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王哲一起去的?”
“对,他们提前了二十多天就开始准备了,费了好大功夫,我哥鞍前马后的一直跟到美国去了。快把我爸气死了。”田琪自顾自地说着。
“你们都知道他们前天走吗?”方言问。
“嗯,”田琪沉默了一会,“方言,嘉欣她只是没法跟你说再见吧。”
“谢谢你,我……”方言哽咽了,一滴豆大的眼泪流下眼眶,“我也没法跟她说再见。”
“你在哪?”田琪的声音慌乱起来,“我去陪你。”
“田琪,你不要来了,我没事。”方言顿了顿,“上次你问我能不能跟你在一起,我其实一直想回答你的。对不起拖了这么久。”
“方言,”田琪温柔地唤她。
“还是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虽然她是个傻瓜,是个胆小鬼,是个就会把责任和过错往自己身上揽的笨蛋,但是我会在这里等她直到不再爱她为止。”方言的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滑落,“我虽然很笨,留不住我爱的人,但我不是胆小鬼。”方言闭上眼睛,滚烫的眼泪流过脸颊一直落到胸口上。
“方言,”田琪心里痒痒酸酸地说不出得难受,难受得让她想用手挠一挠,“其实莫嘉欣把她家的钥匙留在我这里了,她跟我说,如果方言需要就给她。”
“一年后你再给我吧,”方言抹了抹眼睛,“我要去做我很早以前就想做,可是一直没有勇气去做的事了。”
“什么意思?”田琪问。
“田琪,你有没有听过’绿野仙踪’的故事,故事里桃丽丝被龙卷风带到了魔法王国,在那里遇到了没有脑子的稻草人,没有心的铁皮人和没有胆子的狮子。每个人都有自己没有却很想要的东西。”方言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可是到故事的最后,大家才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早就已经拥有了。桃丽丝一直在找回家的方法,却原来穿着魔法鞋的她只要碰碰后脚跟就可以回家了。”
田琪静静地听她说话。
“人就是这样的,不走完这条路,谁也发现不了。我也是莫嘉欣也是。”方言掏出一张纸,把眼角擦干,“谢谢你听我絮叨,还要拜托你帮忙请个小时工,一周来帮她打扫一下房间。钱我会打给你。”
田琪沉默了一会突然问“方言,我是不是铁皮人?”
“我不知道哎,我都分不清自己是没头脑还是不高兴呢。”方言用纸巾捂住鼻子,把电话拿远,侧过头擤了一下鼻子。
田琪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乐了。
就在这时,电话插播过来,方言妈准时的夺命连环call杀到,方言拿起屏幕看了一眼,懒懒地说“我妈的电话来了,你要不要到我家吃饭?”
“啊?”田琪问。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有时候我想,要是我再领一个女朋友进门,我妈会怎么表现。”方言马上接下去说“我犯病了别理我。青春期果然不能跳过去,太平淡了,会找补回来的。”
“青春期又不是回力标。”田琪反驳道
“这个比喻好。”方言点点头,“我们两个失恋的人要不还是做朋友吧。我觉得其实跟你聊天挺舒服的。但是你也可以当我犯病期,别理我too。”
“你这失恋后遗症还挺别致的,嗯,要是想要人聊聊,我还在这。”
“嗯,”方言蹲在花圃边继续无视方言妈霸道地不断插拨,“谢谢你,真的。”
挂了电话,方言站起来又回头看了看莫嘉欣家的窗口,这个姑娘最初就像一根刺,可是她现在已经长在自己肉里,拔也拔不出来。
第60章 第六十章 鱼罐头陪你比较久
方言坐在山坡上看远处连绵的山峦,来这里8个月了,手机信号时断时续,等同于没有,习惯之后,倒也拥有了难得的安宁。
每天七点起来上课,方言教一年级语文和六年级的英语,一块来的rebea程教一年级数学和五年级的自然。
方言直到来的那天才知道rebea程叫程丽,刚工作一年。
知道她们要来,校长吴姐早就在学校阅览室里安了一张上下铺。说是阅览室,也不过就是两个简易书架,配上一张书桌,放上一张床还显得很宽敞。
来的时候,随车搬来了三箱新书,她俩人顺便做了阅览室管理员,闲来无事,把新带来的书整理了,标上索引号,放进墙角的书架里,等三箱书都整理完,这个阅览室看起来才像点样子。
程丽话不多,但是性格柔和,平时轮流做饭,吃过饭就各备各的课,各看各的书,各发各的呆,有她在身边作伴,还是让方言安心了不少。
每周两人会走上四十分钟一起上镇澡堂洗一次澡。
为了珍惜这一周一次的宝贵机会,方言回回都洗得分外仔细,以至于出了澡堂的门她总感觉像蜕了一层皮。
以前三天不洗就打绺发油的头发,好像也适应了这儿的生活,等第五天一过,视觉上就又变回干爽的样子,只是方言尽量不让头发碰到皮肤,该油腻的还是油腻,谁管视觉上怎样。
好在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卫生问题自然就给解决了一大半。
每回去镇上要做的事情很多,方言和程丽洗完澡就拐进附近一条老街,那有这里唯一一家网吧。掀开帘子,推门进来,里面是一片热气,把大街上的寒气隔绝在外面。一进来,程丽就扯了扯她的袖子,“他俩早来了。”
这次来的一共四个人,还有两个男同事在另一座小学支教,他俩每次来镇上都优先来网吧,等下午了才跑去解决个人卫生问题。
方言和程丽掀掉头上的帽子,向两位联机打游戏的同事打了个招呼,自己找位置坐下来。
方言抖了抖还有些潮气的头发,先上邮箱看看公司那边有没有新指示,再登录聊天工具。
她这8个月一次都没有联系上莫嘉欣。虽然即时通讯不即时,但是她以为至少会收到她的一封邮件。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这个人就像蒸发了似的,有时候睡到半夜醒来,方言会不自觉地想到她,想起她们俩相处的片段,之后就是陷入了怀疑,难道这个人是自己想象出来的,所有一切都是幻想?似乎没有什么能证明,她曾经爱上过这个眼睛明亮的女孩,即便她还记得在这双明亮的眼睛里曾清晰地印着自己的倒影。
那段时间手机沦为了播放器,程丽每次都会在网吧里下好多的歌和电影带回去。
有一首叫《鱼罐头》的歌,方言第一次听到就惊为天人,为什么能有人这么准确地写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那歌词是这样唱的几个月前你还说爱我没有我不能活现在你都不跟我联络连通eail都没有一开始每天都唱情歌没多久正眼就不看我难道是我已变成鱼罐头的时候请你打个电话给我只要动一动手指头不会再让你有太多等候虽然我只是鱼罐头却可以陪你过得比较久
也许是听这首歌听得太多,也许只是图方便,她们最近吃遍了各种鱼罐头,豆豉鲮鱼、茄汁沙丁鱼、油浸三文鱼、咖喱金枪鱼,只要焖一锅米饭把鱼肉捣碎了拌在里面,就是香喷喷地一餐。
鱼罐头是多好的一种食物啊,只是如果有新鲜的食物可选,没人会吃罐头吧。
十点半的周末,t城的年轻人才刚起床,qq好友里就没有几个人在线。除了那个缺斤少两,方言十次上线能遇见他八次,每次都是这个时间他的头像就开始闪烁。
“方老师,你又进城了。”
“嗯,一周一歌,与君有约。”
“今天山里有什么新动向,快来跟我分享一下。”
“这几天好冷,好像要下雪了。”
“孩子们还乖吗?”
“有个大孩子在课堂上抽烟,我走到他面前,他还递给我一支,问我抽吗?我惆怅死了。”方言发了个愁眉苦脸的头标。
“哈哈哈,那你后来怎么处理的?”
“我请他出去了,他倒是没反对,大大方方走出去,在操场上玩了一上午。后来叫都叫不回来。”
“这熊孩子。”
“可不是,吴校长后来找我谈话,让我注意方式方法,还是要让孩子走进课堂,而不是走出课堂。”
“说的也对。”
“这里的星星很漂亮,一到晚上,爬上山,满天都是星星,而且每一颗都那么大、那么近,好像一伸手就能够到。可是白天的时候,到处都是山,望不到头,山上是黑黢黢的岩石和光秃秃的树杈,有时候也会让人心生绝望。好像永远也走不出去。”
“你也会心生绝望吗?”
方言抬起头看看四周,烟雾缭绕的网吧里,都看不清对面人的脸,“有时候会吧。”
“因为什么?”
“总感觉某些人跟星星似的看起来很近,实际上有几万光年那么远。”
“某些人?还是某个人”
方言老实地说“后者。”
“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心里有很多秘密的女孩。”
方言发了个点头的头标。
“她到最后还是向你敞开心扉了,不是吗?”
方言想起那天,心就疼起来,“门打开了,又关上了。”
“多给她一点时间吧,她也许已经尽力了,只是还需要多一点的时间,来把障碍搬开。”
“连个告别都没有就这样消失了,也许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终其一生。”方言打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酸疼酸疼的。
“你真的这样认为?”对方发来了一个调皮的表情,“我倒认为你们从未道过别,恰恰是因为不能结束。”
“可我们分手了。”方言叹口气。
“妹妹,我不太了解你们之前是怎样相处的,我也不太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但是问题的关键不是她而是你,你放下了吗”
“没有,在我心里,她还是那个最亲近的人,是填满生活里每一个空隙的人。就好像我吃个胡萝卜,就想起她不爱吃,站在山顶上看风景,就希望她也能在。”方言多想把这些话说给她听,却只能对着电脑后的朋友倾吐自己不会跟别人提起的心事。“你说我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顺其自然。既然你爱她,你就继续爱好了。没人能阻止你的内心世界,无论是她还是你父母,谁都不能跑到你心里命令你改变。”
“你是说爱情是我一个人的事。”
“嗯,对于她而言,她不是也在另一个城市默默地爱了你四年。爱是很自我的事。”
方言想了想,突然觉得很轻松,“哥哥,你真了不起,一句话就让我解脱了。”方言发了个棒棒哒的图标。“不管她还爱不爱我,只要我还爱她,我就继续爱好了。”
“直到有一天你遇到一个人”缺斤少两回复道,“他能占据你生活的每一个空隙。”
方言释然了,“谢谢,我过去是钻牛角尖了。”
对方回了一个笑脸。“那下周见。”
方言也微笑,“下周见。”
她关闭了qq对话框,看着屏幕上自己的脸,她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早已被思念吞没了。
情感需要寄托,她的情感没有出口快要淹死自己了。
不行,她要自救。
方言点开邮箱,开始给莫嘉欣写信:
嘉欣,见字如面。
上次见你还是初夏,此刻已经是隆冬季节,久违的寒假就要来了。
方言从兜里掏出纸,把在冷热刺激下失灵的鼻子,好好揉了揉,又接下去写
这儿的生活不好不坏。
孩子们对我们很好奇,常常跑来问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熟悉起来以后大点的孩子还会带我们上山抓鱼,指着树根上长出来的蘑菇,告诉我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夏天我亲手抓了两条小黑鱼养在罐头瓶子里,只能喂点捣碎的米粒,然后大的那条为了改善伙食把小的吃了。
现在一条鱼孤零零的用嘴撞瓶壁。常常被我嘲笑,看,图一时口快,你个笨蛋。
秋天的时候还有孩子中午过来看书的时候,放下一捧绿绿红红的果子,酸甜的。问他们是什么,他们只会说当地的发音,问了几遍我也没闹清楚到底是什么,不过挺好吃的,我和程丽一人抓一把,一晚上就吃完了。
这里什么都很好,就是太冷了,冬天的风呼呼地在窗外吹,跟闹鬼似的。
我床边的窗子紧邻着一条大道,总有人或动物经过。有天晚上窗户外面窸窸窣窣地,一个高大的影子投印在窗帘上,吓得我把程丽拍醒了,两个人如临大敌的,她拿椅子,我举字典,结果起开用大头钉钉住的窗帘一看,是一匹枣红色的马。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在我们屋檐下躲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