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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百合:《千年醉 完结+番外》 第25节

作者:容十 字数:29235 更新:2022-01-12 05:28:22

    蓝醉木然而立,既不动也不回答。

    “蓝醉”情况紧迫,白素荷容不得蓝醉就这样站着发呆,伸手强扯下蓝醉的手腕,结果却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一道与其他伤处相比深长的口子从蓝醉左眼拉到脸侧,过处皮肉向两侧卷起,如咧口而笑的大嘴,不用细看也知道蓝醉的左眼是废了。右眼处则淌满额头伤口流下的液体,瞧不清血糊下究竟是什么样子。

    蓝醉的脸怕是毁了。

    “为什么”

    蓝醉终于开口,每个字都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没有哭闹,没有呼痛,短短三个字中的颤抖已表达出了她的不解、哀伤和绝望。

    “到了树墓里我再给你解释”

    “为什么”这一次的疑问,颤抖有所收敛,语气趋于平稳“是不是因为她魂魄将散”

    “是,人死魂灭,未灭只因怨念深重,历经岁月吸纳阴穴阴力层层集聚终成怨灵。阴力实为死气,魂魄消散时意识先灭,余下死气,就是恶鬼。”

    白素荷了解蓝醉的性格,不解释清楚蓝醉定不会走的。

    “意思就是她的魂魄已经散了”

    白素荷微一犹豫,选择了摇头“不尽然。死气依附魂魄而生,可视为魂魄一体。君漪凰意识既失,我不是她的对手,只能暂避等依附而生的死气散尽我们再想办法离开。”

    “白素荷,她还有一魂在这”蓝醉蓦然抬头“救她”

    “蓝醉这种时候你觉得我怎么施术帮她凝魂”此情此景,蓝醉的固执快速消磨着白素荷所剩无多的耐性和体力。眼看远处亮点多如盏星,璀璨华美,白素荷的一颗心如坠深潭。

    、第132章

    ”白姐,帮帮她吧。”

    另一个出乎白素荷意料的求情者出现,竟然是从迷蒙状态恢复后就出奇沉默的蒙筝。”她好了还能帮我们从这里出去,不然只靠我们走不了的。”

    此话一出,白素荷讶然回头。

    蒙筝的话不管从逻辑抑或利益最大化方面来考虑都没问题,但白素荷就是紧紧打量着蒙筝,像是从不认识她一样。蒙筝并没回避白素荷的审视,又圆又大的眼睛里宁定无波,象是一潭深水,什么情绪都没有,包括白素荷和蓝醉熟悉的天真。”救她求你”布满伤口的手紧拉住白素荷的袖口,给已经脏污无比的袖子上添抹一抹艳色。

    白素荷转回头,再次看向蓝醉。蓝醉的眼仍然紧闭,脸上血肉模糊看不清模样,白素荷却从中读出无与伦比的坚定。”就算她把你弄成这样,你也一点不恨她””她无心的。”

    白素荷无声轻叹,轻拉住蓝醉手腕”先回树墓里,我尽力而为。””白姐,我来。”另一只手臂穿过白素荷与蓝醉间空隙,将蓝醉揽去。

    白素荷这次再看向蒙筝,眉心微微皱起,却没说什么,毕竟她还要支撑术法,再拖上一个人确实勉强。

    蓝醉被蒙筝一拉,登时整个人歪倒在蒙筝身上。她伤成这样还能站着,靠的不过是憋着的那股毅力以及对君漪凰的担忧。随着蒙筝的走动,皮肉摩擦在破烂粗糙的衣服上,刚刚稍微凝结的伤口再度流出黄红液体。这是正常行为,带来的损伤理所应当,蓝醉却总觉得靠着的那具躯体里压抑着一腔火,似乎随时会窜出来把她焚成灰烬。

    右眼前方感觉到光亮透入,逐渐趋于刺眼。蓝醉身边一空,随即双臂受力双脚悬空,等重新脚踏实地蓝醉知道他们已经平安回到了贺兰馥的树墓中。让蓝醉奇怪的是蒙田就躺在树墓边上不远处,蒙筝途中肯定是看到他了的,竟然毫无反应,这让蓝醉很是不解。

    不过这时蓝醉无暇想太多,眼前传来的亮感让蓝醉重新燃起希望,尝试作出睁开眼睛的动作,一道刺目以及的光线及另一道撕心裂肺的痛感同时笼罩蓝醉。右眼眼角渗出泪液,这是眼睛自黑暗中重见光面的正常反应,同时左眼部位撕裂的痛感和盘桓不去黑暗彻底破灭了蓝醉的希望她的左眼确确实实是瞎了。

    痛到极点反而不会晕厥,蓝醉不断喘着粗气,终于挨过这一波痛楚。即使痛到这地步,蓝醉依然不愿舍弃这失而复得的光明,努力睁大右眼,隔着一层微红的颜色看向当前一切。

    不仅是白素荷和蒙筝,榆晨和背着王富贵的豹子也挤了进来,一下把本就不大的墓室挤得空隙全无。榆晨很识时务,知道不论是那金豆样的虫子还是发狂的君漪凰都不是他手中那把能对付的对象,因此自遭遇金豆开始就乖觉地一路紧贴白素荷左右,变身影子般,半步不远离,白素荷则无暇顾及他,由他去了。

    榆晨和豹子正爆出满额青筋使出吃奶的力气分立左右拉扯着两个镶嵌在墓壁上的铜质转轴。生满绿绣的转轴上围着婴儿腕臂粗细的绳子,绳子另一头延伸出墓穴没入那块滑落在地的硕大棺盖上。转轴做工精良,即便满是铜锈摇把仍可转动,随着转轴旋转,被蓝醉硬撬凯的硕大的棺盖点点离开地面,回归本应存在的位置。

    棺盖与树墓之间磨有槽道,轰隆一声巨响槽道契合,棺盖将唯一的出入口重新掩住。没了楔子钉紧,棺盖四周盖得并不十分密合,明暗间还能透出在外间旋绕的火球红光。不过有这么一块厚重的盖子掩住比大敞四方能给予人更多安全感不管是真实的亦或是心理自我安慰。一干人等这才稍稍放下一直悬着的心,稍作喘息。

    即便墓室内狭窄如斯,两队人之间也分出了一条明显的界限。榆晨和豹子把住出口位置,白素荷蒙筝她们则靠在贺兰馥尸体前后。地上没有空余的地方容纳蓝醉坐下休息,因此蓝醉仍是由蒙筝搀着。蓝醉就依在蒙筝身侧,离蒙筝的脸极近,如今又能勉强睁眼视物,蓝醉这才确认了不久前蒙筝身上散发出的火焰真实存在。

    蒙筝并没有理会那关乎于所有人性命的墓门,视线向下落在半摊在地的贺兰馥身上。贺兰馥的尸身被豹子榆晨那一番折腾如今哪里还有初见时的端庄华丽模样,半摊的姿势让贺兰馥胸前被撕破的衣襟敞得更开,隐隐露出衣下莹白如玉的丰满部位。

    蒙筝宁静地看着,一手搀着蓝醉,并没有伸手去替贺兰馥整理仪容的意思。不过蓝醉能看到,在那低垂的眼中映射出来的是足以将人焚烧殆尽的火意。蓝醉站立不稳向旁歪斜,带得蒙筝姿势稍变,蒙筝抬起的眼眸偶尔掠过靠在门边的榆晨和豹子两人,眼中的火意掺杂了森森寒气。

    这眼神蓝醉很是熟悉,梦中夏若卿站在雨中,望向清涛苑方向的眼神,两者相似得如出一人

    蓝醉悄然移动身体重心转而靠向墓壁,这样的蒙筝让蓝醉感觉到了危险。

    白素荷闭目双手结印,一口气将火印布满树墓周围白素荷才停下。这些火印至阳,虽对生物如金豆虫等无用,对于阴魂却具有震慑力,至少能阻住君漪凰一时。后背靠在墓壁缓了片刻,白素荷就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炙热视线,一抬头就见到蓝醉睁着血红眼珠子眨也不眨盯着她,很是吓人。

    白素荷皱眉与蓝醉对视了好一会,才道”眼睛没事”

    身体松懈后疲倦如波涛袭来,蓝醉如今一句话都不想说,轻轻摇头,举高一直被紧握在手中的华盛。

    显而易见华盛被蓝醉保护得很好,在风刀里转了一圈却连饰绳都没破损,滴滴答答的血顺着掌心流向华盛中心镶嵌的那枚芙蓉紫玉,竟不再外流,尽数被紫玉吸入,紫玉本身也浮现出一团淡淡紫色光晕,似是活过来一般。””白素荷默然半晌,冷笑道”蓝醉我当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了。”

    蓝醉苦笑,若是认识君漪凰前有人告诉她她会为了某个人舍生忘死,即便身残眼盲也无怨无悔,她一定会喷那人一脸。到了现在,她却发现她真的什么都可以不要不在意,只望那人能平安喜乐。

    原来那些言情小说里爱得死去活来的感情是真的存在的。

    苏灵雨当初冒死仿皇后容颜博南塘帝王垂幸的时候,是否也是相同心思”魂魄天地物,岂容久缠缚筑天地精神,以指为引,动明王玄火,破”

    白素荷纤长的指尖不断捏出咒诀,口中细念,到得最后一句,白素荷指尖倏然直指蓝醉掌心华盛。华盛表面瞬间凭空燃起一团青蓝火焰,将华盛包在其中。奇异的是火焰就在蓝醉掌心燃烧,蓝醉非但没感觉到炙热感,反觉得掌心中像是忽然握住一块冰块般,冰冷彻骨。透过熊熊青蓝火焰,蓝醉能清晰看到华盛中紫玉内蛛网般的裂纹竟蠕动起来,似如线虫,既恶心又骇人。裂纹终是抵不住火焰焚烧,快速抽离紫玉滑入外间的银色流质,湮然消失。裂纹消失同时火焰暗去,紫玉内恢复光洁,光晕更甚,一缕幽幽青烟顺着紫玉滑出。青烟变幻不定越扩越大,逐渐形成人形,五官渐显,凤目朱唇,青丝长发,正是君漪凰模样。只是这缕青烟所成的君漪凰双目紧闭,不言不动,不喜不嗔,端然立在紫玉上,恰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青灯金道开,魂幡此间立,左右二魂且归来一魄主天勿远,二魄主地勿遁,三魄阳间情勿负,四魄忆旧恩,五魄思故怨。恩怨未结生未尽,万神无越,谨请阴灵开广道,青灯指路引”

    白素荷指诀一变,速度由缓渐快,一团暗淡青色光晕骤然在紫玉上生成、跳动。白素荷口中越念越急,光晕越发明亮,映照在青烟所成的君漪凰脸上。君漪凰细密的睫毛不断颤动,却始终不曾睁开,直至白素荷一个结印虚空打过,君漪凰凤目倏然而长,整个影像突然间就鲜活起来。

    一丝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雾气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开始快速向睁开眼的君漪凰靠去,那青烟则如海绵,不断吸纳靠近的薄雾,将其融为一体。吸纳了薄雾的青烟颜色渐重,君漪凰的影像也不再晃动,木然的眼中开始泛起蓝醉熟悉的淡然雍容。

    打出那个结印后白素荷额头立刻泛起一颗颗豆大的汗珠,神色疲惫无比,从墓门缝隙中透入的明暗火光也消失不见。只是白素荷仍未停下,凝神闭目,继续念动咒术。

    蓝醉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重新从虚无到饱满,心中激动喜悦简直无法形容,举托华盛的手痛楚酸软感也不翼而飞,对白素荷的感觉更是复杂无比,只是这份喜悦还没来得及表达出来,后方突然迅速插来一只手,将蓝醉小心翼翼托着的华盛夺去。

    紫玉这一移,白素荷呼吸忽地一窒,一口血止不住喷出。紫玉上方的青烟表层同时一阵波纹扩散,方才聚拢的薄雾像受惊兔子一样四处流窜重新遁入墓壁,君漪凰影像再度暗淡。”榆晨””你干什么”

    谁都没料到榆晨居然会在这档口发难,包括豹子也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瞪着他,白素荷可是他们保命符,榆晨这一来白素荷怎么可能继续护着他们即使要做什么至少也该等上去了再说

    不过当眼光移到榆晨手里重新拉开保险的时,豹子选择了沉默。

    蓝醉如今连站立都困难,更不可能去夺回华盛,只能向榆晨怒目而视。蒙筝倒是立即挺身护在白素荷面前,不过她一个山里长大的丫头,除了动作灵动体力好些外,格斗技之类从没学过,怎么可能敌得过拿着枪的两个男人。”蓝醉,我说过这东西我要定了。”榆晨神色冷峻,五指紧握华盛,眼神犀利森冷”如果真让君漪凰重新把魂魄聚在这个东西上,我怎么可能还有机会拿到。””但是榆哥”豹子这才明了榆晨竟挑在这时候发难的原因,迟疑了下道”但是我们怎么出去”

    就算君漪凰威胁不再,那些金豆虫也不是他们对付得了的。”豹子,你跟我下来就是为了求财,对吧”榆晨闻言嘴角勾起冷笑。”是。”豹子犹豫一下,还是给出诚实答案。义气是一方面,利益则更重要,这世上本来就是无钱寸步难行。”这里这些东西,能带多少是多少。只要我们能活着出去,都是你的,我一个子儿都不要。”

    豹子一听眼睛立刻亮了,之前榆晨和蓝醉谈条件不许他沾手的时候他真是火都快从鼻孔冲出来了,只是忍着不敢发作。现在榆晨一放话,他哪里还用偷偷摸摸的才能藏上那么点”但是”再一看嘴角染着血迹冷冷看着他们的白素荷,豹子又有些纠结。东西是拿了,也得有命才能花不是”拿够了把这棵树烧了。””啥””鬼我们对付不了,那虫子是活的就有办法。我到现在还没见过什么虫子是不怕火的。”榆晨冷冷道”对面那棵活树会自己灭火,这颗死透了的可不会。这棵树都死了千年了,这里又干燥无水,只要一把火就能连树带根全部点着。”

    榆晨一顿,又道”她们那些话你也听到了,这群人不人不鬼,和这墓中的尸体羁绊极深,你觉得她们以后会容得你再回来盗墓你真想跟在我屁股后面过一辈子”

    榆晨这一席话立马打消豹子顾虑。豹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嘴白牙,再看白素荷等人的眼神顿时变了,像是真的看到猎物的豹子。”那她们””这么喜欢鬼和尸体,就成全她们让她们留在这吧。”失去了能威胁到他的君漪凰和白素荷,榆晨说话再不遮掩,至于满身伤痕的蓝醉和蒙筝,他怎么还会放在眼里。”好”豹子麻利将王富贵背上的背包拉下,把里面东西尽数丢在一边,一把推开蒙筝就将榆晨扔得满地都是的贺兰馥身上饰物往包里胡乱塞。”榆晨,我该杀了你。”蓝醉靠在墙上,喘着粗气,独眼狠狠瞪着榆晨。眼看紫玉上的君漪凰影像越来越淡,重归一抹青烟,蓝醉毫不掩饰她的恨意。只是恨也是徒劳,她连身体都撑不起来,遑论夺回华盛。”蓝醉你很清楚我们都不会放弃,这一场争斗在所难免。等救回君漪凰你站了上风,死的只怕就是我了。”榆晨头一歪,露出惯常斯文笑容”我们很像,我知道你干得出来。”

    蓝醉不语,算是默认。如果她有还手之力,有人想抢夺君漪凰唯一生机,她同样会选择杀了对方。”所以,对不住了。”榆晨脸上真切的带着歉意,与此同时是绝无转圜余地的坚决。

    豹子已经把背包装了大半,各色珍宝古器将背包坠得沉甸甸,连他那样的块头提着都明显吃力。榆晨叫豹子把蓝醉的信号枪搜过来,两人重新转动转轴,把棺盖移出一道手臂宽空隙。

    被棺盖遮挡的外间景象重新显露在众人眼前,从避入墓中到重新打开,期间经过的时间不超过半小时,但金色的光点已比之前密集了一倍有余,而且大半逼近到树墓附近。不知是因为树墓木质过于坚硬厚重,金豆虫尝试无果后只能放弃,还是君漪凰的震慑仍在,金豆虫只在树墓四周盘旋,没有靠近,但它们似能察觉到附近就有食物存在,因此也不离远,众多的虫子聚成一条金色光带,犹如金色银河,堪称瑰丽。

    但这难得的景色却让豹子倒抽一口冷气,被钱财鼓起的血气瞬间散去一半,转头道“榆哥,这”

    棺盖移动敞开的缝隙不啻于为金豆虫指引了方向,离得最近反应最快的十几只立即向这条不宽的缝隙冲来。榆晨背心一热霎时也浮出一层虚汗,急喝道“还不快点”

    豹子稳稳神,把信号枪探出缝隙,也不瞄准了随手就是一下,然后手像被火烫着一样快速缩回,榆晨则摇动把手把墓门重新封紧。

    危机关头两人配合无间,以金豆虫的速度竟也没来得及钻入缝隙。榆晨和豹子两人四肢眼睛盯着墓门严阵以待,额头的汗水一样往下淌。

    “榆哥,火对这些玩意真的有用”

    “没用就死在这,有这么多珠宝给你陪葬总比那些路上被夹成肉泥的强。”榆晨冷冷回了句,手重新放上转轴。

    “也是,一路上尽遇到些稀奇古怪的事,胆都吓没了。”豹子脸上勉强扯出笑容,重新把王富贵和背包扛上肩“她们几个就这样丢这”

    “这里头陪葬的布料都朽了,去哪找绳子绑人。”榆晨回望被扔到角落的三人,道“两个伤一个没用,丢这吧。”

    墓门缝隙中已经透出了红色光芒,豹子应了声,和榆晨一起反向摇动转轴,墓门的缝隙渐大,外面这么一会功夫果然已经燃起熊熊火焰,灼热感通过缝隙扑面而来。等了半分钟依然没有金豆虫靠近,豹子把缝隙再摇大些,定睛看去,发现那些被火焰光亮掩盖的金色光点果然远离了火焰范围,另一边外面的那个君漪凰不知是不是受刚才白素荷的咒术影响,身影薄得几乎完全透明,呆呆飘在半空,望也不朝这么望一眼。

    “榆哥,真的有用真有你的”见火攻一举见效,豹子精神一震,加快转轴的摇动速度。轮轴中心忽地传来一声咯啦响动,沉重棺盖发出吱呀声,受重力影响快速朝下倾斜坠落。

    “卧槽这轮轴滑丝了是吧什么破玩意”豹子小声懊恼的喊了句,拼命拉住转轴止住棺盖的坠势,生怕过重的棺盖怦然落地巨响带来什么出乎意料的变故。只是这棺盖重量重逾千斤,没了轮轴借力加上重力,哪是那么容易止住跌势的。幸好另一边转轴还有用,消去一半力道,豹子又健壮有力,憋得满脸通红才堪堪缓下棺盖下落的力道。

    “好险”豹子话没说完,背后突然一阵推力传来。他站的位置就在门边,身体平衡也才刚刚稳住,这推力像在精密天平一侧加上的羽毛,不大却足以打破平衡。棺盖下坠速度陡增带动豹子手中转轴,豹子只来得及惊叫一声,就被棺盖坠势带甩出去。

    榆晨也紧挨在墓门边上,面前忽地一空,受这一推同样差点摔下去。幸好他反应快及时稳住重心,下一刻后腰眼一阵剧痛,撕裂感经由神经传递到脑部,让他发出一句凄厉惨叫。

    “是你们逼我的”

    身后呢喃的声音清脆却充满压抑感,榆晨一回头,就看到蒙筝那双圆圆大大的可爱眼睛。

    眼睛中有害怕,有愤怒,有迷乱,有恨意。榆晨只觉后腰内部有什么搅动一下,带来更剧烈的疼痛,加剧的疼痛也唤醒了他刹那呆愣的反应。

    榆晨一把推开蒙筝,一柄形状古朴的匕首同时带着淋漓鲜血抽离他的身体。蒙筝动作敏捷灵活,斜步止住后退趋势,揉身再次向榆晨扑来。

    这一次榆晨再也站不稳,被蒙筝推出墓门,两人缠抱一起顺着斜置的棺盖滚落,刚碰触到地面稳住身体,蒙筝就举高手里匕首刺向榆晨眼眶。

    “是你们逼我的”蒙筝眼中的迷乱越来越重“你们敢动她你们居然敢动她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榆晨大骇,不过这次有了准备,榆晨头一侧躲过眼眶一击,匕首挨着头皮落下。匕首锋利无比,削铁如泥,竟插入了树根之中,让蒙筝一时拔不出来。

    榆晨借机掀开压在他身上的蒙筝,踉跄站起,骂道“疯婆子一群疯婆子”

    先摔出来的豹子这时也昏昏沉沉爬起,抬眼一看这边的响动果然引起那些金豆虫的注意,金光明显开始朝树墓方向移动,豹子立即惶然喊道”榆哥快虫子来了”

    、第133章

    豹子这一喊,榆晨一惊,放底已经抬高的枪,狠狠朝蒙筝啐了口,扶着后腰一瘸一拐向火源跑去。

    贺兰馥墓穴的位置经过精心选择,背山面水却避开了水流浸透,墓周又有沙层隔离,树墓所在更是其中翘楚,空气干燥水汽全无,枯萎了千年的老树自然格外易燃。火焰像水流一样迅速朝向四方蔓延,毫不吝啬地挥霍出它最后的光辉。地面上虬结的树根厚得超出人想象,一遇火立即腾出一人多高的烈焰。与火焰如影随形的是炙热的高温,豹子感觉他粗短的头发和胡茬似乎都要点燃,皮肤表层更是传来阵阵高温炙烤引起的烧灼感。但豹子依然紧紧的靠在火焰边缘,忍受着皮肤的严重抗议只要一想到这些长相奇异的东西会钻进他的皮肤在肌肉血液内脏间四处横行,豹子就会觉得一股子酸水从牙根冒出来,说不出的难受痛苦。

    金色光点就围在火焰不远处,有一些不死心的数次想冲过火墙,却不是被高温熏跑就是死在大火之中。这些金豆虫对火焰的抵抗力低得让人吃惊,让豹子不得不佩服榆晨的足智多谋。

    榆晨顺着豹子开好的火道冲到豹子身边。豹子一看榆晨走姿,再看榆晨扶在后腰上不断向下滴血的手,不由问道“是蓝醉推的我们”

    说心底话,豹子是很佩服蓝醉的。如果不是立场相对,蓝醉巾帼不让须眉的本事和智谋决断足以折服豹子。即便蓝醉伤重,再做出什么豹子也不会觉得奇怪。

    “是蒙筝那个臭娘们”

    没料到榆晨给出一个豹子全没料到的答案,豹子不由一愣“蒙筝不会吧”

    “她从下来就变得稀奇古怪,这群女人就没一个正常的”后腰的疼痛让榆晨又骂了句“别管她们了,我们赶紧走”

    “好”

    豹子早在等榆晨的时候就搜集了一堆枯树藤。这些树藤极长,从头顶的树枝上垂下,随处可见。豹子把树藤点燃,胳膊抡起挥出去,带火的树藤落地即燃,树藤到处将前方缀出朵朵火焰红花。

    用这种简单的办法控制着大火走向,两道无形火墙很快建起。豹子前行开路,榆晨殿后将他们经过的路用树藤点燃封死。身处火焰中心,两人口干舌燥,汗水更是雨一样淌落,连血都感觉要被蒸发一空。但听到火墙外金豆虫此起彼伏的嘶嘶叫声,两人甚至能听出叫声中蕴含的愤怒,这让两人打从心底感到高兴。而当豹子不时反手抚摸背后沉甸甸的背包、榆晨握紧衣袋里华盛的时候,两人的喜悦感达到最巅峰。

    两人一前一后,配合默契,行进的速度竟然不慢,不大会就走出老大一截。榆晨面向后方,抬头看去另一边的大火已经开始舔上树干,要不了多久就会把墓室卷入。

    “对不住了,我也有我要救的人。”榆晨再次紧了紧华盛,无声对墓室说了一句,重新弯腰继续手中的事。

    豹子干劲十足,弓腰抬头四处寻找最粗壮的藤条。背包里的沉重负担激发出他所有潜力,重新挤压出体力充入他的四肢。跟了榆晨这么久,豹子相信榆晨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甚至能想象出以后的生活那绝不仅仅是富足所能形容

    后脖子上痒痒的,豹子摸了一把没在意,以为是汗水留下带来的感觉。但手刚拿开脖子上又开始痒,像是有人对着他脖子吹气。

    豹子很是疑惑,注意力一集中,才听到微弱的声音“”

    声音很低,低得几乎被树木烧裂的噼啪声掩盖。豹子先吓了一跳,才觉得这声音很熟悉,竟然是王富贵的

    “王叔你醒了”王富贵从被发现开始就昏迷不醒,经历了这么多折腾都死活不睁眼,豹子早就对他放弃了希望。只是王富贵平常对豹子极好,他人又瘦小干瘪,豹子干脆把他扛在肩上,死马权当活马医,一时间竟给忘了。没想到王富贵不知是不是被火烤得太厉害,这会竟然醒了,豹子十分高兴,只是现在这样他也腾不出手来,只能道“王叔你忍忍啊,我们马上出去了”

    “”

    王富贵仍在对着豹子脖子吹气,吹得他全身都痒起来。豹子有点火大了“王叔,我知道你不舒服,就一会”

    王富贵这次不但没忍,变本加厉加上了手指,豹子刚要发火,却发现王富贵的手指移动规律重复。

    人

    人豹子惊讶的前后左右看了圈,四面火墙连金豆虫都不敢靠近,难道那个蒙筝还敢来何况他也没看到人啊

    一回头,恰好对上榆晨疑惑的眼神“豹子,你嘀咕什”

    榆晨话只说出了一半,另一边就卡在了嘴里。豹子从榆晨突然变得惊骇的神色中察觉出了什么,刚要转头站起,两只滚烫的手掌就从侧面卡上了他的脖子

    豹子的颈子很粗,粗得一般的套头衣服都没法穿,只能穿系扣的敞开脖子那一段。卡上豹子脖子的手也不大,两手合拢都触不到指尖。但是那双手的力气出奇的大,出奇的烫,即使是开始慢慢习惯了附近火焰炙烤的豹子也被烫得一声惨叫。但是这声惨叫传到喉咙口就再也上不来,被那双手硬生生挤在喉骨里,豹子甚至能听到自己颈骨发出的咯咯声。

    豹子被熏得黑透的脸憋得重新透出血色,直觉伸手去拉扯卡住他脖子的两只手。但是当他看清面前的人时,凝聚在双手上的力气霎时无影无踪。

    那个人脸上黑红相间,却并非着装或是化妆,红的是部分皮肤被烧化后露出的内里条理清晰的肌肉层,黑的则是被烧蜷曲起来的皮肤焦炭化,堆积在一起。之所以认为那是一个人,是因为他还有着人类的四肢形态,以及还紧贴在身上燃烧的衣料纤维。tu涂层不是那么好燃尽的,衣服部分还能分辨出颜色,而这种独一无二豹子嫌弃的称为粪色的冲锋衣,全队里只有唯一一件。

    蒙田

    蒙田的头发早就烧尽了,眼窝也瘪了进去形成一个深窝,鼻子只留下两个孔洞,显然不是简单被火烧灼形成,嘴唇则缺了大半个角,露出里面被火熏黑的牙床。

    这个样子,豹子无论如何都不会认为他还活着

    “咯咯”被卡得越久,豹子的气力消失得越快,尤其他现在躬身的姿势更是无法摆脱蒙田双手。徒劳拉扯着那双不属于活人的手,豹子只能指望榆晨快点救他脱困。

    榆晨刚猛一下见到蒙田也是吓了好大一跳,不过榆晨马上就反应过来,旋身抬手,一直没有离手的对准蒙田的脑袋,连扣三下扳机。

    三声震耳欲聋的声音震得榆晨耳朵嗡嗡作响,巨大的后座力更是让他连枪都几乎握不住。不过距离过近,榆晨多少也练过目力,三颗子弹中的一颗准确的穿过蒙田的左眉骨,带飞一大片血肉和骨渣。

    连粽子毁了脑袋都得倒,就算诈尸这一下也该躺回去了。榆晨和豹子都松了口气,只是没想到他们这口气未免松得太早蒙田的双手依然紧紧卡在豹子脖子上,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榆晨这次真的愣住,黑驴蹄子什么的早没了,他也不懂符咒之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豹子被卡得头晕眼花,眼球也开始充血,当眼前景物开始模糊的时候,豹子模糊看见蒙田那缺了个角的嘴巴陡然张口,露出内里圆圆的深黑色的空洞。

    “呼”

    一道吹气般的声音从蒙田喉间响起,与此同时一条金色的细线一下从蒙田的喉管直直窜出。金线一接触外间炙热的空气,立刻发出嘶嘶声,金线顿时散开,竟然是那些金豆虫

    金线似是无穷无尽,顿时无数的金豆虫在火墙内弥散开来。金豆虫显然并不适应滚烫的空气和艳红火光,四处胡乱飞舞,有的慌不择路居然一头撞进火墙。

    但是更多的虫子贪婪欲望压过了不适恐惧,脊背中央六对短小的骨翅快速扇动着,穿行在火墙内部,选择他们下一个进食的目标

    、第134章

    蒙田口吐金线的时候,手上的力道稍有放松。豹子早被卡得头昏眼花四肢无力,如今被压制到极致的喉骨终于松动出一丝缝隙,久违的空气通过这丝缝隙穿行入肺,为几近停止跳动的心脏重新注入生机。

    豹子从来没觉得过炙热到烧灼喉管的空气如此珍贵,珍贵到他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把挣脱蒙田的事都抛到了脑后。

    蒙田仰头喷吐的金线终渐稀疏,告一段落。豹子粗重到发出呼噜的呼吸声在三人间无比醒目,不单单吸引着漫天飞舞的金豆虫,连只余下大半个脑袋和一颗摇摇欲坠的眼珠的蒙田,也将头重新转回豹子方向。

    蒙田的视线如蛇,黏腻冰冷,让忙着恢复呼吸的豹子也感到阵阵发寒。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心脏和大脑,豹子终于想起挣扎,而蒙田脖子上的那双手顺着豹子的挣扎更松动了些。

    豹子并没有来得及表达出他的喜悦,在短短凝视了豹子不到一秒之后,蒙田破损的嘴部骤然张大到难以想象、人类无法企及的程度,呜地抢在空中金豆虫之前,咬在豹子胸前。

    长期锻炼出的肌肉紧致扎实,又是位于胸口位置,既不容易咬稳更不易撕扯造成太大伤害。但是豹子的脸色却从惊诧、愤怒快速转变为难以言喻的恐惧,口中发出尖利到变形的嘶吼,连仍卡在脖子上的手都不管了,双手双脚拼命推拒踢打蒙田身体,却无法让牢牢咬在胸前的人松开牙齿。

    榆晨同样惊惧的看着豹子过于激烈的反应,就算被粽子咬上一口,只要及时把那块肉削掉,也没什么大不了。榆晨却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蒙田张开的嘴之中,又有一股金线顺着喉管喷出,直对豹子被咬住的前胸肌肉,破开一道不甚显眼的孔洞。

    这一缕金线相较之前的细得多,却避开了空气中的炙热与火焰,通过蒙田的喉咙径直钻入豹子的体内。新鲜的血肉内脏对它们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让残余在蒙田体内的金豆虫激动难耐的通过这个绝对安全的通道快速奔向另一个驱壳。直至余下的金豆虫不足以控制蒙田的身体,蒙田顿时像个倒空的布口袋,缓缓软倒在地。

    几只笨拙的金豆虫从蒙田的鼻孔、耳洞、眼眶和嘴角爬出来,摆动着它们与其他同类不同异常圆滚的肚腹,用那些细小尖锐的节肢艰难而缓慢的顺着蒙田的表皮爬行。当吐出所有的金豆虫后,蒙田的身体明显空瘪了,凹凸分明的显露出体内的骨骼形状。至于那几只金豆虫爬过的表皮附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起一个个拇指大的水泡,并且随着水泡增多,逐渐连成一片。通过透明的水泡表皮,尚能清晰看到内部鲜红的肌肉颜色以及泡液中漂浮的少量浑浊黑点。

    豹子仍在惊天动地的惨叫着,伴随着叫声他的嘴和鼻孔都张到极致,在附近飞舞的金豆虫不但被声音吸引,那张开的嘴里隐藏在舌头后若隐若现的深黑管道更像给它们指出一条明路。于是大量的金豆虫终于解决了一直困扰它们的选择难题,群起嗡动着争先恐后奔向豹子。

    豹子的惨叫曳然而止,眼眶周遭皮肤因为急剧的恐惧和体内的压力绽出一条条细微裂缝。背后背着的大包至此压过了豹子强壮的体能,发挥出它应有的重量,把豹子向后重重带倒。

    豹子现在就像一只被人类恶意翻动以壳触地的乌龟,那个巨大的、价值的黑包则是龟壳。豹子无助的在地面上摇摆翻动,却怎么都翻不了身,爬不起来。

    榆晨自始至终都安静的蹲在旁边,用力咬住自己的手避免因为过度的惊吓发出声音。血液顺着手背和嘴角流淌,榆晨却似毫无所觉。

    空中飞舞的金豆虫少了大半,大多都冲进了豹子体内。豹子身体、尤其是头部在转眼间就变得面目全非,像被满弹匣的来回扫荡了数遍。

    榆晨全身都在颤抖,却一步不敢移动。他很清楚豹子不可能救回来了,而他任何一个轻微的动作都可能惊动那些还在豹子体表徘徊的少数金豆虫。

    即便为数不多,依然足以致命。

    榆晨视线不断在豹子方向以及前方每个角落扫描而过,脸上露出犹豫神色。另一件更糟糕的事是被豹子扛在肩上的王富贵在豹子一倒之下,被背包和豹子庞大的身躯双重牢牢压在下方。王富贵与那些用钱雇来的马仔不同,榆晨深知如果把他留在这唯有死路一条,但过去营救榆晨自信没有这个本事在不惊动那些金豆虫的情况下把王富贵从豹子身下拖出来。

    所以榆晨犹豫着,良知、感情和求生的欲望相互交战难分上下。

    “走走”被压在豹子身下的老人将榆晨的表情尽收眼底,浑浊充血的眼中挤出一点液体。他一生未婚无子,榆晨在他眼中早如亲生儿子般,如今见到榆晨犹豫不决而四周火焰随着时间推移越发炽烈,焦灼之下竟把身高体重皆两倍于他的豹子推动了几分。

    王富贵突如其来的挣扎将榆晨犹如梦中惊醒,榆晨一怔,随即咬牙举高手里的燃火树枝,向王富贵方向挪去。

    “走”王富贵看到榆晨要救他,反而大急,连声音都大了起来“救你爸走”

    在豹子惨呼结束的寂静中,王富贵嘶哑轻微的喊声无比醒目。这些金豆虫生于暗处,视力早已退化殆尽,对活物热度的感知被熊熊火焰严重扰乱,一些反应迟钝没来得及钻入豹子体内抢上一席之地,却又不甘舍弃食物的虫子们在王富贵开口后终于锁定了第二个目标,兴奋之下立刻放弃被同伴侵占的豹子,尽数钻进王富贵体内。

    王富贵感受着体内活物的钻动,剧痛恐惧交加。他虽伤重不能动,但在豹子背上全程看清了蒙田和豹子的下场。再度抬头深深看向榆晨一眼,王富贵体内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力气,竟推动豹子向旁边大火中滚去。

    火焰瞬间舔舐上人体肌肤,将皮表油脂烧得渍渍直冒。早停止挣动的豹子陡然一震,居然重新挣扎起来想逃离火焰烧灼。王富贵死死抱紧豹子身后巨大的背包,强忍烈火焚身的剧痛,说什么都不放手。

    被背包和王富贵体重坠住的豹子动作很是迟钝,居然不知道脱掉背上的背包,只是徒劳的挣动手脚拼命想站起来。可惜背包委实太满太沉而火蔓延太快,当烈火彻底包裹住全身时,无数细小的影子纷纷从豹子体表破开飞出,然后统统被火焰吞噬。

    王富贵的行动太快,快得榆晨根本没能反应。怔怔看着火焰中的两个粘连在一起的身影,榆晨想嘶声痛哭,想高声呐喊,理智却知道他必须保持安静,因为这是王富贵用命给他清扫出来的道路。

    又一次重重捏了捏衣袋中的华盛,榆晨咬牙掉头向前方的火道中继续冲去。

    火焰如帘如瀑,顺着垂挂的树藤在墓门前织就出一道绚烂的大红帘布。

    蒙筝突袭豹子榆晨,依仗的不过是沸腾在血液中的怒气和两人的猝不及防。蒙筝娇小的体型和从未系统习过武技成为她最大的弱点,因此在榆晨一推一甩之下,蒙筝摔在地上差点背过气去,遑论追击。

    当她能爬起来时,榆晨早去得远了。

    豹子甩过来为榆晨开道的火把顷刻将墓门前点燃,蒙筝愤恨的盯着火光那一头,稍一犹豫就顺着倾倒的棺盖爬回树墓之中。

    白素荷刚才施术骤然被断,似对她的伤害极大。直至蒙筝返回,她依然闭目靠在墓壁上,听到声音才重新睁开双眼。

    “外面烧起来了,我带你你们走”

    蒙筝焦急的声音渐低而缓,由焦急转为犹豫。蓝醉同样靠在墓壁上,只是由站变坐,身下蔓延的艳红范围还有增加的趋势。

    白素荷的样子似是站都站不起来,单凭蒙筝一人想同时带两个没有行动能力的人离开,用指头想都知道不可能。

    蒙筝咬着嘴唇站着,面无表情,眼中却随着脑内纷杂的思绪不断掠过各种情绪。

    蓝醉挪了挪身体,将自己放置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她伤势虽重,余下那只眼睛目光却是灼灼,盯着蒙筝尽数猜到她的矛盾和犹豫。

    “带她走。”

    蓝醉声音虽低沉,在寂静的墓穴中却十分清晰。

    “蓝醉”白素荷呵斥一声,忍不住又重重喘了口气。

    蓝醉咳嗽两下,脸上反倒勾出一抹类似笑容的表情,即便那在满是伤口的脸上已显得狰狞“蓝家祖辈二十七代当家人,只有六人能死在床上。其他的下地后不知所踪,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蓝醉的声音嘶哑,在面临生死时却带着一抹安定的悠扬“早在接下蓝家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下场。”

    “我不该把你们带来,无论什么原因。能死在这种规格的墓里,我也不亏。”蓝醉说罢,微微转头,目光透过墓门和那抹腾起与墓门同高的火帘,似乎还能看到那抹虚浮在黑暗中的广袖白裙。

    何况,还有她在。

    只是没想到,她的无心之言,竟乌鸦的一语成籖,真的共同葬身在这块方圆地底。

    既不能生同枕,唯求死同穴。无论前世苏灵雨与君漪凰间纠结恩怨为何,到了最后,仍是她蓝醉赢了。

    、第135章

    “再不走就不用走了。”蓝醉自远处收回朦胧目光,语气慵懒,仿佛谈论的不是生死之事,更与她毫不相干。

    闭上眼,倦意一层层如浪涛席卷而来。蓝醉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让自己靠得更舒适些。伤口在经历了极度的痛苦后,神经转而麻痹,痛楚反倒渐渐消退。失血过度的身体感受着树墓周围的熊熊高温,体内的寒意反倒被遏制,让她觉得周身懒洋洋的,仿佛置身于家中阳台的小榻上。

    如此安宁,如此幸福。

    蒙筝默然看着蓝醉唇畔那抹恬淡笑容,眼神又变得奇异而茫然。白素荷同样看着,没有任何急于逃命的动作,鲜有表情流露的脸上反倒露出挣扎神色。

    “白姐,那我们”诡异的沉寂仍由蒙筝率先打破,她从下面上来自然知道火势蔓延速度如何惊人,再耽搁即便她们不葬身虫腹也会葬身火海。

    “蓝醉,我不信你真的这么想得开。”白素荷推开蒙筝伸来搀扶的手,说道“你不肯走是因为君漪凰走不了了。”

    “重要吗”蓝醉眼未睁,声音更轻了。

    白素荷凝目半晌,忽地叹气,道“别要死不活的了,我有办法。”

    “什么”

    白素荷这话无异重锤,一下将蓝醉迷离的神智重新拉回现实。

    白素荷不再看蓝醉惊喜交集的目光,也不管蒙筝的诧异,重新闭目端坐,双手开始结印。

    一个个法印在手中变幻,从平淡无奇到白素荷的纤长指尖都缠绕上缕缕光辉。光辉从指尖渐向白素荷的手臂、全身蔓延,不过片刻白素荷整个人都在向外散溢着这种淡淡光芒。光芒平和柔缓,将其中的白素荷衬托得神圣光洁。

    蒙筝看着白素荷的手势,神情愈发迷茫,蓦地蒙筝浑身一颤,原本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一步冲上前像是要阻止白素荷的模样,却在一步后生生停下,伸开的手掌握成拳,一丝鲜红快速在唇上贝齿间泛开。

    蓝醉同样将眼睁圆,刚才的恬淡平静一扫而光。白素荷的话无异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投下一片光明,虽然白素荷没有特指她有什么办法,但蓝醉直觉猜到是与君漪凰有关。

    与此同时看到白素荷施术,蓝醉激动中又莫名有点愠怒既然有办法早不拿出来非要等到现在,白素荷是存心想看她笑话吗

    光辉亮度更炽,现在那些光辉似乎已经不单是白素荷身体溢出来的,更多的是四周墓壁中渗出的,然后互相交融在一起,沸腾着在小小的墓室中不断翻涌。

    “以吾为灯,顺吾之引,归汝所归,魂聚重生。”随着白素荷细碎的咒语,散溢在她身周的白色光芒竟聚成一线,四下环绕一圈后笔直没入躺倒在地上的贺兰馥尸身内。

    随着前行,前方火焰高度渐矮,榆晨半蹲在地上,茫然看着前方,诧异中又是浓浓的绝望。

    他已经平安走过一半路程,如今正站在玉石湖泊边缘。借着身后火光,身侧打磨平滑的碧绿玉石面上可见反射出的火红明灭不定。一侧火海,一侧如水玉璧,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景色在地底重现,堪称稀罕,只是榆晨却无心欣赏。

    不远的玉石湖泊另一头同样火海缭绕,这正是榆晨诧异的事。他们来时的烧的大火早被黄金树自己浇熄,而且君漪凰与金豆虫缠斗的时候这边还是一片黑暗半粒火星都没,却在转眼之间燃起比身边犹有过之的火势,在四处熊熊火光中明显留出一条两米宽的蜿蜒道路,不用脑子想也能猜到是人为。但蓝醉白素荷她们都被远远甩在树墓中,即便是她们,也不会有这么快的速度弄出这么一条火道

    其实现在榆晨其实并不关心是谁开出的道,不管是谁这都为他节约了很大一段时间,甚至可说为他逃出去铺平了道路。让他绝望的却是那条火道与他所在位置相距不过短短三十米距离,但彼此之间却间隔着一片碧绿,这片碧绿映照着身前身后的火红闪烁不定,却将这两段火红彻底隔绝,把这三十米重新归回黑暗之中。

    光芒驱散黑暗,也将隐藏在黑暗中的艺术彻底展现。在这一段,地面圆润的弧形突地向外凸出了一块,犹如茶壶执手般弯曲着。左手边一道碧玉瀑布从高处倾斜而下,在瀑布与玉石湖泊的连接处数名女子足踏玉石浪花,手执各色乐器,身着飘逸长裙,形似飞天。在瀑布淌入玉石湖泊的这段区域内,浪花中载沉载浮宫中诸多乐器,正是榆晨他们之前隐约看到过的那些。

    不得不说这道玉石瀑布设计实是精妙绝伦,将乐器与湖泊完美结合在一起,丝毫不显突兀。但也就是这完美的设计,将两颗黄金树之间的链接彻底斩断,余留出三十余米的空白地带。

    莹白的浪尖上犹可见喷溅的红色液体,有两个飞天手中的乐器也变得残缺,榆晨不用多想也能猜到蒙田紧紧抱在怀中的玉器就出自于这些飞天手上。

    不知道是因为两头都燃起大火,亦或是这里残留着蒙田被豹子暴揍后留下的血液影响,这一小段距离间的金光出奇密集。虽然金光在两头火光之下光芒显得暗淡,但榆晨知道,每一点光芒就意味着一只金豆虫。至于金光究竟有多少,榆晨无暇也不愿意去数。

    他只知道,只要踏出背后火阵,面前这短短的三十米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榆晨将手伸进口袋,紧紧捏着那块冰冷华盛,神情扭曲的看着前方,进退两难。

    手心突然传来一下灼热,烫得榆晨一抖猛然撒手。下一刻榆晨马上不顾几乎把皮烫掉的高温把华盛从衣袋里掏出来,紧张的看着华盛,生怕这来之不易的宝贝在高温炙烤下出了纰漏。

    火光下的华盛中央那枚紫色的玉石光华流转,不知是不是错觉,榆晨总觉得每一次火光闪过玉石上都闪烁出一枚符文。榆晨胆战心惊地揉揉被热气熏得满是眼泪的眼睛,希望是眼睛被热气熏久后产生的幻象,但越来越明显的符文却打破了他那自欺欺人的想法。

    细若蛛丝的裂纹顺着符文的走向逐一龟裂,榆晨惊骇欲绝,捧着华盛几乎化身岩石,一动不敢动,但华盛上的裂纹却并不因为他的小心停止,反倒裂得更快更深。

    当符文整个形成后,白色烟雾顺着裂纹蹿升,凝聚成人形,竟是君漪凰的模样。

    只是这次浮在华盛上的君漪凰表情不再木然。她似是极为畏惧环绕四周的火光,拼命挣扎着想缩回华盛之中,但那符文却有着她无法抵抗的推力,将她与华盛互相排斥开去。

    君漪凰出现得太突然,榆晨甚至沉浸在她的余威之下,在想一下把华盛远远抛开的本能与保护好华盛的理智之间挣扎着,一时僵在当地不知所措。

    终于,君漪凰似是承受不住夹在烈焰和符文间的痛苦,发出一声悲号,猛然从玉石中挣脱。

    当君漪凰化为一缕白影消失的时候,紫色的玉石顺着符文四下崩裂,环绕在玉石外围的那层银色的液体也抵挡不住玉石崩裂的力量,挣破外围精雕细刻的金丝装饰,飞溅四散,迅速没入四周焦黑的地上。

    、第136章

    华盛破碎的过程说来话长,实际不过数秒间。榆晨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眼睁睁看着手中精致完美的饰物从完成化为几块碎片,不甘的弹动几下后随着那些银色液体一同坠落。

    榆晨喉头滚动,他的理智还停留在华盛破碎的那一秒,愣愣的动了下手指,呆了足足一分钟,喉中才重重嘶吼出一声”不”

    术者偶得其饵,质若丹砂,色清形幼。亡者服之,生白肉,复死生,生者可尽得天下矣这是榆晨偶然在一页拓片上看到的话,只是这拓片前后缺失,源处已不可考,只能从其中的只言片语判断出自古北燕国,而榆晨此行无数曲折,就是为了它

    榆晨的嘶吼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绝望,出生入死、舍弃了十数条人命,搭上榆家积存的半数身家,甚至连亲如叔侄和视为心腹的王富贵和豹子也没能幸免才换来的,这传说中才存在的东西,竟然就这样在眼前化为乌有

    在华盛破碎坠落的刹那,也意味着躺在家中性命垂危的父亲唯一的生机,就此断绝。

    这一刻,所有理智都离榆晨远去,榆晨只觉得胸中充斥着浓郁的不甘和怨恨,几乎要活活撑破他的胸腔,即便放声大喊也不足以宣泄,一股腥意冲口而出,在面前洒出一片血雨。

    榆晨的放声呐喊恰如海上灯塔,为不远处盘旋在火海缝隙中的金豆虫指引了方向。分散的金豆虫呼啦聚成密集一团齐齐向榆晨方向冲来,只是碍于火墙威力踟蹰停滞,饥饿的肚腹和繁殖的欲望却又让它们不舍得放弃,于是嘶嘶声不绝于耳,虫团不断变换着形状尝试着一次次冲锋,希望能越过惧怕的焰火扑上美味的食物。

    榆晨双膝一软,整个人徐徐跪在起伏不平的地上,对覆盖在地面上灼热的木灰余烬以及不远处的对他馋涎欲滴的虫团视而不见。他的视线毫无焦距,茫然看着前方,一口血喷出后,榆晨只觉得心灰意冷,驱使他奔逃到现在的力气瞬间从身体里被抽出,早被压榨过度的身躯沉重无比,连根手指都没法移动。

    生和死的界线在极度的绝望之下,似乎都变得淡了。

    忽然细微的明显属于液体喷溅的嗤嗤声伴随着一道刺激的味道窜入榆晨鼻内,这显然不属于古木燃烧的味道让榆晨迟缓的半仰头直觉反应去寻找,却发现在空白的玉石边缘地带蓦地冒出一团不属于火海的单独火焰团。而且就在榆晨注目之时另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火团从那个大号独立火团中飞出,高高划成一道弧线凌空飞起。

    小火球飞到一半,砰的一下空中就陡然开始明亮,犹如一道单色彩虹,彩虹的一端一直延伸到虫团当中,一个淡橙色的火团迅速形成并向外扩展,即使身处火海中榆晨都能看到那个火团四周的空气明显扭曲。

    明亮到能刺瞎人眼的光亮骤然而起,与此同时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金豆虫齐声尖叫,叫声又在爆炸声中湮灭,化为一粒粒雪米般的小火点纷纷洒洒向下掉落。

    又是嗤嗤的喷洒声,这次飞离独立大火团的是三个不同方向小火团。一个火圈在空中凭空生成,把侥幸逃离第一波爆炸的虫子尽数围在中间,震成灰齑。

    榆晨抬起头,他的眼睛被爆炸光波刺激显得通红。榆晨的思维明显迟缓,眼皮不断眨动,看着那团独立的大火球快速向他这方靠近。

    当大火球抵达这边的火海范围时突地向上飞出,从内里钻入一个人来,居然是董仲”妈的个x烧死老子了”董仲高大的身躯蜷成一团尽量匍匐在地,两只手不断互相拍打又去摸自己的头发眉毛,他满脸黑灰,头顶脸上的毛发又被大火烧得七零八落的,怪异之余甚是好笑,榆晨静静的看着他却一点笑意都挤不出来。”榆家的兔崽子你鬼嚎个屁啊活腻了是不是”看榆晨仍呆头呆脑的盯着他看,董仲一个白眼甩来”不过要不是你这一嗓子,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把这些到处乱飞的鬼东西一下弄死”

    董仲露出个嘚瑟的笑容,但当他发现隔了这么久榆晨背后仍没其他人影后,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怎么你一个人小醉白丫头他们呢他妈的该不会是你个软蛋贪生怕死先跑了吧艹”

    董仲眉头一竖,怒色顿现。不过他虽然暴怒声音仍压得极低,呲牙咧嘴的样子似乎只要榆晨敢应个”是”字,他就会直接用手撕了榆晨。

    榆晨继续用呆滞而茫然的眼神看着董仲,就在董仲眼角抽动几乎忍不住要动手的时候,榆晨才梦游般抬起手臂向后方指去”她们在墓室里,不快点就来不及了。””卧槽你个王八”董仲一听榆晨真的一个人跑出来,气得斗大的拳头立马直奔榆晨笔挺秀气的鼻梁而去,又在半途生生停住,”木头爷和老王怎么教出你这么个没种东西老子现在没空回头找你算账”

    董仲边骂边伏身快速向榆晨指的方向移动,等最后一个字出口的时候身影早被火光掩去。

    榆晨依然跪在原地,仿佛没有听到董仲的骂声,微微仰头看着头顶那片即便火海仍无法驱散的黑暗,脸上绽出一抹凄惨的笑容。

    即便眼皮上的伤口重新破裂,蓝醉也尽力把完好的那只眼睁到最大,目不转睛盯着白素荷,直若白素荷脸上突然开出朵花一样。

    白素荷语声渐悄,她身周的白色光芒也逐渐转淡,全部顺着指尖转到贺兰馥旁侧。

    看着这一幕蓝醉不由浮出一个让她足以黑线满头的猜测,不过猜测转瞬即被她抛至脑后。现在她只求君漪凰魂魄不散,其他的都是小事,即便是变成一只毛毛虫,她也忍了当然如果有其他选项的话,蓝醉还是不想跟一只毛毛虫呆在一起的。

    墓中骤然巨亮又暗下,墓壁上的长明灯光焰被压至最低点,当长明灯芯火焰重归自然时,蓝醉惊讶的看着倒在地上的贺兰馥尸身居然动了动

    蓝醉毛骨悚然,直觉就想去掏黑驴蹄子,手一动扯动伤口就是剧痛,让她嘶一声重新跌坐在地。

    白皙的手撑在地上将身体缓缓撑起,披散着直而长黑发的头颅微微摆动,贺兰馥身体撑到一半似觉得有什么不对,两手同时抬起放到眼前,身体却似没骨头一样无力支撑,重新重重跌回地面。

    这一跌反向相反,贺兰馥正好把脸转向蓝醉方向。当狭长冷厉的眼看到蓝醉全身浴血体无完肤的样子时,突地大睁,妩媚魅惑的脸也猛地扭曲”蓝醉”

    贺兰馥声音低沉喑哑,在经历漫长岁月的沉默后显得十分粗粝。但贺兰馥本人却是比蓝醉更吓了一跳”这怎么回事””君君”试探着挤出声音,蓝醉的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抖,既是期待又有害怕。”蓝醉你怎么弄成这样”蓝醉一说话贺兰馥如今或者应该称为君漪凰,马上把关注点从自己身上再度转回蓝醉的一身伤上,她尝试站起却无法掌握平衡,踉跄两次就跌在蓝醉脚边。

    一双小却有力的手适时搀扶在腋下,把她扶正,君漪凰一转头,竟是蒙筝。”小心点。”蒙筝垂眸将眼中情感尽数掩去,君漪凰却从这句貌似关心的话里一点没听出关心的意思,到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怒气浮动不散。

    不过君漪凰这会也无暇去理会分辨蒙筝是关心还是怒,她脸色越发阴沉,再开口已是鲜有的怒意横生”是谁伤的你我不是叫你走”

    君漪凰的记忆停留在她透支阴力对抗那些诡异虫子的一刻,对后来的事全无记忆。截止那时蓝醉虽然弄得一身是伤,但绝没有这么严重而且她的眼睛和脸”你弄的。”

    蓝醉还在纠结怎么回答,没想到蒙筝倒是嘴快,抢在蓝醉之前公布答案。

    话说完,蒙筝也不管君漪凰反应,返身蹲在白素荷身边,低声问道”白姐,你怎么样”

    白素荷眼皮挣扎数下,才缓缓睁开,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是摇头表示没事。”真的没事”蒙筝不像疑问,到更像是发难责问。

    这次白素荷重新闭上眼,不再回答。”白素荷,谢谢。”蓝醉终于恋恋不舍的把流连在君漪凰脸上身上的眼光收回,对白素荷低声说道。

    白素荷唇角勾了勾,表示听到,却无力回应任何话了。

    蒙筝见状眉毛简直要竖起来,想说什么又忍下去,气呼呼的躬身搀起白素荷,困难的将人背在背上,绕过蓝醉和君漪凰直向墓门”我带你出去””真的是我”君漪凰还沉浸在蒙筝爆炸性的说明里无法自拔,眼睛直直看向蓝醉求证。

    但无需蓝醉多言,看她那一身细密的伤口绝不是普通凶器造成,能造成这种伤的凶手呼之欲出。”君君,我现在一步都走不动了。”蓝醉话锋忽转。看蒙筝样子是无力也没打算管她了,如今君漪凰好不容易重新聚拢魂魄,虽然不明白白素荷为什么会把君漪凰魂魄引入贺兰馥尸身中,不过只要君漪凰还在,她就不想死了。

    君漪凰回过神,看着外面熊熊烈焰,也知道这不是纠结的时候,一咬牙又一次站起来。

    她成为灵体已久,一下很难适应重归肉体,因此连站稳都很是费劲,每一步走得东倒西歪,让蓝醉看得胆战心惊。

    但君漪凰终究是走到了蓝醉身边,把蓝醉打横抱起。

    贺兰馥的身量以女人而言极高,比白素荷犹有过之,因此君漪凰抱起相对娇小的蓝醉并不费多大劲。只是她自己本就不太走得稳,手里多了个人更是踉踉跄跄,跟在蒙筝之后走出树墓。

    蓝醉双臂圈在君漪凰臂上,以自己现有最大的力道紧紧抱着,脸也埋入君漪凰胸口。君漪凰魂魄被引入贺兰馥体内,贺兰馥的尸身却毫无暖意,脸颊贴在出的肌肤上又冰又痛,蓝醉却不舍得离开。

    虽然并非本体,但她终于实实在在的摸到君漪凰。

    第一次实实在在的能抱在手中,真好。

    当董仲找到一行人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副颇为诡异狼狈的逃亡队伍。

    白素荷和蒙筝过于显著的身高差,让蒙筝背得很是吃力,即便有山里成长起来堪称凶悍的体力,蒙筝也只能半背半拖的把人带上一步步往前挪,像是一个小孩抱着比她还高的玩偶,教观者不得不时时担心连人带玩偶一块滚入火堆中去。

    与蒙筝相比之下,君漪凰那边情况要好得多。在经历了七八次各式扑跌摔滚后,君漪凰终于开始适应久违的沉重肉体,也慢慢掌握住身体的平衡,状态越来越好。

    不过,所谓的好也只是跟之前不断左脚绊右脚磕磕碰碰的状态相比而已。

    在连路都走不稳的情况下,蒙筝和君漪凰都只能尽量保证顺利前行,不要在摔倒时伤着背或抱的人,根本不可能分出精力去侦察前方危险以及相应的规避动作。

    即使身处烈火之中,董仲一瞬间也是满额冷汗。这几个人根本顾不上下脚处是什么,频繁踩到烧断裂的木片枯叶,喀嚓声不绝于耳。要不是金豆虫几乎死伤殆尽,她们几个简直就是最显眼的目标,只差没在胸口挂上一个大大的写着快来吃我的牌子而已。

    不过当董仲视线掠过君漪凰时,眼神中的无奈立刻转变为犀利。他年轻时时常在地底摸爬滚打,对尸体和粽子自然不会陌生。君漪凰眉梢眼角均透露出浓重的死气,虽然不管模样还是行走动作都不像粽子,但地底下诡异的事多去了,哪是外表就能说清的

    尤其是看到君漪凰抱在怀中人破碎染血的衣服时,董仲的眼神立刻变得如出鞘利剑,连压低声音都顾不得了,喝道”你是谁小醉怎么了””君漪凰。”灰白的唇吐出短短三字就重归沉默。

    董仲一怔,定睛看去,即便发簪凌乱,衣襟不整,抱着蓝醉简简单单一站,这具陌生的皮相上依然透露出已然刻入骨子里的雍容淡然。董仲一恍惚,两张各有千秋风格却无丝毫相似的面容竟重叠在一起。

    气质与气势,这是无法复制模仿的。

    董仲敌意微敛,再次问道“小醉怎么弄成这样是不是榆晨那个小王八蛋”

    “是我。”君漪凰默然片刻,回道。

    “哦,你什么”董仲脑子一下没转过来,跟着点了下头,随即跳了起来。

    “你准备现在在这跟我讨论这个问题吗”君漪凰眉梢轻扬,看向四面八方。

    “你他妈的蓝醉都结交的些什么人啊”君漪凰一句话把董仲接下来的责问全部堵在喉咙里,董仲顿了顿,忍着把气咽下去,伸手粗声道“把小醉给我”

    君漪凰没有回答,紧了紧手中的人,横行一步绕过董仲,径直往前继续走。

    “我就艹了”被人完全无视,董仲暴跳如雷。不过董仲外表粗豪内心却极细致,君漪凰与蓝醉一路的表现他是看在眼里的,因此即使听到君漪凰自己承认是她伤的蓝醉,董仲也猜到别有隐情。

    他离开没多久,君漪凰就换了副面貌身体,问题多半就出在这上面。

    不过现在确实不是追究的好时机,董仲又骂了两句粗口,恶狠狠转向蒙筝“我来背她”

    蒙筝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看到董仲动作,犹豫不足一秒,稍微审时度势就点头同意,把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晕过去的白素荷交到董仲手上。

    有了董仲加入,队伍行进的速度快了许多。金豆虫先后遭遇君漪凰的风刃、王富贵的同归于尽以及董仲那一烧,残存数量寥寥无几。到得董仲遇到榆晨的玉石湖畔边缘,榆晨早已不知所踪。

    董仲才懒得花那力气找人,拉开冲锋衣拉链从胸口前掏出一大叠鼓鼓囊囊的东西,一展开居然是一打防水布。防水布异常的厚,一侧涂抹得油光水滑,传来一股浓重的汽油味。董仲把防水布干净的那头顶在头上,随地找了两根树枝把防水布撑高,合身往旁边火里一靠,一串蓝中带红的火焰迅速顺着防水布外层蔓延开来,形成一个大号火球。

    董仲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蒙筝和君漪凰又是惊讶又是佩服不已。有了这层火球外罩,只要金豆虫没到密集的程度就能安全通过湖泊两侧的这段空白地段。

    这一头由于靠近还活着的那颗黄金树,火焰已经稀疏了许多。好在出口不远,董仲轻车熟路的在前面引路,没几步就到君漪凰之前勘探到的出口处。几人顺序钻入那个黑黝黝的洞口,内里虽然仍有树体残留的凹凸痕迹,但显然是被清理过,中间的空间足够让人顺利行进。早在蒙筝进入树洞后董仲就动作敏捷的把堆放在树洞内一堆乱七八糟的木块破布堆叠摆放,把入口彻底堵死不留点滴缝隙。做完一切董仲才如释重负,向上一挥手道“幸好老子聪明先拐到这里来把出口清了一遍,要不然那些杂七杂八的死树枝死树藤挡着路,就算你们真逃到这里也得被那些死虫子堵死在里头”

    话说完董仲得意劲还没上来,就想到蓝醉那满身的伤,那股劲顷刻烟消云散他要是不走,蓝醉说不准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君漪凰自然不会知道董仲的自责。刚进树洞她抬头一打量,连犹豫都没就把贺兰馥的裙子下摆撕下一大截,把蓝醉缚在背上。这毕竟只是一根分枝,再粗也不足以让人站立通行,君漪凰如今也不去顾什么形象了,四肢着地顺着倾斜向上的树洞笨拙却坚决的往上爬去。

    这颗分枝长得曲折而漫长,不过再漫长也有尽头,当君漪凰看到前方透来的隐隐橙色光辉时,一直紧绷的心情终于一松。她从没想过在死了千年后,有朝一日居然还会这么期待看到那会带给她几近融化痛楚的阳光。

    “蓝醉,我把你带出来了。”君漪凰以近乎自语的音量低声道。这一刻君漪凰心里全是释然,只要能出去,即便真的置身于烈日之下,她也觉得值得。

    “我知道。”蓝醉竟然醒了过来,还听到了君漪凰的自语,以更低的音量回了一句。粗糙的手搂紧了君漪凰脖颈,继续道“让她们先出去,我们等到天黑。”

    君漪凰轻“嗯”了一声,手脚却没有停下的意思,持续向前挪动,爬向那个对蓝醉而言意味着安全的地方。

    蓝醉挣扎着,以她现在的伤势和力气却无力阻止君漪凰。

    洞口早有伙计候着,看到有人出来赶忙伸手帮忙,没想到入手一片蚀骨冰冷,似乎比外面的冰凌还要冷上几分。伙计忍不住全身都抖了下,好歹忍住了没撒手,一使劲就把君漪凰连带蓝醉一起从洞里提了出来。

    君漪凰条件反射的闭眼,却没等到想象中的剧痛。她微怔睁眼,入目是一个扇形的夕阳。出口所在的位置处于两座小山丘之间,山丘左右而立遮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也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顺着山丘间的夹角望出去,她们下去时降下的大雪已经化去大半,只有些微残雪还余留在石头缝中与草尖。夹角处恰好生长着一丛半人高的马尾草,那场大雪居然没能将这丛马尾草压死,雪稍融后马尾草立刻倔强的从雪层下钻出,带着顶部些微的白色碎雪和残留的橙色余晖,随着吹拂的微风左右摆动,生机焕发。

    洞内传来董仲的声音,君漪凰自觉地向旁边挪了挪让出洞边的位置。她这一走动踩下一旁浮雪,就露出浮雪下隐藏的淡金色枝干。

    枝干颜色与墓前那颗还活着的黄金树金灿灿的颜色如出一辙,只是粗度逊色了不止一个层次,柔弱的枝干躺在黑色的土地上,绽放出一片片指甲大小的叶片,努力向上伸展着,汲取洒落在山丘内那点少得可怜的阳光。

    谁都想不到,这么柔弱的枝叶吸取的这点养分,竟然能养活地底那半颗盘旋三十余米高,华丽血腥兼而有之的黄金大树。

    当董仲上来借着余晖完全看清蓝醉的伤以及她那只刻意隐藏在君漪凰怀里的脸和眼睛后,当场彻底暴走。一场涉及君漪凰祖宗三十六代的骂架自然必不可少,君漪凰只是抿唇守在蓝醉身边,片语不回,任由董仲发泄怒火。

    榆晨蓝醉一行人从下去到现在上来,地底不辨日月,忽忽已是八天后。早在第二天地面留守的伙计放心不下,就把车和帐篷全部移到他们下去的洞口旁边。没想到巧的是半颗枯萎的黄金树分枝出口离入口的距离竟然不远。也幸亏如此董仲掉头发现下面的金豆虫后才能及时上来寻找东西对付那些虫子。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怎的,董仲居然同一时刻和榆晨想到了相同的办法火攻

    更幸运的是董仲在车里翻找东西的时候居然找到了一把塑料的小孩玩的喷水枪。董仲灵机一动把后备汽油灌进喷水枪,又找了蓝家特备既防火又防水的防水布涂抹上一层汽油,才有了地底的神来之笔,把被火势逼到那段空白地带的金豆虫一网打尽。

    鉴于蓝醉过于严重的伤势和白素荷昏迷不醒,董仲蒙筝身上也是零碎伤口无数,董仲也没心思去管姓陈那人留下的余党,留下一辆车和一袋肉干,就带上蓝家所属的伙计风风火火往最近的医院赶。

    车内寂静得近乎诡异,以董仲的体力在经历了这么一场地底之行后也无力继续骂人,只是坐在副驾驶位上支着近乎千斤重的眼皮一个劲地转头瞪君漪凰。

    两大伤员或沉睡或昏迷靠睡在后座上,两侧分别坐着蒙筝和君漪凰。今夜的月亮格外明朗,月光毫不吝啬洒入车窗,拂照在四人身上。随着车辆移动,四人的影子在车内不断交错穿插,似乎冥冥中被天意打上一个死结,无法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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