亲手执壶,为她奉上一杯水,葛素接了,握着粗陶的杯盏端详良久,暗自笑了一笑。

    宁慧取过干粮分出一些给葛素,自己就着清水慢慢咬干透的糙面窝头,咬了两口放下,看葛素还玩赏一般握着那样式平平的水杯,略略一顿,叫她,“葛素。”

    葛素仰头喝了水,往后靠了靠,散散漫漫问,“怎么”看宁慧脸上微红,一时顿住了,便冷笑一声,“这时候害羞未免晚了。”顺手捻起一片地上红叶,就着宁慧脸色一比,“哟,这颜色真衬”

    宁慧似乎听不懂这嘲弄,娇羞地只一垂首,便是这一垂首,叫葛素心里一动,脸上调笑神色已然不在,她叹一口气,“罢了。”

    “嗯”宁慧才回神一般。

    “她虽元气大伤,倒无性命之忧,细心照顾调养就好。我这脾性跟着你们走闷也闷死了,这就走了。”她撇一撇嘴,“你看着我做什么你不是巴望着我走”

    “嗯。”宁慧眼神诚恳,肯定地点一点头。

    “你”葛素吃瘪,皱了皱眉,旋即笑了,捏着那半个干硬的窝头瞧了瞧,“这干粮我也吃不下。”将馒头丢进宁慧怀里,扬长而去。

    、颜如舜英

    紧赶慢赶,傍晚时分还未赶到驿馆,就地休息还是继续赶路,雷越不敢擅自做主,打转马头,请示公主殿下,还未到车前,已被秋红拦住,“雷大哥,公主病了”急的小丫头两眼泪汪汪,“可她不让说。”

    雷越长眉一蹙,“什么症状病势如何”贬谪之人,贴身伺候的只秋红一个丫头,他们一帮大老爷们不说不通医术,就是真有回春之手,也不敢贸然给公主诊治,看来只得快马加鞭,到驿馆了再寻医问药。

    秋红急的快哭了,“就,就是”还未说完,车帘微掀,宁慧淡淡道,“寻常发热,并不碍事。赶路要紧,到驿馆再请大夫。”雷越只看见车帘后一道红粉的脸颊,夕阳晚照,可见她半边额上晶莹的汗珠,只得道,“公主暂且忍耐,不出一个时辰,定然赶到驿馆。”

    那帘子复又垂了下来,雷越收回目光,自去安排。

    秋红委委屈屈,憋着发红的双眼爬上了后面那架马车。

    宁慧向来镇定,大痛大苦也受过,都是静静忍着,唯独这次,看起来不过是发热,却焦躁不安,三言两语便将她赶下了马车。她虽在宁慧跟前得宠,却也不敢违拗宁慧。

    小丫头忍着一腔委屈,看着熟睡的流景,终于咬牙决定,还是叫醒流景,总得有人照料自家公主才是。

    流景睡得极沉,秋红将半盏凉透的茶浇在她脸上才醒,流景眼神未转,眸中闪过秋红未经过的戾气,吓得秋红手里的茶盏咣当掉了下来,“姐姐,我,我不是故意你,你睡得太沉了”

    流景闻言微微蹙眉,欠身坐起,“何事”

    “公主病了,她,她不许我在跟前伺候”

    流景神色严厉,一眼瞥过来,吓得好不容易把话说溜的秋红又开始结巴,“发,发热,脸都烧红了”

    “发热”

    “对,对姐姐,你过去看看吧,她不许我近身”

    流景微微一点头,掀开车帘,轻轻一跃,便到了宁慧马车跟前,车夫吓了一跳,一勒马缰,马儿嘶鸣声里夹着一声轻轻地呻吟,流景已钻进了马车,只见宁慧双颊绯红,紧紧蜷在车厢一角,眸里一片濛濛水意,唇上几点被咬破的殷红。

    流景伸手抱宁慧,才觉她身上衣衫都被汗湿了,隐隐幽香里透着几分淡淡的药味,登时明白过来,不觉面上已是红透,心里狠狠啐了葛素一口。

    自己向来惊醒,这次却睡地那么沉,定然是着了葛素的道,只是不知宁慧已一个人支撑了多久。

    怀里的宁慧已柔若无骨,娇喘微微,这副样子见着流景,她又气又羞,泪水早已滑了下来,心头气难平,恨道,“毒妇葛素,她”宁慧手里拽着流景领口,整个人往前凑。

    宁慧初经人事,哪里受得住葛素的这些药,忍得银牙都要咬碎,此时流景微凉的手指划过她脸颊,她就要忍不住哼出声来,眸中情谊水一样要荡出来。

    流景张开大氅裹住她抱在怀里,“你忍一忍,我带你走。”

    流景大病未愈,行动迟缓许多,但在寻常士卒手中夺匹马还是得心应手,雷越被这变故惊吓,带人追截,流景摸出宁慧腰间令符,“公主病重,急需就医,前面驿馆汇合。”

    雷越怎肯信她,只看得宁慧艰难在那人怀里伸出一臂摇手示意他不必追,才放慢了脚步,心头疑惑重重。

    马儿驰出一程,将众人远远抛在后头,宁慧早已浑身无力,几乎磨在流景耳垂边,“不,不要去驿馆,流景”这话轻软旖旎,炽热的呼吸萦绕流景耳边,流景都觉得浑身要烧起来。

    流景心头犹豫不定,却觉颈上温热,宁慧已缠了上来,她心如擂鼓,再也不管不顾,撇下马匹,携着宁慧尽往荒无人烟的山坡上奔去,寻得隐秘之处,停下来时宁慧已近瘫软,只是下意识地伸手往她身上乱抓。

    流景抱着她,低头吻她早已干裂的唇,却觉怀里的人像得了水的鱼一样活了起来,似乎只是顷刻,两人便是衣衫尽退,宁慧身上都是一片胭脂一样的红色,在落日最后的微光里美得夺人神智。

    流景难耐地在她背上印上一个一个唇印,便见宁慧修长的颈子扬起来,喉间是隐忍的轻咛。她转过身来,几乎疯狂地在流景身上亲吻厮磨,怎么也止不住那令人发狂的躁动,她低声呢喃,“流景,流景”哀告一般。

    流景出自千离院,纵使在同伴中不算手段高明,但应付宁慧这般的纯真处子已是绰绰有余,她才埋首下去,便觉宁慧忽然浑身紧绷,缩起了脊背,她停下来,将宁慧揽进怀里,看着那一双羞怯,隐忍,舒适与悲戚掺杂的欲说还休的眼眸,她轻吻上去,劝她,“宁慧,不要忍,叫出来,没人能听见。”

    这话昨夜宁慧也曾劝她。

    几次,宁慧几乎是含着哽咽微微呜咽,紧紧握着流景手臂,抓出紫青的印子,终于,那难耐地情潮过去,铺在地上的大氅上一片濡湿,极不舒服,也没力气去挪动半分,人似乎在眩晕里漂浮着,略微清醒时流景已用大氅裹住了她,坐在她旁边,目光灼灼,望着她。

    已是夜里,秋月皓皓,银辉遍洒。

    她脸上退去的红晕又升了上来,微微侧过头去恨恨,“葛素毒妇”细腻的红晕从脸颊晕染到脖颈,渐渐向下蔓延。

    流景只是笑笑,伸手抱起她,“走吧,别人定然等急了。”

    歇了这许久,宁慧身上已有了力气,“我和你一起走。”流景更抱紧她,“那太慢了。”

    流景提足疾奔,宁慧只觉耳边风声呼呼,枯萎的草地光秃秃的树枝一一倒退,她伸手环住流景脖颈,抱紧了她。

    从前流景也曾这样抱着她在暗夜里穿行,只是那时身后都是要置他们于死地的亡命之徒,她这样紧紧抱着这个人,命垂一线,心里却并不害怕。

    从和亲车驾被劫,她决定带自己逃命起,纵使磨难重重,她都不害怕。那一路上几次被截杀,流景一面护着她,一面拼杀,刀剑锵鸣,利刃穿肉的声音就在耳边,她被血腥味熏得欲呕,却不害怕,一旦逃出去,她摸索着给流景包扎伤口,谁也不说话,两个人冷静如铁。

    途中与千面狭路相逢,千面为逼流景交出她,暗器夹着风声射过来,几要废了流景一条手臂,流景就是不避不让,将她圈在怀里,一下一下挨着,骨节被利器磕砍,那声音钻入耳膜刺得她几要疯魔,她在熙攘的人群里挺身而出,揭下那张带了一路的面具,几乎怀着骄傲宣告,“我便是宁王府逃婚的郡主。”

    她的画像满街都是,人群一拥而上,争相捉捕她,她们反倒趁乱逃脱。

    流景向来恭顺,那夜却斥她,“你是找死”她十分平静,问她,“你怕死”谁也不说话,彼此僵持着。

    夜里她半梦半醒间梦见自己眼疾已好,剥了流景衣裳数她身上的伤,数到她用尽了已知的数字,还未数完,她醒来时悲伤满溢,却没有半颗眼泪,一直醒到天亮。

    再后来中了宁敬圈套,被关在冰室,那里酷寒,她几次在生死之间辗转挣扎,几要绝望,宁敬见问不出消息,便想阴招,以为她临死之际总要将消息递出去,不是那名单,也必然与名单有关,才给她机会,准她写信。

    她才知原来此情此景她唯一可依仗之人唯有流景,才默然良久,借了前人一首无题。

    她早被折磨地不成人形,已分不清到底是要流景来救,还是只想传情达意。

    她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只到流景那一声宁慧传入耳中,还不分不清悲喜。

    那一路,都是流景抱着奄奄一息的她在跑路,她不知那一路流景受过多少伤,只是闻着自己得以依靠的这个怀抱里血腥味一日重似一日,竟也庆幸自己目盲,不必亲眼目睹伤口的狰狞,也庆幸自己不能起身,不必去帮忙包扎。

    自从山洞里那个数伤口的梦境,她对流景身上可能出现的伤处,都莫名有些惧怕。

    她还沉浸往事,却听流景问她,“冷”原来她不知不觉,一直往流景怀里挤着。

    “不。”她带着笑意,“一点儿不。”

    流景也笑了,带着微微喘息,“马儿不见了,只能一路跑回去。”

    她说,“不急,让他们找去吧。”流景只嗯了一声,脚步也不曾放慢。

    作者有话要说  会不会被和谐了﹏b汗

    、袜刬钗滑

    两人远远便看见驿馆里一片灯火通明,人影憧憧,隔着老远听见雷越声音,“混账,大活人找不到再找”听不清别人说什么,只听他又喝骂,“山头翻过也给老子找出来快去”

    流景再疾奔一尚,到驿馆门口才放下宁慧。

    忽然一骑飞马闯将过来,流景忙手臂一伸把宁慧带到了路边,马上的人显然也吃了一惊,手臂用力,勒得马儿前蹄都扬了起来,雷越随即滚下马鞍,奔到跟前,叫了一声,“公主”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旋即狠狠瞪了一眼流景。

    驿馆外动静惊动了驿馆里的人,众人一下涌出来,秋红跑在最前头,眼泪鼻涕一把,“公主你可回来了,急死奴婢了。”

    宁慧只淡淡嗯了一声,“散了吧,早些歇息,明日赶路。”她往驿馆里走,秋红赶着扶她,“你可好些还发热么大夫就在这里”

    流景埋头跟着,却被雷越伸手拦住,她也是淡淡,只扫一眼雷越,“在下带公主前去寻医。”

    “胡说大夫就等在这里,压根没见过你们身影”雷越气的眉毛都要翘起来

    宁慧闻言回首,流景嘴角微扬,示意她走,她便不再理会,先随秋红进屋,外面的争执还在继续,雷越嗓门奇大,“你即说寻医,可开了方子,可抓了药”

    “不需方子,不必抓药。”流景倒是淡入冷水。

    宁慧听得脸上一红,浸在热水里沐浴,微微弯了一下嘴角。

    外面半天没有声响,忽然乒乒乓乓打斗声响起,秋红急道,“公主,他们打起来了”

    宁慧靠着浴桶边缘,舒舒服服泡着,嗯了一声,又道,“想看就去。”

    秋红挂记着她的雷大哥,又念着流景姐姐有伤在身,得了赦令立刻往外面跑。

    秋红出门也只看见庭院上方,月光之下,一团身影翻飞,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不由得焦急。

    但看旁人大多和她一般茫然,只跟着雷越的小厮喃喃念道,“哎呀,少爷要吃亏了。”

    秋红还不及问,就听仓啷一声,一杆长枪飞过来,斜斜刺进庭院里的老榆树干上,嗡嗡之声不绝。

    众人还未回神,紧接着就听一声闷哼,人影分开,雷越扶着手臂,退了几步堪堪站住,流景气定神闲,立在一旁,倒是赞了一句,“功夫不错”

    这话再真诚,听起来也像是嘲讽,何况雷越当着这许多手下的面被一个姑娘打败,俊脸早已通红,哼了一声,神色恨恨。

    众人看雷越脸色不善,霎时之间站岗的站岗,喂马的喂马,造饭的造饭,看月亮的看月亮,散了个干净,雷越伸手去拽钉在树干上的长枪,不想那枪刺得极深,他一时大意,一拽之下竟没拽动,恼羞成怒,脸都绿了。

    流景却在雷越暴跳如雷之前取过长枪递给他,雷越额上青筋跳动,拼命压着怒气。流景也不睬他脸上阴晴,长枪脱手,掷向雷越的小厮,那小厮本自往门口走着,听见风声回头,倒也反应迅捷,伸手便接住了长枪。

    “你是战将,不必与我比武争胜。”流景见他气的紧,安慰了一句。

    这话中午时宁慧说来给他撑腰,此时再听,意思还是那个意思,却怎么听怎么不顺耳,雷越嗤笑,“教训老子也不掂量掂量你是谁”

    流景微微一笑,“流景。在下,流景。”

    六个字惊得雷越几乎跳了起来,指着流景鼻子,“你,你你有病吧,冒谁的名不好要冒他的名”

    宁慧正在沐浴,白皙手指拨弄着清水,闻言顿了一顿,只听门外流景还是淡淡,“哦”

    “总之那不是个好人”雷越愤然道。

    “哦”流景含了三分笑意,若非她面冷,这倒像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妇女的调调。

    “那人是个”

    雷越虽在行伍,语言也多粗俗,但淫贼两字对着一个姑娘家也说不出来,“那人不是正经人,如今可是官司在身”

    雷越尽量说的含糊,只因宁荼给他的密令是“见流景,斩之”

    流景其人,据他所知,以前也是名不见经传,为讨生计进了王府,先时是宁荼侍卫,后来被宁慧讨了去,也还是个近身护卫,武艺倒是不错,心肠也狠,宁慧似乎颇为信赖。

    听闻宁荼密令时他着实迷惘了一番,不知一个侍卫,何以要劳圣上大驾,亲自惦记,多问了一句,才知此人心术不正,竟打公主的主意,那可就相当的不入流了。

    “哦。”流景应了一声,也不放在心上,“世上有同名之人,也不足为怪。”

    她这反应倒叫雷越起疑,心想圣上说那人擅长易容,等闲认不出来,说不定眼前这人就是那厮易容来的,不由往流景胸口瞥了两眼。被流景一瞪,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急急道,“此事没完,老子自会查证”仓皇转身就走。

    流景脸上挂着一丝笑意,那笑意却转瞬即逝,她抬头望了一眼天边的弯月,把叹息藏进心里。

    宁慧被秋红围着,定要请大夫诊脉,流景不好太过,随着雷越等人在外头候着,等大夫说她身体已无碍后才去安歇。

    夜阑人静,月光如银,流景身上冻伤未愈,又疼又痒,难以入睡,便只静静躺着,许久,外面脚步轻轻,越来越近,她初时以为是雷越来探虚实,便也不以为意,许久才听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一条缝,月光地里门缝里探进来一张秀丽的小脸。

    流景欠身坐起,“宁慧”

    宁慧关上门,轻轻走过来,身上只是中衣,一手搭着衣衫,一手提着鞋,站在流景榻边轻轻笑。

    秋夜凉寒,宁慧浑身早已冰凉,扎进流景怀里紧紧搂住着她的腰取暖。流景顺着她,搂着她,将她的脚放在怀里捂着,“怎么不穿鞋”

    “秋红觉轻。”原来偷偷出来怕惊醒了丫鬟。

    两人都有些忍俊不禁,搂在一起笑了。谁也想不到能有今日,背着众人在黑夜里相会。来之不易,有几分刺激,更显得珍贵。

    两人盖着一张被子,霎时暖和起来,流景难耐地微微一动,宁慧察觉,便伸手到她身上各处揉搓按摩,甚而舔了舔流景前胸铜钱般大的冻疮。

    宁慧早前冻伤时尝过这其中难捱的滋味,那时一路逃亡,夜里也不敢生火取暖,就是流景抱着她,慢慢揉搓她身上又痒又疼的冻疮。痒得狠了她忍不住要挠,流景捏着她双手,她挨不过,在流景手臂上咬出一个带血的牙印。

    此时想起了,她欠起身子吹亮火折子点起烛台,掀起流景衣袖查看,也只看见一道极长极宽的疤痕盖住了牙印,横亘在流景手臂上,她呆愣在那里,她想起那场铺天盖地的大火里,她几近绝望时听到的幽微的声音,她说,“我来救你。”

    宁慧那时目盲,不知流景究竟被火烧成什么样子,只是凡能摸索到处都热得烫手,她像容身在一团火焰里,被夹裹着踉跄前行,穿过曲折迂回的洞穴,跌进刺骨冰冷的水流里,水流的冲力卷带着她向不知名处漂流,她早已不抱希望,只是紧紧拽着手里的衣角,拼命不让水流将她们两个冲散。

    “不看了,很丑。”流景放下衣袖,将宁慧圈回怀里。她不想宁慧歉疚,一点儿也不想。

    “我要再看一遍。”宁慧又从她怀里爬了起来,伸出两只冰凉的手去解流景衣衫。

    流景被她闹得有点痒,捉着她的手,“那有什么好看的”宁慧的目光像是黏在她的身上,声音轻的像羽毛轻抚在她耳畔,“我想看,永远都看不厌。”她说着在流景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惊得流景窜出半尺远,两个人像玩闹的孩子一般,相视而笑。

    “在千离院时最怕这个,挨了不少打。”

    那时她们几个女孩子中,抚宁最善此道,流景最怕这个,要娇媚呻吟,要情迷神陷,要眉目如水,她一样都做不到,叫出来跟挨打时没两样,神色永远平静,眉目里一片冷清,先生教鞭都打断了几根也不见效。

    那时葛素为她着急,在她茶水里放毒,流景年纪小,未经情事,药效起来时浑身酥软难耐,她难受地抱着床柱哀哀哭泣,终究也学不会去献媚,差点被打死。

    如今没有教鞭逼迫,情到深处,不能自持,以前挨打也学不会的一下子全都会了,她心里柔情蔓延,不觉低头去吻宁慧额头,宁慧正目光灼灼望着她,伸手扶住她脸庞,深深吻下去。

    两人都是初尝此事,没有餍足一般,不知是谁先动的手,警觉时已寸缕不着,流景从她眼梢眉角吻下去,温柔缱绻的吻一路蔓延到她的小腹上,却被宁慧拉了起来,宁慧脸上霞光一片,拉过她的手放下去,她说,“这样。”

    流景愣了一下,顿住了“你”

    难以出口的话叫宁慧忍不住轻轻咬唇,神色却还镇定“难不成我还能钓个驸马,等着洞房夜落红”她深深望着流景眼眸,“流景,我,我宁慧只能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

    情话如灼人的烈火般燃起流景的热情,情事激烈如撕扯,累了相拥着睡过去,如此才足以弥补分别苦楚。

    作者有话要说  哎为什么大风越吹,我心越荡

    最近收藏也不涨了,挺伤心的呜呜呜

    、孤情淡韵

    流景警觉,怀里的人微微一动,她便醒了,望一眼窗外辰光,紧一紧手臂,宁慧已撑起半个身子,又被她圈回了被窝。

    秋日凌晨清冷,被窝里却是融融暖意,宁慧软绵绵靠着流景,着实不想动弹,只是黯然道,“秋红起得早。”

    流景懊恼的眉头蹙成一个疙瘩,“明晚给她下药。”宁慧莞尔一笑,“这主意倒也不错。”却赖在流景身上一动也不动。流景推一推她,陪她起来,服侍她更衣,为她理顺鬓发,外面已隐隐透出一丝亮光来,拥着她到门口,“去吧。”

    外面正在轮岗换哨,谁也没注意宁慧,她便悠悠闲闲往回走,才下门廊,便见秋红正一路东张西望走过来,看见她像看见骨头的狗一样撒着欢儿奔过来,“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秋红一嗓子叫的众人皆看过来,犹自不知,宁慧却甚是淡定,“起的早了,走一走。”秋红已瞥见身后悄然阖上的门缝后那一抹身影是流景,当即了然地笑起来,“哎哟公主,还跟奴婢打哑谜呢”她年纪小,似乎什么都知道,其实未必什么都知道,只是爱盲目的乍喜乍悲,盲目地为自己听到的只言片语羞红脸颊。

    宁慧本是镇定,但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小丫头戳穿谎言,即便别人只是听得一头雾水,她也难得心虚地脸上发红,只瞥了一眼,看秋红把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才步履轻快,回了屋子。

    早饭后启程,宁慧叫来雷越叮嘱,“路上警惕些,此地有我一位故人。”

    雷越听得心头疑惑丛生,虽然她还没见识过这位公主行军打仗上有何了不起,但这故人遍天下的架势也是叫人郁闷,先是一个葛素,狂傲不羁,还甚是阴晴不定,他着人摸底,竟也不知她师承何方,家世如何,倒是个名头不小的江湖流寇。

    然后是这个流景,身手不凡,冷冷清清,看起来倒也无害,可这人名字忒也不好,弄得他疑神疑鬼,昨晚琢磨了半宿。

    这往西北的路才一半,又来了个故人,似乎也不容小觑,他头都大了

    但公主吩咐的事,他也只能恭恭敬敬应一个是字。他手下不过百十来人,他也重新排布,探路的探路,断后的断后,该四周掠阵警惕的也做了安排,保护车马的保护车马,人数虽少,却也排布地严丝合缝,便是飞鸟要闯进来,也会有人射杀。

    中途休整后,宁慧叫来雷越,对他的安排甚是满意,夸了几句,末了又说她和流景许久不见,有话要说,再说,流景身上有伤,她身上也有,两人一起还可相互照应,要换一辆大马车,搭上秋红,三人同车。

    虽说流景是宁慧旧人,但到底身份不同,共乘一车似乎不成体统,况且,这位身手不凡的女子还叫流景,他暗中查探这人来历,还没收到确切消息呢,怎能放心叫她和公主同乘一车。

    可是怎么劝谏,他还没想好,求助地看向秋红,秋红没开口,倒是宁慧道,“秋红,咱们去后面挤一挤。”

    雷越赶忙拦着,“公主且慢,属下这就去办。”他一面差人去办,一面恨恨,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明知自己拦不住她,就去挤小马车,这要给他爹知道他是这么当差的,腿也能打断。

    新车宽敞舒适,但启程不久,秋红便骑了马儿赶了上来,迎着他叫了一声,“雷大哥”他心情郁结,只是闷闷问她,“怎么不去伺候公主”秋红脸颊上红晕一闪,笑嘻嘻道,“公主和姐姐说话呢我也陪雷大哥说一说话。”

    “我与你一个黄毛丫头能有什么好说”雷越有几分不屑。

    秋红心情好,也不计较,磨着他,“雷大哥,你跟雷将军上过战场的,你给我讲一讲你们打的仗。”

    “你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打仗”说罢才觉说错话,这个丫头虽小,却一直跟着宁慧,宁慧随军,她便随军,就是没打过仗,任她一个小丫头在金戈铁马里滚过一遍,也不该如此轻慢她,于是勉为其难,一路都跟她闲闲东拉西扯。

    天晚投宿时秋红也依依不舍得回了后面马车,雷越却愈加郁闷,他一路和这个小丫头套话,什么招都使了,也不知是她真的不知,还是装傻卖痴,竟也没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他倒不信了,难道这个流景是地底里蹦出来的不成

    他兀自跟自己较着劲,手下士卒来报,前方有人行迹可疑,一直在他们前面不远不近处走着,已经走了一天了。

    雷越心里疑惑,怎还有追踪人追到前头去的,但万事小心为上,一边派人前去打探虚实,一边加强后方巡视,避免被人包抄。人就那么多,派出两拨,他决定夜里亲自巡逻。

    夜月浩荡,已是半夜过去,平安无事,雷越在岗哨上困得眼睛都张不开,隐约听见一声轻响,睡意朦胧里似乎看见有人从公主屋里走了出来,那是谁呢真是瘦弱那人穿过半个庭院,推门进了另一个屋子,怎么半夜还换起屋子来了莫不是夜游症

    他抱一抱怀里的风月册子,这还是宁慧下令休息那日他逛遍整个街市寻来的,画工细腻,生动形象,装裱也甚至精致,可惜了一路行程匆忙,都来不及看,今夜原想借着月光看上两页,可里面内容是在精致,他大半本书翻过去,才累极了浅眠,此时有些醒了,重新翻出书来看,只看到一页,忽然惊醒过来公主半夜溜进了流景屋里

    公主半夜溜进了流景屋里

    他惊得跳起来,惊醒了旁人,都一脸迷茫地望着他,问他,“大人,出了什么事”

    “没没事”不知公主半夜换屋子这算不算是什么大事,就算是,似乎也不宜宣扬出来,他扬起一只手示意大家安静,他兀自苦思,想着怎么办,忽而一声尖啸划过众人耳膜,宁慧屋子的窗棱上已然中了一支羽箭,燃起一片火光来。

    雷越原本不甚清醒的脑子被这变故吓得一下子清明过来,他惊慌一晌,此时已镇定起来,一指自己小厮,“你,带人从驿馆侧门出去,找到人,攻其不备。”那小厮点一点头,招手带了几个人去了。

    雷越扬手,“其余人跟我保护公主”

    说话的功夫,宁慧那屋已燃起熊熊大火,雷越只瞥一眼,“公主侍婢在里头,务必救出来”他安排两人去救秋红,径自带人直奔流景那屋,众人虽不明白为什么救公主却救到了流景门口,却还是训练有素地跟了上去。

    屋外动静早已惊动宁慧,她一身中衣上罩了件大氅,不伦不类,神色却极是镇定,她明眸里暗扫,眼底一片沉静的寒光,“人呢”

    “前方探哨报有人形迹可疑,属下派人去打探虚实了。”雷越躬身,“属下怕被包围,还派了人去后方戒备。”

    宁慧点一点头,极快地做了决定,“撤”她解下大氅掷给雷越,“你穿着,乘马车出大门,多带几人。”

    雷越嘴角抽了抽,“是”驿馆里已是火势蔓延,他忍不住道,“秋红困在火海,尚未救出来。”

    宁慧只是眉头一皱,“快撤各路人马中挑瘦弱者一人着中衣,散发,分散出去,往后撤。”她紧紧握了一下流景的手,“你放心。”

    宁慧混进一队中,从侧门退了出去。流景眉间杀气重重,拔地而起,屋顶上一掠,已翻过了驿馆后墙。

    雷越穿着宁慧的大氅,被当做宁慧追了一路,马车都被射成了刺猬,天色大亮时他已奔出五十里,后面的人还穷追不舍,他血性上来,弃车登马,抄着长枪,回马杀过去。

    他白马银鞍,疾如流星,猩红大氅在风里翻飞,煞是英武,身后士卒都被他带动,杀声震天,打了对方和措手不及。

    但对方到底人多,一时便激战在一处,他纵使武艺高强,竟一时也讨不到便宜。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比较顺手了,就连点击评论和收藏都不在乎了

    怎么可能明明就是很希望看到评论{请看我的星星眼

    、不负相思

    晌午时分众人才集齐,就在前一日午时歇脚的地方,清点人数,派去探前哨和后方戒备的人各折了一半有余,雷越出逃时带着的人力战中折了两个,余者也是伤残各半,且一路奔波,形容狼狈,好在受伤者都是轻伤。

    要命的是宁慧受了伤,虽只是手臂上被箭擦过,行伍之人这点小伤自然不碍事,但这是宁慧,就分外要紧。

    更要命的是,秋红没回来。雷越气得牙都要咬断了,照着一个俘虏就是狠狠一脚,踢得那人哀嚎不止。

    宁慧招手唤他,声音沉沉,脸上一片肃穆,眼底的冷光叫人一层汗毛都要立起来,“别急,到时一并发落,先叫大家歇息,再派人去抓些药来治伤。”

    宁慧顿了一顿,“去报官,死了几个人,丢了些什么东西,一并列出来呈上去。”

    雷越不禁滞了一下,“这来人似乎是江湖人士,报官”未必管用四个字又被他吞了回去。

    他们一路低调而行,若是惹上官费,露了身份,未免更加麻烦,这位公主设计害了袁统领的一茬,还没被忘记,这里虽说是新朝地界,但谁保证新朝子民没几个旧朝的亲戚,谁保证这亲戚不为袁统领悲痛

    再说如今不是太平盛世,一个公主就带着这么几个人长途跋涉,能做的文章太多了

    “新朝州府为防流寇治安甚严,酉时宵禁,却有人半夜明火执仗靠近驿馆,你说是为什么给朝廷上书,详说此地情况。”宁慧素来对外人平静,此时脸色微沉,语气虽未大变,落在雷越脸上的眼神却叫雷越有些悚然。

    “是”雷越低头抱拳,恭恭敬敬应了一声。

    忽而一段藕臂横在他眼前,雷越看了半夜风月册子,又被这帮人气了这大半夜,一眼望见宁慧衣衫不整,白腻手臂上沾着血迹,红梅落雪,他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青年,被这连番刺激逼,要不然宁慧面冷如冰,他被逼地鼻血差点流下来,原本气得铁青的脸上也是绯红。

    宁慧面不改色,“烦请你先略作包扎,再寻身衣衫来。”

    这个伤口包地雷越出了一头汗,待宁慧穿戴整齐,赶紧退了下去,众人都在歇息包扎,只听得树枝乱响,都警觉地站了起来,却是流景,身后还跟着葛素,两人一样的不顾众人反应,径自往宁慧跟前走过去,流景怀里抱着的是秋红,葛素一手提着一个,一径丢在地上,瞬间就被捆了个结实。

    雷越看秋红倚在流景怀里昏昏沉沉的,不觉担心,走近了两步,流景顺手把秋红递给了他,原来还在沉睡,雷越真是哭笑不得。

    宁慧远远就朝流景伸出了手,两人牵在一起走了几步,离众人远些,宁慧才问,“怎么她也在”瞥了一眼葛素。

    “下药的事,我骂过她了”流景见宁慧脸上微红,问她,“你给秋红下了多少药”

    “你给我的那一包,全下了。”

    流景不知该气该笑,“秋霰叫不醒她,差点架火烤了她你没事吧”她说着,握着宁慧的手轻轻在宁慧手背上摩挲着。

    宁慧低了头,想着要不要说。流景已有些急,“伤了哪里”

    “说了你别气,只是轻伤,没想瞒你。”就着流景遮挡退下肩头衣衫给她看,“箭头擦过,已包好了。”要解开,被流景拦住了,只是轻轻摩擦着她伤口周围白嫩的皮肤,“疼吗”

    “不要紧。”流景高她半头,挡住了她的身影,料想众人看不清她的动作,她便偷偷一环流景腰身,“轻伤,真的。”她靠在流景身上,只半个脑袋露在流景肩头,旁人离得远,即使看见也以为是在说悄悄话,她认真道,“打仗没有不受伤的,以后有了,你也不要太担心。”

    流景一直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什么样的伤没见过没受过,宁慧那伤,若在她身上只怕连伤也算不上,但在宁慧身上,那感觉就分外不一样。可是宁慧所言非虚,她早已不是香闺中绣花描眉的娇贵公主,她想起宁慧在火海里从容的样子,便觉得有些安心,点一点头,说,“好。”

    那边雷越转个圈儿打量葛素拎来的那两个人,一个是个汉子,甚是壮实,埋着头,那脸上伤痕可怖,惨不忍睹,另一个是个娇俏女子,身量娇小苗条,可惜娇嫩的脸蛋被人划花了,看起来也有几分可怖。

    他掂量着走到那汉子身后,臂上灌劲,一手将那汉子拎了起来,却是极沉,想着葛素拎着两个人从树上飘然落下时举重若轻的样子,心里叹服,脸上便带了出来。

    葛素倒是理所当然一般,只是轻轻一笑。雷越看着葛素明媚的笑靥一带,不妨那被捆着的女子闻声却是猛的一挣,愣是退出半步远去,一头撞到了雷越腿上,被吓惨了似的,只往雷越身后躲。

    雷越捏起她脸庞,一脸都是兵痞样“急着投怀送抱呢,若这脸蛋儿没花,爷倒是愿意试一试”

    “你也忒不讲究,当着面嫌弃姑娘的面貌”葛素自顾自笑了,“也是我的错,原该在秋霰姑娘脸上画朵花儿上去。”她幽幽淡淡的,非但吓得秋霰够呛,就是雷越,心头也是一麻,最狠妇人心,果然不错。抬头看见宁慧和流景两个人携手走了过来,便迎了上去。闺阁密友相互搀扶牵手,实属正常,一众人都不在意,只葛素冷冷瞄了她们一眼。

    却有人一头往宁慧和流景撞过去,雷越急忙一脚踹过去,将人踹出几步远,喝道,“这婆娘疯了,看起来”有人七手八脚按住了她,秋霰还骂着,“贱人,天杀的”葛素笑了,“看来该把你这张嘴缝起来。”她立刻闭嘴,吓得躲无可躲,只得战战兢兢跪着。

    宁慧在她面前站定问她,“宁敬派你来的所为何事截杀我”秋霰狠毒了宁慧,纵有葛素在旁也顾不得了,咬牙切齿道,“所为何事你即用城池换了那个贱人,就该愿赌服输,干什么又背上插刀,让人上书朝廷”

    “如你所说,各凭手段,愿赌服输。”她迫于形势不得不以食邑来换流景,只是沪江,泰维,有池三城富庶,她终究心有不甘,着人给旧朝皇帝上了折子,说宁敬私下用城池交换人质,且横征暴敛,大肆搜刮,民不聊生。旧朝皇帝虽多疑,但也不傻,她没想借此生出多少事端,不过是宁敬欺流景太甚,无论怎么她都要动点手脚叫他不得安生罢了。秋霰这样激动,不知为何。

    “哼哈哈只怕你也想不到咱们朝中也是有人的,那折子没到圣上手里去,白费了你的心思那城池,还在二公子手里攥着呢倒是你那送信的人,二公子可没亏待”

    宁慧点一点头,“那便是我思虑不周,我也愿赌服输。”她顿一顿道,“听说府上有位琴师名叫窃玉,甚得宁敬欢心,劳你替我问好。”

    “你是你,果然是你”秋霰恨得目中滴血,却被又捆又按,动弹不了,嘶声叫骂起来。宁慧却吩咐,“秋霰是旧日王府中的人,你们好生送她回去,叫宁敬莫要为着新欢,亏待了她。”

    雷越手下剩余的人本就不多,哪还匀得出人手送秋霰,不禁为难,但宁慧有令,不得不从,拨出几个,押着秋霰走了。

    “这一个”宁慧指着被捆在地上的汉子疑惑道。

    “他是陆成海,江湖中人,我在安定府时与他有过节,把他扔进了火里,不想他倒活了下来。”

    宁慧嗯了一声,叫来雷越,“审一审,该埋的埋,该留的留,逃了的不用管了。”宁慧顿了一下,“不必埋得太实。”

    雷越着手去办,还没埋完,州府长官带着一种属下迎了过来,看着宁慧倒头便跪,痛哭流涕,自承罪责,胡子老长的干瘦老头哭天抢地闹了半天,宁慧才扶他起来,安抚一番,一群人浩浩荡荡住进了知州府邸,为了保护公主,州府兵丁把知府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

    夜半外面喧闹起来,雷越前次失职,这次倒是惊醒,披挂妥当提枪出去,原来是白日里劫人的流寇同伙,听说埋得不实,跑去埋人的地方救人,被知州手下兵丁围捕,双方激战,流寇人数不足,都被剿杀了。

    雷越听了,不由往宁慧那屋看了一眼,却见那屋里却悄无人声,与外面的喧闹浑然不觉一般,不由蹙了蹙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二十八章被锁了

    、金蝉脱壳

    一行人在路上堪堪耽搁一月有余,已春末夏初,这一日风和日丽,微风带着一抹花香,道旁白杨绿叶葳蕤,天边阳光洒下一片金黄的光芒,雷越骑在马上,伸手拉了一拉帽檐,遮住被太阳烤得微红的脸。

    这一路实在太无趣了自从被那帮江湖人士堵截过之后,她们在知州府邸住了一日,启程时知州大人派了二百人护送公主,一群人浩浩荡荡,等闲人看见这阵势只有躲,岂有寻事的道理。

    公主那两个战斗力极强的的江湖女子或许是看不惯官府这等架势,在他们启程之前已经不告而别。

    那两个人都是宁慧故人,她们这一走,宁慧便终日神色恹恹,从无笑脸,成日坐在马车里赶路,下了马车也只是面无表情地啃几口干粮,连平日贴身伺候的秋红,都没得过公主的笑脸。

    自家公主闷闷不乐,小丫头都要愁坏了。

    公主沉闷起来,声势浩荡的队伍里平时都是鸦雀无声,只有马蹄得得,脚步阵阵。而况有一州知州开了先例,往后这段路他们只走官道,自有各州府长官派来兵卒护送,安全几乎不要操心。

    雷越连护卫的职责都被人分了一半去,闲心都没得操,真是郁闷的头上都要长出草来。

    而况这天气,几日下来阳光毒辣,他脸上已经晒得一片红印子,真是见鬼。好在还有不到三日的脚程,他便可将公主安全送到贬谪之地,也算能交了这份差事了。

    雷越骑在马上,正漫无目的地想着,忽然觉得后颈一凉,一只滑腻的手指拂过他的皮肤,温热的气息里甜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呆子,想什么呢”

    有人就在他背后离他如此之近雷越吓得心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警觉地回头,却见宁慧正贴着他后背骑着马上,明明那笑容娇媚,如清风送香一般要渗进人心里去,雷越却觉汗毛直立,几乎是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雷越就势在地上一滚,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礼,“公主,在下失职”其实心头早就乱了,乱的他都以为自己做梦。

    青天白日见了鬼,宁慧怎能悄无声息就到了他的马背上,更费解的是,宁慧怎么会笑成那个样子

    可马背上的宁慧却迎着阳光绽开一个更加灿烂明媚的笑容,宁慧扬起的马鞭一卷,那马鞭蛇一样缠上了雷越手臂,宁慧用力一拉,便将他拉了起来“呆子,你也不瞧瞧我是谁”

    宁慧不能有这样的身手这样的力气,可雷越看着马背上的人,真是宁慧无疑,他揉一揉眼睛,还是宁慧无疑,雷越脑子里万马奔腾,才智都被踏成了稀巴烂。

    宁慧极妩媚的笑了,“怎么老娘明明比那个死人脸一样的公主漂亮”她说着慢慢揭下脸上那层薄如蝉翼的面具来,笑得一脸得意的人,不是葛素是谁

    雷越惊得呆在地上,他无暇赞叹葛素易容术之高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公主跑了

    宁慧不是没跑过路,前不久才在西南军营跑过一次,那是在宁荼的眼皮子底下跑的,宁荼再是迁怒,也不能拿别人怎么样,可是这次是在自己手上跑的,他自然是死罪难逃,只怕宁荼雷霆之怒,他雷氏一族都在劫难逃。

    他瞬时冷汗如浆,几乎不能思考,葛素不知何时下了马站到他跟前来,用马鞭抬起他的下巴,笑得邪逆不羁“呆子,看傻了”

    雷越暗火顿生,手掌起处,只往葛素颈上切去,葛素见机极快,马鞭一抖,鞭梢一磕挡过了他这一招,足尖一点,已掠开几步,饶有兴趣地道“喂,小子,抄上你的武器,使出看家本领来”

    葛素这几日扮作宁慧,为免被看出破绽,话都不敢多说,憋出了一肚子的不爽,只想打场架松一松筋骨,雷越却是被眼前的一切激出了熊熊怒火,他抄枪在手,下手极狠,却是拼命的招数。

    葛素恁是被雷越逼退了好几步,气得柳眉倒竖,马鞭横扫,劲力透处,将雷越的长枪扫过一边,骂道“喂,你找死”

    雷越才不和她废话,两手极快地在背后一错,长枪已从右手递到左手,斜地里只往葛素膝弯刺去,总算葛素躲得快,嗤的一声,也只刺穿了罗裙。

    “呸叫你见识老娘的厉害”葛素吃了这个暗亏,打起精神,专心应战,一条马鞭被她舞地虎虎生风,队伍中并不知她两人为何冲突,但见两人斗得精彩,都驻足观看,秋红急的挤在最前面,一递一声叫着“雷大哥小心”

    雷越哪是葛素的对手,两人走过几招,他长枪已被葛素用马鞭卷走,赤手空拳更是难敌,终被葛素马鞭扫倒在地,葛素像是打架赢了的孩子王一般,勾起嘴角一笑,像是宣告“你看老子多厉害”动作却极是迅速,已将雷越手臂拧转,膝盖顶着雷越背脊,笑嘻嘻问,“还打不打”

    雷越挣地脸都红了,粗声骂道,“打你老子你们把公主弄到哪里去了”

    葛素“哦”了一声,放开了他“原来是为这个你当老娘愿意窝在马车里装什么狗屁公主还不是那对狗”似乎“狗男女”形容流景和宁慧也是不妥,而况这事不宜张扬出来,“呃咱们招惹了官府,人人都来谗言献媚,再者,这一路临近宁敬地界,不甚安全,你们公主怕麻烦,先走了”

    自然还有和流景道不尽的柔情蜜意,嫌夹在浩浩荡荡的队伍里不自在,这个理由能说么

    “胡说”雷越虽心知这话至少有一半是真,但也忍不住怒气冲天

    “哎哟,你们公主什么脾性你当比我清楚,半路溜号又不是第一次”

    雷越已信了八分,但也不敢拿公主的事开玩笑,宁慧此时不在,只能暂且拿这个女匪做抵,“你跟我们走一趟,若是公主安好,到时候自然放你走”

    葛素蔑着眼看雷越“你小子没烧坏脑子吧,老娘岂能听你的”

    雷越神色凛然“不听也得听了”他自怀里摸出令符,肃然道“诸位听令,我等奉命护送公主前往西北,却被这女流寇劫走了公主,若是事情败露,你我固然性命堪忧,只怕妻子家人亦难逃一难,为今之计唯有缉拿这女匪,迫她带我们找到公主这女匪虽武艺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你我为了家中老小,也只有拼一拼了”

    葛素看着眼前人年轻的脸孔,原本略有些白皙的脸庞如今被晒得发红,入鬓的长眉蹙在一起,眉心隆起一个疙瘩,干涸的唇紧抿着,显得肃杀,她微微一怔,待回过神来,才见自己已被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不由笑了一笑,“小子,老娘跟你走就是了,干什么动这干戈”

    雷越手一挥,“捆起来”

    “慢”她一挥手,拿绳子来的小兵即刻停住了脚步,刚刚才见识过这女人的武功,哪有赶着去挨打的理。

    葛素双手环胸,气定神闲,“跟你走可以,但我不要坐车,我要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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