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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GL] 第79节

作者:叁仟ML 字数:13936 更新:2022-01-12 05:50:15

    “妖怪,今后就叫你妖怪。”汪顾饶是大胆,刚才在车上被师烨裳笑着一顿暴打,这会儿她还敢说这个,纯粹作死来了,“妖怪、妖怪、妖怪……”她还在看小姑娘,完全没发现师烨裳正摸着下巴端详她。

    师烨裳摸下巴,与林森柏摸下巴的意义甚有出入。

    林森柏摸下巴的意思是“怎么办”,师烨裳摸下巴的意思是“办不办”。往往在师烨裳摸完下巴后会有人遭殃,而林森柏摸完下巴后总是自己遭殃——咪宝很喜欢她摸下巴时专注的样子。

    此刻,汪顾应该感谢床上那群小姑娘小伙子们激起了师烨裳的慈悲心肠,否则师烨裳一定会“办”了她。不是 y  绉绉的那种“办”,而是血淋淋的那种“办”。如果师烨裳思考的结果是“办”,那么她只需轻轻起抬手来,含情脉脉地按住汪顾的后脑勺,啪唧往玻璃上猛撞一下,汪顾这张都市美女的脸蛋保准玩完,从今往后都只能当一张都市烙饼,与美女一起,增进市民食欲。

    “妖怪、妖怪、妖怪……”汪顾还在不歇嘴地刺激师烨裳,师烨裳终于抬起手,慢慢伸到她的后脑勺处……“嗷!”汪顾低叫一声,捂着两只被师烨裳拧得青里透红的耳朵慢慢蹲下身去,眼里盛满疼出来的热泪,“唔……妖怪……”

    “还叫?”师烨裳像螃蟹一样开阖着食指与拇指间的空隙,笑眯眯地也蹲下身,回味般看着自己的蟹螯,感叹道“啧啧啧,小飞象的大耳朵就是好拧。”

    “准你叫我小飞象凭什么不准我叫你妖怪!”汪顾泪流满面地为自己辩解,心里倒是对师烨裳这副有ji,ng神的样子极度乐见。如果师烨裳每天都能这样,她的耳朵受点苦也没什么,反正招风耳都薄,rou少,不会比不招风的耳朵更疼。

    “因为我说的是实情,你传的是谣言。你的耳朵本来就像小飞象一样大,可我是活生生的人,跟妖不沾边。”师烨裳眉心上抬,嘴角带笑,眼睛无辜地眨啊眨,整个一副欠揍的德行。

    换成别人,汪顾早一巴掌招呼上去了。想她早些年当受的时候还真没少挥巴掌,那动作纯熟得……李孝培到现在一见席之沐抬手过肩就条件反s,he地抱头,实在是汪顾与席之沐接茬来,中间没有时间恢复自尊,习惯了,习惯了。

    可现在捏她汪顾耳朵的人是师烨裳。师烨裳是妖怪,妖怪是神的近亲,神的近亲也是神,所以她疼都来不及,哪儿还舍得打?就是打,也只能意思意思地摸一下,稍微满足满足自己的报复心理就得,真要动手打下去,师烨裳还没觉出疼呢她就先心绞痛而死了,人生美好,早死不值……想到这儿,汪顾小心翼翼地探出猫爪子,飞速在师烨裳凉凉的脸蛋摸了一把,接着便在师烨裳错愕的目光中站起身来,叉着腰,仰天大笑三声,哈、哈、哈……她采用ji,ng神胜利法,全当自己已经报了仇。福利院是二战前盖的老房子,采用四敞八开的通廊设计,汪顾的笑声底气十足,中气饱满,上气通畅,犹显浑厚嘹亮,福利院里稍微大点儿的孩子们都聚在活动室里看春节必播的老版西游记,听见门外这动静儿,都以为是小雷音寺的黄眉老怪来了,要不是老师拦着,外加桌子不够用,五分钟后汪顾和师烨裳见到的肯定是个防震演习时期般的活动室。

    “今后请叫我孙行者,”汪顾潇洒地拨了拨额前几缕半长不短的发丝,手比八字,将虎口往下巴上一顶,自认帅过刘德华,“谢谢合作。”

    师烨裳先被她莫名其妙地摸了一把,再被她笑得一脑门子雾气,现在听她这话就更不晓得是个什么意思了,日前刚刚培养起来的几丝幽默感被汪顾的无厘头作派杀得败下阵去,师烨裳又摆出日常生活中遇到问题时那种认真中带点儿不解,不解中带点儿疑惑,疑惑中带点儿痴呆的复杂表情,皱眉问“孙行者……是孙悟空吧?为什么?”

    “斩、妖、除、魔!”汪顾手搭凉棚,金猴独立。

    师烨裳一听妖字,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汪顾单腿站得摇摇晃晃,她看准时机在汪顾肩上推了一下,也不等结果,径直错过汪顾步向活动室。就在她走出五步,正准备迈第六步时,身后传来汪顾噗通坐地的动静,“哎哟~哎哟~”

    哎哟?还能叫就说明不是很疼。师烨裳冷血地继续往前走,眼角余光却在左前方廊柱下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小影子一闪即过,师烨裳有些吃惊——她知道自己步子快,但她有意识地控制着步频等待汪顾追上来,所以并没有到达健步如飞的地步。据此推断,小影子唯有与她做反方向运动才会产生此般惊人的相对速度……

    反方向?师烨裳停下步子,回头去看。只见一个浑身上下被保育员用棕色绒线儿童冬装裹得像浣熊一样的娃娃撞撞跌跌地跑到汪顾身边,双臂搂住汪顾微微抬起的手腕就要去“扶”她,边“扶”,嘴里还边喃喃,“站,姐姐,凉凉,不痛啊。”对此,师烨裳理解困难。她一个连狗也养不好的人,根本没有与小朋友交流的经验,听不懂缺乏逻辑的童语是正理,她要听得懂这种对她来说简直是尼加拉瓜阿里不搭语的语言那才叫奇迹。

    “哦,姐姐不痛,不痛,嗯?你要扶姐姐起来啊?好啊好啊,嗯,慢慢,对对对,呀——用力,嗯,对,加油,加油。”

    幸亏汪顾清楚小孩子说话习xi,ng,充分领会了那只小浣熊的意图后,她把手腕往小浣熊腋下一塞,小浣熊用力拉一下,她便将身子撑起来一些,一大一小两个人像在拔河般把自己累得满头大汗,却还得为对方加油鼓劲。小的喊号子“站、站、姐姐!”大的火上浇油“对对对,再用力拉,差一点点,嗯,加油加油!”

    师烨裳拧着脸看那只站着还不如汪顾坐着高的小浣熊,面部肌rou抽动不已,汪顾现在这个姿势也堪称高难度,蹲不是蹲,坐不是坐,上身前倾与地面成四十五度角,一手被小浣熊搂在怀里,一手还撑在冰凉粗糙水泥地板上,害得她都想上去帮她们一把了……

    经过一番热闹而荒唐的努力,汪顾“终于”在小浣熊的帮助下站了起来。她兴奋地将小浣熊一把抱起,双手托高,放风筝一样让小浣熊悬空转了好几圈,每转一圈,汪顾嘴里都有配音“喔~”小浣熊虽然累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但一张rou嘟嘟的脸上还是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嘴里呀呀地发出满是nai气的调调,两只小手紧紧揪在汪顾风衣袖口上。

    “你叫什么名字呀?”汪顾对着头顶的小动物大声问。

    小动物也不知听没听懂,总之是清晰地答了一声“妈妈。”如果这真是她的名字,那给她起名儿的人非得有几分无私的奉献ji,ng神不可。

    193——易——

    两人逛完福利院回到汪家时已将近六点。麻将派对还没散,刚好到北令,汪顾把烧腊拿进厨房,临时留下来帮忙的火锅店小妹接过去,一摸袋子,怨声连连,内容不外是汪顾怎么把烧腊熬凉了之类。

    北方天气冷,烧腊不能冷吃,否则会显得油腻,可回炉之后又会发柴,汪顾晓得是自己考虑不周,应该先把烧腊送回来保温之后再和师烨裳去福利院玩的,所以火锅店小妹数落她时她只是赔着笑脸许诺明天再买的话,一定让它在六十度的完美阶段上桌。小妹瞟她一眼,说她最近又变油了,都快成老油条了。汪顾心想你不看我在追什么人,要是不油我这花肥早挥发化灰了,还能把命留到现在?

    师烨裳从福利院回家直接去洗澡了。汪顾叮嘱她把衣服穿好再出来,最好包得像小浣熊那样严实。师烨裳一看家里人多,自然明白汪顾是什么意思,点点头,把汪顾推出浴室,慢蹭蹭慢蹭蹭,剥皮拆骨般,一洗就是半小时。

    汪家二老那层楼开赌场,汪家小辈们都聚在汪顾这层楼,聊天的聊天,喝茶的喝茶,看电视的看电视,满满当当热热闹闹一屋子人。汪露跑得早,这会儿都呆家里嗑完一盘瓜子了,见汪顾回来,她也没什么表态,只是把钱包捂得更紧一点。汪顾以往被她欺负惯了,这下终于有机会讨回公道,哪肯放过她,把餐厅开的发票往她面前一递,吓她说要让她报销。汪露也不含糊,抓起茶几上的蛋糕勺就往自己脖子上顶,嘴里嚷嚷着“再逼我就死给你看”几步退到洗手间门前,隔门大喊救命。

    家里人见惯她俩胡闹,都不cha手,大有“任你喊破嗓子也无用”的架势。可师烨裳自来生活在安静和谐的环境里,听见有人在门外喊救命当然不会袖手旁观,急急穿了衣服顶着一头shi发拉开门。此时汪顾正拿着发票把汪露往门板上逼,师烨裳一开门,汪露身子失去支撑,竖直仰倒,幸而师烨裳难得一次眼明手快,赶紧扶住她,这才令她的屁股免于皮rou之苦。汪露受人之恩,又有“暗恋”这么个前提,哪儿能不趁机揩油?一把抱住浑身半shi的师烨裳,她扯着嗓子嚎啕大哭,不过没泪。汪顾酸得门牙横倒四颗,心道我的妖怪我还没降呢,怎能让你个小王八羔子抢了鲜?急忙揪着汪露的领子,丢也似地将她“请”出浴室,合起浴室门,逼师烨裳好好把头发吹干,自己回房里拿了套干爽的白底青云纹的唐装放在暖气上烘暖,从浴室门缝里塞进去,让师烨裳换上。

    师烨裳穿白色好看,但并不比她穿其他颜色时更好看,只是汪顾乐意看她穿白色,因为白色之白能够很好地反衬她骨瓷般的肤色,令她看起来更健康——她是死过一回的人,汪顾最关心的就是她的健康。稍有常识的人都晓得肿瘤这种东西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即使是良xi,ng肿瘤切除后在相同部位的复发几率也远高于百分之十。李孝培要求师烨裳至少每半年回医院做一次专项检查以防止复发失察。汪顾觉得半年隔太久,颇想每个季度都拉师烨裳去做个全身大检,但后来听说全身大检光抽血就得抽一针管,这才作罢。

    说起李孝培来,汪顾倒是在节前偶然一次遇到过她,一起吃了午饭。短短半年那厮就胖了至少五斤,原本一张斯文俊秀的尖脸大有向圆脸转变的趋势。汪顾劝她少吃点儿,太胖了当心席之沐嫌她丑又卷铺盖跑路。她却满面正经地告诉汪顾,席之沐要求她至少长到120斤。问及原因,乃是有回两人滚床单时,她的肋骨把席之沐的大腿给硌疼了。

    汪顾欲求不满,忍不住既羡慕又嫉妒地冲她翻白眼,李孝培却说得更起劲儿。汪顾说李孝培老不修,李孝培劝汪顾喝凉茶败火。汪顾火大地批评李孝培脑子里只有那点儿关灯上床造小人的事,李孝培无所谓地看着自己那双拿惯手术刀的手,前一句说“人要靠自己的双手吃饭”,后一句说“我总比某些无法靠自己双手做出人饭的家伙强点儿吧?”汪顾气得拿起硬皮菜谱拍她,她挨完拍,立刻打电话给席之沐诉苦,席之沐让她把手机交给汪顾,汪顾接起来,只听那头一个兴奋得变了调的声音冲她大喊“汪小姐,麻烦你,打她!打死算我的!”

    这是一种值得羡慕的生活。

    汪顾暗下决心要向李孝培学习,学她的坚忍不拔,也学她的卑鄙无耻。

    晚七点,汪家开饭了。年初三的饭大抵随便,一大家子三十几口人转战家门口那间最木奉的火锅店,显出包场一般的气势,羡慕得隔壁杭州小吃店主泪流满面。

    师烨裳、汪顾、汪露、汪露前来蹭饭的倒数第二任前夫以及汪顾的一对堂兄夫妇坐同一桌。小圆台子中央掏了个洞,里面放着个正儿八经的太极锅,一边红,一边白,当间一个锅中锅突突煮着牛rou粥,大熊汪汪在桌子下打转,汪顾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控制在自己这半边,生怕它们一个不小心撞到汪露的前夫会把那由于羸弱太过,被汪露抛弃的男人撞锅里去。

    汪顾因火锅和阿斯顿马丁与师烨裳结缘,现下一见火锅就有热泪盈眶之兆,师烨裳把自己那瓶冰镇矿泉水推到她面前,让她漱掉嘴里的花椒。

    满头热汗地吃完晚饭,ji,ng神矍铄的老人们继续上楼打麻将,小辈们一致同意汪露的意见,准备去市政中中心公园逛庙会看烟花,其实是各自打了算盘准备撇下父母去唱k泡吧打街机。汪露和师烨裳忙了一天,有些累,都推说不去,但师烨裳体贴汪家有两个小鬼一会儿还得回来等父母一起回家,便主动交出自己的车,让汪露开着接送他们——汪顾那辆后座基本不能坐人。

    安顿好老老少少,近两百平米的一层楼顿时空荡下来。师烨裳回房换下那身沾了火锅味的唐装,重新洗漱,看样子像要上床睡觉了。汪顾洗完澡回房时,她正靠在床头看电视,相声小品晚会,笑得满面桃花。

    “师烨裳,”汪顾跳扑上床,隔着被子一把搂住她两条修长的腿,下巴抵在她瘪瘪的腹间,抬头看她道“晚饭没吃好吧?”师烨裳最近油腻吃多了,一顿正餐只沾几口就说饱,汪顾觉得她的大胃受了委屈,心中不落忍,“我让粤王府送了夜茶外卖来,有鲜虾肠粉哦!”

    师烨裳确实没吃饱,然而也不觉得饿。她的胃口伸缩范围大得出奇,对着不合心意的东西,她很淑女,对着合心意的东西,她很猛男。火锅与她犯冲,粤式茶点却是她的心头好,她本以为春节期间各大粤厨都会回顺德拜厨祖,没想到粤王府居然还全天供应茶点,汪顾说起鲜虾肠粉,她的肚子便咕一声叫了,汪顾的耳朵就贴在那儿呢,当然听了个一清二楚,不用她答,汪某人径自笑得风中凌乱,笑完又去亲她脸。

    外卖送来时,是汪顾去收的单,等她转回房,师烨裳一眼发现她手上除了一个六层的ji,ng致餐盒还有两瓶看起来还凑合的红酒。她得意地扬起手里的东西,皱着鼻子深呼吸,作美味无比状。

    两人一起住了一个多月,除了爱,几乎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师烨裳一贯不是矜持造作的人,冷漠悲伤也好,可爱呆傻也罢,她只随自己心意做事,至于在别人眼里的她是个什么样子,她半点儿也不在乎。近来她与汪顾之间有了本质变化,即使不彻底,可她毕竟不必继续逼迫自己硬在汪顾面前撑冷脸了。顺其自然是她的生活座右铭,本来在熟人面前就自在得不像个千金小姐的她当前肚子很饿,所以不必汪顾请她,她自己便爬下床来,在窗边的小布艺沙发上坐好,等着汪顾将餐盒里的东西都摆出来。

    “饿了吧?”汪顾边摆碟子边笑着看她,难得地从她眉眼里发现孩童般的雀跃,唉……不用问,一定是饿惨了。瞧那平时雾蒙蒙的眼睛,这会儿ji,ng绿ji,ng绿的,像两只狼眼。“我问过了,粤王府那间新分店是一年二十四乘三百六十五小时营业的,今后无论多晚,只要你想吃东西,咱给它打电话就是了。”

    师烨裳现在没有了酒ji,ng依赖,但她还是喜欢喝酒,汪顾让人送的这两瓶梅洛红自然没办法与她过去那些窖藏好货相提并论,但多少也是年份名庄酒,且产地勉强过得去,砰地拉开一瓶,酒香刺鼻,可这酒她没喝过,好奇,一时管不了那么多,咕噜噜倒一口进嘴里,闭气,换气,下咽,撇嘴。从她面部表情看来,并不是很受用。好奇害死猫。

    “师总,您先吃东西再喝酒好不好?明天我就回那边拿几箱过来,过年,酒庄都不开门,这两瓶是粤王府那边最好的了,给您送饭用,tablee,您老人家凑合凑合当漱口水就算,等以后日子好过些,咱把拉图庄买下来,您抱着酒桶喝他个小舅子的。”师烨裳虽然嫌酒不好,却还是不住往嘴里灌,谁也想不到汪顾末了会爆这种半脏不脏的粗口,偏她刚开窍,笑点低,一时没兜住,满口酒一半呛鼻子里去,另一半呛气管里去,顿时咳得她上气不接下气,涕泪横流,哭笑齐发,汪顾吓一跳,回过神来就立马给她拍背,抽纸替她擦鼻子,“呀呀呀,哭哭笑笑狗撒尿,妖怪啊妖怪。”

    师烨裳咳完,两手摆在腿上,用带泪的眼睛盯着汪顾,神情冷淡,还带几分愠怒,可汪顾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就是觉得师烨裳这种满面霞飞,连眼眶都是红着的样子无比可爱,长长的身子一弯,她毫不客气地坐到师烨裳腿上,憋一脸受样,环住师烨裳纤细脖颈,趁师烨裳不注意,她含住了师烨裳薄透得像是一碰就要破皮的耳廓,吃糖一样不断吮吻,直到师烨裳边压抑急喘,边忍无可忍地别过头,一手推开她的脸,一手抓一块榴莲酥塞进她嘴里,抖声道“看你样子比我还饿,赶紧吃东西吧你。小、飞、象。”

    汪顾叼着榴莲酥呜呜笑,蹬住沙发扶手一个挺身从师烨裳腿上跳下来,顺便用她沾着油酥碎屑的嘴亲了师烨裳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里,拿起遥控器替师烨裳将电视声音调大,“师烨裳。”

    “嗯?”师烨裳夹起一块肠粉。

    “我喜欢你。”汪顾面向电视,例行公事道。

    师烨裳把肠粉放进嘴里,边嚼边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

    194——吗——

    正月初四,还不是工作日。

    汪爸爸汪妈妈天没亮就和老同事们农家乐去了,留下呼呼大睡中的汪顾师烨裳和大熊汪汪看家。

    本来今天师烨裳是打算睡到天昏地暗的,因为初七她就得回国代上班,而她自手术后就变得渴睡非常,也不知是不是医生摘除肿瘤的时候顺便截断了她那根主管兴奋的神经,反正她现在如果一天睡不够八小时就会无ji,ng打采,喝多少咖啡都没用,徒增胃疼,害她很有点儿要把咖啡戒了的意思。

    可惜清早七点半的一通电话吵醒了她,铃声是林森柏故意瘪着嗓子给自己录的,朦朦胧胧中听起来很像鸭叫,“师烨裳!接电话!不然我咒你吃饭掉筷子!睡觉踢被子!走路撞电线杆子!”

    师烨裳从汪顾怀里挣出来,艰难地伸出胳膊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哈欠,揉眼睛,“丫头,你起这么早只有一种可能,要替咪宝请假是吧?准了准了,请多久都行。不过奉劝你俩保重身体吧,年纪轻轻夜夜笙歌是不好的。”她说完就要挂电话,林森柏在那头却ji,ng神得不得了,汪顾躺在床的另一侧都能清楚听见她的声音。

    “假是肯定要请的,我们准备初六才回去,但你不能把我想象成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林森柏大概也是躺在床上打的电话,她的声音虽然ji,ng神,四周环境却很静,偶尔有几声布料擦动的声音,可能是咪宝被她吵得翻身捂头了,“我打电话是为告诉你留意点儿你们家新楼盘,刚才端竹打电话通报我说丰合那个莫茗梓在源通和盛昌的几个楼盘都搞了鬼,煽动业主做不理智投诉,我这里确实有这么个情况。连盛昌她都敢动,我怕金狮也要被祸害。吱你一声,你防患于未然吧。看她那架势,就算金狮跟她有合作项目她也不会放过那些清水项目的。”

    这几年,师烨裳并不直接过问金狮管理方面的事,大宗的企划案她也是看过就完,除非做得太离谱,否则她一般不予置评。现在,林森柏提起投诉,她便觉得那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捏捏发痒的鼻尖,她又补上一个哈欠,“事必躬亲果然是你的原则啊丫头。”林森柏立刻发出不满的嘤嘤声。“累不累?”林森柏说累也没办法,事业就是离不开人的婴儿,除非想退休养老,否则就得看着。“那个什么莫明子决明子的,连搞你们两家,肯定也会弄到金狮的,我一会儿让客户关系部的人留意一下。谢谢你提醒哈,替我向咪宝问好。”林森柏说别客气,然后便支支吾吾地好像有话要说,可又不好意思说。师烨裳听出她有为难事,故意用轻佻的语气问她“嗯?丫头,你不会是要撺掇咪宝离职吧?告诉你,不行。除非我死,否则咪宝不能走。不过除了离职之外,一切都好商量。”

    汪顾缠住师烨裳,搂着她的腰又把她往自己怀里带。电话另一头的林森柏不知说了些什么,汪顾只听师烨裳长长哦一声之后便是沉默。林森柏开始语无伦次地解释自己的用意。

    大概过去十几秒,话筒里的声音越来越小,师烨裳在汪顾怀里抹着眼泪仔细辨认林森柏那已经模糊成一片的语言,最后,她实在忍不住地劝停林森柏,“唉,行了行了,丫头,你都这样了还能说话啊?你说那事儿我也正准备跟咪宝提呢,今后我会很忙,会馆的事可能一点儿也管不了了,你问她愿不愿意当总经理,要是愿意的话,提个她信任的人上来负责会馆就行。就这样,你们继续吧,我挂了。”

    师烨裳说挂就挂,一秒也不迟疑,手机被她放回床头柜的同时,汪顾问“怎么了?怎么说到后半段林小姐声音都变那样了?”离得近,林森柏的话她多少能听见一些。

    “还能怎么,咪宝在旁边折腾她呗。想不到她俩居然定下来了。真是什么壶配什么盖,一点儿也不凑合。”师烨裳恨光,面对窗帘与面对汪顾,二选其一,她识时务地选择了后者。闭着眼睛钻进汪顾怀里,她喃喃问“冷……暖气是不是停了?”

    汪家二老这边是旧区,集体水暖自然不比温泉别墅那边中控电暖可靠,暖气管子一到后半夜就冷得像冰,早上就更别提了,也不知是它给人供暖保温呢,还是人给它供暖防冻呢。

    “没事,我搂着你就不冷了。”汪顾说着,在被窝里将师烨裳搂得更紧一些。

    有空调,她不开不开就不开。大被融融,美人在怀,开空调?神经病。

    两人一觉睡到十点多,又在床上窸窸窣窣地赖了一会儿,直到脖子都睡疼了才各自起床洗漱。吃完早饭,师烨裳照例要带大熊和汪汪去逛公园。汪顾坚持陪同,理由是春节期间公园里常有小孩子乱放年里剩下的鞭炮,万一师烨裳又被鞭炮吓到,怎么办?其实她也不清楚真要发生了那种事该怎么办,可她就是觉得师烨裳没她不行。把师烨裳一个人放出去是危险的——一不小心路人就遭殃了。

    “师烨裳,春光明媚,我们干脆直接去野炊吧?”出门之前,汪顾突然提议。

    师烨裳转头,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她,“你?野炊?……是野餐吧?”

    野炊和野餐的区别就是一个要做饭,一个不用。

    一提汪顾的厨艺,师烨裳眼里便充满了赤裸裸的恐惧。

    她只吃过汪顾炸的荷包蛋。嗯,说实话,挺不错的,特别像荷包。

    黑绒荷包。一点儿杂色都没有,黑得那么纯粹,令人不禁怀疑炸蛋的那个家伙不是瞎子就是色盲,不然至少也是个色弱。更可恨的是,那个蛋,外面都黑成炭一样的了,里面居然还是溏心。真真一个外焦里嫩。效果堪比雷击。

    汪顾当然有自知之明,就算师烨裳敢吃,她也不敢再让师烨裳吃自己做的东西了。焦化的食物容易致癌,师烨裳患过肿瘤,好在是良xi,ng,汪顾十分庆幸,因为如果她早几年遇见师烨裳,那肿瘤恐怕就该是恶xi,ng的了。

    “我们可以煮东西吃啊,煮东西总煮不坏吧?”汪顾天真地说。

    师烨裳拢了拢唐装领口,聪明的脑瓜想到一个万全之策,“不如我们带瓶热水,买两盒方便面,到公园里泡着吃?”

    嗯,这绝对是个好主意。就是有点儿怪而已。设想,两人,寒风萧萧中,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各捧一碗热气腾腾的康师傅红烧牛rou面……不,这不是野炊,也不是野餐,这明明是拾荒拾累了的两个拾荒者不小心坐到了同一张长椅上才会出现的场景,就是这个味儿!

    “师烨裳,你……”汪顾由衷佩服师烨裳的想象力,又不知该用什么语言去赞美才好,一时词穷,捻须半晌,搜肠刮肚,终于吟出千古名句“到底是何方妖孽?!”

    ……

    野炊当然是不能实现的梦想,两个人溜完狗就回家了。汪顾践言,回小别墅拿酒,师烨裳喂完大熊汪汪,吃了德国医生寄来的营养素,又爬上床,打开电视,抱着毛毯看录播的相声小品晚会。午间过半,汪顾拿了酒回来,拆开一包薯片,砰砰打开两瓶小香槟,递给师烨裳一瓶,自己留一瓶,两人嚼着薯片,就着乡土味十足的赵派小品,xi,ng质盎然地糟蹋三千多块一瓶的好酒——有钱就是不一样,要放在过去,汪顾早该跳脚骂人了。

    这一段,两人俨然是处出了默契来,师烨裳的笑声很细,薄薄透透,一发即散,就像她这个人,汪顾生怕她和她的笑声一样消失掉,忍不住贴着她背后的枕头搂住她的腰,她也不阻止,原先身子还会抗拒地向外稍微歪一歪,现在连歪都懒得歪了,汪顾搂汪顾的,她笑她的,偶尔被酒呛了,她咳,汪顾替她拍背,过一会儿汪顾被薯片呛了,汪顾咳,轮到她替汪顾拍背,两人上演了一幕全世界最无聊的情侣相处场景却不自知,依旧自娱自乐地对着电视秀门牙。

    “真可惜,德云社封箱了,要不然咱明天可以跑北京去看现场。”下午四点,汪顾打个哈欠,看着某地方台的郭派相声,对身边那个半晌没动静的死人说。可“死人”死得很透,听了她的话却照样默不作声。汪顾偏头去看,发现“死人”俨然是安详地“死”着了,一张“死”脸上还带着丝丝笑意,整一副心愿得偿死而无憾的样子。“唉……”汪顾看着她微翘的嘴角小声叹气,叹到尾声又突然感觉自己像是已经与师烨裳如此平淡地过了六十年。

    曾经最最害怕一生平淡的伪小资轻轻在伪死人光滑温热的额角上亲一下,认命了。

    如果能一辈子平平淡淡,没病没灾地与最爱的人守在一起,那……除了感谢上天,也就再没其他需要做的了。

    “师烨裳,你要好好活着,不能让我把你受过的苦也受一遍,知道了吗?我会受不了的,我没有你坚强。我小时候手指被订书机订一下都会哭半小时的。”汪顾知道自己没立场去要求师烨裳做什么,所以这种话只敢在师烨裳睡着的时候说。

    师烨裳的坐姿,一如既往,极其端正,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她的身体都是与床面垂直的。但就在汪顾说完那句话后,她的平衡被某种不知名神秘外力破坏,先是脑袋向被两人体重压陷的床间歪斜,然后,她的身体也顺着那道惯xi,ng力倾靠往汪顾之所在,最后,她在汪顾雀跃的注视中静静枕上了汪顾的肩,睡颜依然美好。

    195——?——

    与师烨裳那边的惬意恬静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林森柏这边的热火朝天。

    海南的热,总所周知,但林森柏之所以被热成一尾白灼大虾,却不是因为天气,而是因为温泉。海南的万宁市兴隆镇以温泉和咖啡着称,兴隆华侨农场也因华侨众多被称为小联合国。可林森柏将春节旅行第二站定在兴隆的原因也不是温泉和咖啡,她只是想去看热带植物园而已——聚众出行,谁管她爱不爱。

    由于老人和孩子都喜欢原汁原味的石砌温泉池,她打初三起,已经“跟团”泡了整两天的天然温泉,她怀疑自己再泡下去,皮肤就会因高温而变成咪宝最喜欢的,白白滑滑,软软腻腻的……盐焗ji皮,所以今天,她无论如何不能陪着“团友”们继续窝在兴隆那些拥有天然温泉池的小度假村内,她要奋起!她要住五星级!最关键的是,她要洗冷水澡,泡冷水池!她不能让自己成天生活在硫磺味里不见天日!于是她留下导游和随行照顾四老两小,找了个合适的借口敷衍过徐延卿便与咪宝一起搬进距离兴隆温泉密集区十二公里的石梅湾艾美酒店,开始享受她们“难得”的二人世界。

    艾美和喜来登一样也是喜达屋旗下的酒店,因同系同品,其奢华程度自然与亚龙湾的喜来登不相上下,同时因石梅湾地皮便宜,使得它有资本不吝惜土地,占地面积要比亚龙湾喜来登还要大上许多,当然,暴发气质也要浓上许多即使是普通客房也采用了国内罕见的低密型,整个酒店没有高于四层的客房,海景别墅更是一栋连一栋,门市价还特别便宜,导致林森柏一到酒店就开始感慨自己的博利假日搞错了市场定位,小小鸽子笼,租好租,卖不好卖。

    咪宝酒店住多了,样板货也看多了,可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物超所值的酒店。一万多块便有异常优质的全海景套房住,厅像四敞八开的通风堂,房像三面观海的大亭子,拉开三米阳台门,离泳池只有五步,宝蓝色的泳池外还有与天一色、望之不尽的大海。烈日下,近处有被阳光晒成白色的沙,水线内有被海水浸成金色的沙,潮涌处有沉在海面之下、被海水洗成蓝色的沙……咪宝站在实木露台上深吸一口气,对着大海喊“林、森、柏~”林森柏嘬着牛nai从沙发间站起来,手捏檀香扇,晃晃悠悠走到咪宝身边,刚一站稳就用冰凉的牛nai瓶去贴咪宝的脸,等咪宝被她冻得一个激灵,缩起脖子躲离她三步时她才像个老流氓般□着开口道“喊完啊。”

    咪宝擦掉脸上水珠,莫名其妙地看她,“喊什么?”

    林森柏继续嘬牛nai,牛nai瓶先叫唧唧,后叫咕咕,她再猛力吸一口,可怜的nai瓶君便光溜得连条裤衩也不剩了。“啊~”她大张开嘴,叹一口nai味浓郁的凉气,摇摇扇子,眼睛斜瞄着咪宝问“你不是要喊‘林森柏我爱你’的么?怎么能只喊一半?”

    “我啊呸!”咪宝作势踹她,她也假装被踹到了一样摸着小腿叫疼,咪宝抢过她的小扇子,边往汗shi的颈间扇风,边抚猫般顺着她后脑勺上的黄毛道“你自恋不打草稿,臭屁不嫌牙疼。我是叫你过来给我捶背而已,谁要喊后面那三个字啊?又不是演电影。”

    日暮将至,四周一片炙热斑斓的宁静。海面层叠翻浪,却听不见一点儿声响,屡有七色彩帆点缀茫茫海兰,远处,大型邮轮慢蹭蹭在海平线上爬动,像只笨拙的大白鲸。加井岛近在咫尺,似乎一伸手就能摸到。

    “钱隶筠,我好愁啊。”林森柏颇不要脸地装着小鸟依人满身是汗地靠进咪宝怀里。咪宝不知她愁什么,却也不问,只张开双臂将她揽在身前,下巴靠在她肩上,静静等她说。“你说咱是在三亚养老好呢?还是在万宁养老好呢?要快点定下来,再不决定就来不及了。”

    咪宝轻轻在她颈间啃着,牙尖与皮肤难分难舍地厮磨,却要小心翼翼,不能留下吻痕——咪宝不喜欢这样,她喜欢让林森柏周身贴满属于她钱隶筠的lo。可指不定什么时候老人家和小鬼们就杀过来了,那些lo却不是说消失就能消失的。“为什么会来不及?”

    林森柏喝太多牛nai,连汗水都散着温软nai香,和着柏木淡香水的冷冽气息,是一种甜蜜而踏实的味道。

    “我满身汗呀,舔来舔去咸不咸?不怕齁死啊?”林森柏痒痒,边说边笑着躲避,“还舔、还舔?!”可咪宝将双臂锁得死紧,右手还力量过剩地在她腹间摇着扇子,她又不能真令脊柱侧弯九十度,躲避之事只得作罢,可怜一个想当攻的小受成天去健身房锻炼出来的一把ji仔儿力气到头比不过一个连逛街都懒更不知健身房为何物的大攻。“一间养老院从等地到建成,算到最快也得三年,管理成熟五年,这么一算八年就过去了,要想硬件完善,又得修修改改,十年之内能住咱俩吗?估计悬。我见北欧那些养老院都是一改再改,改了好多年都不尽如人意的,我又没这方面的经验,这可怎么办呢?要是我四十岁之前它还不能……”

    咪宝听她唠叨听得一头冷汗,为防她把自己活活纠结死,只好喊停,“cut!林森柏,你今年才二十八!”掰转林森柏的身体,咪宝两眼盯着她那双无辜的桃花眼,扇子却还在她背后不停扇动,“快去换衣服!我教你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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