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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GL] 第98节

作者:叁仟ML 字数:16187 更新:2022-01-12 05:50:29

    路人都觉得她这嗓子吼得耳熟,纷纷低下头去用心细想,结果发现,原来“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一旦断错句竟会变成这么一句打劫专用的黑话,特别在把两个一声“开”分成一个一声一个轻声之后,效果显得尤其的好。而“小兔子”刚从icu门口遛弯回来,正心情低落地坐在床沿发呆,“大灰狼”突如其来的吼声很吓了她一跳,但这一吓没把她吓恼,反而把她吓笑了,故意慢慢蹭到门边,“小白兔”贴着门板拖着长音问“谁啊?”门外立刻答“滚你喵了个蛋!快开门!重死我了!”

    门打开,林森柏不进,就这么端着口大砂锅站在门框前怒瞪咪宝。咪宝哪儿知道她昨天端的还是小煲,今天就换了这么口大锅啊,赶紧哟哟接下,边往里走边瞅着林森柏的麻杆儿小臂心疼道“你煮那么大一锅干嘛?吃不完浪费,累死你活该。”还挺押韵。

    “今天下午不是开放探视吗?到时你妈你哥都会来,多煮一点,他们要喝的话也方便嘛。”林森柏跟着咪宝进屋,关门,随即一步蹿前,猛地从后搂住了咪宝的腰,隔着咪宝浓密如云的大波浪亲吻咪宝的脖子,耍赖道“今晚我也睡这里……”

    咪宝被她搂得一个踉跄,好在没穿高跟鞋,稍打个摆子也就稳下了,“不行,端竹明天就高考了,那是一辈子的大事,你回去陪她,万一考砸了,你看郝君裔不来找你算账。再说,这边再好也是医院,哪儿哪儿都是病菌,你听话,啊。”

    林森柏平素就拿咪宝那声带着重音,却像哄小孩一样的“啊”字没脾气,时下再想到咪宝有咪宝的伤心事,就更觉得自己应该懂事些,别给咪宝添乱添堵,于是她悻悻放开咪宝,垂头丧气地走到沙发边坐下,掏出兜里的橡皮糖来,对着电视屏幕呜吗呜吗地嚼开,“我特别好奇郝君裔给端竹喂了啥,该不会是激素吧?那孩子就像根竹竿儿一样,一窜就窜一米七六去了,胸围看起来比我都大些,”喝茶,“你说我当年养她的时候也没虐待她呀,她怎么就长不起来呢?”

    咪宝弓在茶几边,一勺一勺地分粥,心道世上能跟你比胸围小的成年女xi,ng还真没几个,嘴上却说“小孩子发育就是一两年的事,早些年她太瘦,没脂肪储备当然发育不了,要不是你喂了她好东西,兴许她到这会儿也没长开呢?喏,喝粥。你给端竹留了吗?”把粥碗一推,咪宝看着林森柏一面点头,一面将手掌盖上碗口,五指扣紧,粥碗便被掐了起来,她也不用勺,嘴往碗沿一凑就开始滋溜滋溜地喝,那豪迈不羁的样子很是不辱她的雅号,老伯,要给她个黄土高原的背景和一张羊肚毛巾,她都能去演旷世巨着《放羊的猩猩》。

    两人总在一桌吃饭,几年下来俨然吃出了默契。由于咪宝不大会挑刺,鱼片粥里的鱼肚往往尽数归她。林森柏时常吃着吃着便轻唔一声,也不用说话,咪宝自然会挑出自己碗里rou细刺多的鱼块丢给她,顺便从她那儿接过几块取过刺的鱼肚——还有谁敢说咱们林老伯不是攻?!

    时近两点,林森柏枕在咪宝腿上看电视,突然想起三点是探视时间,徐延卿该来了,她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间坐起,整理好牛仔背带裤的背带,故作潇洒地抹了一把额头,“我先走,晚上再来。”

    咪宝捧着茶,歪头看向林森柏,不解道“公司有事?不是说今天很闲吗?”

    “你妈一会儿就来,我在这算什么事儿呢?”林森柏双手撑膝作势站起,手肘却被咪宝一把拉住,她不由皱着眉头,奇怪地转头问“干嘛?”咪宝嘿嘿一笑,两臂张开又把她搂回怀中,她身倒心不倒,还有工夫捏着嗓子尖叫“喂喂喂,你要干嘛?要上就上,不许强j,i,an!”

    “出柜呀。还能干嘛,难道还跟你演床戏给我妈观摩啊?”咪宝把下巴搁在她额头上悄声说。林森柏闻言,一瞬呆若木ji,呆完立刻摸裤兜掏手机。这回轮到咪宝问了,“干嘛?出柜而已不用报警那么严重吧?”

    “我得先把反恐ji,ng英叫回来,不然会被你哥打断腿。还得请几个心脑血管专家过来,预防你妈爆血管。更得找律师交代遗言,一半给你,一半给我爸妈,惨了,他好像去欧洲旅游了,”林森柏抖着手按键盘,弓起腰身,后脑勺抵住咪宝的膝盖,像条泥鳅似的上下左右地扭动,本是要对咪宝说话的,可后面的词句全变成了自言自语,“找师古董的律师吧,可她那律师电话是多少来着……”

    咪宝觉得她可爱死了,右手一伸,捂住她的嘴,“吧唧”就在她鼻子亲了一口,转而底下头来,狐媚地咬着她的耳廓幽幽道“少装,你胆子比个天都大,我要再不出柜,我怕你会把我妈我哥都软禁起来关笼子里喂。”

    “没有啊,没有啊!我只是想把他们送出国去享受人生而已,”林森柏连连摆手,装一副很无辜的样子,心里却由衷感谢咪宝又给她了一条妙计,“他们是你家人嘛,我怎么会对他们不利?”除非是逼到那份上。

    咪宝挑眉,似乎早已猜出她的话外话,“你对你自己家人都不手软,谁的家人对你来说还不是‘别人’?”

    林森柏一手搂着咪宝的腰,一手拍拍咪宝还伏在她耳边的脑袋,心虚地转移话题道“是不是等反恐ji,ng英来了再说比较好?我真的怕你哥会……”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人猛力推开,咪宝慢慢抬起头来,林森柏没来得及给反恐ji,ng英打电话,知道不会是他们,但她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病人亲属进错房门,于是情不自禁地冲天花板埋怨“同志,你就算不会看门牌也应该会敲门吧。”说着,她忽悠坐起,看一眼来人,愣住,这回是真愣了,因为来人不但气势汹汹,而且人多势众——徐延卿,大筠,外加一个陈兴国。

    257 一个巴掌拍不响

    咪宝这个人,并不像林森柏那样,想什么是什么。她有阅历,但还是单纯,有智慧,但不够果断,有主见,但不算勇敢,当然,这并不是在说她胆子小,而是在夸她瞻前顾后,太过瞻前顾后,事业上如此,感情上也如此。说得不客气些,她就不是个能成大器的人,因为她实在缺乏拓进ji,ng神,换言之,就是缺乏野心,以至于如果不把她逼到那一步,她就绝不会主动做些什么来改变当前局面,所以今天她要出柜,亦全然不是出于本心的主动,但也不关林森柏是否心狠手辣的事,她其实是被陈兴国那爱打小报告的给逼得不出柜都不行了。她若不主动出柜,徐延卿和大筠就会来逼她出柜,与其被动,不如主动,以便争取到主控权,至少不用连这件事都受陈兴国制约。

    说起来,打小报告对陈兴国来说可是个有年头的爱好了。就像乔丹爱打篮球,老虎爱打高尔夫,泰森爱打人,陈兴国就他妈爱打小报告。在大学里,他那“喇叭喇叭一枝花”的绰号,比他“校草”的名头还要响。学校里的人一凡要做些违反校规的事,或要说校长老师辅导员坏话,就必须远远地躲开他,如若不然,不出三天当事人双方就得堂前对峙。

    据咪宝脑内有限的八卦硬盘记载,他在大学期间造就的孽障,最轻微一次是舍监主任一口气对他所在楼层中,六间寝室共二十四名在宿舍内违规打麻将的大四学生予以记过处分,最严重一次是校方在两个星期内接连开除了七名嫖娼大一学生的学籍。中间那些五花八门的悲剧略过不提,光提那些令咪宝记忆犹新的事他曾三次引领后勤部老师直闯特定女生寝室搜查大功率电热器,七次检举同寝舍友夜不归宿,九次趁提前交卷的功夫密报监考老师某排某列某生打小抄……陈兴国报告范围之广、报告信息之多、报告程度之深,由此可见几斑。当前,咪宝严重怀疑若非他当年暗恋她,她那些个丢粉笔、画桌子、上课睡觉、早读喝粥之类的丑事一定会被捅到辅导员那儿去。

    他那么爱打小报告,今天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不报告呢……星期天夜里十点,咪宝躺在床上如此作想。想着想着就伸出手去,打算搂住林森柏的小板腰跟她商量出柜的事。可是当晚林森柏被撵回家去照顾端竹了,她自作孽,无人可抱,加上不断回忆着童年与父亲之间发生过的喜怒哀乐,伤心之余,失眠不可避免,她干脆跑下楼,在icu门口坐了一宿,直到天光大亮。第二天,适逢星期一,林森柏在公司忙得团团转,中午陪她吃饭时不停看表,她能够体谅林森柏希望尽快把工作赶完,以便来医院陪她的心情,于是再压下与林森柏商量的冲动,把话头硬留到今天——结果说晚了不是?敌人已然杀上门来,为今之计,唯有走一步,算一步。

    当然,如果可以,她决不想搞敌对。可正因为不可以,所以她不得不搞敌对。

    这事情已然摆到了明面上,徐延卿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她和林森柏分开。但林森柏是她的命根子,她怎么能跟她分开?再说,林森柏没做错什么,从来没有。林森柏在这份爱情里做到了她所能做到的一切,她又怎么能用整个社会的错误去惩罚林森柏?

    嗯,在医院出柜有好处,至少急救方便,装病也一下就能被诊断出来——原来不光脑残,冷血也是能传染的。

    “陈兴国,我就知道你会打小报告,”咪宝双手环胸,翘起二郎腿,斜眼睨向陈兴国,“什么时候打的?怎么跟我妈说的?”

    陈兴国是跟在徐延卿身后进来的,也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习惯xi,ng地关好门,他仍旧站在徐延卿身后,淡着他那张忠厚老实的帅哥脸,叫人看不出心思。林森柏一看这架势就知道陈兴国已经把前天的事情告诉了徐延卿和大筠,下意识地捂住膝盖,却也不怕,只是与咪宝并肩坐在沙发上,端一副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势,等待对方发难。

    咪宝心知此一行三人来者不善,但他们总那么在门边站着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干干笑道“妈,哥,你们坐床还是坐沙发?我觉得坐床舒服些,可要是你们想坐沙发的话,我就跟林森柏上床坐。”她故意把“上床坐”三个字咬得很重,叫人怎么听都像是“上床做”。大筠登时被她气得攥紧拳头直发抖,似乎要一拳了结掉林森柏的生命,反而是最该发作的徐延卿面不改色地缓步走到床沿,坐下,招呼大筠和陈兴国也坐下,待得两人都取了稳当的姿势分别坐好,她这才摒起一脸假意的微笑,开口道“小筠,吃过午饭了吗?”

    林森柏心中暗道不妙姜是老的辣,狐是老的j,i,an。徐延卿“不动真经”念得好,一招制衡用下来,咪宝这号没心计的小女人可能得栽。

    帝术里有一招叫“制”,通常是上对下用,长对幼用,尊对卑用。其ji,ng髓在于不让人在想说话的时候说话,非等到人家不想说话的时候才询问人家意见。此举可在关键时刻最大程度地削弱对方气势,打断对方思路,不使自己落于被动之地,随后等自己摆好架势,对方毫无准备时再提出倾听的要求,如此即可一举攻破对方心防,令对手的准备积蓄消化在时间当中,进而将局面妥善控制在自己希望的范围之内。

    咪宝不晓得这些,但她多年从事服务业,对情绪的控制颇有心得。她知道徐延卿是打算先抑后扬故意激她失控,所以她必须摆平心态,承上启下,再次将话题引入正规——徐延卿丢了个不论是非的问题过来,她就回一个直指是非的答案过去。“吃过了,林森柏煮了粥,中午送过来的。哦,对了,妈你要不要也喝一点?上回你还说她的粥好喝来着。不过这次不是上次的骨汤粥,是鱼粥,您不大爱吃鱼。”她冲徐延卿乖巧地笑,顺便悄悄戳了戳林森柏裤兜里的手机。林森柏会意,急忙起身要去阳台打电话,可大筠好像不打到她就不罢休,瞪着与咪宝如出一辙的杏仁眼,匪气十足地问了一声“去哪儿?”

    “嗯?坐累了,活动活动。”林森柏不愿在此时表露敌意,只好赔着笑,装作伸懒腰的样子将身体向上抻了抻,抻完又坐回沙发间,掏出手机发短信。

    室内的气氛一时变得非常尴尬。林森柏和陈兴国各自对着手机忙活。大筠盯着林森柏的头顶生怕她逃跑。徐延卿与咪宝相顾无言。一屋子人对下面会发生的事心知肚明,却苦无爆发良机,于是只好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咪宝悠悠喝完一杯茶,神清气爽地再次拿陈兴国开涮,事情才算又有了眉目。

    “陈兴国,我问你话你还没回答我呢。该不会是前天落荒而逃,跑丢胆子了?”

    徐延卿如今完全把陈兴国当自家人看,一听咪宝针对陈兴国便忍不住要站出来为陈兴国主持正义,“小筠,你别那么咄咄逼人,小陈也是为你好才把事情都告诉我的。”

    “他啊,他要是能斗富斗赢,才不会把事儿都告诉你们呢。”咪宝一笑,端端然摆出妈妈桑的架势,将交缠的十指摆上膝盖,细眉一折,冲徐延卿戏谑地讽刺道“想他前天多伤自尊啊,三十几岁的大男人,连个小女孩都比不过就好意思在我面前说自己有车有房有存款打算跟我结婚,还假传圣旨说是您催他跟我结婚的。我一听,怎么可能!您哪儿能看上这么号光会打小报告的男人呢?您就算要逼我结婚也至少得替我挑个全国百大富豪吧?要么市局以上的也行。总之您是不可能眼看着我嫁个小打工仔吃苦受罪的,对吧?”

    在来医院之前,徐延卿强迫自己淡定淡定再淡定,决不能在未来女婿面前丢脸,可她再淡定也架不住咪宝那张损嘴的削,听完咪宝的话,她的头顶呼地冒出一股青烟,更年期症状风云再起,一拍大腿,她失控地指着咪宝大声道“对对对……对个屁!小陈是金领,赚得不比你少,有车有房有存款,人有孝顺踏实,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他哪里配不上你,你要这样侮辱他?!你今年都三十二了,小陈肯娶你你还挑什么?!”徐延卿急于为陈兴国做主,盛怒之下居然忘了自己这样做只会无下限地打压女儿在“女婿”心目中的地位,而如果女儿在“女婿”心中没地位,也就等同于她这个“丈母娘”在“女婿”心中没地位,就算咪宝如了她的心意,与陈兴国成婚,然她今后想要再得一个“半子”的真心孝顺,也只能是在梦里。

    不过这世间的事永远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如果没有徐延卿这号自作贱的女人,就不会有陈兴国那号妄自尊大的男人。

    258 出柜,完成

    林森柏埋头发着短信,断断续续地听了几句徐延卿的话,不由摇头叹气。倒不是无奈,她只是觉得徐延卿真真连训子都能训出一股卑微琐碎,充斥着柴米油盐味儿的小家子气来您是上辈子没吃饱还是这辈子被穷疯了?明明一颗光彩夺目的全美钻石都能硬让您给说成滴着泔水的烂白菜。菜都卖不明白还装啥知识分子?听个脑子里灌了封建社会ji,ng华的ji妈妈的妈妈陈词滥调地咿呀叫唤,还不如听我老爹那套慷慨陈词的破口大骂舒坦,至少我老爹能激得我掉眼泪不是?您却只会让人觉得好笑——看来,今年的感动中国奖杯您是没戏了,面对迷途女儿舍身取义还不知为哪般的苦命老娘,您还是明年再来吧。您跟我爹没法儿争,都不是一个段位上的。

    “妈,我正准备跟您说这事儿呢。”咪宝放荡地在林森柏尻尾上一拍,林森柏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去看她,“阿乖,起立。”说着,她自己率先放下二郎腿,站了起来。林森柏不知她要闹什么妖,便也跟着站起,可刚站稳,肩头就被一条细长的手臂,外挂十好几斤,约等于整只烤ru猪的重量压得向前一倾,随即听见耳边有人……也许是骄傲地说“妈,大概我这下辈子就跟她睡一张床了。她手艺不错,您要喝粥可以随时让她熬。哥,你也别想着打断她的腿,不然咱们全家都有可能遭殃,她不是郝君裔,她可是仗着钱多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干的。”林森柏假装害羞地低眉颔首,实则心里碎碎在念什么叫“大概”……又干嘛说得我像黑社会一样……虽然如果你哥把我腿打断,我一定会把他四肢都打断,可关键是我不会让你知道啊……

    “她也有车有房有存款,而且有很多车很多房很多存款。陈兴国是决没法儿跟她比的。金领再金也就是打工仔,别以为往自己胸前别个总经理名牌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就可以讨好丈母娘等着娶妻生子了,就甩开小康进入上流社会了。人家许纯美有定义的,上流社会的人要有浑多双马蝎,要会喝黑咖灰,最重要的是必须每天都不干活只用坐在家里吃闲饭。这点,林森柏能做到,他陈兴国能做到吗?所以啊,我还是选林森柏。我爱她。不过我不爱她猪窝一样的家和她时不常就要病一场的身体,所以我愿意为她干一辈子家务,照顾她一辈子,并争取用一辈子的时间把她账户那些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黑心钱通通花掉,为广大房奴报仇雪恨。”咪宝语速极快地说完一段快板书,拍拍林森柏的肩,那样子,就像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鸨——她确实是老鸨界中的一朵奇葩——在向一票恩客展示自己店里的头牌小姐。

    林森柏倒也应景,圆着一双无辜的桃花眼,羞羞怯怯抬起头,视线对上那方三人的呆愣表情,脑子里又开始吹毛求疵地琢磨你们明明都已经知道了,还愣个什么劲儿?演戏啊?还有,钱隶筠,我之前小瞧你了,我忏悔。以前看你挺像个东西的,原来你不是东西起来这么不是东西,比我老人家还不是东西!有你那么出柜的么?你妈势利眼小市民,你就把自己说得比你妈还势利眼、还小市民让你妈说不出话来,这叫以暴制暴晓不晓得?什么世道嘛,连你这号破坏狗血气氛的女演员也能在言情剧里站住脚,真他喵要变天了……骂着骂着,林森柏不知怎么的就泛起了一阵心酸,趁床上并没在玩3的三人还愣着考虑如何接茬的当口,她扭过头去,默默看了咪宝一眼。

    咪宝一直在瞧林森柏的右耳,因为这样可以使她情绪镇定,立场坚定。林森柏回头时,那只尖耳朵先是向上提了提,然后不快不慢地画着小弧朝咪宝靠近,却又在即将贴上咪宝双唇的那一瞬间朝反方向渐行渐远。

    “没事,有我呢。”咪宝露出一个不正经的微笑,对林森柏无声道。

    “自作多情,我就是看看你而已,没别的意思。”林森柏也朝咪宝比口型,比完便又把头扭了回去。

    这下,林森柏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心酸,也终于明白咪宝为什么会出柜了——

    陈兴国一直尝试与咪宝联系,那过程中必定发生了很多令咪宝生气的事情。然而咪宝之所以长久忍耐着任他搞笑,就是因为她林森柏对此一无所知,一无所知,就意味着她不会因此受到伤害,咪宝便有了充足的理由,就这么得过且过地拖着,拖着,不出柜。如果不是那天陈兴国不请自来,又在她的面前说出了那番会严重戳伤一个暴发户自尊心的话,咪宝还是会一切照常地放任事情向下发展,无论自己有多生气,多恶心,多烦躁,只要她不受委屈,那就没事了。

    是啊,她是怕她受委屈才会像被踩了电闸一样想都没想就出了柜,就算从此万劫不复也再不后悔。即便,她受的只是这么一点儿不着调的,放在他人那里会被拿来当笑话讲的委屈,咪宝也留意到了,所以才会选择斗富这种天真的方法去反击陈兴国,只求给予她最有效的心理补偿,让她依旧能毫无y影地当一个狂妄自大的暴发户……

    林森柏的眼泪在眼眶里,不合时宜地打起转来。她真想趴在咪宝肩上哭一场,可隔着泪帘,眼睛又看见那还愣着不动的3,她觉得时间已经爬了半个世纪那么远,但其实距离咪宝收声,也只不过八十几秒而已,更何况此时的徐延卿正在凝神运气,大概下一秒就能使出三公主的绝技,大海无量了。

    另一方面,咪宝一见陈兴国那张脸就觉得胃里翻腾,多一秒都受不了,于是在忍耐了这么久之后,干脆搭着林森柏的肩,准备出去透透气,“妈,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先到楼下找李医生问问爸爸的情况,你们先坐一会儿,我们很快回来。”说着,她推着林森柏就要往门外走。

    这下徐延卿可算忍不住破功了,中气十足又歇斯底里地一声“站住”之后,林森柏和咪宝双双停下脚步,作站住状,可都没有回头,等到徐延卿开始学琼瑶片里所有气急的老年人那样发出“你、你、你”的声音时,咪宝从后轻轻推了林森柏一把,林森柏立刻会意,迈开大步,几跨之间就与咪宝一道出了病房大门。顺手把门一带,咪宝说“跑。”两人便撒丫子往前奔,到了楼梯间,也不坐电梯,而是默契地都溜进消防通道,逃命般一口气跑下一楼,拐弯,又往花园林荫道方向逃窜。

    两人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跑到隐蔽的林荫道上,左侧是停车场,右侧是小池塘,想再逃就驾车,想自杀就跳河,无论怎么都好办,两人这才刹住车,气喘吁吁地扶着老腰去到路旁的阳伞小摊前,跟老板说要四瓶冰镇的矿泉水,等该掏钱的时候却发现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又狗血地把手给牵上了,随即对视一眼,各自撇嘴放开,分赃,一人两瓶,坐在蒙灰的石质长椅上,牛、啊不,牛也不能这么喝,大象似地喝空,然后继续仰面捯气儿。

    “喂,我说你怎么一出完柜就跑啊?像小孩子一样,没个御姐型。”林森柏看着老槐树上倒吊的虫皮,恨不能拿把弹弓把它打下来拿回家油炸了吃。

    咪宝也看着那块虫皮呢,可她不想油炸它,只想压平了当书签使,“小时候,我追大鹅,我妈追我,边追边说要揍我,她越说揍我我就越跑,有一次都跑到了另一个公社的地盘上去。后来我长大了,她不说揍我了,可我一见她生气就还是想跑,反正这回荒谬大了,该跑不跑也不对。”

    林森柏鄙视地瞥了她一眼,起身去五步之外的小摊上买回来一袋子冰镇啤酒,在石椅边缘磕开,自己一瓶,给咪宝一瓶,坐下,哥们儿似地与咪宝交撞瓶颈,咚一声后,很不哥们儿地落井下石道“逃避。鸵鸟。你就不怕她老人家气出个三长两短来?”

    仰头灌下三分之一瓶酒,再看林荫道外面的灼灼烈日,咪宝顿时觉得自己还不算命苦,“少猫哭耗子,是你告诉我的,人都有演戏欲,特别是上了年纪的女人,生起气来都一个模子倒的,那就是因为在学电视剧,在装,其实那号人还真没几个能被气死,气最长就属她们,来日方长,且活呢。”

    “哟,我以前还以为你心思挺重的呢,没想到你也是根空心菜呀?”林森柏吊儿郎当地摇摇酒瓶,心思一转就用酒瓶子去冰咪宝的脸,咪宝啊地惊叫一声,也用酒瓶子冰了她一下。

    两人你冰我我冰你,来来去去地上演青春偶像剧,殊不知两人年纪加起来都快六十了,演这个?哎哟喂……上穷碧落下黄泉,古往今来就没这么催命的事儿。

    “我这叫近墨者黑。再说,如果我一天到晚净想些有的没的,不是给你添乱么?”咪宝冲着头顶高高的树冠叹一口气,似笑非笑道“我想学学你,变得冷静客观一些,不要像以前那样,被困在感情里,太把自己当一回事,苟且自己,以为做出牺牲不求回报,其实是在贪图更多更多的爱……”

    林森柏伸手在她头顶拍拍,“得了得了,别扯淡了,你心里烦,咱飙车练拳跳舞喝酒都可以,但你别死压着。你要能心无旁骛地客观那你就不是钱隶筠了。刚说话时架我肩上是因为紧张得腿软了吧?手抖成那样还跟我装?”义正词严地说完一通,林森柏突然就放虚了口气,左手捏着阔阔的裤筒,右手慢慢抚上咪宝后颈,“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你已经把后果想到最坏,可你还是不忍心让我受委屈。往后,麻烦决少不了,你要想逃,我就陪你逃,你要想面对,我就陪你面对,有我在呢,别怕,啊。想哭又怕人看见咱就回车里去。”

    人,往往自己奋斗的时候不觉得苦,可一旦被同情理解和支持,就忍不住要哭。“车在哪儿呢?”咪宝红了眼眶。

    林森柏梗着脖子左右张望,一时之间还真忘了自己把车停在哪儿,“真哭啊?能憋一会儿不?”

    259 黑社会也要讲文明

    林森柏自然是不会让自己白受委屈的,陈兴国她一定不会放过,应该怎么收拾他,她肚子里也早有一盘棋。但想得到的,她不会给他好死。这太没技术含量了。黑市里原本五万块钱一颗人头的公价随着社会主义事业的蓬勃兴旺水涨船高,今年已然变成十万,可惜五万与十万对林森柏来说,并无区别,若她想让他干干净净地死,死成个失踪状,也只需多掏个三万五万,够上碎尸、水煮、喂狗、捡骨、挫骨、倒进泔水桶等这一系列动作的工本费和一票工人的心理补偿费就得,你说,是不是很没技术含量?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她林森柏怎么会干?所以得让他赖活着。不过怎么“赖活”,那是后话,暂时不提,因为钱五行还在医院里,她们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咪宝总不能因为出了柜,就连躺在病床上行将就木的老父亲都不管。

    “得,那你们直接进房吧,斯文一点,别说话,也别丁零当啷的把老人吓着,我一会儿上去。”林森柏接完电话,取走咪宝手里的酒瓶子,看看表,“快到探视时间了,咱们上去吧。放心,你妈不敢揍你,你哥也揍不到我。”

    咪宝闻言,抬起红红的兔子眼,看着林森柏,不置可否地啊了一声,啊完才说“人摆那儿,你装装样子就行了,别真动手,成吗?”林森柏点头。她当然不会让人把丈母娘和大舅子恶打一通。

    该面对的事情始终要面对,无论后果会是怎样。这个浅显的道理,两人心知肚明,偷得片刻安宁之后便手牵着手上了楼,却哪知刚走到房门口,就听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定睛一瞧,有个小护士正从幽长走廊的另一头往这边跑来,与此同时,咪宝的手机在房内响起,林森柏心知大事不妙,立刻推门而入,几步掠过屋内众人蹿到床头柜前,抓起咪宝的手机,一瞧来电显示,果然是李孝培。

    “你们是钱五行的家属对吗?快去icu,病人快不行了。”小护士站在门口往里喊。

    屋内相关三人一听,簌地起身,作势要走。林森柏见状,也顾不得接电话,头一扭,手一抬,指着陈兴国的背影,“拦住那个穿西装的!”ji,ng英领命,半秒迟疑也没有,门边三人一拥而上,挡住陈兴国去路的同时,两人各搀他一臂,剩下一人将拳头抵在他的腹间,敢跑就揍的意图相当明显。“诶,李医生。钱隶筠他们已经下去了。”林森柏边接电话,边让人关起房门,将指向陈兴国的手指往沙发方向一挑,陈兴国便被人架到沙发跟前,猛力按坐下去。

    此时徐延卿和大小钱隶筠都飞也似地去了icu,于是除了林森柏,谁也不搭理他。

    李孝培在电话里说,她今天本不当班,但接到icu主管的电话,说她托付的病人病情突然恶化,尤其心肺功能严重衰竭,她便立刻赶了回来。她眼看着icu动用了所有可行方法实施抢救,直到三分钟前,包括她在内的几位医生一致认为钱五行救无可救,这才放弃了治疗,通知家属。她还说她现在就在五楼办公室,如果需要任何消息或者帮助,可以下楼找她。

    林森柏晓得李孝培这是在表达一个“我们已经尽力了”的过程,当然她也乐得听见“我们已经尽力了”这七个大字。向李孝培表示衷心感谢之后,她问李孝培病人神志是否清楚——这是她唯一关心的事。李孝培却说临终病人的事情很难讲,这会儿不清醒,不代表临合眼的时候不清醒。林森柏挠了挠头,看看陈兴国,快步走到阳台上,扶着栏杆低声道“强心剂……挑那种马马虎虎的就行了。”李孝培会意地长哦一声,嘿嘿j,i,an笑,边笑边说“我算知道为什么人家都管你叫j,i,an商了,原来你是没什么空子不钻的啊。得,一会儿如果还有必要给强心剂的话,我就跟icu说家属不让用贵的。反正真正的家属早就决定放弃治疗了,没你,病人也活不到现在。”林森柏对此表示感谢,相当感谢,由衷感谢。她觉得,这世上通晓事理的人不多了,李孝培正经算一个。接着,她问李孝培,钱五行大概还能撑多久。李孝培答,撑死也就十几分钟。

    将声音压得更低,林森柏几乎是把嘴皮子贴在话筒上说“李医生,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帮我个大忙,如果他回光返照对钱隶筠说些‘不利于团结友爱’的话,你能不能让护士冲上去给他检查检查,chacha氧气什么的?我很担心……”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可其实人在快死的时候也绝不会超脱本心的桎梏,思想境界更不可能瞬间飞升到理论家思想家的层次,于是有所谓善言,自然也不得不是那将死之人自以为的善言,说得准确些,就是他自认为的良好愿望,或忠告,但究竟是不是真的“善”——人都快死了,哪儿有时间去考虑这些?反正林森柏是不相信能教出大筠那种儿子的老先生会在合眼之前抓着咪宝的手,说出什么“希望你真的幸福”这种话来,就算老先生真有这意思,他也肯定会用他“质朴”的语言将一句原本放之四海皆准的“善言”说成像“你好好嫁人,好好过日子,清明带上孩子来爸坟前磕个头,爸就死也瞑目了”这样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是好的乡土片台词。

    “啊呀林董,你就放心吧。我都交代过了,让学妹在旁边装作看守呼吸机,一旦他要对钱总交代些‘不利于团结友爱’的遗言,就马上对他实施新一轮的临终抢救,成了吧?”李孝培老神在在地靠在椅背上,手上一杆圆珠笔转得像要飞起来。

    林森柏真恨不能给李孝培磕头作揖了,千恩万谢地结束电话,她按捺着得意的心情,走回房间,看一眼被吓得满头虚汗的陈兴国,让人把沙发前的茶几搬开,随即低声道“锁门,谁也别让进。”

    话说在发家之初,林森柏是很有股子狠劲儿的,欺负师宇翰那会儿还不算她干坏事的顶峰,因为开网吧的小两年中她遇到的衰事更多

    什么税务的,工商的,公安的,哪个都不是任她揉捏的软柿子。街对面有样学样开起来的小网吧也一天到晚找人来她店里寻衅闹事。刚开始时,她为求和气生财,得过且过,场子被闹得凶了,她就让人丢些钱出去圆场,并没有刻意预备些什么。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用钱办事只会把对口的胃口养得越来越大。开张两个月不到,网吧日就是一乱,场面越来越难收拾。

    某夜酒醉,她莫名想起“姑息养j,i,an”这个词,突觉古人诚不我欺,当晚,她三十五万现金丢出去,一只被她称作“民兵自卫队”的东西便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短短两天之内人数大超一百,第三天,街对面那几家小网吧都因电线短路,二十四小时之内烧了个ji,ng光,税务工商阵线中几个总喜欢来占点儿小便宜的公务员也因交友不慎,在凌晨两点的街头被人打成重伤。自此,天下太平,无论她在哪条街开分店,同行们都会自动自觉为她让出一整条街的生意,至少方圆三公里地之内不会存在第二家网吧,无论大小,除非是她自己开的。这种情况,一直延续至她着手清盘。

    那当年,她本是有意将她的“民兵自卫队”一直带在身边以策万全的,可后来接盘人的一句话令她打消了这个念头——“你是生意人,又不是黑社会。手下养这么多打手会令你泥足深陷,不可自拔。不如转给我,让我来替你养兵,今后有需要就说一声,大家有商有量的,岂不两好?”

    林森柏不会傻到相信什么“两好”,接盘人是希望延续她在这一行的势力才会想着连人也一起接过去,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做确实无益于日后发展,毕竟她还是个学生,学生可以赚钱,但学生不能捞偏门,更不能当黑社会,手里养着这么些亡命之徒,分分钟都可能出问题,与其担惊受怕,不如拱手让人。念及如此,林森柏便毫不犹豫地将“危险”让留了他人,她自己则干干净净地从网吧这半黑不白的行当行抽身而出,除了钱,什么也没带走。

    时下,林森柏看着沙发上的人,很不靠谱地觉得自己又找回了失落已久的青春热情,好在她明白自己身为正经商人的立场,这才没随着本心让人拿根合金甩棍把眼前那个油光发亮的头颅抽成一堆红白相间的烂泥。

    “拿纸给他擦擦那头冷汗。”林森柏坐到床沿,发现歪脑袋看人不舒服,于是啪啪甩掉脚上的皮凉拖,像条大虫子一样蠕动到床头,将两条腿cha进混杂着消毒水味和咪宝气味的被子里,蜷腿,抱膝,下巴埋在膝间的被面里,一时觉得全然自在了,这才笑笑盯着陈兴国说“陈兴国,你喜欢钱隶筠,对吗?”

    陈兴国大概是觉得林森柏不敢在医院里对他动粗,于是强作镇定道“我是喜欢她!很多年了!”

    “那你觉得,现在你还能喜欢她吗?”刚问完,林森柏就打了个秀溜的喷嚏,赶紧拉高被子。

    陈兴国用力挣动肩膀,奈何双肩上的两只手分属两位体重加起来顶他三个的肌rou型猛男,唯有作罢,“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害怕,中国是法治社会,你敢对我不利我就报警!喜欢钱隶筠是我的权力,没有人能够剥夺!”

    打完喷嚏当然是要流鼻涕的,林森柏也不例外,左顾右盼不见纸盒在哪儿,她只好不停地簌簌吸溜,“法治社会?”簌簌,“你真可爱,怪不得徐延卿那么喜欢你。”簌簌,“只可惜钱隶筠不是徐延卿,她可一点儿也不喜欢,啊……啊……阿嚏!”簌簌簌簌,“哎呀,麻烦你们帮我把冷气关了,吹死我了都。”簌簌,林森柏用手背揉揉鼻子,希望遏制住这股汹涌的喷嚏浪潮,因为这太损她形象了,哪儿有人边谈判边抽鼻子的,“我不敢说钱隶筠是我的,她只是她自己的。但如果你在她还喜欢我的时候背后捣鬼,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天天光屁股回家。”

    “你这是威胁!我可以告你的!”陈兴国怒道。

    他虽然爱打小报告,可他怎么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体面人,被个小姑娘吓到屁滚尿流这种事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所以他就算再害怕也得拿出主人翁的ji,ng神,与一切恶势力抗争到底。

    只可惜林森柏这号恶势力最最不怕抗争,不谦虚地说,她对付抗争很有一套。因为每一个被她欺负打压的人都曾不屈不挠地抗争过,可结局都不美满,不是被她打压得更狠一点,就是干脆举手投降。她有这么多经验,要还被个小白脸抗争过去,那天理何存,正义何在?

    “我要下去看看钱隶筠,所以不跟你废话了,不过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要敢私下接触钱家任何人,你就一定会清清楚楚地看见人、治、社、会的样子。”林森柏跳下床,穿起鞋子,一摇三晃地走到沙发旁的茶几前,抽两张纸,捂住鼻子,努力将自己鼻子里的东西清干净后,她十分地想把鼻涕纸丢到陈兴国脸上,可一转念又觉得这样做很不文明、很没素质,于是就把纸团丢进垃圾桶里,  鼻子,神清气爽地劝告陈兴国“还有啊,孩子,记住记住千万记住,钱隶筠正在生你的气,你别去会馆找她,否则就算我装看不见,你也没得好受,她底下那些个护院武僧啊,那才是真的黑社会呢。”

    260 戏王争霸

    林森柏在五个随扈的“护送”下,放着胆子来到五楼,一出电梯就看见李孝培面呈哀痛地站在icu门前。她心中一喜,快步走上前去,本意是想搭住李孝培的肩与之共商国事的,然而她决不想被咪宝看见她这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所以便只用手肘捅一捅李孝培手臂,轻轻喂了一声,很不张扬。

    话说李孝培这厮是见惯了生死离别的,主刀十年,光死她手里的病人没一千也有八百。

    平时别说是女友的朋友死了爹妈,就算是自己的女友死爹妈她也未必能难过得起来。所以,毫无疑问的,她这会儿完全是为了应景而假装悲痛,说白了,她只需很有职业道德地把自己的嘴角往下垂撇, 放松眼眉,再稍稍将眼间肌rou皱紧,悲痛效果则自然得以呈现,连林森柏看了都得暗暗夸她挺好!跟真的一样!

    “哟,来啦?怎么这么会儿才来,赶紧的,想办法把钱总劝住。我都心疼死了。”李孝培一把抓过林森柏的手臂,不轻不重地往粉蓝色的弹簧门里推。

    林森柏本来是打算进去的,可听李孝培这么一说,顿时又决定不进去了。莫名其妙扭过头,她醋意浓浓地盯着李孝培问“李医生,钱隶筠哭,你心疼什么?”死爹妈总是要哭的,就算榻前不哭,到了摔瓦罐时也得可着劲儿嚎丧,但现在问题的关键已经不是钱隶筠哭不哭、哭得多惨、惨得多烈的事儿了,关键是李孝培这号货到底心疼个毛!难道说……

    幸好李孝培痞归痞,花归花,无赖归无赖,可在个人感情方面,她还是立场坚定,毫不含糊的。玩闹似地在林森柏背上拍一巴掌,她瞪起牛铃大眼低低嚷道“小醋坛子,想什么呐?中午木木和我一起过来的,她刚在里面跟着钱总哭得一塌糊涂,我刚把她拉出来,可小丫头泪匣子一开,就怎么劝都收不住,这会儿还在办公室里哭着呢,我一看她哭就心疼,这才出来透透气。”摘掉眼镜,捏捏鼻梁,李孝培慢慢低下头去。

    林森柏以为她也要哭,急忙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别别别,我没怀疑你跟钱隶筠有啥,”想怀疑,但还没来得及怀疑,“我只是……”李孝培眼帘半垂,一双薄唇缓缓张开,“想问问你、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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