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我只记得你们去上厕所了。我等了很久,没等到你们……”
“……然后,我就很紧张的在楼下,看……詹小姐和你见面,你们见面了,然后说了很久的话……然后……”佟望向脸色愈来愈难看的庄湄,“难道……你这中间发生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庄湄心一凛,心跳漏了三拍,她感觉时间一瞬间静止下来,陈子旺曾提醒过她,各类辅助剂能帮助她的身体像个十六岁正常少女那样去发育生长,但是也可能造成一些不可预见性的损害……她咬紧下唇,陈叔叔还再三叮嘱,他们现在已经安然到达稳定阶段,这段时间千万要当心,别出现心跳重度过速的情况。
如今出现这种意外情况,她就像是好不容易稳住“病情”的患者,又要让陈叔叔推倒之前的努力,清零重来!本来他们准备一稳定就推进试验进程,尽快让庄湄蜕变至原本的样子……现在,恐怕是又要延后了。
佟渐春隐约觉得庄湄说不定得了什么绝症,她从前对村庄里那些生癌长瘤的人都没什么同情心,眼下望着庄湄心神不定的样子,连忙握紧她的手,心痛的说“别害怕,忘记就忘记了,我看詹小姐人不错,不会为难你的。嗯?……我给你拿药去,你那些药片,我都给你拾起来了,全都干干净净。”
庄湄摇头,她望向窗外云笼雾罩的水泽之地,用力想要去回想当时发生的事情,她阖眼在脑中用力搜寻了很久……一无所获,一片黑,什么也没有。
庄湄反手握住佟渐春,“帮帮我。我忘得一干二净。我……我当时做了什么?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佟一下子感觉手都快被捏痛了,她连忙抽回手,“我在楼下,也没听到你们说了什么,不过,你最后好像是慌慌张张的跑下楼,我就看见里要吃药,可你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就那样抽搐……就晕了过去。你晕了以后,詹小姐立刻就下楼来抱住你,她催老板赶紧靠岸,我们就靠岸了。现在是第二天了,你昏睡了一晚上,昨晚也是詹小姐守着你的……”
佟又陆陆续续的把詹如何找到她们母女,并请求她们来本城帮助寻找庄湄的所有一切,和盘托出…
庄湄听完之后,是越听越后怕,她不知道在画舫上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见着詹半壁要慌乱的跑呢?难道她伤到詹了?……正在她迟疑揣测间,门被打开了。
“你们在说什么呀,说到现在!我们不吃早餐吗?”
进来是换了身公主蓬蓬裙的小格格,她笑着扑到庄湄怀中,“你这个病号,终于醒了,再不醒要打针了咯!”
“打针……对……我的针筒呢?我的书包呢……”庄湄站起来,“也许打一针就好了,见鬼的,谁偷走了我的记忆!”
她翻开书包,熟练的拿针刺开小药瓶,佟在一旁看着,就这么不解的望着庄湄给自己推了一剂淡紫色的药水。
——拔了针,庄湄看向佟,“半壁呢?人在哪里。”
“她吃完早饭去打高尔夫球了!就在那边池塘的草地上呢!”小格格抱着洋娃娃,笑着指路道。
庄湄看向镜中的自己,短发凌乱,一头热汗,刚注射的辅助剂化作细细的热流在她体内乱窜,惹得她脸颊泛红,她松开按住针眼的消毒棉。
“我看上去是不是一塌糊涂……我的天……”
佟摇摇头,“你坐下,我给你梳梳头。看来,你和詹小姐真的很熟悉,你们是很好的朋友是吗?怪不得她千里迢迢从幻京来找你。”
“……”
五年前,当庄湄在温禧的鞭子下受苦时,她记得自己曾无数次冲着温禧诅咒说,总有一天,我的半壁姐姐会来找我的!她会夷平你们温家!她会让你生不如死!她会带我离开这个地狱!你等着,你一定会死得很惨很惨!
每次当她提起詹半壁,温禧的鞭子就会抽得更狠,也会笑得更得意……
现在……庄湄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她想笑又笑不出来……詹半壁来了,她真的来了。
……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庄湄赶紧转移注意力,她转而去想起可恨的温禧和杨梵……最终她拉回思绪,将自己收拾成了一个翩翩美少女之后便沿着浅溪去寻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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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经之处,均是花开似火,水声淙淙,庄湄在这极富有热带风情的园林里闲庭散步,她遇到了一个打理园子的花匠,他脱下帽子冲她笑了笑,并为她指路;她遇到了一个正在洗菜的厨娘,她站起来,又慌张又惊喜的冲她笑了笑,并为她指路;她又遇见了一个特种兵保镖从树后走出来,手里端着小机枪,他也摘下军帽,冲她礼貌鞠了一个躬,并为她指路……就算是路口那颗歪脖子松树,也像是静等着要为她指路呢。
尽管丢失画舫的片段记忆令她心头稍显不自信,但是一觉醒来,她觉得世界变了,从前挡在面前的一切阻碍全都被冥冥中自有安排的神一手推开,她的世界开阔了,现在全世界都在给她指路,没有任何人阻挡在她面前,她只要走过这颗松树,就能见到她这五年来最想名正言顺的见面却也最无法去见的人。
庄湄深吸一口气,她紧张的整了整衣领,又抚了抚额前的发丝,最终握紧双拳,冲着一片绿油油的草地走去。
詹半壁正站在草坡高处,她正准备挥杆,庄湄放慢脚步,看着詹挥杆,那颗高尔夫球立刻顺着一个优美的弧度滑远。
詹停下来擦了擦汗,两人不经意间眼神交汇,庄湄想要逃开,却被詹脸上的笑容吸引住……之前的见面总是一塌糊涂,庄湄有时候都不敢看詹,这时候,她决定不再躲避,就这样坦然的望着她。
最后,詹率先侧开头去,她坐到一旁的大树下,拧开矿泉水瓶,仰头喝了一大口水。
“站在那里做什么?陪我打一杆。”
庄湄点点头,她走过来,詹就扔了根球杆给她,两人并未聊天,像是早就约好了一样无声的展开一场较量。
大约是庄湄真得太久没有挥杆,技术已经倒退到面目全非的程度,詹一路打下去就笑意愈甚,最后她按住屡屡挥杆受挫的庄湄。
“抱歉,开局前总要温习一下的,不是么?别动,我教你。”
詹站到庄湄身后,和当年一样,细心,缓慢的教庄湄如何正确的挥杆、扎步。
庄湄一边虚心受教,一边暗自无奈,她没有蠢到记不住怎么挥杆,而是她的手脚根本不协调,可能是刚刚从晕厥中醒来,体力不佳的缘故……她歪过头去,看向一脸认真的詹,“詹老师,你对学生都这么耐心的吗?”
“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学生。当然要好好教,否则以后带你出去玩,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庄湄吐了吐舌头,詹又教了一会儿,就松开了手,让庄湄试一下手,岂料庄湄一用力,整个人就向后仰倒在她怀中。
詹这才发觉庄湄出了一身汗,就连忙拉着她来到树下。
“你刚醒,不该拉着你打球的。”
“没事,打完这局。”
“别,你脸色很不好,喝点水,休息一下。高尔夫球就在洞口,不急,待会儿将它送下去。”
“嗯……你可别老让着我,我可以赢你的。”庄湄笑着看向詹,詹望着她这张笑若春花的脸,一时间如同乱花迷人眼,往日的如花笑靥与眼前的笑靥重叠在一起,令詹心驰神往,分不清过去和现在。
“你别这样看我,很危险。”
詹挪开目光,“这里是我的沙洲,守备仔细,非常安全,哪里危险?”
“你这样看我,你会爱上我……”
詹半壁轻笑出声,她连连喝了几口水。
詹笑了,庄湄在她眼角发现了一些细纹,她很想抚摸她的脸,但又止住了这种不恰当的亲昵,转而继续说道“你看你看,你就是爱上我了……真的……”
“小朋友,我不知道我像刚才那样看着你,我会不会爱上你……但我可以肯定,你再继续这样说话,你会爱上我。”
“是吗?我才不信,我们走着瞧。”
两人都笑了,又同时默契十足的别开脸去不看对方。
第64章 镜语
花洒“嘭”得一声爆了,站在莲蓬头下的温禧被猛烈喷、射、了一脸热水,她疼得“嘶嘶”的侧过脸去,抬手关掉这要命的花洒。
她立刻出了浴室,使劲揉了揉被弹起来的银质莲蓬头盖子狠狠击中的下颚和脸颊,这几天躲过了两次暗杀,一次短促的枪战,没想到回到自己的祖宅,却被这“年久失修”的浴室莲蓬头给“暗算”了。
照镜子一瞧,果然,左脸颊下面通红,美丽的下颚更是擦掉一块皮。她顿时觉得是有人在诅咒这两天春风得意的自己,以至于这种百年难遇的小状况也能撞在她身上。
“咚咚”有人敲门。
此时正值中午,午饭时间早过了,她也提醒过保镖们别来打扰她,她要好好睡一顿安稳的午觉。
温禧系上酒红色的睡袍,打开门,就看见一脸惊慌的吴妈。
“小姐你没事吧?家里的水龙头刚才都发神经啦,一会儿出不来水,一会儿全都喷了。我惦记着你在洗澡,就上来看看,你浴室里……”吴妈上下打量着……很显然澡并没有洗完的温禧,“……我是不是说迟了。我打内线想提醒你别洗澡的,可惜没人接。”
“怎么了?”
“侧宅在调水压。整个温宅水压都不稳。”
“现在调好了吗?”
吴妈为难的指了指阳台,温禧就一手揉着她那头还在滴水的大波浪长发,一边走到阳台上,定睛一瞧,花园里的浇水喷头全都开了,跟公园儿里的喷泉一样,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只能靠男佣们奔走其间手动关闭。
“啊!”
从走廊那头传来了愤怒的嚎叫,只见温俪穿着睡衣跑出来,大喊着“来人啊,我的房间淹了!发大水了!”
“坏了。”吴妈赶紧喊人跑去温俪房里抢修,温禧看着温俪狼狈的样子,温俪也看着同样略显狼狈的温禧。
“现在几点了。你今天没上课?”
“噢,姐姐,你看看家里都成这样了,我哪里还有心情去上学!你也知道,我好伤心,妈妈已经很多很多天没和说话了。我拿了奖章回来,她居然连看都不看我!”
“要么你试试扛一个火箭炮过去,也许她会多看你一眼。”
温禧莞尔,她转过头要回房去,这个连澡洗不好的地方是不能呆了,她还是回她的私人公寓去吧。
温俪跟着她进了她的房间,见她开始收拾东西,就不舍的拉住她的胳膊,“姐姐,你别走啊,你一走,家里就我一个人了。”
温禧再次莞尔,她这个妹妹什么时候这么黏人了?温俪还小的时候,见到她这个姐姐总是没有好脸色,她甚至会使出一些无伤大雅的计谋来“陷害”温禧,好让她的妈妈容兰芝只喜欢她这一个女儿。后来,这个小古灵精大概是明白了,容只喜欢她这个亲生女儿,便不再与温禧敌对,不过这么多年,她们的关系还从未像现在这样熟稔过。
温禧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着,大约是自从上次生日会之后,温俪就喜欢围着她转了,她看不懂青春期的孩子,更不想接触青春期的孩子。
“姐姐啊,别走嘛。”
“不,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那你在这里也可以处理啊。”温俪得不到温禧的关注,干脆一屁股坐在她的小包上。
“这里面有电脑,你这样要坐烂的。”温禧要拉着温俪起来,温俪瘫在上面,“你别走,求你了……”
“你怎么这么缠人呐……别缠着我,找你那些朋友玩去。”
温禧推开温俪,温俪气哭了,她委屈的说“别人家的姐姐都对妹妹很好,会陪妹妹出去玩的,你从来也不陪我,而且,你也从来没在家。难得在家,也是在做事。”
温禧顿了顿,温俪是真哭了,她叹了口气,关上门,从她屁股底下把自己的包解救出来,摆到一边,坐到沙发的那一头去,就这么看着温俪哭。
“你怎么多愁善感起来了?”
“妈妈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
“那你要去问她。”
“她……她……已经把自己关在侧宅很多天了,我现在去敲门,那些女佣都不放我进去。”
“我要是女佣,也不敢放这样哭哭啼啼的你进去,多晦气啊,你也知道,你口中那位美人阿姨刚动了大手术,要修养要恢复元气,需要安静的……”温禧话还没说完,温俪就哭得更厉害了,她跑过来,一个劲儿的往她怀里钻,温禧用力推开她!“我没兴趣坐在这里看你哭鼻子。你听见了没有。”
大约是被她低沉又暗含恐吓的语气吓住了,温俪不再哭泣,她眨了眨泪眼,“那你还走吗?你难得回宅内来。不……多呆几天吗?”
“……”这还是头一次她回家来,有人盛情挽留她多呆几天,温禧无奈的点点头,“好,不走了。你……别哭了。”
温俪又默默流了两串眼泪珠子,不过这次是被感动的,她想,最起码姐姐还是有点在乎自己的。
“你的那个朋友,吴洱善去哪儿了?”
温禧表情严肃的冲温俪比了个叉,示意她不要提这个名字,要知道她好不容易将“思妻成狂”的吴转交给了本城百事通徐佳期小姐,并再三拜托徐小姐这两天能照顾一下吴,带着吴四处转转……
见温禧脸色暗下去,那双深邃的眼睛也朝地毯看去,温俪当即感觉自己说错了话,她摆手道“对不起,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温禧摇头,恰恰相反,这几天醉心于各项“革新”事务的温禧,其实早就把寻找庄湄这件小任务排在了末位,她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才能专心致志的处理一些棘手事件。
关于寻找庄湄的事,她是托手下最信任的人去找,暗线一根根布下去,哪晓得线索连上了又断掉,断掉了又连上……一筹莫展,正是当下的进度。
这期间,她被吴缠得没法子,差点就要告诉她,其实她觉得庄湄已经和她弟弟汇合了……但是从翻出来的线索看,庄湄没有去找弟弟,而是真的来了南方,并且很可能就在本城。
本城最近又不太平,给原本简单的找人任务又无端加了三重难度,若是从前,温禧找人至多不过三天工夫就有准信,现在内部厮杀的严重了,不着边的消息多,有用的消息少,干扰项太多。
温禧想到这里,又觉得眼前迷雾重重,好好的一个大活人,确定就在她的地盘上,怎么就能如此隐秘的度过了这么多天?这并不符合常理。她还找人去国外,调查薄洄身边是否有异动?反馈回来的消息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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