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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GL] 第83节

作者:叁仟ML 字数:14988 更新:2022-01-12 05:50:18

    汪顾不听叶婕翎的劝,拔腿赶到办公室门口时,好好一间办公室已经被毁得不成样子。四壁白色纹理墙纸上布着星点墨汁,白底蓝花的绒毛地毯上落满木屑、纸屑、碎玻璃。待客用的皮质沙发被咖啡机里的滚烫咖啡泼得像沼泽地般干一片shi一片,鼓一片瘪一片。办公桌就更不用说了,打印纸散落一地,原本订成册的企划书被撕成大大小小的破纸头,铺满整张桌子。门旁的玻璃展示柜最为可怜,被牛鬼蛇神整个掀翻在地,许多古董瓷器碎成一堆垃圾,除了颜色,再看不出原貌。好在她听师烨裳的话,没有把什么独一份的文件存在办公室电脑中。

    办公室里站着六个人,一女五男,个个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张慎绮面色发青,目光亢奋,一身黑白百褶的chanel凌乱不堪,波波头上沾了一团不知哪儿来的细毛球,狼狈地蹲在地上。她身边的几个男人也是很不正常的表情,一概s青面兽,眼眶里充血发红,眼眶周围一圈乌紫蜡黄,站都站不稳,坐又坐不住,只好各自找了东西靠着,头和手一致在抖。

    汪顾站在门口,抽着鼻子嗅一嗅,并没闻见浓重酒味,问过几个常去酒吧的围观职员,进一步确定了他们是嗑药过头,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此时,办公室里已经砸无可砸,报警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给张氏抹黑,保卫处的一群废物没有一个敢上前拦人,平时斯斯文文勤勤恳恳的小职员们更是不敢得罪任xi,ng泼蛮的张慎绮,汪顾给张蕴然打了电话,张蕴然说她已经在赶往张氏的路上,让汪顾暂时别报警也别叫救护车,否则捅到媒体那里,对张氏名誉不利。

    “问问后勤部的医疗顾问,看看像他们这种软xi,ng毒品吃多了的该怎么急救,”汪顾小声交代叶婕翎,“我瞧他们样子不妙,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听说b城最近很不太平,几家的士高都爆出小混混嗑药后斗殴致死的新闻。现在是中午,没人会大白天的嗑药,如果他们是昨夜起便抱着药盘猛嗑,嗑到现在,再加上酒ji,ng刺激,除非是神经大条到钢管那般程度的人,否则亢奋难抑自不必说,不变傻子就算走运的了。

    汪顾不怕办公室被砸,但她不希望看见一个好好的年轻女孩被软毒毁掉。无论在任何环境里,只要她有能力,即使是个陌生人她也应该伸一手相援,更何况张慎绮与她多少有些血缘关系,张慎绮拿她当敌人看也是因她不劳而获地霸占了半个张氏,张慎绮恨她恨得有理,她应有所愧疚,所以她更不能作壁上观,任张慎绮自生自灭。

    叶婕翎很快请来张氏的医疗顾问,但那个小白脸胆子瘦且无医德,汪顾让他进去看看张慎绮的情况,他竟说自己对毒品没有接触,不知道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汪顾被他气得牙根痒痒,一面给李孝培打电话,让她推荐个有经验的医生过来出私诊,一面指着那个小白脸,告诉站在她身后的岑礼杉给他多开一个月工资,打发他走人。

    “下次再找医疗顾问,一定要挑个敢救死扶伤的,别挑这号光吃干饭的软脚虾。”汪顾说着,拔腿就往办公室里走,叶婕翎拦都拦不住。

    张慎绮抱着头蹲在那儿,身子前后左右一颤一颤地摇晃,汪顾看见她cha在发间的十指正有节奏地弓动,手背上的血管蜿蜒突起,白皙皮肤与墨青色的血管交融一处,情形甚是可怖。

    汪顾本人对毒品有着近乎偏执的排斥,非但不沾毒,甚至不愿接触沾毒的人,平时一旦知道哪个身边人有毒瘾,她避之唯恐不及,谁也别指望她会主动接近。可现在,她再讨厌也没办法,张慎绮变成这样,她这个当表姐的多多少少有点儿责任,若放任张慎绮在这办公室里出事,汪顾会觉得自己对不起师烨裳。

    蹲下身子,握住张慎绮颤抖不已的双肩,汪顾口气关心地问张慎绮“七总,你先回家休息一下好不好?如果你不想回家,就在我卧房里睡一觉,等好些了再走。”

    张慎绮喉咙里发出几个含糊音节,却没抬起头来,反倒是她旁边的一个高个男人一步三晃地走到汪顾身边,抬起脚就往汪顾肋下踢去。汪顾来不及抵挡,肋侧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脚,整个人向右侧歪倒,但并没有坐到地上,保卫处的人看见汪顾挨打,这才鼓起勇气,一窝蜂似地冲进办公室,连压带踩地将那男人制趴在地,叶婕翎赶紧扶起汪顾,问她有没有事,要不要去医院。

    “没关系的,他站都站不稳,能有多大力气?”汪顾拍掉白衬衫上的鞋印,让保安放开那个男人,自己又蹲到张慎绮面前,抬起张慎绮左臂搭到自己肩上,打算硬把张慎绮架起来。

    就在此时,张蕴然到了。她人一进门,尾随而至的十几名私人随行立刻将办公室里其余四位瘦骨嶙峋的男xi,ng制在原地,罪犯似地抱头下蹲,有个想反抗的,拳头刚抬起来,下盘就被横扫了一记,整个人像根木柴一样直愣愣地仰倒在地,后脑勺一下磕在地毯上,登时疼得他咬牙切齿,涕泪横流。

    “汪顾,你没事吧?”张蕴然不去问张慎绮安好,反而先问汪顾有没有事。

    汪顾架起周身瘫软的张慎绮,摇摇头,“办公室毁了而已,我没事。我先扶七总进房间休息,外面这些人,你看着办吧。我打过电话了,医生一会儿就……”突然,汪顾的话被一阵嘶哑男声打断,“放开我!你们这群穷鬼!也不问问我是谁?!居然敢打我?!你们就不怕我告诉矣叔叔,让你们通通去喝西北风?!”汪顾与张蕴然不约而同朝声音来处去望,只见刚才那个踢了汪顾一脚的男人正挣动着四肢伏在被污脏毁损的沙发边,两个保安一个按着他的肩,一个压着他的腿,但即使这样他还是伸长了一只胳膊,打算去抓身前不远处的一支铜质手绘长颈花瓶。

    张蕴然不耐烦地冷哼一声,朝随行中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有五的灰衣男人使了个眼色,灰衣男人二话不说,跨步去到沙发边,抓住“趴趴人”的下巴,甩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趴趴人”惨哼一声,灰衣男人却并不因此停手,啪啪鼓掌似地连续几个大嘴巴子,直打得他话也说不出,似是昏了过去。汪顾看见鲜血顺着“趴趴人”嘴角流下来,急忙问张蕴然“这样打不会出事吗?都流血了。”

    “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混帐?”汪顾摇头。张蕴然轻蔑地白了“趴趴人”一眼,“我都懒得提他以前那些破事,刚一听你说小七可能嗑了药,我就知道是他带的,小七但凡出点儿什么问题,他都撇不清干系。没他,小七也不至于没品到成天把钱挂在嘴边,搞得一点儿教养也没有。”

    汪顾点点头,其实对“趴趴人”的身世并不关心,既然张蕴然这个知根知底的敢下狠手打他,那就说明问题不大。张慎绮这会儿大概是能量消耗过度,浑身冷汗直冒,搭在汪顾肩上的左手变得潮shi冰凉,汪顾知道她可能是虚脱了,急忙让叶婕翎找方糖泡水,自己扶张慎绮去到办公室附带的卧室里躺好,给她盖上被子,又拨电话催了李孝培一遍。

    十五分钟后,中心医院急救科一位不当班的医生提着急救箱赶到,此时办公室门口的人群已被驱散,与张慎绮一齐打砸的五名男子也被张蕴然的人带走,乱糟糟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汪顾、张蕴然、叶婕翎以及一对医患。

    医生看诊期间,叶婕翎在外间收拾文件,张蕴然和汪顾站在一旁守着半暝泪shi两眼,微张惨白双唇,鼻翼挂着清鼻水,身体抖若筛糠的张慎绮。

    “我已经给她打了排毒针,应该没事了。从她反应来看,她吃的可卡因丸纯度不高,且成分很杂,起效迅速,但药力不会持久,她之所以会这样,可能是体制敏感,也可能是服用量大,你们尽快督促她戒了这种东西吧,否则年纪轻轻就把身体熬坏了,不值得。”医生收拾好药箱,转身就要走,汪顾急忙拿出早早预备好的红包追上去,千恩万谢地塞到医生手里,医生推了几次,见实在推不过她,只好收下走人。

    张蕴然从后捅捅汪顾的背,汪顾一转身便见到她笑眯眯的一双勾魂眼,“你不错,居然还会送红包。”汪顾从不知道送红包也能得到表扬的,一时也不知该将张蕴然的话正着听抑或反着听,倒是张蕴然看出了她的疑惑,接着解释道“会送红包的都是实干家,处事周圆,给日后留路子。没用的二世祖是不会想着红包这档子事的,像小一和小七他们还一门心思地妄想别人给自己送红包呢。”顺手捏了把汪顾的招风耳,张蕴然递给汪顾一块口香糖,“你嘛,也就是经验缺一点,假以时日,也是能成事。”

    汪顾的招风耳蹭一下烧红,不是害羞,而是张蕴然那一爪子拧得很技巧,痛就不是很痛,但区域特别广,耳朵上血管多,稍微刺激一下就有可能发红发痒,招风耳薄薄的,面积又大,这效果就更是明显,张蕴然眼睁睁看着汪顾的耳朵一点点变成烧猪耳,那色泽均匀,红光透亮的样子,简直让人情不自禁地生出种“一嚼芳耳”的感觉。

    “哇,你怎么那么容易耳朵红啊?”张蕴然故意做出好奇的样子,盯着汪顾的耳朵玩儿命看。

    可怜的汪顾,先是办公室被砸,接着耳朵被拧,拧完还要被参观,真是哭死的心都有了,最无奈是等回到家,家里还有只喜欢拧她耳朵,如果拧不到就会不开心的妖孽……

    换成别人肯定认为这日子越过越没奔头了,可咱汪顾,哼,揉揉耳朵,搓搓鼻子,头一昂,“招风耳嘛!当然容易红!佐藤蓝子红不红?杨采妮红不红?阿宝红不红?”

    张蕴然憋住笑,带着几分严肃,点点头,目光又不自觉地瞟向汪顾的耳朵,“红,但你……你比她们都红。”

    206——儿——

    张慎绮醒来时已是下午六点了。

    打过排毒针,她觉得口渴,幸而之前补了液,她还不至于一头扎进洗手间喝对着水龙头牛饮。

    人在陌生的环境里醒来总不免惊慌,特别是汪顾这间卧房承袭了师烨裳一贯的幽闭作风,只要把房门一关便是四下无光,窗帘若拉得好,许多人梦想的“伸手不见五指”乡村睡眠效果完全可以实现。但如果不熟悉这种环境,乍醒之下,在陌生的被窝里,听耳边无声,看眼前无光,仔细想来却是挺可怕的。

    张慎绮走出房门,差点踩到汪顾的爪子,大惊之下往房里退了一步,不期然踩到一双软趴趴的毛绒拖鞋,又被吓得几乎要叫出来。

    汪顾正带着秘书处全体同仁蹲在地上收拾办公室,看见张慎绮那张蜡黄发青的脸便于心不忍地问“你醒啦?肚子饿不饿?要不要我叫个外卖?”

    “嗯……是有一点饿。”张慎绮低着头走到被她砸得一塌糊涂的吧台前找水喝,但不锈钢保温壶被打翻在地,里面的水都渗地毯里去了,哪儿还有水可供她喝?“我下楼喝水……”

    从本质来说,张慎绮还是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半大女孩,生活环境原因,她就是做出再过分的事,汪顾也不会怀疑她的居心。谁能一辈子也没些心直口快的年月呢?就算比方不恰当,可会哮的狗不咬,会咬的狗不哮,这是恒久不变的真理。说得出口的恨意不是真恨,撑死了算讨厌,鄙夷,看不顺眼之类的微妙情感,上升不到恨的程度。真正恨一个人,那是说都说不出口的。恨着一个人的人会显得y险,而不是泼蛮……汪顾想着想着便觉得自己老了,变油条了,可念到师烨裳与自己同岁,笑自己老就是笑师烨裳老,笑自己油条就是笑师烨裳油条,这下她连自嘲都不能了,唯有自恋。

    “不用,冰箱里有水有饮料,刚买的,你要想喝热的就倒那壶里加热吧。”汪顾继续收拾她的文件,为免尴尬,她刻意放轻语调,却不抬头。张慎绮快渴疯了,从冰箱里拿出瓶矿泉水就往嘴里猛灌一气,好像喝完一瓶还嫌不够,边咕嘟,边俯下身去取了第二瓶出来摆在手边,整一副贪心鬼的样子。汪顾怕她出问题,间或抬眼偷偷看她,但见她喝水喝得连嗝都不打,一颗心总算放回肚子里,“七总,你想吃什么?喝粥好不好?”哇,好烂的纸,捡回来也不能用了,丢掉吧。汪顾把纸头拧成一团,丢进身边的垃圾箱。“诶,对了,七总啊,你小心玻璃,你那双帆布鞋底子薄,还是换我的绒拖鞋吧。”小白领无比贴心,也不知是本xi,ng如此,还是被师烨裳训出来的,总之在场众人一致认为这种白领宜室宜家,娶回去没事捏耳朵玩也不错呀。

    “我……不用了,我回办公室……”张慎绮大概也清楚自己做过些什么,眼看着汪顾吃苦受罪还不埋怨她,无需别人提醒,她自己就知道错了。上个月她有个朋友high药吃多,从三十二层楼顶,高喊着“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啪叽一声跳下去,摔成了rou饼。可以想象,如果这回汪顾不是撑她上床休息,而是把她带到楼顶透风的话,估计她也会高喊着“中国男足无敌”,啪叽一声跳下去,摔成rou泥。所以,单凭这点她都该感谢汪顾的。

    再来,她得感谢汪顾没有报警,因为她身上还带着残余的“药丸”,其中一部分是冰毒制品“蓝ji,ng灵”,另一部分是可卡因制品“云霄飞车”。在夜场,这些东西很平常,抓十个小青年,至少有三个身上会带这些,不出奇,但如果被警察搜到,那就麻烦大了,搞不好就会因藏毒被抓进牢里当小受,到时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一定high过s。

    “你身体还没好利落,先拿两瓶水回房里休息一下吧,别走动了,张蕴然说让你等她下班过来接你回家。”汪顾擦擦脑门上的汗,站起身,脸上肮脏得不像话,“你要不拒绝喝粥的话,我就擅自替你点了哦。你有什么忌口的吗?比如姜蒜什么的。”

    张慎绮忸怩地扯着皱巴巴的衣角,摇摇低垂的头,“我想……吃点甜的东西。”嗑完药,嘴里要么是淡,要么是苦,打完排毒针之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汪顾闻言,知趣地嗯了声,掏出手机,却不拨号,只抬着头在那儿干想——师烨裳喜欢咸粥,她已将外卖菜单上的咸粥被得烂熟。但至于甜粥嘛……她连人家粤王府的外卖单上有没有甜粥都不晓得。“水果冰粥怎么样?那个楼下咖啡馆就有卖了,很快能送到,顺便点两块蛋糕,不不不,点一大个蛋糕,大家一起吃!”汪顾此言一出,立刻引来喝彩声无数。

    ……

    晚上八点半,汪顾在家吃完晚饭,丢溜溜出了门。师烨裳不在家,她堪称寝食难安,但汪家二老更夸张,堪称揪心揪肺,一顿饭时间而已,非逼着她给师烨裳打了三个电话,她觉得换她是师烨裳都要被烦死了,不料师烨裳倒是好脾气,她打一个,她接一个,每次用同样的语调说同样的话,听起来无比舒心,但问她什么时候散席,永远那句话我让司机送我回去就好,你们别担心了。

    开玩笑,让司机送,还不得送虎口里去?!喝得醉醺醺的一个女人,听见炮竹声就不知该躲到哪里哭好,万一司机狡诈,净把她往那结婚摆酒的人家门前拉怎么办?到时她一怕,慌不择路地钻进司机怀里,然后……你说后果多严重?她是真妖怪会吃人反倒好了,可偏偏是假的,假就假吧,还假得那么像真的,你看她平时一副煞神杀鬼的样子,其实怪毛病一大堆她不怕老鼠,怕蟑螂;她怎么喝都喝不倒,但一吐就完蛋;她出门总不带现金,好像那几张纸钞会害她负荷过重,后果便是买根五毛钱的冰棍也非得找能刷卡的便利店……唉,总之就是让人c,ao心……汪顾边开车边发牢sao,车到会馆,拐弯时没注意前路,差点撞上一个圆滚滚的乌龟屁股,一瞧车牌,嘿!巧了,是小李子。

    小李子大概在家当听差当惯了,眼睛很尖,汪顾在她车后刹车,停稳没两秒她就在前面打灯示好,汪顾开上前去与她平齐,她那颗死人头立马从窗里探出来,“嗨!旧情人!想不到以前口口声声说我要是招蜂引蝶就休了我的你,也会沦落到跟我一起等人散席的地步诶!”

    攻一般都欠揍,特别是嘴贫的攻。没几个受说自家攻是可人疼的,万一有受如此声明,那结论只有一个其实她是伪装成受的攻。谁信谁傻。汪顾看着李孝培,心想真不愧是万年攻啊,做人做到永远都那么欠揍也忒不容易。

    “咱两以前有没有拍过啥不雅照呢?我回去找找,找到发给席经理,看看她有啥感触没。”汪顾点亮车厢灯,在灯下对李晓培竖起一根中指。

    早一段,李孝培要听见这话,肯定得跪地求饶,可最近她也不知是跟席之沐感情稳定了,还是想跟席之沐掰了,居然不怕吓唬了。汪顾逗她,她还真就装模作样地去翻手机,边翻还边应“是哦,等我找找有没有,有的话我发给你哈。”

    汪顾下车,走到李孝培车边,对着她探在车子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去死!有你也赶紧删掉,你不怕被席经理看见,我还怕被师烨裳看见呢。”

    “有,有就神了。”李孝培摘掉眼镜擦眼泪,扬着手机秀甜蜜,“你看你看,我连跟木木都没有拍过那些啊!万一手机被偷了,也不用担心嘛。”汪顾拿过她手机一看,屏幕上只有一张她与席之沐的合影。相片中席之沐并不是会馆里的席之沐,一身白色连衣小短裙,有点像护士,站在穿白大褂的李孝培旁边,她不过是个喜欢抿嘴笑的小女人。

    汪顾好奇问“这是以前的,还是现在的?这上面的席经理看起来好年轻啊。”

    李孝培充满鄙视地哼了一声,抢回手机,“现在的。她不化妆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干嘛?羡慕啊?羡慕不来的。等咱们都老了,我的木木还是一样那么年轻~”

    “错,是等咱们都老了,我的师烨裳还是一样那么妖孽~”汪顾猛一拍乌龟壳,指着会馆入口的方向,“你家木木下班了,还不快去收货?”

    李孝培抬头一瞧,里面果然走出来一个人,但她眼镜不是白配的,即使只有人形剪影可供参考,她也决不会被不良人士误导,认错她的木木,“棘手货想推给我?没门!”汪顾又巴她后脑勺,巴完便撇下她,笑眯眯迎上前去。她不由摇头叹气,自言自语,“哼,我的木木走路摇曳生姿,风情万种,可比那抹游魂走路好看多了,飘的一样,没人气儿。”

    从会馆里出来的正是师烨裳,李孝培嘴里的游魂。她好像知道李孝培与汪顾聚到一起总不说好话,一见李孝培的车,大老远的就伸手比枪,对李晓培做了个“枪毙你”的动作。汪顾觉得她实在可爱,二话不说将她搂进怀里,结果发现她初春三月的夜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棉质衬衫,转而对她展开批判。

    李孝培竖起耳朵迎风听,竟然听见那抹游魂用醉蒙蒙的模糊语调,细声细气地狡辩道“不是我不穿,是它宁可被酒泼也不让我穿呀。”

    听到最后,李孝培突然有种幻听的感觉——刚才是谁说“呀”来着?不是师烨裳吧?不是吧?师烨裳还会发“呀”这个音?咳、咳咳,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果然这年头除了木木,什么都是浮云啊浮云……李孝培舔舔嘴,心想想,回去让、阿不,求木木也“呀”一下听听,嗯,肯定比师烨裳的“呀”勾魂!

    207——背——

    世界上钻石最大出口国是俄罗斯,钻石出口产值最高的国家是博茨瓦纳,最大的钻石加工国是印度,有“钻石城”之称的安特卫普和花钻之都特拉维夫是被钻石迷津津乐道的钻石天堂,但像林森柏这种口味复杂,审美观古怪的暴发户,只会对纽约曼哈顿47街感兴趣。原因无他,小碎钻咪宝已经有了一堆,林森柏不想再买那些五克拉以下的小钻在咪宝面前丢人了。嗯,明天她说什么也要好好把兜里那颗硕大无比,火彩耀人,像写着“禁止入内”的警示牌一样醒眼夺目的粉钻戴到咪宝无名指上,省得闲杂人等觊觎她的妈妈桑!

    三月七日正午十二点过六分,她下了飞机,行李什么的一样没拿,只带着戒指盒便去往停车场,一路朝市内狂奔。按她想来,她的妈妈桑应该像个苦盼郞归来的小媳妇般寝食难安地在办公室里转着圈圈等着她,可谁知,她去到会馆时,咪宝正在午睡,连她开门进去都不知道,睡得那叫一个香。

    林森柏这份人,对待爱情时最是小肚ji肠,她以为咪宝当她是宝,咪宝就必须当她是宝,偏偏实情是,咪宝也确实当她是宝。咪宝知道她那个点会回来,特意爬上床装睡气她,听见她开门后一咬牙一跺脚,转身就要拖潇湘水袖泪奔三千里的动静,只好放弃原有抬杠计划,急忙跳下床来安慰她,哄了足有十分钟,她才终于肯开口说话——咪宝再一次验证了她俩之间吵不起架来的原因。你看,就这种人,你要怎么才跟她吵架?估计付她两百万,她肯赏脸给你吵一吵?又或者两百万都不足以让她陪你吵?

    咪宝死活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混到连普通情侣间必定存在的吵架都求之而不得的地步。

    由于下午还要上班,晚上又得熬到七点才能走人,两颗葱头趁午休时间潦草“睡一觉”便各自回到工作岗位上为祖国四化建设做贡献了。晚上林家二老让林森柏回家吃落地饭,其实就是吃一顿豆腐适应水土。林森柏心想吃顿饭并没什么大不了便爽利地答应下来,下午六点一下班便提着给老人买的大堆西洋参和营养素跑回父母家,显摆完那些ji,ng心挑选的礼物,按林妈妈的意思,两口喝完一碗豆腐花才开始正式吃晚饭。

    “阿乖,再吃点豆腐。”林妈妈夹块咸鱼花rou酿豆腐到林森柏碗里,看着她一口咬掉一半,然后咸得猛扒了一腮帮子的饭,“还是那么耐不得咸,这样不好的,容易脱水。你这次去美国是公干吗?什么项目那么重要,需要考察一礼拜?”

    林森柏在纽约住了一星期是没错,但她这一星期里,半点公事也没办却照样忙得昏头转向也是事实。在纽约落地之后,她直接约了几个当地知名的钻石经纪人吃饭,吃饭过程中匆忙看过经纪人的裸钻图片,粗粗挑出几十颗看得上眼的,吃完饭立刻启程去往各个经纪人的堂面看实物,但结果皆不尽理想。

    47街以切割3克拉以上大颗裸钻着名,林森柏也是冲着这点去的,可她所见,虽然都是珍品,可几乎没有一样能够让她满意——大的就太大,大而无当,还用长形或方形切割令它看起来更大,鬼老喜欢这种直白的东西,林森柏不喜欢,咪宝的气质也不适合以这种太过张扬的东西来陪衬;花的就太花,近几年47街似乎很流行用特拉维夫那套异xi,ng钻切割手法,好好一颗粉钻,要林森柏看来,切成祖母绿形正好,它偏又是水滴形的,一颗蓝钻,明明切成马眼形更好,他们非要切成心形的,咪宝讨厌心形的东西,林森柏也对这种形状无爱,走一天下来,好容易相中一颗形状得宜,纯净度上优的粉钻,经纪人将它放在聚光灯下展示,果然清澄透亮,靡而大气,艳而不俗,美丽不可方。坏只坏在林森柏这小屁孩子手多,心眼也多,非得拿到日光下照。一照真就坏事,原本亮丽的粉钻在日光下呈现一种y暗怪诞的紫兰色调,方钻台面反s,he出的光线稳定xi,ng很差,浮华糜哑,远不如聚光灯下效果迷人。

    在林森柏心里,咪宝就像阳光,所有y暗的东西都不应该接近她。她说了要给她一只最完美的钻戒,此行如果贪省事便连裸钻都要将就,那越昂贵,日后遗憾就越多,到头就算配个用钻石雕出来的戒托,也没办法弥补心头失落。

    于是,林森柏果断地放弃了第一天看过的所有钻石,连夜联络其他钻石经纪人,终于在抵达纽约后的第三天下午找到一颗不事张扬,却也决不平庸的五克拉方形粉钻,并特意让人找来镶工独到的名匠,以高出市面工本费五成的价格拜托他赶制一款四爪各镶三颗vvs级以上白钻,环身以中线区分,上下两弧均嵌满十分指定vvs级细钻的戒托。匠工应下,但由于镶工复杂,短时间内无法交货,林森柏在酒店等得无聊,只好带着翻译上街去给家人买手信,昨天一收到戒指她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说实话,一星期就搞定一枚心仪的钻戒,她的效率不可谓不高,得意之余,林妈妈问她什么大项目,她自然张嘴就答“人生大项目。”答完,她扬着一脸臭屁的笑,掏出藏在裤兜里的小方盒子,咯嗒打开,耀得一室璀璨明火,“漂亮吧?为了它,这一星期可算把我累死了。”

    她是真快累死了。时差还没倒过来就得回源通办公,忙完公事还要陪爸妈吃饭,下午在公司的时候她只觉头疼,撑到现在,她已经头晕想吐,甚至有些意识不清了。鲁莽地把戒指拿出来炫耀绝非她所愿,可这是下意识的行为。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她防范浅薄,花钱劳力为之苦心奋斗整整一个礼拜的事物被母亲问及,她真是想都没想便将那份得意说出了口。

    “你为一颗戒指特意抽一个星期跑去美国?”林爸爸放下筷子,面上维持着一贯的平静。

    林森柏既看不出父亲在想什么,也懒得搭理他到底在想什么,潦草应个嗯字,她又低下头扒碗里的饭,一心只想快点回窝睡觉。可就在她好容易将一碗饭扒得见了底时,桌面上突然传来一声“啪”的巨响,花梨木餐桌间碗碟咣啷啷猛摇一阵,大概过去三四秒方才全然安静下来。

    林森柏咬着筷子,不明所以地抬起眼,“爸,您老何事激动?”林森柏不是没见过父亲发火,她只是没见过父亲发那么大的火。林家老夫妇好脾气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近十年更因为注重养生而难得大嗓门一次,林森柏察觉不对,眼珠子咕噜一转,想起刚才自己的举动可能踩到父母痛脚了,笑着放下碗,她抽抽鼻子,故作不知地手托腮帮子等待“敌先动”。

    林爸爸黑着脸站起来,削尖下巴止不住地颤抖,“林森柏!你以前的那些烂事我们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了!至少你有自知之明,知道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捂得紧藏得严。可现在你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啊?!你还真打算跟个女人过一辈子吗?!”

    “是啊阿乖,你这次是太出格了,事业都不要,在美国待一个星期,就为一颗戒指。钱隶筠跟你非亲非故的,你凭什么对她那么好啊?”林妈妈在旁帮腔,但她唱红脸的成分多一些,“你喜欢女孩子,玩玩就算了,反正你有钱。可你要想跟女孩子订终身,我和你爸爸坚决反对。”

    林森柏觉得好笑,于是笑意更深。起身去到餐桌边的吧台前,从橱柜里拿出一瓶也不知过没过期的速溶咖啡,哗哗倒了快两茶匙进杯里,热水冲化之后用冷水一兑,她仰头一气喝干,放下杯子,重新坐回自己位置,舔舔嘴角咖啡沫,依旧两手托腮,“我无论和谁订终身,都是我的私事啊,爸妈,你们别替我c,ao心了,有时间多享享清福,我以后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林爸爸气愤已极,指着林森柏的鼻子机关枪似地一通教训“看?!我们不用你看!当你父母我们嫌丢人!单位里每天都有同事指指戳戳说你是同xi,ng恋,是变态!我跟你妈妈死扛着不说,是怕影响你事业,你倒好!把人都丢到美国去了!这么大颗钻石,你是打算为她倾家荡产在所不惜吗?!”

    吵架从来无善言,话赶话赶出来的话最为伤人。天底下当子女的没一个愿意听见父母以自己为耻,林森柏也不例外。此刻她虽做了十全的心理准备,却想不到平时温文尔雅的父亲居然会说出如此缺少教养的话来,偏她天生气xi,ng大,泪腺浅,滚烫咸水骤然涌入眼眶,她下意识咬紧了牙关——见识到什么叫恶言恶语,这下小j,i,an商可笑不出来了。她毕竟还是爱他们的。爱他们就注定不可能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更不可能把他们当成陌生人一样恣意对待。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有钱无义,自私自利,为了你自己一时开心就把家人的脸当草纸擦屁股!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还知不知道什么叫羞耻!?人家都有天伦之乐,我们呢?在三亚的时候,我们是给你脸才不戳穿你们那点儿什么隐私,以为你们只是玩玩,像以前一样,过不了多久自然就散了,没想到回来你还变本加厉了?!学人家送钻戒?两个女人能长久?”啪!餐桌又被重重一拍。“简直是天方夜谭!”

    林森柏捂着嘴,无声泪刷刷地落,鼻息一时变得急且深。她出院时医生告诉她胃病不能生气,不能喝酒,可她喝酒没事,生气就玩儿完,肚子里阵阵绞痛令她没有了争辩的心思,林爸爸的y影乌云一般笼罩着她,她甚至心想要是这时候我能突然死掉就好了。

    “爸妈,”她一手捂住上腹,一手抹掉脸上的泪水,泛着泪音的口气很虚弱,“你们在气头上,所以你们的话我不想再听了。我先回家,这事情,过一段再提吧。”说完,她抬腿就走。

    “你给我站住!”林爸爸在后面摔着筷子喊。

    林森柏转身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是我想走,是你逼我走。”

    208——不——

    失望和伤害是令人成长的优渥土壤,这点,不随年龄增长有所改变,虽然从降生那刻起,由恐惧而来的啼哭注定了人一生中体验到的第一种情感,叫害怕,但害怕这种感情绝不会在漫长人生岁月里逐渐减少,反而会因时月的累积不断渗透,直至深入骨髓,然后,人才学会谨慎,进而慢慢朝约定俗成的“成熟”靠拢。成熟人士洋洋自得的同时,从不敢坦然地往自己心里瞧上哪怕一眼,因为里面住着许多害怕失望也害怕被伤害的小人,他们害怕,害怕,不停地害怕,害怕时运不济,害怕天灾突临,但最最害怕的还是人祸横行。

    某机构做过一项统计,统计的最终结果是人类一生中,至少有八百小时在害怕死亡。

    要说,这本不奇怪,许多人认为那劳民伤财做出的数据简直没有信息量。可那份统计报告中有一项结论不得不提各行各业中,长袖善舞的佼佼者害怕死亡的时间相比同行中那些业绩平庸的人明显要少上许多。原因很容易解释,套用一位知名咨询公司高管的话“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同业、同行、同事的一举一动,生怕稍有不慎前途难保,哪儿有时间去担心死亡?”换个角度看,这些主流人群眼中成熟程度堪比八月西瓜的“ji,ng英”们彻头彻尾地承认自己就是在不断的失望和伤害中成长起来的,以至于他们的时间更多被用于关注他人,而不是关注自己。

    话到这里,可能有人要说,生命轻如鸿毛,哪能承受那么多失望和伤害?要是这样活着,还不如早点去死,省得成年累月忐忑不安担惊受怕。

    嗯,想想,也不无道理。我们出门如果没带钱包,上公车时,我们的自尊必定会被热汗满面的彪悍司机恶言伤害;在办公室埋头苦干之际,老板突然指名批评一项我们下足心血为之努力了六个通宵的工作不到位,我们那幼小的心灵必定又会受到伤害;某个学历业绩都不如我的新同事刚到公司没三个月就被公派出国学习,我们必定先对领导感到失望,后对自己感到失望;回家路上看见小少年打架斗殴,小少女浓妆艳抹,于是我们难免开始对整个社会感到失望……这样?那很好。如果人人都因为这样就去死,地球就不用被伤害了。

    哎呀!信口雌黄是小人啊!不是说应该去死的吗?怎么绕来绕去又不死了?你到底是想不想死啊?你要舍不得死干嘛还说人家“不无道理”啊?吃饱撑的耍猴戏玩儿哇?

    有没有人记得双亲中任何一方,第一次在你面前,冲你歇斯底里地大发雷霆时,你是什么样的心情?

    厌恶?如果是厌恶,那说明当时你已经长得足够大,被旁人伤害得足够多,有了足够坚强的外壳,或者所谓“父母”,不过是你心中的一个名词,你当时的生命中,至少有一个让你爱得入骨的人取代了父母应有地位,譬如,抚养你长大的爷爷naai外公外婆。你爱她,爱他,或爱他们,胜过爱父母。

    不是厌恶,难道是高兴?如果是高兴,不用多说,请你赶紧去应聘安全局的情侦职位,世上找不出比你情商更高的,你连特殊训练都省了,直接上岗,五年之后,社会各界人士都将对你这位间谍之王顶礼膜拜,退一万步,你也至少能搞个感动中国的奖杯回来,到时可别忘了开狂吃派对,让所有见证你成长历程的人共襄盛举。

    如果不是厌恶也不是高兴,莫非是郁闷?你这个脑血清素过高的闷葫芦,快别再吃香蕉菠菜南瓜之类的东西了,否则你的生命里除了开心就是郁闷,黑白相片一样的人生很快就会过腻,到时再想体验喜怒哀乐就迟了……

    好,上面有中的吗?如果有中,恭喜你,你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又万一你是连这样一幕都没经历过的人,那你能活到那么大真是不容易,因为你幸福得令人想捶你。

    可若是你经历过这样的事,而以上都不中的话,那你应该还很清楚的记得那一幕吧?

    嗯……你哭了吗?

    罢罢罢,古老的哲人有攻、阿不,有公德,不八卦。不管你哭没哭,反正林森柏是哭了。可叹她蹲在路边一棵大树下声嘶力竭地哭着,脑子里还极其清醒地认识到,哭不会令她更好过,但忍着不哭一定会令她更难过——可怜的林森柏,小嘴比谁的都硬,哭起来却比谁都惨。但也没办法,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对父母失望,她简直伤透了心,更伤透了胃。

    嘤嘤呜呜躲在y影里哭足十五分钟,她的胃实在疼得受不了了。看表,快八点。她前一段胃疼疼出经验来,知道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说完就完的事,咪宝快下班了,到时要被她看见自己这副惨样估计连明天生日都过不好。林森柏当机立断,拦辆的士去往医院,在急诊室打了吊瓶,又躺在病床上休息了一会儿,她这才觉得胃里好受些,此时已近九点。咪宝打过电话,她没敢说她在医院,只好说她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事实也是如此,打完针她就回家了,这小医院刚好在她父母家与自己家之间。咪宝问要不要去接她,她急忙一口回绝。

    医院的针和药都很特效,推开房门时,她的胃已经完全不疼了。咪宝洗完澡正拎着个充电抽风筒满屋子来回逛荡着吹头发,看见她回来,情绪也是一如既往,淡淡的,并不会一下飞扑上来搂住她,相反只是把换洗衣物交到她手里催她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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