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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GL] 第109节

作者:叁仟ML 字数:17950 更新:2022-01-12 05:50:38

    “林森柏,”咪宝瓮声把脸埋到林森柏肩颈中,林森柏立刻自觉地环臂绕上了她的腰,“你姨就交给我吧。我的专业知识,这辈子估计也就在她身上再发光发热一回了。要是不能把她伺候得服服帖帖,今后我怕都没脸跟你争那攻君席位了。”

    林森柏可以为她在十几号人前挨打,她却不过受一人冷遇而已,这买卖算起来,不要太值哟。

    298 危机

    电脑想事情叫计算,人脑想事情就叫算计。

    电脑分个三六九等。扣rou二双核总比奔腾双核强,奔腾双核又比赛扬强皆为双核者,前端总线线宽没被阉割过的,必然比被阉割过的攻能强大些,二级缓存大的又比二级缓存小的受能彪悍些;双核对单核者,无需多说,双黄蛋是不是无论从哪种角度上说都要比单黄蛋强呢?即便不爱吃蛋黄的孩子也该会做买卖吧?

    与电脑的情况类同,人脑也分三六九等。鉴于智力原因,许多人并非不爱算计,而是算计不来,或者算计不深,又或者是算计了,却觉得没有执行的必要。不要相信童话,也不要相信漫画,更不要相信小说,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纯真的无脑小白。除非这人生来就是智障白痴,生理xi,ng的,不可逆转,否则只要是个正常人,长个脑子就是用来想事的,想事就免不了要算计,谁敢跳出来说自己这辈子,无论对人还是对事,从没算计过?谁敢?

    唔……哪个不要脸的说敢都无所谓了……反正咱咪宝要脸,不敢。最近尤其不敢。毕竟她确实是在孜孜不倦,日以继夜,废寝忘食地算计着何宗蘅,企图经由何宗蘅这个码头,将她与林森柏的爱情大船驶入林家二老苦心营造的,充满了万丈冰山的北冰洋中。

    只可惜天不遂人意,人更不遂人意,何宗蘅入住帝王耗死,迄今已有大半个星期,期间尽管咪宝鞍前马后,处处周到,她也还是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偶尔对咪宝多言语几句,也是将一些无关痛痒的车轱辘话来回翻腾,她那温婉和蔼的外表之下似有ji,ng钢铠甲,糖衣炮弹打不入,火眼金睛望不穿,仿佛早已料定咪宝会拿她当成破冰凿用,并打定主意不给咪宝可乘之机。

    林森柏不忍咪宝委屈受尽,面子赔光,三番四次含辛茹苦地规劝咪宝往明路上走,然而咪宝的固执劲儿一旦拾起,之梦整理,竟威风八面地显出了其父之风,不管林森柏怎么劝,她不收兵就是不收兵,大有要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的趋势。

    某夜,林森柏仰天感慨咪宝这会儿终于显出了攻君那股子不要命更不要脸的无耻做派,可惜对象怎么不是她。咪宝细眉一挑,手捻宽大袖口,犹抱琵琶,含羞带怯地回答“当初可是大老板您勾搭的小女子我,您想不认账?看小女子不把您这身兽皮给扒了!”林森柏自知理亏,别扭地朝咪宝嗤了一鼻子,随即戏瘾发作,放声干啕,作拖水袖泪奔状。赶巧何宗蘅正从四楼往下走,林森柏自一楼往上奔——照惯例她非得把一至五楼上下奔个三遍才能过瘾——两人在三楼坪台处相撞,顿时人仰马翻,哀嚎遍野。咪宝闻声上楼,见此惨状,不扶林森柏,却先把何宗蘅给扶起来了,气得林森柏当下就跺脚叫嚣要把何宗蘅丢回列支敦士登喂她那头名唤叮零糠啷的脱毛白猪去。自此,何宗蘅对咪宝的态度变得愈发疏离,倒好象是咪宝挑拨了她与林森柏的姨甥关系那般。

    到了十月六日,咪宝耐不住清闲,早早出门采购。

    林森柏被丢在家里独自一人面对何宗蘅的调戏,短短一小时内拍桌六次,看样子,再熬个半小时,她就要一平底锅拍上何宗蘅那张比国母还要国母几分的老脸,用锅底余温为国母熨平眼角鱼尾纹了。

    上午十一点过八分,林森柏蜷身于客厅沙发上,双手抱头,呼噜噜如风火轮般轮蹬着两根小细腿,终于从胸腔里倒出一肚子怨气,几乎是怒吼道“姨!把你的手从我脑袋上拿开!去接你的电话!”

    何宗蘅止住蹂躏林森柏满头杂毛的动作,屏息凝神,果然听见自己的手机在响,“阿乖乖,姨姨先去接电话,要是你姨夫打来的,我就让他多给你赔个百万,好不好?”

    “不稀罕!快走!你欺负钱隶筠,我才不替你还钱!”林森柏作势去踹何宗蘅,可转念一想,何宗蘅都快五十的人了,虽然言行举止无比欠揍,但那老胳膊老腿也实在不经一揍,遂悻悻作罢,在目送何宗蘅上楼之后,她掏出茶几下的糖果盘子,抓出一把橡皮糖,这回也不管什么小熊小狗小兔子了,填鸭似地就往嘴里狂塞,边嚼边委屈地皱着眉头骂骂咧咧,“谁建议收留你谁是笨蛋!谁对你好谁是笨蛋!谁把你当长辈一样供着谁是笨蛋!谁……”大概过了有一分半钟,她再想不出骂词了,这才冲着又阔又高的天井,仰天长啸道“笨蛋~我没糖了!”

    人一旦被折磨狠了,必定会仿效更年期妇女,肆无忌惮地神经质一下。林森柏活足二十八年,这还是头一回与那位自称“深爱她的姨姨”单独相处那么长时间,眼前,她感觉自己需要的不是发泄,而是发疯。不过这事儿说来也奇怪何宗蘅在别人面前当真是稳重端庄一如国母的,可不知为毛一到林森柏这儿,她就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摒弃自身形象,火速返老还童,宛如得了幼儿多动症般非将林森柏逗弄得挠墙跳脚不可——就这个问题,咪宝觉得她们俩应该在改善关系之后斟杯凉茶,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偷偷摸摸进行一番促膝长谈。而既然是偷偷摸摸,那林森柏自然不会知道咪宝还有着那样以她为和谈基础,意欲化敌为友的广阔心胸。她现在愁死了,一心只想着把何宗蘅这扫把星扫地出门,省得夜长梦多,搞不好偷ji不成蚀把米,破冰不成反沉船。

    要么给列支敦士登打电话让叮零糠啷来接她?

    林森柏摸着自己的下巴,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家丑不外扬。万一脱毛白猪误会她堂堂一个大陆暴发户连自己的小姨都养不起,那她岂非有辱国格?别说咪宝不答应,恐怕连党和政府都不会答应。

    要么把何宗蘅丢回父母家,让他们心烦去?

    林森柏摸着摸着就摸到一个微微凸起的小疙瘩,心内雀跃一阵,开始挤眉弄眼,待得忍痛抠平,她又恢复了冷静。还是不行。何宗蘅事儿妈与否,目前尚无定论。她不晓得何宗蘅是不是只在她面前搬弄她女友的是非,倘若何宗蘅更热爱在她父母面前嚼舌根,那岂不是把咪宝推火坑里了?辛辛苦苦一整年,年底拿不到工钱,不带这么悲剧的。

    林森柏摸完脸挠头,挠完头捏脖子,小动作做了一圈,办法却是一个没想出来,就在她埋脸膝间把嘴嘟成了光头章鱼它三舅爷时,楼梯间那头洞然传来一阵疾奔下楼的动静,等她把嘴收回去,何宗蘅已然气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阿乖阿乖,钱隶筠呢?”

    “钱隶筠出去买东西了,说是晚上要给你做法餐换胃口。”她把冰凉的脚丫子从沙发座椅上移放落地,不料拖鞋早被何宗蘅踢得移位,脚尖碰到更冰凉的大理石地板,她不由咋呼“妈呀!怎么这么凉!”缩腿,她又团起身子,坐成了一只畏寒的鹌鹑,腮帮子被憋得圆鼓鼓,口气当然和善不到哪儿去,“你找钱隶筠干嘛?不是特不待见她吗?她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你也至于要追着她使脸色吗?她手机没视频功能,你忍着吧。”

    何宗蘅脸色发白,双目圆瞪,鼻梁上覆着一层细密汗珠,喘着细气定神好半天,直到林森柏不耐烦地打起了哈欠,她这才勉强说出句囫囵话来,“刚才财务公司打电话来,说他们的人马上到你家门口,要是拿不出九十万现金他们就砸了你家。”

    “哈?您才借了九十万?”林森柏嘴角一撇,不以为然地揶揄道“您少呼拢我了,就是九十万英镑也不够您一夜输的呀。何况那帮人既然知道你在我家,就应该知道这也是钱隶筠家,来?小区有门岗,他们爬墙进来啊?哼,就算爬进来了谅他们也不敢动我家一砖一瓦。”话虽这么说,林森柏还是顺手抄起了转角几上的话机,边听何宗蘅解释,边给咪宝拨电话——谁吃饱了撑的在家里放九十万现金。风筝转转制作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协议上明明写着下星期才还这百分之十,剩下的利滚利,我爱什么时候还什么时候还。以前都是这样的,他们谁也没……”何宗蘅许是从没见过城管执法,一时就被小儿科的暴力催债吓软了筋骨,但回头想想也该是的,她初嫁少将公子,再嫁市长公子,三嫁公安厅长,早先她在国内时,虽说赌得凶猛,可谁也没吃雄心豹子胆,借她钱的都是预着把钱当礼送了的,不借她钱的都是活该等着收摊关张的,所以她没见过这等要债的阵势实属正常,要说她失策就失策在四嫁嫁了个外国人,有钱没用,高利贷从业者多年受她欺压,这回总算美梦成真,就等着把她放案板上剁碎和馅做成包子祭关二爷呢,拖到今天才上门,想来已经算给足咪宝面子了。“嗨!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你快穿鞋子拿钥匙,姨姨带你出去躲躲。砸屋子没事,转头让你姨夫赔给你,关键是不能把你伤了,谁不心疼姨心疼!”何宗蘅小女人似地一跺脚,看样子是真着急了。

    林森柏在她絮叨的过程中结束了与咪宝的通话,一双桃花眼若有所思地眯起,定定盯着茶几上的糖果盘,表情虽不是恐惧,却也难为镇定,“钱隶筠在郊区挑食材,赶回来至少需要半小时。她和你想的一样,快穿鞋,咱这就走,不然怕要来不及。”

    299 英雄救美

    世间事,正是怕什么来什么,越怕越来,能多坏就多坏。

    林森柏刚说“怕来不及”,转眼,果然来不及。

    车子刚出坡道,乌压压的一片毛贼就把庞大车身围了个严实,何宗蘅见得如此阵仗,只坐在副驾位置上发呆,不言语,也不眨眼,大有要当场昏厥的趋势。林森柏瞧她德行也就不指望她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了。怎么说也是姨,林森柏自认绝非贪生怕死之辈,眼下水泄不通,车开不动,她唯有亲自下车疏导。何宗蘅怕则怕矣,却还要多此一举地担心林森柏安危,在林森柏即将开启车门时,她一把攥住林森柏的手臂,千叮咛万嘱咐林森柏要注意安全。林森柏腹中诽议“还不是你害”的云云,口中却是只有一个嗯字——林老板要风度,场面越大越像帝王攻,私底虽屡有挠头跳脚之举,但她从不在外人面前露怯,打死也不!嗯,打个半死另当别论。

    “要个九十万的小债而已,有游行示威的必要吗?”她推开车门,人群纷纷靠后。她合起车门,人圈重新回拢。厌烦地捂住鼻子,她掸灰似地让示威群众离她远些。来者许是避惮她身份,又或者避惮咪宝身份,再或者抱着一颗求财不求命的赤诚之心,总之她一赶,他们就乖乖地向后撤去,期间一名示威者想打喷嚏,还意思意思地做了个手掩口前的卫生动作。站在现阶段群众运动的素质高度上看,这是多么难得,此举说明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有了长足进展,亦说明城乡二元格局已得到实质改善。只可惜林森柏不管这些,在她眼中,农村那是遍地黄金,她不让人扶持,没申请政府资助就很不错了,还指望她去改善什么格局?谢谢。没那二元格局,没那剪刀差,没那农业哺育工业,他们地产商都得透透地死一遍去。发财?鬼扯。“听说你们要砸我家?好家伙,还要不要喷红漆?要不要泼汽油?要不要发追杀令?做就做全套嘛,留点儿证据,我也好料理后事。”林森柏两手cha兜,面无表情,口气却几乎是条件反s,he地发起痞来——也不想想她是干什么出身的呢?

    来人闻言,蠢蠢欲动,看样子极不愿与她做口舌之争,然而这冤有头债有主,一来不是林森柏欠的债,再来林森柏又是咪宝的关系户,倘若二话不说地动起粗来,则在场一票人约等于自绝于人民,如此,为首几位纷纷从人堆中挤出来,一时叉腰的叉腰,抱胸的抱胸,接茬开腔自贬自谦者有,妄言威胁者有,诉清利益者有……林森柏听得头昏脑胀,到了,她只皱着眉头答了一句话“九十万现金我暂时没有,你们就说到底想怎么办吧?就这么围着?还是让我去把钱取出来交给你们?”

    “林老板晓得,我们是靠钱吃饭的行当,一天没有钱,我们就得关张一天。”某个油头大胖子抖腿道“何女士一欠就是近千万,就算有她护照做抵押,我们也一分钱便宜占不到。护照又不能卖!林老板总得体谅我们的难处,别让我们好心好意借出钱去,到头连一个子儿也收不回来。您的房子是阔大,卖肯定能卖出上千万,可对我们来说,您二位一走,我们又没有房产证,就算把它拆了卖砖卖瓦也补不回欠款的零头。”胖子拍拍肚子,打个饱嗝,充满油腥味和酒ji,ng味的难闻气体顿时四散开去,“所以我们的意思是,您让人马上把钱送来,或者您走,留下何女士做质押,我们要钱,不是要命,她一个老太太,我们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林森柏仰头看天,对玉皇大帝挤眉弄眼地做出许多奇妙表情。何宗蘅坐在全封闭的车厢里,连外面对话都听得模模糊糊,再从侧窗里见到林森柏这般举动,她更是不知所措,根据她膝盖上握紧的拳头判断,她似乎有要跳下车来大喊“要杀要剐随你们”的准备。

    过去好半天,林森柏终于不盯着玉皇大帝的菊花看了,背起手来前后摇晃几下身子,她左右为难地对胖子说“今天是公众假日,我只能活动个人户头里的钱。可我不去银行,谁能把我的钱取出来?何况还是近百万的现金。”

    胖子哈哈讪笑,梗着脖子放声道“这不就对了?所以说,您还是以何女士为质押,亲自跑一趟吧。我们在您家门口等着,保证不动您一草一木!”

    林森柏无奈瘪嘴,后退两步打开车门,低声朝何宗蘅交代几句,关门,等何宗蘅依言落下中控车锁,她便调头走进车库里。不多时,一辆短小的黑色法拉利探身而出,错过堵在坡口的h2,压着微黄草坪驶上主路,转瞬不见踪影。何宗蘅捏着一手心冷汗,独自面对钢化玻璃和防弹钢板之外的洋洋百来号人,心中只盼林森柏快去快回——休言悍马安全,榴弹炮都打不翻,这么多人,一人搭把手,别说一辆几乎空载的悍马,就是一辆满载的油罐车都能给你掀翻咯!

    “阿弥陀佛,要是这一劫能平安渡过,我可再不举债来玩儿了。”何宗蘅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闭合的掌缝喃喃,“阿乖是个好孩子,求老天爷保佑她别出事儿。今后我不挑拨她俩关系了,惹得阿乖吃不下睡不着,身体迟早要坏的……”

    五分钟后,林森柏行至一间隐蔽居深的中式老茶馆,停车落地,门都来不及关,抬脚就往旁边一辆轿车的前右轮毂踹去,车子自带的警报功能启动车内喇叭,哔哔声登时响彻云霄。原木风门背后的车主眼看她一举一动,却知道惹不起她,只好扶额苦笑。

    “还好意思笑!”林森柏大喝一声,身手矫健地跃过低矮的装饰篱笆,一屁股坐到被踹车辆车主面前,端起桌上茶壶,大嘴含着小嘴,咕噜咕噜就是一通牛饮,“妈呀,这什么茶,人参味儿!换茶换茶!”汩汩喝空,她发狠似地将茶壶掼向红木圆几,咣当,没碎。

    对面人取过茶壶,气定神闲地扬手招来服务员,任凭林森柏百般抗议,说不换茶就不换茶,只加水。“最近咱俩都辛苦,喝点参茶补一补。”那人俯前稍许,爪子越过圆几,摸摸林森柏的头,一勾嘴角,覆着水晶唇膏的薄唇一闪一闪亮晶晶。

    林森柏咬牙忍耐,努力不让自己一巴掌扇过去,“钱隶筠,我有一个姨和一个妈就足够了,你少来充大!”没错,在这般艰苦卓绝的环境下仍能气定神闲的也就只有咪宝了,师烨裳都不成,林森柏若敢这样对待师烨裳,师烨裳非得一甩衣袖,现了真身不可。哀哉,十八铜人都降不住千年受妖。

    “乖乖,谁喂你吃枪药啦?准备上山打虎啊?你头顶上的呆毛可又竖起来了,不让我摸,那你自己按下去。”咪宝一边y阳怪气地说着,一边径自斟茶入杯,貌似无关紧要,实则抿嘴偷笑。

    林森柏这辈子最恨别人瞒着她做有关于她的事,每遇此境,她必要暴跳如雷一番以表她强烈愤懑,可是不知为什么,对着咪宝,她就是闹不起来。咪宝说是因为自己哄得及时,把她的小火苗都扼杀在了襁褓中,她先一想,觉得挺对,可后又发觉咪宝这根本是变着法子骂她蛮不讲理!“呆呆呆,呆个头!赶紧说你要怎么办!我姨不是东西,你也别跟我装大瓣儿蒜,一百来人在院子口堵着,你吓唬谁呐?!”林森柏按着头顶,低低怒吼,倒也吼出了几分声嘶力竭的效果。咪宝慢慢抬起头,也不说话,就这么色迷迷地看着她,她骂得过瘾,一时失察,嘴快地把心里话都抖落了出来,“我不就昨晚把你眼睛蒙了一会儿,手腕捆了一会儿,撩完晾了一会儿,你至于的么?!万一家里真被砸了,晚上咱可到哪儿睡去呀?”

    “反正一举两得,我何乐而不为呢?要不您老教教我,怎么能让叮零糠啷夫人意识到我的存在其实还是有意义的?总不能让她观摩你蒙我眼,捆我手,撩完我又晾我咸鱼吧?虽然咱俩和谐,可也不带那么样气人的,特别是气一位更年末期的中国妇女,容易气出毛病来。”咪宝损人历来留有余地,特别眼下说的是林森柏的姨,她就更不好口无遮拦地火力全开。只是她这几天受够了何宗蘅的气,再不损几句解解嘴痒,她可就有装x的嫌疑了——凡人都有些真xi,ng情,她既然勇于承认自己算计何宗蘅,就决不想因为装x而被雷劈,至于装纯……还是算了,昨晚没被轮够么?

    林森柏听完咪宝的话,样子还是有些气鼓鼓的,两只桃花眼盯着咪宝,口气不善道“别跟我兜圈子,快说你想怎么办?把姨丢在那里,一会儿她该给我妈打电话了。”

    咪宝吹凉杯子里的茶,又从手袋里掏出个五颜六色的小塑料方桶,把它与茶杯一并推到林森柏面前,“我现在慢慢开回去,中状元、救大嫂、时间刚刚好。你呢,在这里喝完这壶茶,然后去取钱。九十万,别多别少。我假模假式地把人杀住,上车安慰安慰她。你负责把钱还上,人家答应我过来演戏的条件就是先还人家百分之十周转。这样,咱就两边一样讨好了。家里的橡皮糖快没了,我又买了三盒,这盒是新口味,你先尝尝,好吃再多买,但先说好,不准一气儿吃光,你要一把年纪还闹蛀牙人家不说我勾引幼齿也会说我勾引龋齿的!”

    300 冷枪

    天气转凉之后,师烨裳没了中暑感冒的机会,再不必用纸巾捂着鼻子到处走了——这是她的噩梦。汪顾曾在八月夏末的某夜,一面给她塞药,一面笑称她为“美丽的鼻涕虫”。她很有自知之明地要求汪顾将形容词去掉,只叫她“鼻涕虫”就好。汪顾看她面色如雪,笑里藏泪,撑一副半死不活的身躯,右手还顽固地捏着纸巾遮在鼻前,再听她那口气淡得连水也不如,几乎要幻化做空气,一时就心疼得连连摇头,很没警惕地从了她的意思,叫她“鼻涕虫”叫第一遍时,她笑;叫第二遍时,她微笑;叫第三遍时,她纯纯一笑……

    同日,晚十点半,汪顾乐呵呵地洗完澡,预备趴窝。趴窝就不可避免地要揭被,就在她着手揭被时,师烨裳突然扭过头来问她明天最高温度是多少,降水概率是多少,今天两市收市指数是多少。她稀罕师烨裳美貌,在听师烨裳说话时总爱停止一切动作只盯着师烨裳猛瞧,直等师烨裳说完,她才抬腿上床,滋溜钻进被窝,习惯成自然地将半坐在床头看书的师烨裳拉下躺平,随即一把搂住,手、腿、脑袋以相同频率不同幅度挨在师烨裳身上蹭啊蹭,蹭啊蹭,“管外面天气干嘛?家里永远二十三度。存你这瓶鼻涕酿的酒。管两市指数又干嘛?拖着两管鼻涕当你的阔太太不好吗?说不定还能引领时尚呢。我等着看明年夏天名媛淑女们都学你,个个手里捏张纸巾,每隔十五秒抬手擦一次鼻涕。”她在昏黄灯光中冲师烨裳别具特色地j,i,an笑。师烨裳点头说好,在她怀中合起眼来,乖得出奇。结果第二天,汪顾没去上班,原因是她夜里睡觉时压破了六只不知哪儿来的,散落多处的,被注满环保红油漆和502胶水混合物的药用胶囊,光将床单被面睡衣和皮肤逐一剥离就花了她大半个钟头,洗澡又用了大半天,再加上护肤保养去死皮等善后工作……“唉,我一失足成大瘸子,再回首又闪了腰。”汪顾如是戏谑,心里却隐隐有些恼,被师烨裳恶整的感觉似乎不像从前那样“荣幸”了。

    九月一轮温差骇人的秋老虎,师烨裳在流感中幸免于难,因为她一直在害热伤风,三番四次的病害侵袭摧毁了她本就糟糕透顶的底子,稍有个风吹草动就能令她缠绵病榻,但她吃退烧药的自觉无人可比,常常像嗑摇头丸似地将五六种退烧药攥成一把狼吞虎咽,美其名曰ji尾酒疗法,于是八月之后她再没发过高烧。汪顾忙于张氏的战略大计,自然不能鞍前马后地照顾她。除了张蕴兮,师烨裳也从不愿以自己的破身子拖累任何人,病得重时,她便有了干脆住院的想法。鉴于健康角度考量或是其他未名情绪,汪顾对此表示了十分赞同。可汪妈妈是一万个不愿意,说什么也不准师烨裳单独入院,理由很简单自己一个人在医院里待着太可怜了,只有鳏寡孤独五保户才有这种迫不得已的必要。医院里人杂,师烨裳那么个古瓷玉器般的物事,最是惹人遐想,万一夜里有流氓破门而入,那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乱想什么呐?绝对不能去!你怕家里三个健康的还照顾不了你一个病号?”汪妈妈严肃地说。汪爸爸在旁点头。汪顾闻言,不再表态,拍拍师烨裳汗shi的手背就回公司上班去了。

    十月十五日,星期一,晚七点整,张氏顶层的机要会议室内灯火通明,一张长桌几乎满座,有人偷偷摸出衣兜里的纸巾,擦拭自己也许沾着饭粒油腥却不自知的嘴角。

    “各位,今天我们不是开交流会,而是开批斗会。”汪顾身体前倾,双肘撑在桌面上,右手被左手半握着,两只眼睛濯濯有神地直视前方——尾席上没有人,她也并不想看着谁说话,“我确实是来听教的,但在多品牌战略方面,我经验浅,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这就产生了许多先入为主的错误思想和不切实际的个人意见。各位报上来的企划书我都看过了,在这个过程中,我有许多疑问,也有许多谬解,我希望各位策略专家以你们现有的经验和资讯毫不留情地将我驳倒,不要让我有固执己见自作聪明的机会,毕竟一旦战略框架定型,再去修改订正就无可避免地会影响整个框架的格局,浪费大量人力物力,这是董事会不愿看到的局面,我相信大家也很不希望我因为个人的无知而毁坏集体智慧的成果,所以,还是那句话,这是批斗会,批斗对象是我那些不成熟的观点。我不是一个容易说服的人,各位如果觉得有必要,尽管拍桌子骂我,也许我这脑袋是非得挨骂才能通透的。”

    众人得言,轻笑有声。几位保守认真派的元老干将开始翻查入手文件,在汪顾用蓝笔标出的异议处,比对汪顾论点写上一二三点反驳意见。几位xi,ng急的根本来不及书写摘要,汪顾话音落地,他们就兜头照脸白口白话地跟汪顾杠上了。岑礼杉请愿加班,说是旁听学习,其实也兼顾打杂。汪顾杯里一空,她便立马为其斟上温水,不多不少正好半杯,为的是不让汪顾有机会把它喝凉。

    二十一时许,会议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激昂论战中暂告休止,策略专家扶着坐得酸疼的老腰,揉着鼓鼓发涨的太阳x,ue,强撑着快要闭起的眼皮纷纷离席,一间会议室内只留两个仍旧ji,ng神旺健的年轻人,汪顾和岑礼杉。

    汪顾将回收的讨论稿码正跺齐,扬着一张因争论而亢奋的脸,朝还在吧台处忙碌的岑礼杉道“今后端茶倒水的事还是让秘书部的人做吧,你是行政人员,总干杂活儿会被人看扁的。”公司内近来流有谣言,说岑礼杉是靠擦汪顾的鞋抱汪顾的腿博出位,马屁ji,ng之类雅号不胫而走,汪顾曾在停车场听人偷称岑礼杉为“马副总”,所以时下就对岑礼杉的名节格外上心——她自己背过这样的骂名,自然不希望心腹也承受这样的压力。她觉得岑礼杉就是过去的自己,只会兢兢业业地守着小白领的本分,赚点儿小钱,买辆好车,吃顿好饭,则万事足矣。如果连这样的人都要被蜚语抹黑,那还有什么人可谓之实干?

    “你请他们,平均每人每小时五千,我申请旁听学习,却总不能占你便宜吧?干点儿杂活全当交了学费,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来听这些品牌专家吵架的。”岑礼杉将洗好的玻璃杯逐一摆进消毒碗柜,点亮电源灯,擦干手后转身面对仍然坐在东主席上的汪顾,“至于流言,谁爱说就让他们说个够,只有学到的才是自己的,说我爱拍马屁我就拍给他们看,”说着,岑礼杉举步前行,徐徐来到汪顾身边,“你还没吃晚饭吧?我请你吃宵夜如何?”

    自从多品牌战略进入具体规划阶段,汪顾便成了一只全天候全自动,光电储能的绿色环保陀螺,每天三餐能吃上两顿就很不错了,今天由于加开一场批斗大会,别说晚饭,她到现在连午饭都没吃一口,眼下确实已是饥肠辘辘,几乎恨不得生吞大活人了,“好啊,你打算请我吃什么?”汪顾起立,将文件塞进一个洋溢着复古风情的休闲挎包,下班后换起的棉毛料短裙被久坐弄得皱褶丛生她也不管,大包一挎,它们就完全被遮挡在柔软的皮革之下,从岑礼杉的角度看来,她跟个二十出头的小女人没什么区别。

    “你饿了一天,应该吃点容易消化的。去中旅旁边那家茶餐厅怎样?”岑礼杉谨慎地建议道。汪顾想都没想,边点头答应,边抬腿往外走。

    不多时,二人来到茶餐厅,一个人的饥饿发展成两个人的饥饿。找座位是浪费时间谋财害命的事情,她们果断地在靠门的座位上坐好,先让服务生下了两份砂锅牛rou粥的单子,然后才慢慢研究菜单,琢磨该靠什么下饭。

    “点个虾或者鱼好不好?总得有个像样的菜。”汪顾指着菜单上某一大图,左臂横撑在桌面上,身体探前,目光专注。岑礼杉如是。两人的头顶还差三厘米就要挨到一起,亲密,但不暧昧,就像两个高中女生在讨论写真集上的男明星,目标与态度都是一致的,交流反倒成了多余。

    “好啊,再来个素菜和茶点应该就够了,还是你有保留曲目?”岑礼杉问。

    “我吃东西很随便,早先连啃jiji的伙食都能让我吃出好来。要不是这一年陪师烨裳吃饭吃娇了作派吃刁了嘴,给我只现成的烧鹅,我啃着就回家了。”汪顾说得认真,可岑礼杉忍不住要笑,她想到汪顾抱着烧鹅一顿胡啃的样子,再想到汪顾一嘴咬掉个鹅屁股……汪顾不晓得岑礼杉在意 y  她,她只当是自己言谈幽默把岑礼杉逗乐了,于是有些人来疯地加大了耍贫的力度,差点儿没把岑礼杉肠子笑断。“呐,吃你的嘴软,耍嘴皮子让你笑笑回去也好睡觉,我这个当老板的不刻薄吧?”汪顾看过服务员写好的单子,交还厚重菜谱。岑礼杉听了她的话,本想奉承两句,谁知她还有下茬,“你要也认为我不刻薄的话,年终奖金就不发了。我扣下当饭钱。”

    岑礼杉刚觉得她可爱,这会儿就觉得她可恨了,实在气不过又斗不过她,只好以xi,ng命相要挟,“你不发我年终奖,这顿我吃死你!”

    汪顾嘿嘿笑,嘴脸有些无赖,但也是个漂亮的无赖,“那比谁吃得快啊,我吃完拍拍屁股就走,你不买单谁买单?我被师烨裳训出来的,吃饭速度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想噎死自己就努力一把试试。”

    岑礼杉欲言无语,唯有明智地放冷枪,“师小姐这么能折腾人,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301 谁的错

    两人边吃边聊,几笼茶点很快见底。汪顾想起师烨裳可能还在公司,便急匆匆一个电话打到了国代。由于夏天工作积压,师烨裳自打复工就忙得昏头转向,能够由外线拨打直达电话的人往往没有正事,她干脆将所有外线直拨电话拨转到秘书处,让赵琳珊和刘天一头疼去。

    电话那头的赵琳珊又熬夜熬出了激情,一听见汪顾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嘘寒问暖。汪顾对这帮相濡以沫的旧同事有着别样好感,也不搪塞,很快与赵琳珊聊得火热,直到末了才想起师烨裳的事儿来。赵琳珊当然知道汪顾这三更半夜的打电话可不是为了找她聊天,草草戏谑几句之后,她告诉汪顾师烨裳还没下班,但也不允许非公务外线电话转入。汪顾摇头后悔自己咋就笨得不去拨师烨裳的手机,然而赵琳珊抢先告知,师烨裳把手机也放在了秘书部,说是处理不完手上的公务就不走人。

    “上个班还带立军令状的,”汪顾叼着ji爪子含糊不清道,“那成,麻烦你告诉她一声,快忙完时给我电话,我在外面吃饭,一会儿顺便去接她。夜里放她一人开车回家我妈要打断我腿。”赵琳珊满口答应着挂了电话。

    岑礼杉熟知师烨裳工作习xi,ng,此时就贴心地建议点壶浓茶,陪汪顾一起等。汪顾心觉这一等很可能要等到山无棱天地合,自然是满心希望有人能陪她一起受罪。对岑礼杉的提议,她却之不恭求之不得,当下拍板,许诺买单。哪知岑礼杉比她还痛快,她一说要买单,岑礼杉立刻下单加点一壶最贵的茶和几样最贵的茶点,并毫无愧色地撑着下巴点戳桌面道“反正年终奖都没了,能吃就要吃回来。吃成个大胖子,等穷得没饭吃的时候还能靠着一身肥rou多活几天。”

    汪董如今几十亿身家,咋呼咋呼就算,不会拿这一百几十块当真,然而这些年来,敢吃不怕胖的女人她就只见过师烨裳一个,可师烨裳那病秧子并不是不怕胖,而是委实胖不起来。任你多少东西丢她肚里,那都是个石沉大海鸟无音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结局,偏偏她还特乖,尤其在夏季病后,几乎给什么吃什么,吃得又多又杂——大象有她那食量没她那荤素不悋的食域,硕鼠有她那食域又没她那一顿五碗的食量。汪爸爸说她肚子里肯定装着个小宇宙,最次也是小黑洞,否则吃下去的东西都哪儿去了?这不明摆着违反物质守恒定律嘛?看着师烨裳越吃越瘦的身架子,汪妈妈也屡有挫败之情溢于言表,甚至说到了对不起家传食谱,死后无颜见列祖列宗的份上。汪顾对师烨裳身上的种种奇妙之处早已见怪不怪,听若不闻,因为师烨裳周身内外本就没一处是可谓之平凡普通的,她只想不到山野之内不乏勇士,闹市之中自有高人,平时成熟干练循规蹈矩的岑礼杉一旦放开肚子狠吃起来那食量相比师烨裳也弱不到哪儿去一斤白灼芥蓝,两笼虾饺,两笼烧卖,白云豉汁凤爪各一份,ru猪两斤,以及一打叉烧包,一打金银馒头,三锅粥……汪顾莫名其妙地想起郭老师那句名言,煎饼卷馒头就着米饭吃。亏得是她胆儿肥,且被师烨裳磨练得越来越肥,不然就看岑礼杉这山呼海啸的吃派,她吓死的份儿都有。

    “你也是个神人,世界大胃王比赛派你和师烨裳去,肯定能把小林尊也撑得含笑九泉,”汪顾往嘴里灌满浓茶,强压下张嘴打哈欠的冲动,但还是忍不住抬手看表,吃着吃着就快十一点了,“要不改天你和师烨裳比比看谁更能吃,我负责向全世界实况直播,搞不好一代媒体大亨就被你俩生生吃出来了。”东方美女大胃王比赛,别的不说,光噱头就够引人瞩目的——两个美貌与智慧的化身坐在镜头前胡吃海塞,这是无论男女老少都喜闻乐见的画面。男这俩给啥吃啥,好养活。女等着看你们胖死。老宝宝,多吃一点儿就能长得和阿姨一样漂亮。少妈妈,看!猪!

    岑礼杉当然不晓得汪顾脑子里是这种龌龊玩意儿,于是就一本正经地回答道“零零年元旦公司办晚会的时候我和师小姐比过一回,可张董净挑师小姐爱吃的菜品,什么生蚝生虾之类的。我从小生长在内陆,没有吃海鲜的习惯,一吃生东西就想吐,师小姐却是最爱生冷,而且她拿烈酒佐餐,吃多少都不怕,但好在后来张董把奖品奖金都给我了,师小姐也在赛后说这场比赛不公平,就是娱乐娱乐大众,让大家瞧瞧什么叫茹毛饮血而已。”

    汪顾听见“张董”这俩字,顿时生出满肚子疙瘩,再一听说张蕴兮在规则上作弊,她的道德感和是非心就如脉冲信号般拔地而起,言语中也隐隐带了些火药味,“张蕴兮怎么能做这种事,不公平的比赛没有意义,就算奖励给你,可你失去了荣誉啊,还是在全公司面前,娱乐什么娱乐,这摆明是让你当陪衬嘛!”

    岑礼杉闻言,无所谓地摆摆手,眼睛看着立在桌上的酒单,眉头松松拧成一个结,“你不知道的,张董护短是出了名的,她把师小姐看成命根子,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师小姐想输都难。我想师小姐到现在都逼着自己不会让自己输也跟她这种偏执的培养观念有关吧。至于我们,嗨,当小职员的,老板爱干什么我们都得陪着,只要有补偿就开心。好在张董够大方,师小姐也够坦诚,换别人来,直接规则制胜,哪儿有人管我们的荣誉呢?”说着,岑礼杉拿起酒单,指着上面一款酒名问汪顾,“汪董,我土老帽,听过爱尔兰咖啡西班牙咖啡土耳其咖啡日本咖啡甚至危地马拉咖啡,可这b城咖啡是个什么东西?咱这大北方的还能产咖啡?”

    汪顾顺着岑礼杉指着的方向去看,果然看见一排刺眼红字新鲜推荐—b城咖啡。“大概是酒。不过不管是什么,点一杯尝尝就知道了,反正我买单,你尽管试,可能等你试完酒单上的酒,师烨裳都还没下班呢。”就那个破身体还敢熬夜,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岑礼杉抬手叫酒,不经意地,黑金条纹衬衫领口敞开了半边。汪顾望着她颈间小麦似的健康肤色,先是羡慕,再是着迷,随即又产生了一种丈夫背着妻子鬼混的罪恶感——师烨裳在玩命工作,她却在盯着女人发呆!这要让师烨裳知道了,她不被先凌迟后车裂再腰斩都算对不起那些虾壳、冬虫草粥、红油漆以及502!

    “我去一趟洗手间。”汪顾猛然站起,落荒而逃,吓岑礼杉一跳。到了洗手间,她并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站在洗手池前掬一把水往脸上泼,而是掏出裙兜里的手机,仓惶地给师烨裳拨电话。可是师烨裳的电话都被转到了秘书部,谁来听呢?嗯,当然还是赵琳珊。

    汪顾一听见赵琳珊的声音,心就凉了半截,再听见那边说师烨裳一直忙到现在也没出来过,凉了半截的心忽地又被吊起老高。师烨裳虽然没有生病,但决算不得个健康人,更何况从早上九点忙到现在,健康人也吃不消,“琳珊啊,麻烦你帮我去看看她好吗?我担心她会……”汪顾越说越心神不宁,鼓膜被震得砰砰作响,两条腿亦有软成水晶宽粉的趋势。

    “汪董,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刚才敲门进去报信儿,挨了师总好一顿训,她说凡是私事一律搁置,再因为私事打搅她她就给我工作考评执行能力那一项减分。汪董,您行行好,你们大人物谈恋爱就别拿我们小的当磨心了,要么,您亲自过来一趟,您破门而入那是家事,不是公事,她总不能辞了您。”赵琳珊说到最后都开始对汪顾尊称“您”了,汪顾也就不好意思再为难人家了,挂掉电话,她直接叫买单。

    岑礼杉瞧她脸色发白,额角垂汗,还当出了什么大事,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这位汪董,又陷入自我想象的世界,不可自拔了。

    “跟我去趟国代,要她真有什么事,多个人多个帮手。”汪顾拉开车门,“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岑礼杉对此毫无异义,她只是不解,不解于正常人怎么能随便中个暑感个冒就能病像师烨裳那样持久而严重,“师小姐的身体不会那么差吧?正常人没有这么生病的啊。我记得她以前就算感冒发烧也能不眠不休地工作两整天,现在……”

    汪顾停下拨档的动作,皱着眉头侧脸看她,“你是说她有可能在装病?”

    “我可没说这话!”岑礼杉满脸怕怕,连连摆手,“师小姐身体不好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她一病,张董就紧张得团团转,她怎么可能是装病呢!我只是说她的健康状况越来越差了,应该进医院住一段时间好好疗养,不能总这么拖着,小病也会拖成大病的。”

    汪顾摒一脸严肃,不说话了,直到在通往国代途中最后一盏红灯前停车等待时,她终于发现自己刚才问的问题有多么y暗与无耻——她居然无法自控地变成了一个连师烨裳的身体都无法信任的人。而师烨裳做错的,或许不能称之为错的,仅仅是在烧糊涂后喊出了那个早已叫过成千上万遍,像“妈妈”一样,无可取代,也不能被磨灭的名字。

    ……

    二零零七年金秋,师烨裳的囚牢是张蕴兮,汪顾的囚牢却不是师烨裳,而是她自己。

    302 爱的方式

    师烨裳没想到之前估计五六个小时就能处理完毕的工作会因一个现在看来绝对有歧义的推论xi,ng总结而全面偏离轨道,越做越多,越做越杂,大有潘金莲上了水泊梁山,西门庆进了大观园的感觉,怎么做都做不完。她颇想学人骂娘,但她娘早八百年就被和谐了,骂别人的娘她又心有不忍,于是她只得认命地低下她那高贵的头颅,抓起手边的电话,打给汪顾。

    汪顾收到电话时,人已心怀愧疚地来到了国代大厦骑楼前。师烨裳口气疲惫地说她工作太多,今晚大概不能回家了。她让汪顾先行回家早点睡,别因为她而影响第二天工作。汪顾虽不乐意久等之后仍要独守空房,可也完全拿她没办法——师烨裳军令状已立,足可见其并不缺乏战斗的决心和勇气。她仿佛生来就是个一口咬断金的xi,ng子,一旦下了决定,就是累得呕血虚脱亦不肯后退一步饶了自己。

    唉,知道她平安就好,能工作总比不能工作要强,随她乐意吧……汪顾如此作想,就啰里八嗦地朝师烨裳交代了一些睡前注意事项,譬如不准使用浴缸,少喝点儿咖啡,营养素不能断顿,显示器不能搬到眼前云云。师烨裳脑袋里只装着眼前工作,几次听漏,几次忘答,汪顾听她言语勉强,便决定先送岑礼杉回家再做打算,“那你先忙,我送岑副总回家。”

    “好。挂了。”干脆利落地结束电话,师烨裳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光马克杯中浓成了金水的铁观音茶汤,预备杀猪般气势汹汹地脱掉烟青色唐装外套,扬手甩向四米开外的沙发。

    外套是暗纹浮云的两面绸料,师烨裳甩得潇洒,它也飘得潇洒,在空中飞鼠似地大展襟袖,一道青光起,一道青光落,噗。它掉到了距离沙发仅有半米之遥的地毯上。善哉善哉。师烨裳盯着文件撩袖子,不禁有些犯困走神,她反复提醒自己振作,但收效甚微,无奈之下,她只好用上汪顾那手绝活,自言自语,自我批评,“师烨裳,ji,ng神一点,睡一夏天了,还睡?!再睡下去案子什么时候才能落实?要是害得国代败北,你看大boss不把你拖出去枪毙五分钟。”与张氏多品牌战略对立而生,师烨裳在霍氏临时董事会上提出的统一品牌战略构想获得了董事局全票赞成的上佳评定,可她刚递完方案,人就轰然病倒,整整一个盛夏,如今确实是不努力不行了。

    多少年来,张氏与国代都是二道贩子一挂,以往只在流通领域咬牙较劲,旗下本无任何固有生产单位。师烨裳对成本控制的执念不可小觑地左右着两家大型代理公司的发展方向,她着意拉长双方战线,左手抓生产,右手抓流通,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品牌战略风云一起,两家势必在由诸多生产厂商构成的上游领域冤家聚头,到时不计其数的大小收购战在所难免,师烨裳等着看汪顾措手不及急中生智的样子——她不奢望汪顾能够将她击败,但在双方均表现出全力以赴的拼搏姿态时,她知道只要她肯给汪顾放点儿水,争取做到两分天下,汪顾就能一手抄了张氏那票说比做多的纨绔子弟,彻底肃清内部敌对势力,将随时可能分崩离析的张氏变成汪顾的,完整的,团结一致的张氏。

    这是一场硬仗,和它相比,之前两家针对市场份额的短期竞争不过是场小打小闹的热身赛而已。师烨裳觉得时机几近成熟,许多“小事”就都被她丢到脑袋后面去了。诸多“小事”中有时包含爱情,有时包含私欲,有时甚至包含健康和生命,毕竟师烨裳比谁都清楚,汪顾不是张蕴兮。身为个体,汪顾远比张蕴兮复杂得多,所以能够令她为之兴奋雀跃的事物,自然也比张蕴兮多得多。

    事业是一样令人安心的东西,只有因种种原因放弃事业的人,没有从来不追求事业的人。人的动物xi,ng决定了人终身要为争夺地盘而厮杀警惕,此乃天xi,ng,不存在有无之分,只有多少只差。张蕴兮在水晶宫里当了一辈子公主,做个随心所欲的人尚且是富富有余,动物xi,ng自然剩不下多少。但又有几个人能活得像她那样呢?

    师烨裳自问不能,那么汪顾就更不可能。

    只有师烨裳看得见,汪顾工作,轻伤不下火线,尽管初相见,汪顾烧晕在浴缸里,转天,师烨裳还是看见她ji,ng神矍铄地出现在公司,用她独有的小聪明气定神闲地与一干油条大打太极;自汪顾接手张氏,她虽明知自己没有每天准点上班的必要,可她仍然坚持朝九晚五,就算明知无事可做,她也会趁机去往基层了解民生民怨,做一些看似琐碎,其实更能巩固事业基础的事情;汪顾喜欢在她面前得意洋洋地邀功臭屁,大概有人认为这是一种情侣间的情趣,也有人认为此乃汪顾乐天知足的天xi,ng使然,但这反s,he出的正是一种由成就带来的满足感,没有追求,便不会有满足,瞎了狗眼的才会把她看作是满心情爱的小女人,若非有着相关强者崇拜的思想,她怎么会傻得千挑万选偏偏就瞧上了一个自私滥情、乏味呆板、醉生梦死、小肚ji肠、厨艺垫底、家务无能的病秧子?

    事实证明,崇拜某领域强者的人,大多有着成为相同或相关领域强者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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