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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令 第7节

作者:请叫我低调君 字数:25513 更新:2022-01-12 04:20:52

    话说的没头没尾,桑枝听着心里打鼓,笑道,“这宫里最让人羡慕的只有您。”

    董鄂妃眼波微动,却闭目没再说话。桑枝只敢提一句,见她这情形,便知道不好再说。待给董鄂妃梳妆打扮毕,董鄂妃道,“去坤宁宫。”

    桑枝一愣,“娘娘您身子正弱,外面寒气重,可不敢出去受寒。”她确实真心劝说董鄂妃。荣亲王薨逝之后,董鄂妃的身子几乎是彻底垮了下来,动辄轻声咳嗽,更甚者还时常咳出血丝。桑枝看着,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虽然原本就知道董鄂妃命不久矣,但如今眼睁睁看着一个韶华女子身子越来越差,她到底心生不忍知道董鄂妃芳魂早去和亲眼见着董鄂妃一天天垮下去,绝对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尤其是亲眼目睹了小皇子的离世,再看着忍下全部情绪强做无恙的董鄂妃,不得不说,董鄂妃的坚忍对桑枝的冲击力很大。

    “哦”董鄂妃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是因为怕我扛不住寒气,还是怕我去了,皇上会再趁机发作找她麻烦”

    桑枝心里一抖,不知道董鄂妃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话来,难道是知道了什么不可能啊。她忙沉声道,“奴婢自然是担心娘娘您的身体。”

    “呵。”董鄂妃冷笑一声,却没接她的话,“该去给坤宁宫请安。”

    桑枝心中惊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会儿竟觉得董鄂妃似乎心底压抑着对坤宁宫的怨气为什么然而没容她多想,董鄂妃已经迈步前行,桑枝赶紧跟上去。

    还没刚下台阶,宫女来报,“娘娘,贞妃娘娘求见。”

    贞妃桑枝隐约记得,这个贞妃好像是董鄂妃的族妹。

    “她”董鄂妃皱眉,“不见。”

    桑枝看着惊异,何以董鄂妃对族妹竟如此不假辞色这可真是怪事。按说以董鄂妃为人处世的习惯,那是要见人三分笑,从没有这样冷硬的。

    然而跟着董鄂妃一出承乾宫,就见着一旁站着位窈窕女子,约莫二十余岁,相貌自然不用多说,只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一双桃花眼,眼角眉梢藏着妩媚。桑枝悄悄打量一会儿,心道,这贞妃相貌不能说比不上董鄂妃,实际上和董鄂妃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美人,看起来应该是挺张扬一个人。可令桑枝意外的是,贞妃看见董鄂妃出来,眉目垂下去,极为恭谨的行礼,“见过姐姐。”

    便是那双眼睛这会儿也显得温顺极了,似乎刚刚桑枝第一眼看到的张扬桀骜都是错觉一般。

    董鄂妃几不可察地轻叹,对她点点头,“本宫要去坤宁宫请安,妹妹可要一同前去”

    “姐姐既去,妹妹焉有不从之理”贞妃低眉顺目,规规矩矩地跟在董鄂妃身旁。

    董鄂妃也不跟她多说,径自朝坤宁宫前去。

    桑枝心中不安,看董鄂妃时总觉得她身上隐着戾气,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和往日完全不同,根本不像要好好请安的样子。她百思不得其解,心想素勒什么时候得罪她了

    正疑惑心惊,已经到了坤宁宫门口。董鄂妃顿住脚步,目光幽深地望着坤宁宫的门匾。一旁的贞妃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站在另一侧的桑枝望着她们,再看看“坤宁宫”三个字,心里陡然一跳

    董鄂妃该不是以为荣亲王的薨逝和素勒有关吧

    那荣亲王明明是因病才不,不对。御医们众口一词的诊断是,荣亲王发烧。可是堂堂大清王朝的御医们聚在一起,甚至在荣亲王只是病症刚有些苗头的时候就已经通知了御医,但是,这么多名医竟然治不好一个发烧

    念头一起,桑枝只觉得通身冒寒气,随即心念一转不好

    董鄂妃只是看起来没有异样,可是她心底的痛和恨难道能这么轻易地烟消云散了当然不可能一个女人在失去理智和控制力的情况下,还能指望她分析局势做出准确判断董鄂妃心里指不定狂乱成什么样了。

    桑枝脑子里闪电般连续冒出念头,董鄂妃到底会怎样看待这次的噩耗

    首先,大局势是皇后面临被废的风险。

    其次,太后卧病在床,对后宫诸事并不知道。

    接着,是桑枝自己冒死进了永寿宫。

    再然后,皇上在坤宁宫大发脾气。

    最后,四皇子病逝。董鄂妃失去最大的筹码和全部的希望,可奇怪的是,除了刚醒那会儿流过泪以外,接下来就像没事儿人一样。

    再加上刚刚董鄂妃的态度桑枝把所有事情串在一起后,脑海里蓦地涌出一个震惊的念头至少就明面上看,最恨董鄂妃的除了皇后之外,别无他人

    且不说董鄂妃以皇贵妃的身份攫取中宫权力,就只说皇帝为了董鄂妃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皇后,任谁能咽下这口气而董鄂妃最大的筹码除了皇帝,无非就是四皇子。如今四皇子已去,董鄂妃也大势倾颓无可挽回。便是皇上当真要废后另立董鄂妃,如今朝臣们又岂会附议毕竟博尔济吉特素勒出身名门正统,惯例就是受中宫之礼教养,而且如今年岁不大,以后生养不是没有可能。但董鄂妃的身子却是再难以承担另一个孩子了。

    四皇子的死乍看起来将皇后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实际上真正陷入死局的是董鄂妃。皇上无论再执着,废后也决计行不通了。皇后的中宫之位,目前虽然看似如临深渊,其实已经坐稳了。简而言之,承乾宫这一场祸事,最大的得利者是皇后。

    这样的话,董鄂妃怎么可能不把矛头对准了皇后尤其是丧子之痛,对一个母亲来说,这得是多深的恨董鄂妃怎么可能还保持理智董鄂妃深知自己不是善男信女,难道会觉得稳坐后位四载的皇后良善好欺了吗

    除了桑枝之外,没有任何人会觉得位居后位的皇后娘娘是泛泛之辈。怎么这么巧,偏偏就在皇后被责难之后,小皇子突然得病,还就这么去了

    把所有曲折连接在一起,桑枝心中砰砰乱跳,脑子里乱成一团。再看向董鄂妃时,正巧迎上董鄂妃眸中藏不住的戾气。只听董鄂妃道,“桑枝,坤宁宫到了。”那声音森寒,让桑枝不寒而栗。

    董鄂妃肯定发现什么了桑枝猛然想到那天董鄂妃故意带她到坤宁宫试探的事情,还说回去后要细细询问,只是后来荣亲王的事情让董鄂妃完全没有心力计较这个事情。但是,如今董鄂妃的态度,显然是把桑枝当成皇后放在自己身边的棋子了再加上桑枝那些不同寻常的话,便更让董鄂妃觉得皇后心机深不可测。

    支撑着她醒过来的,不止是董鄂一族,更是一个未解的执念她的儿子到底是因何而亡

    、第009章

    董鄂妃目露寒光,轻声自语,“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听着这话,贞妃抬头看向她,董鄂妃却只昂首望着坤宁宫的方向。桑枝站在她们侧后方,既看不清贞妃的表情,也看不清董鄂妃的神色。然而耳中听到的话,却让桑枝心中惴惴不安。看来董鄂妃确实来者不善,然而这样狠绝的董鄂妃该如何劝止

    桑枝一时间心乱如麻,明知道这次请安难以善了,素勒恐要遭难,可她竟然无计可施该怎么办桑枝急的冒冷汗,自己只是一介微不足道的小宫女,人微言轻。何况现在董鄂妃很明显十分怀疑她,虽然桑枝不知道董鄂妃的怀疑从何而来,但她知道至少眼下董鄂妃只怕是听不进任何话的。

    就像皇帝固执的像头牛,根本听不进任何谏言一样。可皇帝那里至少有满朝文武大臣跟他打拉锯战,董鄂妃这里又有谁能制止呢

    皇太后桑枝刚想到这里,就暗自摇头。且不说皇太后尚且在病中,就是皇太后出面又能说什么呢现在后宫里最大的受害者是董鄂妃,而且董鄂妃什么都没做就算董鄂妃做了什么,难道还能光明正大的做摆不到明面上的事,任谁出面也无法解决。便是皇太后,对于一个决绝的女人也无计可施。就像当初的博尔济吉特孟古青,皇太后一开始难道没有想着要保住她的皇后之位吗不过是孟古青性子太烈,实在不受控制,皇太后对她无能为力。

    而今的董鄂妃比当初的博尔济吉特孟古青,只怕有过之而不及。再怎么说,孟古青不过是和皇帝撕破了脸,可董鄂妃却是失去心头肉。失去丈夫固然悲痛,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种痛远比不上失去孩子来的猛烈彻底。所以除非能从根上打消董鄂妃的念头,否则,小皇后这一遭绝难得了好。

    不管心念怎样转,桑枝还是亦步亦趋紧跟在董鄂妃身后。眼见着董鄂妃施施然踏进坤宁宫,正看到皇后刚从内殿出来。桑枝一颗心都提了起来,时时刻刻盯着董鄂妃,唯恐她做出什么事情来。不料董鄂妃足尖落地那一刻,面上已然换成一派温和,像是惯性地戴上了和善的面具,对皇后作揖道,“臣妾给皇后请安。”

    皇后连忙迎上来,“姐姐快请起。正是寒冷的时候,姐姐身子不大好,怎么过来了”

    “应当的。”董鄂妃道,“况臣妾身子也不碍事。”

    皇后却扶着她站起来,微微提高声音道,“还不快给皇贵妃娘娘赐座”一旁的宫女应声“是”连忙手脚麻利地送上椅子来,皇后扫了一眼,“这么冷的天,那椅子冷硬怎么坐人做些事一点不利索。”倒像是个任性的少女在抱怨似的,便拉着董鄂妃的手道,“姐姐莫怪,本宫这里竟是些粗笨的丫头,倒惹姐姐笑话。”就拉着董鄂妃往坐榻走去,“姐姐可与我同坐。”

    董鄂妃打眼一扫,自然不敢坐下,“娘娘厚爱,臣妾愧不敢当。”与皇后平起平坐,她又不是傻。

    皇后笑道,“无碍的,这里又没有旁人。”说着扫了一眼一旁的贞妃,“贞妃娘娘是姐姐的族妹,大家都是一家人,不需这些虚礼。”实际上,皇后被软禁的这些日子,后宫诸妃根本不必来请安。

    贞妃请安毕,就一直在一旁安静地站着,看着倒乖顺。这会儿听见皇后说话,忙应声道,“皇后娘娘说的是。”

    董鄂妃眸子里闪过冷光,坚决推辞道,“原本姐妹间不该这些虚礼,只是皇后娘娘您这里与众不同,尊卑之礼万不可废。”说着余光看向桑枝问道,“桑枝,你说是不是”

    “”桑枝一进来就跟看戏似的看傻了。这会儿的素勒她可从未见过,举止有度,温善大方,端地是一国之母的风度可素勒那张藏不住青涩的鲜嫩脸庞上露出的标准笑容,和口中说出的话却让桑枝犹如吞了黄连似的,满嘴苦涩难言。

    “敦厚木讷,不尽知礼”在此时的素勒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可素勒真的是这样的吗桑枝望着她端出来的皇后模样,心里却觉得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疼。

    然而桑枝清楚,这宫里,没有人不戴着面具度日。皇后是,董鄂妃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是尽管所有人都掩藏着真实的自己,桑枝却只会为素勒心疼。大约是因为她见过素勒剥去伪装后那快乐轻松的模样吧所以眼前的皇后娘娘才让她这么明显地觉察到对比,感到疼惜。

    听董鄂妃这么问,桑枝低下头去,“奴婢惶恐,主子们的事哪轮得到奴婢说话的份儿。”

    董鄂妃就笑了笑,对皇后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桑枝是个极有趣的宫女,本宫甚爱之。”偏在这时眼神扫过桑枝,不轻不重地说,“做个宫女却是可惜了。本宫兄长常年征战在外,身边正少个可心的女子,本宫想说个媒,让桑枝给本宫的兄长做个妾。兄长身居将位,想来也不屈了她。”

    这话一出,不仅皇后愣住了,就连桑枝也震惊的无以复加,当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娘娘娘娘,奴婢奴婢何德何能,惟愿在娘娘身边伺候左右,不敢有妄想”

    董鄂妃猛地转身,声音陡然变冷,“怎么,你是嫌弃本宫的兄长,还是觉得本宫眼瞎本宫说你堪当,你就堪当。”接着脸色一变,又笑容满面对皇后说,“皇后娘娘,您看如何”

    按规矩讲,宫女不到年龄放还出宫,不管是以什么缘由都是要得到皇后首肯的。所以董鄂妃拿这事儿来问皇后,于情于理都挑不出刺儿来。但实际上,后宫的大权明明都握在皇贵妃董鄂氏手中,她如今既然跟皇后这样说,而且桑枝又是承乾宫的人,皇后无论以什么立场都是不能否决的。更何况,以桑枝的身份能赐给一个将军为妾,确实已经是天大的荣耀。皇后愣了愣,下意识地望向桑枝。桑枝一脸惊惶,却见皇后望着自己怔怔道,“姐姐宫人的事自然由姐姐做主。”

    桑枝陡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素勒不,不不不眼前的这个女人,根本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素勒。怎么可能会是素勒呢桑枝一颗心如坠冰窟,失魂落魄。嫁人做妾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她唯一的希望就是素勒,只有素勒。多么渴望素勒能帮助她,阻止董鄂妃。可是她却听到了那样的话。难道素勒看不到自己祈求的眼神吗

    没有比此刻更绝望的了。桑枝望向素勒,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女人不止是素勒,更是皇后。

    她才因见到素勒不同以往的一面而动心,如今却又因为这不同以往的一面而心灰意冷。桑枝心里灰扑扑一片,嘲笑自己太天真。她是因为皇后而动心,却忘了皇后根本不是她能动心的人。她一直惦记的那个素勒,其实根本不存在吧。

    桑枝眼神暗下去,阵脚大乱。她从没有这么深刻地感受到身为奴婢的悲哀,连婚姻嫁娶都不过是旁人一句话不,甚至谈不上婚姻嫁娶,只不过是赐给董鄂妃的兄长做个小妾而已。什么是小妾,就是可以随意处置的玩物而已。她不知道该怎样抵抗,因为她是一个奴隶,是婢女,根本不可能反抗主人的决定。

    一抬眼,看到董鄂妃扫过来的嘲讽眼神,仿佛在说,桑枝你可看清楚该忠于谁了

    她僵住了。

    皇后余光始终注意着捕捉桑枝的神情,她还从未见过桑枝如此仓皇无措之色,顿时心里猛地一跳,蹿出一阵疼来。小皇后有些控制不住地轻声开口,“不过不过眼下正是荣亲王丧期,举国哀痛,实在不宜此等事宜。”

    然而,她话音刚落,董鄂妃就眼神一厉。虽然转瞬即逝,但是从桑枝的角度看过去,却让人心底都冒寒气。她刚因为皇后的话而兴起的欣喜迅速消散殆尽皇后这话可谓实打实地戳到董鄂妃痛处了

    果然,董鄂妃声音平平道,“正是如此,承乾宫里才要冲冲喜。如果皇后娘娘肯应允,臣妾这就让下人着手去办。”

    、第001章

    听起来是商量的口吻,可实际上董鄂妃的态度却不容置疑。

    皇后不由自主地再次扫向桑枝,她本该顺水推舟应下董鄂妃的话,可这会儿见桑枝惶恐的模样,却怎么都开不了口。董鄂妃也不再出声,只静静地等皇后答复。

    一时偌大的坤宁宫里静默下来,几乎能听到宫外飞檐上冰雪融化的声音。

    许久,皇后才垂下眸子,轻声道,“皇贵妃所说并无不可,只是眼下不仅荣亲王丧期未过,便是太后老人家也尚且卧病在床。就算要冲喜,一个小宫女能有多少斤两,旁人不知道的还只当姐姐你行事纵性,不仅不顾皇子丧期未满,连对太后老人家也毫无敬意呢。”顿了顿,皇后抬头笑道,“自然,本宫知道姐姐绝无此意。不过依本宫看,此事还是暂缓一缓的好。”

    桑枝没说话,可听到这番话,心里终于暖了又暖。到底素勒还是顾着她的这样想着,桑枝不免自觉悲哀,何以自己竟卑微至此

    是了,身为一个奴才,她原本就是这么卑微的人物。

    董鄂妃似笑非笑,“既然皇后都这样说了,本宫要执意择日不如撞日,只怕要得罪皇后娘娘呢。便罢了,先定下,等过些时日择个良成吉日再送也不迟。”

    这话说的就不是那么好听了。什么叫要得罪皇后娘娘话里话外都透着别的意思呢。皇后皱皱眉,看一眼董鄂妃,“姐姐这样说,是觉得本宫气量狭隘不容人么”

    董鄂妃知书达理的时候,皇后自然跟她好生相处。可董鄂妃要是咄咄逼人,皇后也绝不会堕了坤宁宫的气势。毕竟皇后身居中宫,她可以被皇上无端责罚,但中宫的权威绝不容许任何人挑战。这是素勒自从十三岁进宫就被教导的道理,早已经刻在心中。因而听到董鄂妃这意味深长话里有话的说法,皇后也敛去神色,与她不咸不淡的暗藏机锋。

    “臣妾不敢。”董鄂妃笑容变得冷淡,“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会这样想,臣妾不过是担心自己做的不得体,会劳烦娘娘费心而已。”言外之意不就是我可没这么说,你自己承认的。

    皇后缓缓放下手炉,平声道,“皇贵妃身子不好,想必心情也难以愉快。本宫理解。”其实是说,本宫念在你丧子又生病的份儿上,不跟你计较。但你自己要适可而止,知道收敛。

    董鄂妃冷笑,“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体谅。”又说,“天气这么冷,没想到坤宁宫的茶水都是冰冷的。”就是说坤宁宫毫无人气,其实暗损坤宁宫无实权,皇后不过是花架子而已。

    皇后眼神微动,看一眼伺候在侧的蔡宛芸,“还不快去给皇贵妃换杯热茶来。”

    “是。”蔡宛芸在一旁低眉顺眼的听着,心里已经气的快冒烟了。但她能爬到今天这个位子上,又岂是没有眼色没有耐力的便面上毫无异样,十分恭敬地去给董鄂妃换了杯滚烫的热茶。

    在蔡宛芸换茶的缝隙,董鄂妃轻飘飘地道,“桑枝,你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快领旨谢恩多少人巴不得进入我董鄂氏的家门呢,怎么,本宫看你的模样似是不太乐意”

    桑枝本不该这会儿反驳,可她实在难以自控,更难在这种事情上虚与委蛇,便沉声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不愿意。”

    董鄂妃刚接过蔡宛芸呈上来的热茶,听到这话猛然起身,手上一抖好巧不巧地一杯热开水全泼在一旁皇后的身上。

    “唔”皇后万万没料到董鄂妃竟然如此大胆,竟敢借此发端用滚烫的开水泼她,一时吃痛猛地站起来。幸而起身快,动作迅捷,不然这杯滚水只怕要泼在她脖子上。可尽管她避开的快,那滚烫的热茶也倒在她双腿上,让皇后疼得倒抽冷气。

    “娘娘”蔡宛芸吓呆了,连忙招呼人伺候皇后。

    董鄂妃作大吃一惊状,连忙跪倒在地,“臣妾该死”不等皇后发话,她厉声呵斥桑枝,“都是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奴才,气的本宫失手伤了皇后,你万死难辞其咎来人呢把桑枝拉出去杖毙”

    桑枝看着董鄂妃把茶水倒在素勒身上时,就呼吸一窒,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董鄂妃更狠地竟然在这里等着她。桑枝张张口,目光落在不住倒抽气的皇后身上,却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驳。虽然她也意识到,辩驳毫无用处,因为董鄂妃就是为了找茬来的。

    宫人都吓住,听到董鄂妃的话便有人上前来钳住桑枝,就要拖走。

    皇后却在这时出声了,“住手”她忍着痛道,“无心之失,不怪皇贵妃。本宫没有大碍。至于这个宫女,不过是说了她自己的想法,何罪之有。今日的事不过是场意外,皇贵妃也不必过于自责。”她是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唯有这闷亏她自己吃了。

    此时董鄂妃面上已经全无笑意,她这会儿完全确认桑枝是皇后的人了。便凉凉道,“桑枝,皇后娘娘大度,饶你一命,还不快谢过皇后”一句话把罪过全推到桑枝头上去了。

    然而桑枝断不敢再逆她半句,忙叩首道,“奴婢谢皇后娘娘恩德”她五体投地伏在地上,也渐渐体会到奴性这东西到底是怎样培养出来的了。高压政策和强权之下,要么服从要么灭亡,纵使你有再高的心气傲骨也顶不过大环境的挤压。她心底蓦地想到一个人物心比天高身份下贱的晴雯,如今看来她自己亦不过是个悲剧人物。只不过幸好她心性没有那么孤傲,也没有晴雯那样敏感自卑,而且桑枝能屈能伸,虽然有时难以做到完全卑躬屈膝,但到底还是能审时度势。又加之确有几分能耐,所以才能活到现在吧。

    想来,无论什么年代哪个社会,最后的赢家总是那些心胸和眼界宽广且能屈能伸的人。桑枝最大的优势并非是她来自未来知道以后大势,而是她时常能以局外人的角度来观察局势。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能跳出时代看现世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时代的赢家。

    不然,就算知道未来又有什么用谁不知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可身在局中时,每一个细小的节点都足以让人致命,说不定根本等不到所谓的大势来临。

    桑枝心底哀叹,只觉得过去的自己渐渐远去了。然而,这是好是坏呢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活下去。心有牵挂时她也如此的惧怕死亡啊。

    皇后并没有说话,蔡宛芸已经着人拥着皇后去了寝殿,赶紧给她处理烫伤。

    董鄂妃目送皇后远去,才起身走到桑枝身边,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桑枝不敢抬头。

    董鄂妃俯身望向她,“桑枝”

    “奴婢在。”桑枝额头抵地,极力控制住声音不要发颤。

    “记住了,你是承乾宫的人。”董鄂妃压低声音说,“是去是留,是生是死,富贵还是穷厄,都由本宫说了算。”

    桑枝止不住身子一抖,越发趴在地上,“奴婢知道。”她声音干涩,听到头顶传来董鄂妃的声音,“回宫。”

    桑枝连忙爬起来,垂首低眉扶住董鄂妃。一旁的贞妃也跟了过来,一行人来的匆匆,去也无声。

    直到承乾宫门口,董鄂妃看一眼贞妃,“时候不早了,本宫有些累,就不留妹妹了。”

    “”贞妃薄唇动了下,终究还是低声告辞,“妹妹下次再来拜访。”

    董鄂妃不置可否地“嗯”了声,由桑枝扶着回殿。刚到殿内,董鄂妃就道,“贞妃的心思本宫知道,只是董鄂一族已经荣宠之极,她又素来桀骜,若是再得皇上青眼,只怕给族中招来祸端。”

    这么一说,桑枝就明白了。敢情贞妃是想借董鄂妃的光,在皇帝面前搏些存在感。说起来贞妃也确实是个不一样的美人,要是董鄂妃肯提携一把,说不定皇帝还真就厚待她了。就是现在,董鄂妃并没有替贞妃美言过,顺治帝也因为爱屋及乌优厚贞妃。不过看来这个贞妃似乎野心不小,这样还不知足,难道是想做第二个董鄂妃

    只是董鄂妃尚在,又岂会给她这个机会。桑枝心中唏嘘,又猛地警觉,董鄂妃为什么在自己面前说这个她猛地抬头,正对上董鄂妃胸有成竹的眼神,“想知道本宫为什么告诉你”

    桑枝心里一咯噔,越发觉得董鄂妃太可怕了,只好应道,“回娘娘的话,是。”

    “本宫说了,只要你忠心为主,本宫自不会亏待你。”董鄂妃慢悠悠地说,“桑枝,本宫这里可不是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的地方。机会只有一次,而你,最好不要让本宫失望。”

    桑枝瞬间领会了董鄂妃的意思董鄂妃这是要逼她迅速做出选择啊之所以在桑枝面前毫无避讳,是因为董鄂妃知道桑枝心如明镜,什么都看得透,一来没必要遮掩,二来,也无疑在威胁桑枝。因为桑枝知道的越多,就越不能离开承乾宫。要想离开,大概只有一种方式死亡。

    桑枝头皮发麻,这才知道,自己招惹了一个最不该招惹的人。

    、第09章

    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桑枝默然,再望向董鄂妃时心中百味陈杂。她声音发涩,“娘娘的教诲奴婢铭记在心。”

    “最好是记在心,”董鄂妃扫她一眼,“而不是记在口。”

    然而桑枝却想,就算自己选择站在董鄂妃这里又能改变什么呢她一己之力如此微弱,董鄂妃已是天时地利人和尽失,除非大罗神仙能让她玉体安康,否则一切都是枉然。

    董鄂妃揉揉眉心,又问,“本宫将你许配给兄长,你不愿意”

    “回娘娘的话,”桑枝连忙叩首,“奴婢早就立志,绝不嫁人。”

    “哦”董鄂妃奇道,“何以如此”

    桑枝一顿,余光扫到董鄂妃腕上的佛珠,顿时灵光一闪,“奴婢自幼多病,曾蒙高僧指点,此生须得虔诚礼佛,守心寡欲,方能保一世平安。”

    董鄂妃先是感到惊奇,随即笑道,“你竟信了”

    桑枝反而奇怪,“难道娘娘不信”

    “呵,”董鄂妃唇角勾出不屑地笑来,意味深长地说,“礼佛要有用,这宫里岂不是人人心想事成一派安宁了”董鄂妃摇摇头,大有不以为然之意。

    “娘娘和皇上不是都笃信佛陀吗”桑枝心中不解,“娘娘这番话,却让人费解。”

    董鄂妃小呷茶水,幽幽道,“信与不信,不过一字之别罢了。”说到底也就是一句话,人有千张脸,每张脸都有不同的话。

    桑枝心想,敢情皇贵妃平日信佛崇教都是表面功夫啊。不过尽管如此,镇日浸淫其中,多少还是有些影响的吧。

    “可佛陀经论却有妙处。”桑枝道,“奴婢深信不疑。”

    董鄂妃看向她,脸上却写着了然。想她董鄂妃平日里礼佛不敢懈怠,承乾宫里更有不少佛家圣物。但桑枝待在承乾宫这些时日,并没有对此类物什流露出特别的敬意,甚至视而不见。董鄂妃对关于敬佛诸事的细节是很在意的,毕竟皇帝经常来承乾宫,她不敢不做到精细,所以桑枝是否真的信佛,董鄂妃心里早就已经做出了判断。如今却听到桑枝这样说,她岂能不明白这是桑枝的托词

    不过看破不说破才好做人,董鄂妃也不必拆穿她,只道,“此事再议。”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董鄂妃思虑过甚,不由得脑内发疼。桑枝见状,连忙迎上去为她揉捏。董鄂妃闭目享受,漫不经心地赞道,“到底是学过的,确实舒服。”

    桑枝一顿,正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学过,就听董鄂妃道,“据说你父亲医术还不错,你学到了多少”

    “糟糕”桑枝额上沁出冷汗来,敢情董鄂妃根本不是信口开河,而是调查过她的身家背景,所以对她了如指掌她这会儿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日董鄂妃故意说让桑枝给皇后揉捏,其实是在暗示她已经完全掌握了桑枝的一切关系。换言之,就是变相的威胁。可惜此桑枝非彼桑枝,那会儿桑枝完全没有领会到这一点。如今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不由得脊背发凉。纵然她不是桑枝本尊,但既有家人,又岂能弃之不顾毕竟占了人家身子。桑枝紧张地咽口水,“奴婢才疏学浅,并未习得一鳞半爪。”难怪她虽然并不会什么揉捏,但上手时却异常熟练。

    “多少也得懂些皮毛。”董鄂妃忽然抓住她的手,睁开眼睛直直望着她,“二十四那晚,你也在。我皇儿确实是发烧吗”

    桑枝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并没有上前,且对医术一窍不通,并不知道荣亲王的情况。”

    “整个大清朝的御医,竟然治不好我皇儿的发烧”董鄂妃喃喃着凄然一笑,那笑容让人不忍相看。她突然一阵猛咳,桑枝接过她的手帕时又看到了血,触目惊心的红色。

    “娘娘”桑枝轻声唤了句,心里很不是滋味。董鄂妃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擦了擦唇上的血丝道,“烧了。”

    她已然身染重病,却不愿意声张。桑枝默默把帕子烧掉,低声说,“娘娘,您要保重身子啊。”

    董鄂妃摇摇头,“此事不得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不请御医看看”

    “御医”董鄂妃冷笑,“嫌我命长,请御医送我一程吗”她已经不相信御医了。

    桑枝心里一寒。想了想,试探地问,“娘娘,总不至于全部御医都”

    “可惜本宫并不知道,到底哪个可用,哪个不可用。”董鄂妃面色淡然,“我过去纵然广施恩义,如今才发现并无用处。”她眸子里燃着微弱的火,“承乾宫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料竟害了本宫的儿子。”

    桑枝眼皮猛跳一下,“娘娘莫不是以为”她没说全,董鄂妃眼神凌厉地看向她,“你不觉得太巧了吗”她自嘲地笑道,“到底这宫里,根底深厚的是博尔济吉特氏。”

    如果董鄂妃怀疑皇后,那难道不会更加恨自己吗为什么还能如此优待自己

    桑枝想到这一层,愈发觉得看不透董鄂妃。她又想,真的是皇后做的吗这事情未免太过巧合。可皇后确实有最大嫌疑。虽然能够理解,可桑枝心里还是疙疙瘩瘩,毕竟那只是个孩子。然而在这个人吃人的地方,不是你吃了我就是我吃了你的生存法则下,皇后要是不走一步重棋,被毁的可能就是她自己。

    她也看不懂皇后了。

    一时间,桑枝心头十分迷乱。是是非非扑朔迷离,根本看不清理不透。

    便在这时绿莺请旨进来,看一眼桑枝,才对董鄂妃恭声说,“启禀娘娘,兰姑姑暗查出些苗头来了。”

    董鄂妃一怔,声音沉厉下去,“说。”

    “储秀宫的桐儿和住在钟粹宫的皇上表妹交往过密。”

    董鄂妃指节捏的泛白,声音却不见异常,“就是皇上还没晋封的博尔济吉特氏”

    “回娘娘的话,正是。”

    董鄂妃看向桑枝,“你可认识”

    桑枝皱眉,下意识地摇摇头又问道,“她和皇后有什么关系”

    “按辈分,”董鄂妃眸子里泛冷光,“这位表妹当是皇后的姑姑。”

    姑姑那不就和废后静妃孟古青一个辈分了桑枝表情难看,敢情顺治帝不仅娶了皇后姐妹俩,还把皇后的两个姑姑弄进皇宫来了难怪后宫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天下

    董鄂妃目光深深地看着桑枝,“本宫有件事要你去做。”

    看董鄂妃的神色,桑枝就有不好的预感,然而却不敢不从,只好道,“奴婢遵命。”

    便听见董鄂妃的声音一字一句传入耳中,“本宫要你去伺候那位表妹。”

    桑枝松了口气,这也没有什么。然而董鄂妃接着道,“好好送她一程。”

    刚开始桑枝还没明白,待回过神来整个人都僵住了,“什么”

    “没听清”董鄂妃道,“要本宫再说第二遍”

    “娘娘”桑枝哪敢一时惊惧交加,吓得面无血色,跪倒下去,“奴婢奴婢”

    董鄂妃声音变得阴冷,“你没有多少时间,荣亲王入土为安之日,要么让她偿命,要么,你自己陪葬。”

    桑枝瘫软在地,垂死挣扎着,“娘娘,只是桐儿跟她有交往而已,未必是”

    绿莺打断她的话,“荣亲王病前,桐儿曾偷偷到内殿找你,还被殿内宫女训斥出去。”

    “”桑枝面如土色,桐儿竟然去过内殿,还是找她如今这个当口跟桐儿扯上关系,绝不是什么好事难怪难怪董鄂妃留着自己。难怪董鄂妃会怀疑自己和皇后,原来一切的源头都在桐儿那

    可桐儿找自己干什么桑枝完全没有参与这件事,甚至都不知道桐儿找过自己,她艰难发声,“娘娘,奴婢对此事毫不知情啊”

    “本宫知道。”董鄂妃面如寒霜,“你从始至终都和本宫在一起。不然,你以为本宫能留你到现在”

    原来董鄂妃虽然怀疑她,但这怀疑又太难以确信。毕竟事发当天,桑枝是跟董鄂妃在一起的。先是在慈宁宫闹了一场,后又在承乾宫受审,董鄂妃一念之差还险些让她丧命。这样来看,桑枝完全没有时间。太明显的动机反而让她的嫌疑变淡了。而且那日桑枝一番话确确实实说到董鄂妃心坎里,董鄂妃对她半信半疑。可桐儿私自找她,不知道所为何事,却偏巧让两件事情衔接起来了。

    先是桑枝惊动慈宁宫,后是桐儿偷偷进内殿,接着小皇子突然重病。董鄂妃完全有理由怀疑桑枝是和桐儿分头行动,扰乱视听。董鄂妃第一个怀疑的对象是皇后,所以她留着桑枝带去坤宁宫确认,结果让董鄂妃既意外又觉得在意料之中。桑枝对皇后的紧张尽管掩饰的很好,却逃不过董鄂妃眼睛。而皇后竟然为了救桑枝一命,甘愿白白被董鄂妃烫伤,这以一个中宫之主的身份来说,实在是大大的意外。如果皇后不认识桑枝,那么就算饶了她死罪,桑枝也活罪难逃。向来承乾宫和坤宁宫明争暗斗不断,谁也不肯落下风堕了威仪。偏偏皇后默默忍下这个哑巴亏,如果只是为了一个小宫女,那也太不合规矩了。可皇后就这么做了。

    然而董鄂妃细究了桑枝的祖籍来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那只能推测,桑枝可能是皇后的棋子。而且显然,是一颗分量不轻的棋子。

    但棋子这个东西,既然可以为皇后用,那为什么不能为她所用皇后身边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个暗藏锋芒韬光养晦的帮手,董鄂妃竟丝毫不知,还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安插到承乾宫来,这让董鄂妃十分震动。便想着使反间计,认为桑枝既然是皇后的人,必然知道皇后许多秘辛,若能为己所用,岂非大幸

    因而给桑枝的第一道命令即是,送皇后的另一个姑姑归西。

    桑枝要是不做,就再没有留用的价值,不死何为

    要是做了那可是皇后的姑姑一姓至亲,就必然和皇后离心,到时桑枝只能也必须依附承乾宫而活。

    董鄂妃下得一手好棋,桑枝六神无主,听董鄂妃又说,“既然皇后因你而伤,本宫就派你前去坤宁宫好好伺候皇后。顺带多去看看皇后的姑姑,万不可慢待。”

    、第010章

    去坤宁宫本该是好事,如果能把奴籍也转去的话。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

    清初后宫奴隶都明籍在册,年龄、身体、品行以及出身、进宫批次、女红技艺掌握程度等都记载的一清二楚。宫女入宫一开始都是从绣锦、执帚开始做起,就是女红和打扫卫生,由辛者库的掌事观其仪行当与否进行筛选录取。原桑枝女红向来做得差,但她是以“别艺”进她出身医药之家,虽然是包衣奴才,但父亲颇通药理,这是原桑枝与其他宫女最大的不同和长处。因而虽然在辛者库两年都长进不大,也没被踢出去。而且因为世代包衣奴才之家,秉性敦厚忠诚奉上尽心,原桑枝又因为家学医者父母心的熏陶,心地实在善良,故而品行极好。这才是绿莺愿意尽力护着她的原因,便是辛者库的李应荣待她虽然横鼻子竖眼,可心底也不由得为这样的女儿叹惋,私下对她也多有帮衬。

    只可惜,心肠太过纯善,竟无端丧命换了芯子。

    想来那样的女子,任谁都会愿意亲近吧。林文澜叹息一声,深感自惭形秽。她做不到原桑枝那样待人唯善,见谁都暖笑嫣然。原桑枝不该丧命啊,天理何在林文澜心情复杂地合上了记载在册的桑枝档案。

    毕竟顶了桑枝的身子,她却对桑枝一无所知,这还了得一直以来林文澜都没有时间和精力调查这些,也没有权力查阅。倒是一直旁敲侧击同在一处的宫女,可惜那些宫女对桑枝也并不了解。

    实际上,宫女们之间相互了解的并不多,除非出身显赫故意炫耀的宫女,大家才会略知一二。宫女作为奴婢,每天的功课除了干活就是学怎么伺候主子,最忌讳私下说小话。在后宫里嚼舌头可有掉脑袋的风险。然而即便明令禁止也没用,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只是宫女们互相谈论自己的并不多,她们多半偷偷交流各宫各殿主子娘娘们的八卦情况。尤其原桑枝最基本的女红做不好,还对谁都跟对亲人似的,她自己心中坦荡,可别人很难如她一样毫无芥蒂,只当她别有所图。

    等日久见人心后发现桑枝确实是个傻大姐,可惜宫女们大多数又爱欺善怕恶,于是桑枝几乎天天被欺负,可她也不在意,觉得帮别人做事并没有什么关系。结果自己倒因为女红活计不合格,还得被掌事李应荣罚三天两头的挨批,不是闷棍就是罚站罚做额外的活计,或者不准吃饭不准睡觉之类的。

    但令林文澜不解的是,桑枝却一直毫不悔改。苦头吃过,她还是一如既往。原来的桑枝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以至于奴籍上对她的记载比旁的宫女要多了大半页。其他人不过是短短一竖基本信息的籍录,桑枝后面跟了一串受罚的记录,还写着受罚的原因,最重要的有四个字“屡教不改”。

    林文澜哭笑不得,对桑枝既佩服又怜惜。她忽然觉得,桑枝才是真正的智者。无论处于什么样的环境,遭遇什么噩运,桑枝都能处之泰然,若无其事。更重要的是,她完全不被身边的人和事影响,不改变自己初衷,始终都是一个善良温暖的女子,到死都是。难怪绿莺会对她如此亲近帮扶,也难怪绿莺面对如今的林文澜态度截然不同。因为,那样的桑枝,即便是死,也是坦坦荡荡无愧天地。来的干干净净,去得也干干净净。一个人终其一生,能做到这一点的寥寥无几。

    不知道怎么回事,林文澜突然觉得自己穿到桑枝身上,也许并不是偶然。桑枝这个籍籍无名的宫女,在林文澜看来,能有如此心性绝非泛泛之辈。众人都以为桑枝傻,可林文澜直觉不是。因为如果桑枝只是智力上的傻,简单来说缺心眼的话,那么在高强度的惩罚和惯性训练之下,她不可能始终如此鲜活温暖。哪怕是个傻子,被人用后宫这种法子调教,都不可能一如既往地丝毫不变。比如林文澜自己,不也是渐渐学会后宫规矩了可如果桑枝不是因为缺心眼的话,那是什么呢

    林文澜心中一动,那么,只能说一切都是桑枝自己的选择。一个人在这么恶劣的情况下,还能坚持做出这样的选择,始终保持一个人最纯洁的品质,难道能把她当成庸庸俗人吗

    可这样的一个人,却悄无声息地丧命了。换来一个远道而来的林文澜这之中真的是因为巧合吗

    然而她并不能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更奇怪地是,她对原来世界的记忆竟然有很大的模糊部分。林文澜很清楚自己来自哪个时代,受过什么教育,各种事物也都一清二楚。但匪夷所思地是,记忆里所有人的面孔都是模糊的。她甚至不记得亲朋至交的名讳相貌林文澜百思不得其解,便只能抛诸脑后置之不理,心里暗暗觉得大概是穿越后遗症。

    只是,她终究不是真正的桑枝,纵然藏在桑枝的皮囊下,林文澜终究也做不到如桑枝那样至诚至真。

    她默默放好册子,给守门的小太监又塞了不少银子,悄无声息地离开此地。

    各宫各殿都在十四衙门设有专门的奴籍,宫妃按妃位高低分配宫女和太监数量。比如按制来说,皇后所在的坤宁宫可有代诏女官一名,女史两名,司记一名,昭训一名,采女一名,奉仪女官两名,宫女八名;皇贵妃所在的承乾宫应该有女史一名,司记一名,昭训一名,采女一名,奉仪女官一名,宫女六名。但这只是承袭并改造前朝的制度规定,实际上现在的后宫并没有严格按照规定施行。清初的宫女制度空有条文,并无职位。而且如今皇贵妃盛宠尤甚,承乾宫一应陈设都按照坤宁宫的规格来,虽然董鄂妃极力推辞,但架不住皇上强行宠爱,也只能受着。坤宁宫和承乾宫,各有年长的姑姑和嬷嬷各一位,其余都是宫女,一样的内殿八人各司其职,殿外的粗使宫女和太监约有二十人,各自籍录在坤宁宫和承乾宫的奴籍上。

    很不幸,林文澜现在的奴籍属于承乾宫。换句话说,只有承乾宫的董鄂妃才拥有对她的调遣分配和生杀予夺之权。哪怕就是她得罪了皇上太后,一般情况下会处置她的也只有董鄂妃。比如上次,她在慈宁宫闹了一番,却是在回到承乾宫后被董鄂妃责罚。而且宫女们都被认定是主子的所有物,奴才犯错,就必然找到主子头上。正常情况下,皇上太后是不屑于直接处理各宫宫女的,那是自降身份,他们会直接找宫女奴籍所有者,也就是主子责问。也因此,桐儿和钟粹宫的皇上表妹之间勾连不清,董鄂妃会直接把账算到主子头上。

    董鄂妃发话让她去坤宁宫伺候,但并没有动桑枝的奴籍。也就是说除非皇后不愿意接受,不然,桑枝在坤宁宫的时日长短完全握在董鄂妃手里。

    这几乎等同于让桑枝变成两姓家奴。桑枝头疼极了,虽然一直想去坤宁宫,但怎料到会这样去。“两姓家奴”在历史上可是被唾弃的,为人不诚,奉主不忠,简直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而且她现在以承乾宫宫女的身份去坤宁宫,素勒且不说,毕竟她和素勒是有私交的,或许稍微可以放心。但只怕坤宁宫的宫女难给她好脸色,最令桑枝难以接受的是,她还是带着任务去的

    这一天快过去了。从早上去给坤宁宫请安,一直到月上柳梢头,桑枝都坐立不安。董鄂妃是打算次日请安时跟皇后说这个事情,把桑枝留下。桑枝曾经那么期盼留在坤宁宫,如今眼看着这个日子越来越近,她却越来越恐慌。尤其是想到董鄂妃让自己杀人,桑枝几乎要崩溃。

    她在门旁蜷坐地上,望着月夜发呆,脑袋嗡嗡地响,头痛欲裂。这是来到清宫后,桑枝头一次遭受如此棘手而难解的死结。

    然而,就是这难得的片刻安静也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绿莺踩着小碎步极快地走过来,面色焦急,“桑枝娘娘找你”

    桑枝现在听到“娘娘”两个字就心里发抖,她茫然地抬头,“什么”

    “皇后生病了,娘娘要带你立刻去坤宁宫”绿莺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外走,“娘娘已经在去坤宁宫的路上了,我们得快赶上”

    桑枝一激灵皇后生病了素勒病了白天不还好好的想到这里的时候,桑枝心里咯噔一下,那个小皇子不也是白天还好好的,晚上突然就病了

    这一联想几乎吓得桑枝三魂六魄离体,她比绿莺还快地疾步而去。

    夜静风冷,桑枝却走出一身薄汗。大约汗水里含有盐分,又浸得她后背尚未痊愈的鞭伤丝丝发疼。不远处看到董鄂妃的銮驾,她连忙跟上去,就听董鄂妃问一旁的太监,“皇后生的什么病”

    “回娘娘的话,据说是晌午不小心受寒,现在发烧了。”

    董鄂妃一怔,暗自攥紧了双手,“发烧”她喃喃道,“本宫倒要看看,皇后娘娘的发烧,御医治得好还是治不好。”

    、第001章

    相比早些日子承乾宫里御医进进出出的景象,坤宁宫这里就冷清多了。

    桑枝跟着董鄂妃进去,发现皇后身边只有一位老态龙钟的御医在把脉,乍一看还有些面熟,才想起来上次在承乾宫时这位老御医也在其列,好像是太医院的院使,首席御医。清初太医院院使一般为官居一品的太医,其次有二品御医,三品医士,四品医生。日前在承乾宫,去得都是二品以上的御医,掌管太医院的太医院使自然也得亲往。

    “臣妾见过皇后。”董鄂妃连忙行礼,桑枝本该跪下,可她心中焦急,竟匆匆跟着董鄂妃福了一礼,就直直地望向皇后。

    皇后眉头紧皱,面色显然是不正常的发红,安静地躺在床上。听见董鄂妃的声音看向她们,一眼就看到失礼的桑枝,一时间唇角不经意地勾出了然的笑意,虽然转瞬即逝,却也被董鄂妃捕捉到眼睛里去了。然而皇后却道,“姐姐怎么来了,不过是发烧罢了,不碍事的。姐姐身子不好,快请坐。”

    她虽然是看着董鄂妃说这话的,可桑枝总觉得她好像在跟自己说话一样。

    董鄂妃道,“皇后抱恙,臣妾心中忧虑,实在不放心。”就问一旁眉头紧皱的老人家,“冯太医,皇后娘娘的病情如何”

    太医院使却犹豫片刻,看得桑枝紧张地恨不能去揪他胡子让他快说,就听老人家道,“皇后娘娘是发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董鄂妃加重了声音,“冯院使掌管太医院,这都分不清吗”

    冯太医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他当然想得到不久前太医院众多二品以上御医在承乾宫,因为没能救荣亲王而丧命的事情,如今对董鄂妃老太医心底发憷,赶紧跪倒在地,“回娘娘,确是发烧。”

    董鄂妃道,“知道是什么病症就好,皇后的病,你们可不敢有半点怠慢。”

    这话里有话的让冯太医一身老骨头都快吓瘫了,老人家官居一品,家大业大,在宫中谋事虽然荣华富贵至极,但稍有不慎只怕连累全家老小。冯太医越老越谨小慎微,不敢妄言,忙道,“老臣身为太医,对任何病人都不敢有丝毫慢待。”明里暗里地辩解他并非没有尽心救治荣亲王。

    董鄂妃扯动嘴角笑笑,“那最好不过。”又问,“皇后现在烧退了吗”

    “一时半会儿还不见得。”冯太医哆嗦道,“稍等片刻,想必就该退了。”

    董鄂妃坐在皇后身旁,放轻了声音,“那本宫就等着。”

    桑枝站在董鄂妃身侧,望着皇后烫红的脸颊,心急如焚。皇后面上竟露出浅笑来,轻声道,“不必担心。”她没带称谓,看似是对董鄂妃说话,可桑枝这会儿确信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顿时心中百感交集,想说话却又知道不太合适,只得咬唇默默等着。

    董鄂妃岂会不知道皇后用意心里蓦地涌上一股怪异感,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她一时也想不清楚,却不得不接着皇后话茬道,“皇后退热了,臣妾才放心。”

    皇后点点头,伺候在旁的蔡宛芸不住给皇后换帕子敷额头。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等了大约半个钟头,皇后脸色反而越发红了,而且情况看起来越发不好,初时还能清醒地说些话,现在已经闭口不言双目紧闭。

    董鄂妃第一个站起来,“太医”

    她高喝一声,冯太医吓得腿一软,连忙到床边来,“贵妃娘娘”

    “皇后的病再治不好,你就等着诛九族吧。”皇贵妃撂下这句话,冯太医顿时两腿一哆嗦,跪倒在地,“老臣老臣一定竭尽所能”

    偏这时,董鄂妃一阵头晕目眩,桑枝和绿莺连忙一左一右扶住她,桑枝道,“娘娘,您已经接连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不如先回去吧”

    绿莺也道,“是啊娘娘,您本来就未痊愈,这阵子又一直睡不好,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董鄂妃扶额望一眼皇后,却突然悲从中来。病中的皇后让董鄂妃物伤其类的同时,心里却略过一个让她惊惧的念头。她神思大伤,只觉得浑身都没力气,更不愿意再待在坤宁宫了。一时间,她十分惧怕太医治不好皇后。因为,如果皇后也治不好的话,那她这些日子以来的一切思虑都证明全是错的但皇后治好了,她的怀疑难道就完全可信了吗

    董鄂妃乱了心思,费力抓住冯太医的肩膀,一字一顿道,“必、须、治、好、皇、后”

    冯太医吓得几乎说不出话,“老臣领旨”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顺治帝竟然来了。

    坤宁宫里顿时跪倒一片。

    皇帝说了声“平身”就去扶董鄂妃,问太医道,“皇后病了”那语气极淡漠,像是顺口一问。

    冯太医看见皇帝过来,老人家险些没晕过去。前些日子皇帝才因为荣亲王的事情责罚了整个太医院,他身为太医院院使自然罪责更重,如今皇后又病了所以顺治帝一过来,冯太医几乎想要以死谢罪,颤巍巍道,“回皇上,皇后娘娘有些发烧。”

    皇帝“嗯”了声,“好好治。”又扫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朕的太医院可不养废物。”

    冯太医五体投地叩首,“老臣遵旨”

    皇帝却握住董鄂妃的手,“回去吧。这里病气重,你自己身子也不好。”

    董鄂妃没有心思说话,依着他就走。绿莺连忙跟上去,桑枝顿了顿,却怎么都抬不起脚。

    刚走了几步的董鄂妃突然停下脚步,也不看桑枝,“你就留下吧。”她由绿莺搀扶着回了承乾宫。

    桑枝心中既感激又不是滋味。

    已是夜半子时。

    皇后的病情却还是没有好转。冯太医给皇后把脉时喃喃道,“奇怪,奇怪,明明就是发烧的脉象,并无不妥,可怎么”说着手已经开始发颤,他忙招来随从,“再去找两个御医来。”

    不多时又从太医院过来两个御医,轮流给皇后把脉,冯太医一问,大家的结论都是一样的。他更加疑惑不解了。

    可是桑枝快担心死了。

    皇后突然开始呓语,“热热”她脸颊上已经布满充血的红,看起来甚是可怕。

    太医院的御医们却只敢用温和中药缓慢去火,这些御医们常年浸淫在后宫中,稍有不慎就要丧命,便都养成了中庸治病的毛病,谁也不敢乱开口,谁也不敢乱用药,只采取最保守的治疗。

    可显然,太医们对皇后的治疗也并未见效。

    蔡宛芸也急的满头大汗,皇后额上的帕子一块接一块地换,额头却越来越烫。

    桑枝大步跨出,走到蔡宛芸身边接替她取帕子,蔡宛芸一看换了人正要说话,桑枝先她一步开口,“现在皇后最重要。”蔡宛芸一愣,遂闭口不言。她虽然对桑枝心中不满,可眼下桑枝是承乾宫的红人,她也不好得罪。而且眼下确实皇后的病情最为要紧。

    桑枝从蔡宛芸手里接过一个手帕,忽然一顿,问道,“你一直用热手帕给她敷”

    蔡宛芸不咸不淡道,“这是太医的嘱咐。”

    “这有什么用”桑枝焦心不已,脸色阴沉,“坤宁宫里有酒吗”

    蔡宛芸很生气,“这种时候要什么酒”

    “你只说有没有”

    蔡宛芸很不耐烦,“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桑枝抢过她的帕子,“这样敷根本没用得用酒精用酒精擦拭皇后全身,尤其手心、脚心和腋下。”她声音焦急,面色也掩不住担忧。

    蔡宛芸愣了愣,“这是什么法子”

    桑枝绕过她,看向冯太医,“太医,你说,这法子可行不可行”

    “这”太医神色为难,反问桑枝,“姑娘可是学过医术这法子虽然老臣听说过,但没有用过。皇后娘娘身份尊贵,怎能”

    “你就说行不行”桑枝气恼地打断他的话。这些太医为明哲保身,从不敢采用不“正统”的治疗方法。

    冯太医面色犹豫,不肯开口。

    桑枝急的不再理他,只看蔡宛芸,“我爹是有名的大夫,医术高超,我虽然没有继承家学,但耳濡目染也绝不会出差池,蔡嬷嬷,相信我”

    蔡宛芸却迟疑了。这个罪责,她也担不起。

    一时间,坤宁宫里没人敢看桑枝。有法子却不敢用,因为没人敢担这个责任。

    夜色越发深沉,桑枝又气又急。直到苏麻喇姑闻讯匆匆赶来看望皇后病情,桑枝才看到了希望。她扑通一声跪在苏麻喇姑面前,“苏麻大姑姑”又把前面的话说一遍。

    苏麻喇姑问问情况,知道皇后一直高烧不退也拢起眉头,却问桑枝,“你的法子确定有效吗”

    桑枝顿了下,她并不能确定,但只知道这是降体温的有效办法。

    苏麻喇姑见状,立即变了脸色,“皇后之事岂能儿戏,你若没有把握,怎敢妄言”

    桑枝急火攻心,“可是如果不试试,难道任由皇后发烧吗”

    没人敢跟苏麻喇姑顶嘴。桑枝话一出,连蔡宛芸都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深深叩首。

    苏麻喇姑深深地望着桑枝,没待说话,外面传来脚步声,竟是静妃孟古青来了。

    “这是怎么了”她先给苏麻喇姑打招呼,“苏麻姑姑也在。”

    苏麻喇姑虽然辈分极高,但再怎么说也是个奴才,就给静妃动作极小地福一礼。静妃也没去扶她,一般没人敢让苏麻喇姑行礼,就是皇上见着苏麻喇姑也要礼让几分,偏就静妃因为心里对皇太后有怨,并不遵这个礼。

    静妃径自走到皇后面前,见皇后还在高烧,顿时面色不那么好看了,“皇后还病着,你们在干什么”

    “回静妃娘娘”蔡宛芸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静妃听罢,看看苏麻喇姑,又看看桑枝,她反倒上前扶起桑枝,对苏麻喇姑说,“既然御医们束手无策,桑枝有办法为什么不用她的”静妃冷冷地扫一眼跪地的三个御医,“这些御医们什么德行,想必苏麻大姑姑比本宫清楚。”就高声道,“来人哪,把这里所有的酒全都拿过来”

    静妃的性子是没人敢惹的,便是苏麻喇姑也无可奈何。何况苏麻喇姑也只是对桑枝不放心,她并不知道桑枝几斤几两,但她对皇后的关心确实不假。偏偏静妃是个胆大妄为的,又清楚桑枝对皇后的情谊,再加上实在别无他法,就完全依着桑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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