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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GL] 第112节

作者:叁仟ML 字数:17613 更新:2022-01-12 05:50:39

    大约过了六七分钟,汪顾看见一辆雷克萨斯闪着警示灯缓缓驶过落客区,紧随其后的一黑一白两辆迈巴赫62s停在了红地毯前的喇叭口处,对讲机里通报说是“神秘嘉宾”,汪顾下巴一掉,顿时垂了满头黑线——娘的,她才是主办方好不好?!向来只有主办方对嘉宾玩神秘,哪儿有嘉宾对主办方玩神秘的!这该死的公关公司,全员都是二百五!

    也许因为嘉宾太过神秘,张氏的接待人员拿不到名单,遂都不敢冒然上前迎接。反倒是公关公司的人如临大敌,一下都拥了过去,好像来的不是客,而是国宝大熊猫。不过光看加长迈巴赫那股子sao劲儿,来者不是熊猫也胜似熊猫了。

    汪顾满心满脑地挂念这师烨裳的安危,此时虽知来客重要,却也实在紧张不起来,无聊之余她忍不住自言自语地犯嘀咕,“穷得瑟个什么劲儿啊,我就不信你们还能请得来主席总理润发朝伟,”远处围在四个车门边的四群接待人员匆忙拢聚让路,一个灰黑色的人形剪影从正对酒店入口的白色车厢内依稀折出,汪顾打老远一瞧就知道不是师烨裳,随即再次铺开牢sao,任凭闪光灯把那人影打得多亮也不关她毛事,“就算你们请得来影帝影后那又怎么样?谁能比师烨裳好看?下个车都那么慢蹭蹭的,摆个什么谱啊——啊~啊…… ”汪顾这个啊字说到最后,昭昭地就抖了起来,奋力揉揉眼睛,她几乎只能用喊的才能表达她内心无以伦比的激动了,“妈?!”

    让你嘴欠,骂骂骂,报应来了吧?

    那个灰黑色的身影,若不是把一身j。cre都穿出礼服味的汪妈妈,又能是谁?之梦整理

    “快快快!快派几个人下——嗨!”汪顾见不得人动作慢,一跺脚,也不顾上自己蹬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她飞也似地一路小跑下了台阶,小飞象一般身形矫健地奔腾在红地毯上,以至于第二天时事新闻没报她,财经新闻没报她,娱乐新闻没报她,反倒是体育新闻报了她——《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大标题下是副标题,“女企业家时刻不忘锻炼,最终以铁一般的意志成就了辉煌事业”。副标题下是大幅照片,照的是她双脚离地帅气飞奔的样子,直把她气的要死要活。

    “妈、妈……”她终于跑过一百多米直路,刹停在汪妈妈面前,累得满脸通红汗流浃背,可她刚牵起汪妈妈的手,还没来得及表达她那满心的愉悦,又一个惊喜从天而降。公关公司的公关前呼后拥着一个身着aascutu的帅哥来到她身边。

    她定睛一瞧,呆了三秒,等愣愣地对这位帅得令人发指的美男子发完花痴,她抖着嗓子道“爸……你们怎么来了?”

    汪爸爸穿不惯西装,特别是修身的西装,所以即便这身行头办得十分熨帖得体,他也还是笑得不大自然,“汪顾,转头。”他抬起手,稍往汪顾背后一指,汪顾傻兮兮地扭回头去,只见不太搭尬的一男一女两个背影正亲密无间地离她而去,心中不由又是一声惊叫“岳父!!!”然而她那“岳父”身侧,仍旧一派繁华重锦的唐装女人,不是她“岳母”,而是永远都会被好事者误会是“小蜜”的师烨裳。

    汪顾目不转睛地盯着师烨裳带笑的侧脸,却由于从未见过师烨裳上妆,特别是上了晚妆的样子,一时就惊艳得再说不出话来。

    记者席这回可是当真沸腾了。转瞬之间,红地毯上空被耀得犹如白昼,较之灯火通明的会场之内亦不逊分毫。徕卡哈苏雅西卡,佳能尼康奥林巴斯,凡是市面上能买到的,在记者们的头顶都能见到,即便市面上买不到的,在场观众也能趁机感受一下那些高价闪光灯的补光力度。譬如,汪顾就差点儿被耀瞎了眼。

    会场内的林森柏也有感于窗帘上不停闪动的白光,嚼着橡皮糖对咪宝说“不是郝君裔就是师烨裳,这俩,胶卷时代是底片杀手,数码时代是闪光灯杀手。”她最终夺回了她对橡皮糖的所有权,心情逐渐恢复到之前状态。咪宝因自认有错在先,这会儿就只得做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饶有趣味地听她八卦,害得她越扯越脱线,几乎要把全世界相机的质量问题都怪罪到郝师两人头上,“你见过闪光灯闪到爆炸的没?我见过哦!大前年的年会,郝君裔和师烨裳连着到场,那阵势——几乎每分钟都有人抱怨闪光灯被烧!我刚开始还不信,就凑到人家记者堆里去看,结果前面那个人一按快门我就听见‘砰’一声,还冒烟呐!”林森柏比划那冒烟的动作,就是把小臂立起来,手掌一搦一搦地往上窜,咪宝看她一副稚气的贼样,陶醉之余,感觉心都快化了……

    “阿乖,你还饿不饿?”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问这个,可等问出来,她就清楚了。“不饿啊,干嘛?”林森柏眨眨眼,歪着脑袋笑。在咪宝那儿,这可就算勾引了。“不饿咱就上楼玩会儿?”楼上有客房,到访嘉宾一人一间,方便远路的客人今晚休息。现在,那房卡就在咪宝裤兜里,所以她发情也发得很节能——充分有效地利用资源,等于节能。

    窗帘上的白光还在闪,林森柏知道此时不走,接下来无论是郝君裔还是师烨裳进场,她都没有好果子吃,故而就爽利地答应下来,怀揣着“还不知道谁推谁”的 y  念,与咪宝一道走出会客厅,走进一楼大堂。“呵,果然是师烨裳。”林森柏从堂门往外望,正好瞧见师宇翰与师烨裳父女情深地站在采访区中接受采访的和睦样子。咪宝眼下已颇有几分谷ji,ng上脑的错觉,也管不了师烨裳许多,潦草地朝堂下看了一眼便继续拽林森柏前行。然后,她恶有恶报地看见了一个她八辈子不见都不会想念的人,顿时只觉一盆带着冰碴子的冷水从头浇到脚,险些要拍桌子骂人。

    刚从电梯里走出来的陈兴国也看到了她和林森柏,痴愣两秒后,他居然面带微笑,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前嫌尽弃地给了咪宝一个熊抱,“我想你。”

    “放开!”咪宝被他抱在怀里,身形不动,口气却极其严厉。

    陈兴国小姑娘撒娇似地扭了扭腰身,不放,“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伯母说你不肯回家,我就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缘分是这么神奇,它听见了我的祈祷,所以又将我带回到你的身边。”

    “错,缘分是听见了我的祈祷,又把你带回来给我打着解闷儿了。”林森柏放开与咪宝牵着的手,自己站退一步,两臂环胸,身直影正,脸上有种爱笑不笑的亢奋表情,叫人光看着就心里发虚——她并没有忘记这世上还有个名叫陈兴国的人,只是她日理万机疲于奔命,暂时没空去管他。却无奈做棺材的总也赶不及命短的,割脉的总也快不过跳楼的,陈兴国寿星公上吊活腻歪了,偏又自动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你叫她怎么不暗爽?怎么不亢奋?

    311 两章连一块儿了

    师烨裳素颜时,惯来美丽。由于底子实在是好,即便她在衣服下悄悄瘦成了一垛排列整齐的干柴,可若光看脸,她仍旧是她二十出头时的样子,温润而新鲜,剔透且内敛。就像上帝将全身心的喜爱都倾注在了她的外表上,只是忘了给她一颗健康乐观的心。

    受到张蕴兮的影响,她不太乐意化妆。因为张蕴兮说她一上妆就会生出几分模糊不清的妩媚,这样很不好,会授人以犯罪动机——本来就够引遐思的,可不敢再过分。这就害得汪顾也极少得见她带妆的样子,除非是像今天这样的“特殊情况”。

    注意,不是特殊场合,而是特殊情况。放在平时,她是完全有可能在这种场合下素颜示众的,反正她才不在乎出风头的事。按她的想法,她已经老了。从十六岁到二十四岁,她有过昙花一现的恣意美好,那已经足够了,就还是让比她年轻的小姑娘们殚ji,ng竭虑地绽放吧,她不凑热闹。但今天,她有不得不上妆的理由,所以小姑娘们可以暂时靠边站站,哪儿凉快哪儿去,但凡可以,千万不要往她身边去,就算在厕所里遇到了,也尽量躲着点儿走,因为今早,汪顾有口无心地说了句不中她意的话,“师烨裳,瞧你瘦的,都快成筷子了!今晚认识的人肯定该说我虐待你了!”师大小姐的自尊心由此受到了极其严重的伤害。身为一个心理状态正常的职场女xi,ng,她要平反,她要以实际行动告诉汪顾,别说她现在只不过是瘦成了干柴,就算日后她瘦成了筷子,那也是全世界最美丽的筷子!

    而后种种过程略去不提,就由汪妈妈即将被师烨裳骗进某形象工作室说起。

    “伯父伯母,今晚汪顾要办大型宴会……”师烨裳在午饭时痛苦万分地挥舞着勺子,努力将汪妈妈夹给她的食物塞进嘴里。汪顾安排了工作午餐会,这就给了师烨裳一个大搞地下工作的良机。汪妈妈初时未能明白她此言意欲何为,只是有听没有到地继续往她碗里夹菜,害得她必须一字一句地将目的说清楚,不能凭着多年职场阅历肆无忌惮地打哑谜,“这种宴会虽然具有一定的商务xi,ng质,但社交意味更浓,我全程都要陪着爸爸,所以汪顾……”她装作有口难言的迟疑模样,咬着勺子低下头去。

    汪妈妈见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全话,不由就要担心她是否有为难之处,遂连声劝她不要恁多顾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尽管讲出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就只管说,更何况还是汪顾的事,我们不帮谁帮?”

    师烨裳要的就是汪妈妈这句话,得到之后,她便露出了一个看似终于放心来的羞涩笑容,“我有些担心怕汪顾没人陪,会很寂寞。您知道,她在张氏工作,看起来光辉,其实若说举目无亲也毫不过分。她倔,平时受点儿欺负她对谁也不会说,可今天如果伯父伯母能去,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汪妈妈闻言,并没有显出平头百姓面对大场面时惯有的紧张焦虑,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只是笑笑,便又继续着手给师烨裳夹菜,好像就算下一刻天要塌下来,这十五分钟之内,她的主要任务还是把师烨裳喂胖。与此同时,坐在一旁的汪爸爸也保持着素来健气的表情与身姿,面带微笑,左右开弓,大口大口吃饭。

    话说汪家早先满算得上书香门第一挂,在五六十年代,汪爷爷尚且英壮那会儿,学界的大小沙龙宴会往往比商界还多。当时在中学任教汪爸爸跟着父亲游走在那自成一格的酸腐社交圈内,其实是个挺有摩登公子派头的臭老九。而汪妈妈的母亲那一门更因出过两位治安推事,也就是俗称的太平绅士而显名于司法与公共事业界。加之汪妈妈的父亲自青年时期便供职于港府教育署,熬到堪称中流砥柱之时,在那弹丸之地的教育界也有了不小的名声。英系殖民地,除了印度之外,但凡有点背景的人家,通通的不流行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师烨裳用头发猜也能猜到汪妈妈不是藏在深闺无人知,苦熬卌年成老太的那号伪淑女,所以她并不担心汪家二老会因害怕丢丑而羞愧忸怩,此时干脆就大方地静默下来,方便汪家二老细细斟酌那赴宴的问题。

    下午一点,汪家如约来了许多客人。但客人手里提的东西并不是花篮水果,而是一早就制办下的衣物饰物。师烨裳拿出罕见的细心体贴,嘱咐他们务必按照老人意思工作,自己则掐着时点回了师宇翰住处,在造型师的帮助下,恰到好处地遮掉脸上苍白,淡淡施起一层不着痕迹的晚妆,套上新订的一袭玫瑰金色唐装——造型师仔细撕去唐装开襟左侧,用标针别覆着的蜡纸,剥现出一棵抽象而别致的樱树。宝石蓝丝线绣出树干和枝丫,上面缀着绿水晶雕成的细碎叶子,几朵珊瑚花盛放其间,鲜艳却不耀眼,别有一番不事张扬的美好。她站在穿衣镜前,换上依着适当比例裤长定做的雪白色小羊皮高跟浅口靴,系起同色同料的流苏铜扣皮带,造型师端来一只覆着黑丝绒方巾的银盘,里面盛着她惯用的一套饰品,从发饰到腕饰,小的有钻石耳钉,大的有祖母绿吊坠。她深吸一口气,闭起眼,舒展了身体,任凭造型师将它们逐一镶嵌到她身上,再睁眼时,她还是那个刚过完二十岁生日,正满心憧憬着能够以对等的姿态,骄傲地站在张蕴兮身边的女人,一模一样,那是她一生中最美丽幸福的时光,连她自己都想不到此时此刻还能得见。

    “师小姐底子好,打扮起来更了不得,要把一票靠脸皮吃饭的人活活臊死。”造型师退后两步,用欣赏工艺品的眼光上下打量师烨裳,“你的造型从十八到三十,全是我做的,一点都不用改。同行总说我是拿着造型师的薪酬,干化妆师的事。”

    师烨裳无所谓地冲着镜中的自己笑,接过造型师递来的一块金属链b,戴好之后特意看了看,“小罗办事我不太放心,还是得麻烦你亲自过去看看。如果他们弄得不中老人的意,只好拜托你推倒重来。我们应该八点到会场,五点我会派车过去接人。没问题吧?”

    造型师吃的就是这碗饭,当然说没问题。师烨裳对他放心,他争取不令师烨裳失望,但临走,他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师小姐,我有句话想劝劝你。”师烨裳侧过身来,云淡风轻地做了个随便的手势。就听造型师语重心长道“你的腿又长又直,无论穿长裙还是短裙都很漂亮。算起来,你也有六七年没穿过礼服了,要不,下回我替你订一套……”

    “谢谢。”师烨裳笑着打断他,转回身,她面对镜子道“我想我暂时不需要裙装礼服。这种小场面常装已经足够,更何况,天气越来越冷了,还是等夏天再说吧。”她低下头去,仔细端详鞋尖,不再说话。造型师知道今晚她是要去参加企业家协会的年会,却想不到她竟连这种场面都不放在眼里,他心中作想也不知道是哪个冤大头,白丢一百几十万,花了钱费了力还要被这位眼里没大事的千金不着痕迹地贬损一番,真可怜……他只不知道,稍晚,那个“可怜的冤大头”见到这位“眼里没大事的千金小姐”时,差点儿没因心跳过速而背过气去。倘若师烨裳再依他建议,在没有事先通告的情况下换上那些雍容华美的露背长裙,冤大头同志非得当场猝死在那儿不可。

    ……

    晚八点十分,汪顾挽着汪家二老,跟着师氏父女的脚步,巧笑嫣然地走在红地毯上。专职驻守星光大道的记者急忙将定位拍摄工作交给围在采访区前的同事,令先前跟随师烨裳移动的长枪短炮掉转,纷纷瞄准汪顾,随即掀起另一个闪亮的高潮——汪顾本身长得就好,撇去那张像足了张蕴兮的脸,她还有个匀称挺拔的衣架子身形。虽然她的诸多长处一概好得有些典型,有些普通,不似师烨裳那般孤傲清冷引人入胜,也不似郝君裔那般慵懒迷离韵味十足,但以她的样貌,即便她单枪匹马没名没气地走在红地毯上,照样能吸引许多颜党的注意力,更何况当前她还顶着主办方负责人的头衔,一时间,就连财经新闻的记者也忙不迭地掏出随身ny,嚓嚓拍她几张照片,就算不能刊登也方便连夜赶稿时尽情地对照意 y  。

    “爸妈,有你们来陪我我就真是完满了。”汪顾在停步映照时用他人听不见的音量对身侧的父母道,“不过你们也够坏的,我请你们你们就推说场面聒噪硬是不来,可到了师烨裳那儿,她说一句能顶我十句,哼哼,我肯定她只劝一回,而且还是特轻描淡写的那种劝,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儿嘛,从时间上讲,就算她是亲的,我也不是后的吧?咋还差别待遇了呢?我……”

    汪妈妈听她越讲越不着调,遂赶紧喊停,但脸上还得保持微笑面对镜头,只能稍微动动嘴皮子,“打住打住,老实讲,谁劝我们也不想来。特别是现在你的位置摆在那里,我们来,好像是专门来听阿谀奉承的一样,总不大自在。可你劝跟小裳劝有一个本质不同。你是什么都没准备就先劝,而小裳是万事俱备了才劝。我们当时在吃饭,还没想好该怎么拒绝她请的裁缝鞋匠化妆师就都到了,衣服鞋子都是提前做好的,她说如果不适合就当场改,连个推说衣服不合身的机会都不给我们——她知道我们虽然诸多疑虑,但确实也想来看看你。毕竟为人父母嘛,”说着,汪妈妈抿嘴笑了笑,侧眼瞄着汪顾,“都想趁有生之年,偷偷瞧瞧孩子志得意满,风光无限的小样。”

    汪顾听着听着眼眶就红了,但她很克制地没有幸福得哭出来,就像她刚才没有兴奋得厥过去一样,

    不刻,公关公司的人过来邀请他们进入采访区,汪顾问过二老意见,欣然同意。

    在站上临时搭起的采访台后,她终于有了一个感谢av,感谢tv,感谢党和国家的机会,幸好她理智尚存,并没有说出太惊悚的雷话,只是绽着一脸笑容,对媒体介绍道“这是我的爸爸妈妈。”她没留意她说的是“爸爸妈妈”,而不是“父亲母亲”。大概在她心里,这一刻,她即便再成功,也只不过是个女儿,是被这对全心为孩子着想的老人一手带大的任xi,ng女儿,而已。

    八点二十分,汪顾在酒店大堂里再次见到了师烨裳,距离上一次见面,时隔十二分钟,但对汪顾来说,这就好像过了一年半载那么久,她不是一般般的想念她,甚至产生了要把她吞进肚里,溶于血脉的想法,却是无奈舍不得,吞掉就摸不到看不到了,到底还是这个能摸能看能想念的师烨裳好。

    此时双方家长已经在公关工作人员的引领下率先入席,汪顾是因为接到电话通知,必须赶出来迎接即将抵达的郝君裔,师烨裳却是因为怕了场内如影随形的镜头和闪光灯,打算穿过大堂跑到楼上房间里去透口气,顺便补妆,没想就在大堂中央被汪顾逮了个正着。

    “师烨裳,”汪顾追上正低着头脸,一门心思往前走的师烨裳,也不顾随时可能出现的白色闪电,一把攥住师烨裳的手,拉得师烨裳踉跄停步,“去哪儿?你个狐狸,走那么急可是要摔跤的。”

    师烨裳皱起眉,斜眼瞄她,一开口就是令人啼笑皆非的冷场话,“狐狸为什么会摔跤?”

    汪顾才没有笨到一本正经地告诉她狐狸之所以爱摔跤是因为狐狸脚滑,否则她就等于有样学样地跟师烨裳攀比谁的笑话更冷了。用自己温热的手心暖住师烨裳的冰凉五指,她陪着师烨裳往师烨裳的既定方向走去,“不摔不摔,我牵着,你和狐狸都摔不了。对了,你饿不饿?出门之前有没有垫点儿东西?从城里过来得走三个多小时呢,你要还没吃东西的话我马上让人先送一套上去给你。”

    师烨裳如今是提起吃饭就条件反s,he地作呕,几乎有了厌食症的征兆,可她严重缺少睡眠,胃里就免不了要反酸,若没有一天六顿好饭这么强悍地轮番镇压着胃袋内的浓盐酸,恐怕她的肚皮上此时早被烧出一个美丽的大洞,从此定要随身携带诸如牛皮纸、剪刀、浆糊之类的儿童劳作工具,以防吃进去的东西从内而外地弄脏衣服——她在想着这等恐怖恶心又充满童趣的事情,汪顾却也在盯着她的衣服看。

    她天生的是一身白皙皮肤,肤质又细腻得堪比素肌玉骨的影青瓷,民间有谓是一白遮九丑,她这上佳的色,加之上佳的釉,偏还没有任何一处的丑,只得白白浪费资源,无物可遮之下,便只把一个白得发青的人影给凭空烘托出来,给各种颜色的衣服们当个背景用——特别是玫瑰金色,这种肤色稍黑或略有一点黄的人通通接近不得的颜色。只有像她这样幼年白得像hellokitty,成年之后又白得像ultraan的妖怪才好意思穿这么一套不红不黄不紫不黑的东西出来见人,更何况那衣服上还纹着宝蓝色的树,镶着翠绿色的叶,开着鲜红色的花,可别提有多热闹了,普通人要看得久了就会直冒冷汗,好像地狱里的艳鬼都要从那树里爬出来勾人,而人也贱,似乎都捏着冷汗,眼睁睁地等它们爬出来呢。好在是汪顾的魂早就被勾走了,这会儿根本不担心还有别的妖怪能比眼前这只大,于是她端详完师烨裳的衣服,便又去瞻仰她的腰带十几条雪白的细流苏夺目耀眼地从她敞开的外套下摆处探出长达十厘米的半截身子,全在左边,盖住大腿的一半正面和一半侧面,稀疏却不凌乱,三四个毫米厚的小羊皮料非常有质感,随着步伐摇摆起来的样子,别有一番魅惑人心的功效。

    接着汪顾又兴致勃勃地参观了师烨裳的鞋,师烨裳的表,师烨裳的耳钉,师烨裳的袖扣,师烨裳的……可就是不敢仔细去瞧师烨裳的脸。师烨裳偏偏就在这时抬起脸来面对汪顾,似乎是知道了汪顾心底那点儿不和谐的小秘密,就连腔调都变成了诱惑缠绵的靡靡之音,“出门之前吃了爸爸做的疙瘩汤,现在胃里没地方了。一会儿吧。”

    汪顾没留神,目光撞上师烨裳的脸,当即又惊艳得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师、师、师、师、师烨裳,”美。实在是美。美得都它妈不可方物了!“你、你、你、你、你把妆卸了好不好?”

    师烨裳歪着脑袋,煞是无辜地嫣然一笑,问为什么。

    汪顾忸怩挠头,又不好实话实说地告诉师烨裳她舍不得让外人看见自己家的好东西,所以老半天才想出一番听似得当的说辞来,却也不靠谱得厉害,“书上都说红颜薄命,我怕你太美了要折寿的。”

    可惜师烨裳今晚是决定跟汪顾杠上了。你想折腾这一身多不容易啊,她说什么也要美个够本,美得嚣张,最好美到让汪顾当场意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再不要提起她太瘦这个话题,于是她故意笑得迷离暧昧,一手搭到汪顾肩上,几乎是咬着汪顾的耳朵道“不卸,非但不卸,我还要上楼去补呢……”师烨裳使坏地就要伸手去捏眼前那只红透的招风耳,可就在此时,大堂正门之外传来一阵sao动,两列风格迥异的礼宾车队进入了落客区。汪顾知道那是郝君裔到了,但师烨裳难得跟她暧昧一回,她哪里舍得走?这时候谁来拉她,她就嚎啕给谁看!“有客到了,亲爱的,”师烨裳慢动作的一个眨眼,随后又媚而不娇地睨着汪顾,笑道“快去接客吧。鸨鸨。”

    汪顾错听成“宝宝”,猛地就岔了气。

    心知在这样的师烨裳身边,一秒钟都不宜停留,汪顾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拔腿就跑。

    师烨裳在她身后抖着肩背差点儿把自己笑成一树乱颤的花枝,又或者一条狂舞的金蛇,但在汪顾依依不舍地再回头看她时,她已经站进了电梯,临关电梯门那几秒,她还死xi,ng不改地奉送了一个活色生香的飞吻,吓得汪顾赶紧将指背横堵在鼻下,唯恐一不留神血jian三步。

    由于收到同事的通报,陆陆续续有记者从主会场里狂奔出来,打汪顾身边风驰电掣而过,带起嗖嗖冷风,掀得本就腿软的汪顾几欲卧倒在地匍匐前进。

    会场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绵绵秋雨,茸密的雨点洒在红地毯上,就着灯光看,像是长了一层白毛。张氏公关部的员工对此天气极富经验,开路车一停稳,他们就跳下车来,分头取出后备箱里的大伞,一溜小跑着来到主宾车旁,打开左右两扇车门,一手执伞,一手搀扶郝君裔和端竹下车。

    媒体知道这最后一位嘉宾只可能是郝君裔,于是车还没停稳就开始噼里啪啦地狂拍。待得郝君裔的长靴踏上红地毯,汪顾已经眼瞧着两架相机爆灯了。

    与郝君裔相反,端竹是从背面下车的,初时谁也没留意到她。直至她冷着一张小脸从黑暗中走来,众人才迟疑地做出反应,并火速惊为天人——汪顾打老远瞧去,也觉得小朋友的样貌体态改变了许多,然而等端竹真的走近了,汪顾才“咕”地打个大嗝,差点把舌头嚼吧嚼吧咽下肚去。

    华端竹同学——现在或许应该叫华端竹同志,或者华端竹小姐——完全长开了。非但长开了,而且昭昭然长出了完全不同于少时的身量气质。暂不说她穿戴如何摩登入时,长得如何娟秀清丽,光看她那双鹰一般四处扫视着的双眼汪顾便禁不住地想起一句雷话来如果眼神能杀人……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端竹的左眼是4,右眼是ak47,横一眼过去,扫荡一大片。好在她不是斗ji眼,否则效果堪比金属风暴,所过之处,人畜绝迹,寸草不生。且不知郝君裔是怎么教的,原先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又纯又正又随和,如今正儿八经完菜的干活——就算走在郝君裔身后三步,华端竹也是一副睥睨天下的冰山女王作派。其神情之冷淡,远远超过了“庄重”,乃至“严肃”的定义,大有往那“庄严肃穆”而去的趋势。在百米红毯的行进过程中,郝君裔有时忍不住停下步子要打哈欠,华端竹眼睛不看她,可一旦两人走至平齐,她便展开右臂,柔韧而有力地圈住郝君裔腰身,使得郝君裔必须跟随她未曾停歇的脚步继续踉跄往前,真叫闻着伤心见者流泪,连汪顾都忍不住唏嘘昨日高干子弟,今朝一秧苦瓜。可怜红颜未老,怎消辣手摧花?唉,收了她罢,收了她,莫再祸害别家!

    两人缓步行至酒店阶前,汪顾已经满脸堆笑地等在那里,“郝董,好久不见了。非常感谢您不远千里从北京赶回来参加本届年会,我谨以负责人的身份代表主办方向您表示最真诚热烈的欢迎。”说完套话,汪顾又加了句私话,“端竹越长越漂亮了,刚我差点儿没想起来她才十六岁。”继而,她侧头向端竹,“端竹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汪小姐永远都这么ji,ng神,想必师小姐也一样。能再见到你们,我真高兴。”端竹原本冰冷的表情在见到汪顾后迅速消融,转眼就是春风和煦,利落地与汪顾打过招呼,她不着痕迹地后撤了一步,将郝君裔拱到台前。

    郝君裔伸手与汪顾交握,一张散发着慵懒、或者说睡眠气息的脸上散布着万般无奈的惨淡笑意,“别感谢我,感谢她吧,”郝君裔朝端竹所在方向撇了撇下巴,“她今早十点就把一桶冰块倒我被窝里了。十一点我洗澡出来,头发还没擦干呢她就逼我换衣服,十二点半到了机场她才准我吃饭,吃完饭我只说了一句想去t2二楼的足浴中心睡觉,你看她把我头打的。”郝君裔可怜兮兮地把腰一弓,头一低,露出漂亮的后脑勺,只见发间一块头皮发红,用手一摸,肿得发烫,汪顾想不到郝君裔居然还有逆来顺受的光景,一时就更加地同情她,下手揉摸时免不得地就要重一些,再重一些,直到郝君裔受不了地发出了痛苦的哼唧,汪顾才悻悻地收了手,然而脸上还要带出几分遗憾和悲痛,好像在向郝君裔那些不幸在战火中死去的细胞们致哀。“我为你这年会,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啊……”郝君裔继续苦脸,汪顾继续致哀。可汪顾才不会傻得相信端竹会故意把郝君裔的脑袋打肿——郝君裔热爱胡说八道,华端竹却不喜欢解释。谁晓得这位满嘴跑火车的美女是不是自己撞伤了头,又偏把罪责推到华端竹身上去呢?反正明眼人都清楚,如今郝君裔和华端竹在年龄和身份上是掉个儿的。老的为老不尊,少的少年老成。退一万步,汪顾就算当真见到郝君裔含羞带怯地蜷缩在华端竹怀里撒娇,她也顶多就是皱皱眉头,断断谈不上惊讶。

    “唉,无论怎么说都是辛苦你们了,不如我们先入场吧?晚宴马上就要开始,嘉宾席上决不能缺少盛昌。”汪顾一边以手势对郝君裔示请,一边姐姐样地拍拍端竹的肩,“端竹,走,咱吃大餐去。”

    端竹点点头,刚想应好,然视线里好像出现了什么不应该存在的事物。

    她的脸上倏然凝出寒冰万丈,手臂也做出护卫的姿势虚虚挡在郝君裔腰后,“汪小姐,请问那边是什么设施?属于会场的一部分吗?”端竹指着高球场的方向询问汪顾。汪顾如实作答,却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那边今晚清场了,按理除了巡逻的保安谁也不会过去。怎么?你看见怪兽了?”汪顾打趣,却不料酒店安保科的主管挂着一脸大事不好的表情从大堂里疾奔下来,低低声在她耳边通报道“汪董,不好了,我们从监视器里看到球场那边有个男人裸奔。身上还写着字,不知是不是抗议年会召开,看不清。”

    汪顾瞄了端竹一眼,点点头,语气依旧端得四平八稳,“不管怎样,先拿条毛毯给他裹上再说,别让媒体——”她的话也就只能说到这里了,媒体众人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刚还嘁哩喀喳响个不停的快门声这会儿尽数消停。之前围在红地毯两侧的记者拔腿就跑,不足十秒,主会场这块已经门可罗雀。汪顾的视线跟随闪光灯踪迹不停向远处延伸,不多时果然在球场练习区深处发现一个渺小的黄色身影。

    安保科主管通过对讲机询问那边的状况,只听一个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模糊喊到“男xi,ng、一米八左右、他说他不是裸奔,并向我们求援,此外拒绝透露任何信息!”

    事已至此,安保主管紧张的可不是这人长什么样子,“他身上是不是写字了?写了什么?”

    “是写字了!写的是‘热烈庆祝b城企业家协会年会顺利召开’,感叹号,‘本人陈兴国谨以此方式表达内心的喜悦’感叹号!用红油漆写的!”

    汪顾松下一口气,随即开始莫名其妙地挠头到底是哪个促狭鬼这么整人啊?比师烨裳还可怕……

    312 借刀杀人

    慈善晚宴间的种种小事掠过不提,反正这种宴会无疑就是为一群无品j,i,an商一个顺理成章的斗富场合以方便他们将手里花不出去的钱捐献给贫困山区的失学儿童,从心理角度降低他们的罪恶感,从宗教角度减轻他们的业障,再从社会角度成全他们的责任罢了,真没什么好说的,与其说这个,咱不如图个热闹,表一表三个醉鬼汪顾、咪宝和郝君裔。不过在表这三人的糗事之前,得先说说她们到底是怎么喝醉的。

    按照顺序,先讲汪顾。话说这摆酒设宴,主人家醉倒可是再正常没有的事了。就算客人仁慈知礼,每人只敬三钱小酒,到了汪顾那儿,积少成多,汇流成河,少不了就是斤的量。放到常人堆里,汪顾的酒量是很可观的,三斤五斤杂七杂八的酒混着来,她也不至于醉成今晚这副德行,简直就连来敬酒的人都看不清是谁了。所以她要死成个大字型,必定是席间有人按着她一通狂灌了。

    料想,有师烨裳在旁,又有汪家二老在场,正经人都不会去踩汪顾这颗地雷。但世间就有那号一上酒桌就没正型的货,不少,还蛇鼠一窝地凑成对了——文旧颜和霍岂萧。这俩跟师烨裳和汪顾素来“有隙”,新仇旧恨加一块儿,假公济私,含沙s,he影,指桑骂槐,合伙灌汪顾的事儿那是干得相当顺手。汪家二老通情达理,知道这是公私并济的事,他们没立场阻拦,倘若硬是拦了,就难免会让汪顾下不来台,于是干脆含笑袖手。而师烨裳倒是想拦,也有立场拦,却无奈她与霍岂萧的酒量仅在伯仲之间,且霍岂萧不是凡人,喝得再多,滚去厕所清清胃袋就又咸鱼翻生了,文旧颜不心疼她,她也不心疼自己,就独独把个心疼师烨裳的汪顾逼上梁山。为防霍岂萧再对师烨裳意图不轨,汪顾堪称来酒不拒,咕嘟咕嘟,灌得让人只想放声歌唱水牛,水牛,先出犄角后出……

    “汪顾,国代培养了你那么多年,你一谈恋爱就把国代丢脑后去了,我不能白白给你当个垫脚砖。今天的酒,你喝好了我们一笑泯千愁,你喝不好,我们就给师总穿小鞋。”文旧颜摇晃着手里那只冰比酒多的杯子,激出一片丁零脆响。因她本就是个狠绝的xi,ng子,外加此刻脸上爱笑不笑的,便更显出冷水煮青蛙般的威胁来,“对了,听说你总侵占师烨裳的工作时间,这笔帐又怎么算吧?还有,你身为张氏主席,却老跑我们霍氏来睡午觉。机密之类的暂且不提,你看住宿费怎么办?”

    一顿饭,汪顾除了喝酒,就听文旧颜跟她算账来着。大到代理市场份额,小到师烨裳办公室里的面巾纸,文旧颜信手拈来,却是滴水不漏,汪顾对文旧颜的敬畏早已定势思维,现在又有借人东风用人兵的把柄被人攥着,她,已经有必死的觉悟了。举杯,苦笑,汪顾左手捂住头顶,“文小姐,您说这酒该怎么喝,我一定喝到底。”然后,她果真就喝到了底,喝得差点儿睡床底。

    说完汪顾,换说咪宝和郝君裔。嗯,她俩得放一起说,因为她俩是被同一个人给灌的。之梦整理

    出于排位惯例,四大地产商本是一桌。但师烨裳和文旧颜因兼有流通业界公职,为照顾主办方利益,公关公司拿出了入场按行业走,入席按职业坐的安排表。汪顾一看师烨裳跟自己排一块儿去了,自然乐得应允,这就使得百文地产实质缺席。三个财大气粗的当家主事根本不屑与百文派来撑桌角的常务总经理交流,四缺一,麻将都打不成,更别说好好吃饭,特别是师宇翰,因为无辣不欢而桌上又罕有辣菜,他便只能朝杯中赖茅发威。

    在师宇翰面前,林森柏再张狂也要低下头来自认晚辈,一则她发家致富靠的就是这位英武雄壮的老爷子,二则随年纪增加,她渐渐觉出了自己当年的不是,三则她确实是晚辈不假,毕竟她现在认的是跟师烨裳一辈,而不是跟师宇翰一辈,她叫师宇翰伯父都算她无礼了,她该叫“干爹”,或者叫“前岳父”,谁让她早先年少无知,把人家宝贝女儿给上了呢?

    “师伯伯,我祝你身体健康,万事胜意!以前多有对不住的地方,您大人大量,海涵。”林森柏一入席就带了个坏头,菜还没上桌她就捧杯起立,毕恭毕敬得很像那么回事,“我小,先干为敬。”咣咣咣,一席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已径自喝干三只三钱杯,愁得咪宝直在桌面下拿鞋尖踢她。

    师宇翰其实老早就对林森柏的事情想开了,而且林森柏在金狮的那段时间大大充盈了金狮的资本,他没有理由也没有底气去怨恨林森柏。这两年林森柏成熟了,甚至学会了敬老,眼看当年的毛头娃娃们一个个长大,纷纷凭借自身力量挑起重梁,他心里别的没有,就剩下高兴了。杯子一推,他也站起来,握着酒瓶与林森柏隔桌相对道“小林,过去的事都不要说了,伯伯祝你宏图大展,百尺竿头,”说到这儿,师宇翰抿起双唇,腆起肚子,算是做了一番要打官腔的预告,“不过身体也要注意。听说你夏天时候进了医院?我听贝贝说是肺炎?这样不行的……”他叮嘱好一长串之后举瓶就喝,所以没怎么听见背后传来的阵阵咳嗽声——师烨裳,ru名“贝贝”。可她好生别扭,自十二岁后就不准家人叫她ru名,害师宇翰也要改口叫她“小裳”。这些,林森柏由于与师宇翰走得近,自然是知道的。可怜汪顾却不晓得。她与师宇翰背对而坐,相距不过半米,师宇翰说话中气十足,她听得毫不费力。闷声不响地理解了半天,她终于想通“岳父”口中的“贝贝”所谓何人,顿时一口洋酒没兜住,全呛鼻子里去了。

    满脸睡意的郝君裔坐在师宇翰左手侧,此时拧过头去就见师烨裳一手撑桌扶额,一手还要替汪顾拍背的丧气样子,她觉得有趣,眉眼中浮起几分略带恍惚的ji,ng神,举杯,她也掏出身为晚辈的自觉,向师宇翰连敬三杯,其实端的是个灌醉师宇翰以便挖掘更多趣闻的心思,“师董,不如今天我们就敞开了喝吧,反正也不谈生意,浮生偷得半日闲,大家乐一乐。”

    “好啊!”师宇翰正愁没人陪他喝酒,此时就与郝君裔一拍即合,顺道还要拉上林森柏,“小林!今天咱们不醉不归!”刚也不知是谁长篇大论地嘱咐林森柏注意身体来着。

    林森柏心想我也得了胃炎啊,可嘴上不敢说,她怕师宇翰喝不过瘾又要郁郁寡欢了,于是满口答应下来,与郝君裔暗中合谋轮番向师宇翰敬酒。

    两位年轻的j,i,an商当然晓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她们都是跟师宇翰在酒场上碰过头的,之前的饭局上师宇翰推推却却能喝一斤就顶天了,她俩谁的酒量也不止一斤,现在二对一,堪称胜券在握。可要不怎么说她们是年轻的j,i,an商呢?光晓得知己知彼,偏忘了姜是老的辣,虎父无犬子。也不想想能生出师烨裳这号酒桶的老爹可能只有一斤的量么?好在菜过五味时良心未泯的师烨裳看这桌局势不对,借着离席如厕的机会偷偷趴在咪宝耳边道“我都喝不过我爸,林森柏就更不用说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咪宝这才回过劲儿来,抬头瞅了眼师宇翰,见他那ji,ng神头果真是越喝越健旺,就急忙按住林森柏又要举起的杯子,提议由她替林森柏喝,借口当然是林森柏那堆不济事的内脏。

    师宇翰的天下,有半个是喝出来的。年轻时他可以独力应战整桌官员,如今他也一样有信心喝翻这几个小朋友,再多来几个也不怕。但,旁人要替林森柏喝,不是不可以,只是按照酒场规矩,代喝就得三代一,要没这把金刚钻就别揽这摊瓷器活,酒场上喝的就是个脸,不是谁爱喝不喝都可以出一把风头的。笑着与咪宝碰过杯,师宇翰很不含糊地干了第一杯,随即提起代酒的事。咪宝一颗七窍玲珑心,早料到他会提这茬事儿。再说规矩如此,他若不提反倒有了轻蔑对手的意思。咪宝在干掉第一杯酒后欣然应允余下轮数都按三代一的惯例走,偷一罚十。

    咪宝的干脆给了师宇翰扬鞭奋蹄的动力,他脱下西装外套, 起袖子,满面红光地拧过头去告诉师烨裳,“贝贝,小林不行了!换钱小姐跟你爹喝!”师宇翰喝得过瘾,又将师烨裳的ru名脱口而出。

    师烨裳坐在汪顾旁边,正对汪顾的酒量发着愁,可在这之前,她也不断回望父亲,本心是希望老父开心,却并没有遗忘老父健康。为了不给师宇翰扫兴又能让师宇翰少喝一些,她那装满坏水的脑袋动活几下,随即献出毒计一条,“爸爸,你来。”她朝师宇翰招手,师宇翰伸长身子,附耳上前。“爸爸,郝君裔的酒量深不见底,跟她硬拼不值当的。你想让她倒,就去灌她旁边那个小姑娘,那小姑娘是郝耘摹钦定的管家执事,脑袋金贵得很,郝君裔不会让她沾酒,所以你去灌她,郝君裔肯定会代,一代三杯,怎么不比让郝君裔一杯杯喝的强?”师宇翰有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之下只剩一个动作,点头。但师烨裳满脑袋坏水这才刚倒出一滴,其余的,且倒着呢,“她叫华端竹。你自称师爷爷,向她邀酒,她懂规矩就得回敬你,到时你可以主动把她回敬的酒都推给郝君裔代喝,郝君裔肯定愿意,这样算下来,你喝两杯,郝君裔就得喝六杯,你看谁熬得过谁。钱隶筠那边也一样,你别等她以她的名义跟你喝,不值。”

    师宇翰第无数次在心中默默地感谢前妻,感谢前妻给他留下这么一个聪明又孝顺的宝贝女儿,但他还没来得及彻底抒发完感想,送上门来找死的郝君裔已经端起杯子又向他敬来。

    郝君裔只知胜利在望,却哪里晓得师烨裳会出这种y招,随即就被师宇翰灌出了生平绝无仅有的一次酩酊大醉。坐在她身后的师烨裳在她和咪宝双双醉后,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去,以谁都听不见的音量发出一声冷笑——哼,既然醉了,那就请你们忘记你们所听见的那几声……吧。

    313 默剧与最乖的醉鬼

    由于这场大醉来得太过突然,郝君裔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直接醉倒在了酒桌上——酒过n巡时,端竹瞧着她一贯颓萎的身形慢慢前倾,前倾,前倾,还以为她是装睡,可谁想到她居然“咚”地一声就把额头砸在了空无一物的残食碟里,之前却连半点说话大舌头的迹象都没有,甚至于就在刚才,她还和颜悦色地对端竹说“看我为你牺牲了多少。往后我老了,你可得好好疼我啊。”

    端竹吃了一惊,但还是在她倾倒后的三秒内训练有素地扶起她,边用shi巾替她擦脸,边通知守在外面的警卫进来扶人。而在她这方醉倒的同时,咪宝那边也差不多了。林森柏一瞧咪宝眼里对她泛起的幽幽绿光就知大事不妙,为防被当场推倒,她果断地升起白旗服了输,仅凭一己之力就把咪宝拖进了楼上套房,可至于进房之后她们做了什么,此处暂且不提,咱还是一个一个来,先讲三只醉鬼中最乖的一只,郝君裔。

    话说郝君裔的酒量,确实如师烨裳所述,是深不见底的。但若一定要追问她与师烨裳孰强孰弱,那答案恐怕得在日后揭晓,因为她俩到目前为止还没正式火拼过。

    郝君裔长这么大,正经是一次没喝醉过,大多数时候,她能喝得飘飘欲仙就已是极限,喝得再多,也就是这样了,罕有几次见得她走路不稳,最糟糕的一次她亦是一个人四平八稳地从酒馆开车回家,只不过一进院门就将车子整个开到了树上……据说当天晚上,她杂七杂八喝了四五种酒,总量不下十斤——就这,郝君袭还总怀疑她那次不是醉倒的,而是撑倒的。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她这个亲姐姐是能将橡皮管子cha到煤油桶子里,就着羊rou盒子,对着忽闪忽闪的蒙语电视,一夜之间默默喝掉半煤油桶,约合七升六十五度烧刀子还能在清晨时分逛到呼和浩特的街市上去礼貌抱怨店老板昨天给她的羊rou饺子不新鲜的人。

    “诶?今天她状态彻底不行嘛,才这么一点就倒了?”师烨裳在郝君裔醉倒后,支仰了椅脚,后倾了身体,假模假式地朝端竹关心道,可事实上她端的是一副望风凉瞅西洋的险恶心肠,较之郝君裔适才的卑鄙有过之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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