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王经理咳嗽了一声,“好了好了,都好好上班。”
李财务看向王经理,“王经理,这内勤,是你们行政部的事情。一只猫,活生生的猫,就在档案室里?你们不怕它咬坏档案啊。所有门的钥匙,都是你们管的啊。”
王经理看向李财务,“猫?哪里有猫?我怎么不知道。你们知道吗?”
公司最近刚出了事,温禧本来就忙碌,谁愿意去触她的眉头?李财务见众人摇头,就知道这里没戏了,头也不回,气呼呼的走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庄湄完成了几个比较急的报表,王经理一边翻报纸一边头也不抬的说“你送去温总那儿吧,顺便提一下噜噜的事。”
………………庄湄点点头,走向温禧的办公室。
“咚咚——”
“进。”
“温总,您要的,这两个月的人力报表。”
温禧诧异的抬起头,“怎么是你来送?”
又来了……每次温禧召唤她与她一起睡觉,第二天她就会露出一脸嫌恶的神情,好像恨不得今后再也不见她,而且每次同床之后,基本会隔半个月才会再碰面。
“王经理在忙。王经理让我问,档案室的锁是不是能撤了?”
“……”温禧签文件的手放下来,她坐在黑皮转椅上,盯着庄湄。
“让王经理自己来我这里拿钥匙。”
“作为下属,我还是替他拿吧。”
“猫是谁的?”
“……李财务的。”
“你是帮李财务来拿钥匙?”温禧眉头微挑,庄湄则眸光平静,最终,庄湄还是低下头去,“我不太舒服,我想请假。”
“你坐在这里写张假条,我立刻签字。”温禧点头,庄湄则用她办公室里的另一台电脑打印了一张假条。
“两周如何?”
“好。”温禧点头,侧头看向窗户。
庄湄写好假条,温禧立刻签上字。
“你可以出去了。”
“那只猫……”
温禧把钥匙扔给了她,“出去,立刻。”
庄湄忙不迭的关上门,手中拿着假条和钥匙,她很快告了假,拎着包就走了,留下一脸哑然的王经理,他不知道她和温总说了什么,居然还给批了半个月的假?
李财务欢天喜地的把噜噜抱出来,全公司没人知道谁说动了温总,都夸还是李财务的面子大?李财务也笑笑着应承下来。
出了大厦,站在人群里,整夜未睡的庄湄有种失重感,她觉得自己漂了起来,浮在眼前这群忙忙碌碌的行人之间,她不属于任何地方,她被隔绝于这热闹的人群之外,她哪儿都可以去,也哪儿也去不了。
第8章 七调职
两周假期的最后一天,正在打扫房间的庄湄同时收到王经理和温禧的短信,她连读了三遍,才弄明白——她再次被调走了。
调去一家位置偏远的分公司,庄湄收到短信的时候,就仿佛看到黄沙漫漫、驼铃叮当,一望无际的沙漠尽头,只有她蒙着头巾,踽踽独行。
她叹了口气,过了许久才回复了温禧和王经理的短信。
王经理回复说,她无需回公司交接,她的人事任命公告是上头直接派下来,她明天就可以坐火车再坐飞机过去了,去的差旅费是报销的,住得地方需要自己找,但是每个月可以报销一半房租。
温禧则并没有回复她。
庄湄开始收拾行囊,苏唯觉得诧异,便靠在门边说“你都给这家公司打工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升,总是把你调来调去?涨工资了吗?”
庄湄摇头,苏唯拉住她的手,“你来我公司上班吧?人事部我也认识人啊。行政部我更是能给你安排进去。”
庄湄又摇头,这时方之灵也走进来,“喂,你不会是要走了?房子不租了吧?那我们要找新房客咧。”
“洗头灵你能有点良心嘛,好歹我们合租半年了啊。”
方之灵吐吐舌头,“庄湄死心眼,硬要在那家什么什么金融死磕,我们能帮上什么忙?”
庄湄心头徜徉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心酸,她眨了眨眼睛,眼眶立刻就红了,苏唯本身就是做公关的,她想了想,劝道“其实,你是不是在公司里有人了?”
庄湄再次苦笑,“你们别猜了。我爸爸欠这家公司老板很多债,我就算是一辈子为他们工作,也还不完的。我羡慕你们,可以随时跳槽,换老板,换新的工作。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行囊空空,不过是一些换洗的衣物和日常用品。
旅途漫漫,告别方之灵和苏唯后,她当晚就坐上火车,在火车上,她给自己在新公司附近找了间一室一厅的房子,那里偏远,房租也不贵。
下了火车,又坐上飞机,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到岗日期的前一天到达这座离沙漠很近的城市——漠克里。
说是城市,其实一眼望去,不过是个类似于中部县城大不了多少的地方。
她先去自己住得地方见了房东。
“小姑娘,你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上班,你爸妈不担心吗?”房东是个五十六岁的妇女,脸蛋红扑扑,皮肤呈铁红色,眼神十分清澈,笑声爽朗,没一会儿就给她介绍完漠克里了。
“他们已经过世了。我也……没有兄弟姐妹。”
“哦。我那地方离派出所很近,治安很好。嗯,我自己是开饭馆的。常来吃饭哈,给你打折。”女房东递上名片,“你那个公司是刚开的,我知道,门店很气派的,你在里面做什么?”
“人事……经理。”
“你是经理啊。”女房东满脸崇拜,“我大字都不识几个的。你真是厉害。”
庄湄莞尔,结束谈话后她便开始收拾,收拾完了,她给自己煮了面。
漠克里的夜晚,非常寂静,街道上弥漫着烤羊肉串的香味,然而却听不见什么吆喝声,她靠在窗口,望着夜空——她又要从这里重新开始了。
这些年来,每当庄湄在一个城市停留时间超过半年,温禧便会给她调岗,这一次,更早一些,本来应该是明年3月的。
翌日,她提早半小时到达分公司报道,分公司上下人员还没有招齐,她一进办公室就忙碌起来,一上午便打了三十通邀请人来面试的电话,到了下午,便和分公司经理一起面试各岗位的备选人。
一天下来,筋疲力尽。
分公司经理叫赵惠林,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当地人,干练从容,说话简洁,庄湄喜欢和这样的人沟通。
下班时,赵惠林约庄湄吃饭,庄湄婉拒,她说自己还挺累,需要调整几天,赵惠林则送了她一块当地人手工织染的羊毛围巾,说了许多客气话,让庄湄无法拒绝。
连着一周,终于把所有岗位的人给招聘到位,接下来的一周,公司开始正式营业,赵惠林的秘书还没找到,庄湄已经面试了七八个,赵惠林都不大满意。
这天中午,赵惠林请庄湄去楼下喝了杯咖啡。
“赵经理想找什么样的秘书?面试了这么多,您都不满意啊?”
“不介意我抽烟吧?”赵惠林冲侍者要了个打火机,点起烟来,“你抽吗?”
庄湄摇头,她耸耸肩,“你不是要和我谈工作啊,吓我一跳,以为我工作上有什么不足,赵经理要找我谈话呢。”
“哪里会呢。你来了不到两周,公司就活了。其实我这个分公司刚跑起来,市场也没打开,没多大盈利,每个月能交出房租来就不错了。我们不用这么急着招什么秘书,我还忙得过来。”赵惠林的烟抽得有些急了,“再者,上面和我说,我这边人员一满,正常运作,你就要回总部去了?我也是有些私心。想留你久一点。”
“弄错了吧。我在这里,最起码要呆一年的。你等我一下,我问下王经理。”庄湄立刻拨通电话,问明白后,她看向赵惠林,“没有的事。我是在漠克里呆定了。”
“是么。你可是总部派过来的特别专员啊。”赵惠林笑得眼睛弯弯,庄湄也弯起嘴角,两人四目相对,赵惠林心跳漏了一拍,她问“小庄,你是哪里人?”
“淮安。”庄湄睁眼说瞎话,赵惠林想了想,“你是南方人啊?”
庄湄点头,赵惠林摇头,“可是,你有时候说话,是地道的京城口音。”
“……哦。”京城,天子脚下……庄湄不想再去想那座心里最不可碰的冰冷城池,她干笑道“你不知道,总部很多是京城来的,我是被他们那腔调给拐进去了。呵呵。”
捕捉到她眼睛里的不自然,赵惠林便小声问“是不是你前男友是京城嗒?”
庄湄顺水推舟的点头,便不再说话。
“明天周末,我开车带出城转转?”赵惠林熄灭烟头,满脸笑容,如一朵春风得意的木芙蓉。
“你周末不要陪家人吗?”
“我弟弟和母亲移民了,我和我爸住一起,不过他七十多了,住在养老院里,平时尽和那些老太太们混在一起,不屑与我为伍。”
“我是说你……”
“我还没结婚,没有男朋友,单身。”赵惠林满眼笑意的望着她,“你还想问什么?”
“你笑什么?”
“……今天,天气好,心情也不错。值得一笑。说吧,周末,约定了?”
“我……”庄湄抿了抿唇,调岗的第一个月的第一周和第二周之间,温禧总会来她所在的城市一次,通常她会提前告诉她,这次,她没说,可能,她不会来这个荒凉的小城了。
“好吧。”
“我都吓出一身汗了。怕你拒绝我。”赵惠林小声说着,庄湄并没有听到这句话。
第9章 八外出
建国前,漠克里这种沙漠小城就是三不管地带,人们过着没有党也没有新社会的苦日子,从前黑帮盛行,穷人家的孩子四五岁就拿着长长的砍刀在街上玩。
后来政府肃清黑帮,恢复治安,宣讲新社会的种种益处,促进商业繁荣,这才有了今天平安和谐的漠克里市。
坐在副驾驶的庄湄听着赵惠林对小城历史娓娓道来,有些还颇为耸人听闻,她觉得自己像是个观光客,而赵惠林则是她在当地的向导。
城内驾车的极少,路上也丝毫不堵,从新城区开向旧城区的时候,赵惠林在加油站停了一下。
赵惠林拿油枪的样子分外娴熟,庄湄做不了这样的事情,她讨厌浓烈的汽油味儿,下意识的捂住鼻子,赵惠林看她的样子,不禁低头一笑。
加满油,赵惠林继续朝前开,旧城区住着的人都是下九流,街上成片成片的晒着衣服,迎风飘荡的样子倒像是欢迎庄湄的各色彩旗。
“旧城有很多古迹。文物局前两年还卖票,现在不卖了。我只能带你在门外兜两下。”赵惠林放慢速度,庄湄问“能下车看看吗?我还带了相机。”
“当然。我找个地方停车。”
泊了车,两人沿着白色石板路缓缓向前走,庄湄拿起相机开始拍,赵惠林发现她只拍建筑,也不像别的女孩那样会撅着嘴自拍。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庄湄问指着一个蓝牌匾问,那牌匾上的字模糊不清,木头也早就腐蚀的七七八八。
赵惠林瞧了一眼,“女院。”
“女学堂?”
“就是那种地方。”赵惠林眨了眨眼睛,庄湄心下了然,不再追问。
赵惠林则说“我爸说,他很小的时候,这条街是最热闹的,一到晚上人头攒动,那时候有钱人家的女子,或是女老板,最爱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