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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GL] 第61节

作者:叁仟ML 字数:13276 更新:2022-01-12 05:50:02

    给狗儿们铺窝的时候,汪顾发现自己此时的心情似曾相识雀跃而忐忑,激动而沉着,心里期待的事情已经在脑子里形成香艳火热的画面,但面上照是一派正经矜持,明明知道也许会发生些什么,但还在“敌不动,我不动”。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古老的哲人告诉汪顾,这是兜里揣着几百块钱,打算跟初恋情人初次夜不归宿,初次在外开房,初次品尝禁果的感觉。

    可汪顾和咪宝一样,向来把古老哲人的话当狗屁。她认为她一个前女友按“打”算的人,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像不争气的处女们那般青涩拘谨,所以这种感觉肯定是因为海鲜吃多了,体内嘌呤大量堆积产生的副作用。

    狗儿们回到熟悉的家,兴奋得怎么叫也不肯回窝睡觉,汪顾脑汁熬干力气费尽总算把它们都安置好,一看表,都十二点了。

    汪顾站在院子里抬头向二楼的窗户,明黄灯光,自始至终都没变过。师烨裳的主卧里几乎不存在照明系统,这种明黄的光线来源只有一个,浴室里那两部各两千瓦的浴霸。

    “又在浴缸里睡着了肯定。”汪顾摇摇头,赶紧往屋里走。她真的没法儿想象如果放师烨裳这种人独居,她的生活到底会糟糕成什么样子——从没见她做过任何家务,包括洗内裤。没有一次不在浴缸里睡着,无论冬夏。她把自己的枕头睡瘪了都不知道翻翻或是拍拍,一定要等第二天揉着颈椎开会时才会想起可能是睡姿不良,但她还找不到原因。把狗粮和一堆下酒用的巧克力豆都放在冰箱里,还用同样的收纳盒盛着,三番四次给大熊喂毒药,喂完了自己再去嚼狗粮下酒……

    她犯起迷糊来直让人乍舌,可她要正经做起事儿来,又一点儿也不含糊,简直称得上是一部活体家务百科。汪顾记得有一天早上车子在路上抛锚了,坐在副驾上的师烨裳原本还抱着咖啡打瞌睡,大概感觉“摇篮”停晃的时间太长了,便不满地闭着眼睛埋怨。汪顾告诉她已经拨了热线,正在等救援,她二话不说推门下车,撩起袖子打开车前盖闷头就是一阵捣鼓,没过几分钟,她将一切恢复原状,坐进车里,边抽shi巾擦手,边让汪顾开车,汪顾将信将疑地拧火,挂档,踩油门,果然,车子又能动了。汪顾问她是不是学过修车,她闭着眼摇头,说曾经因好奇而拆过一辆车,发现没什么大不了就又把它焊回去了,而已。汪顾问她还做过什么奇妙的事,她颇不耐烦地告诉汪顾,她在意大利吹过玻璃,把吹坏的摆成一堆,玩多米诺骨牌,在法国酿过红酒,由于时间不够,只将它们酿得进了桶,而没喝上。她买过两台机床,一台刨床,一台镗床,闲来无事自己做过些东西……然后她又在阿斯顿马丁牌摇篮的非固频摇晃下,睡着了,因为此前她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有时汪顾觉得师烨裳除了一副皮囊之外,底里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男人。

    “师烨裳,”汪顾揉揉师烨裳埋在白色泡沫之下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起来上床睡,不然得感冒了。”好吧,也就喜欢泡泡浴这点不像男人了。

    药里有一定量的安眠镇定成分,师烨裳会昏昏沉沉不奇怪,但是每次都在浴缸里睡着这个习惯实在是太危险了,万一有天没有人管着她,她岂不是要在浴缸里睡到天亮?然后……再看见她的时候,会变浮尸……吧?

    汪顾扶额。

    这个习惯也跟她的外表一点儿不相称呀……

    “几点了?”师烨裳还闭着眼,但听口气已经清醒了。

    汪顾打开泄水口,拿起花洒,替师烨裳冲掉身上的泡沫,“十二点了,虽说明天不用办公,但你不是还得回去看你爸爸?早点睡觉,好不好?”大概这是汪顾生平第一次用那么温柔的口气跟人商量一件对那人有益的事情。

    “我只想见他,但没兴趣见那个奇妙的女人,”师烨裳环搂住蜷起的双腿,像团粉嫩粉嫩的糯米糍一样坐在浴缸中央,“明天我要睡一天,你别管我。”

    师烨裳历来不在假期看望师宇翰,因为师宇翰在双休日之内会回到郊外的住处与师烨裳最烦的“后妈”团聚。即使已经有小半年没见面了,师烨裳对他的惦念依然小于对“后妈”的敌意,无论那位后妈是不是已经害怕影响他们父女关系而主动切除了子宫,也无论那位后妈是不是一直在暗地里关注着她的生活。

    “睡多久我都不管,”汪顾拿来浴巾,裹住师烨裳□的身体,按下心中 y  不息的邪念,扶师烨裳站起,慢慢引她跨出浴缸,慢慢牵着她往房里走,“只要你保证你会醒来。”

    “这种事情是不能保证的。”师烨裳只手划开汪顾握在她上臂间的五指,几乎是习惯成自然地又往酒柜边走。汪顾猛咽一口唾沫,眼睛盯在她长发之下,诱人的腰臀之间,木然地应了声“嗯”。

    师烨裳惊讶地问“酒呢?”

    汪顾答“我喝光了。”她屏住呼吸,两眼发直地看着师烨裳转过身来。前胸后背,数道狰狞疤痕。

    “你和我不一样,少喝一点酒比较好。”师烨裳走回床边,姿态优雅地揭被上床,顺手熄灭背景灯,“你不是想和我上床吗?来吧,反正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汪顾脑袋里轰的一下,白了,因为血都往下边去了。

    慢慢走近床边,她蹲在师烨裳面前,手探进被窝里,摸到师烨裳的手腕,气喘吁吁问“你……又在y我吧?”

    师烨裳挑眉,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挺腰翻身,笑对汪顾,淡淡道“我的身体是你想得到的东西吧?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她用力一扯,汪顾跌趴在她身上,巧笑望着汪顾失措的眼,她用很欠揍的口吻说“我不反抗,但希望你也不要介意我把你错认为张蕴兮。”

    “然后……要不要给你个棉花团把耳朵堵起来?”昏暗光线中,师烨裳笑得很暧昧,但汪顾从中看出的只有j,i,an诈,以及言不由衷。

    在师烨裳耳边印下一吻,汪顾翻身到自己常睡的那一边,连棉被带师烨裳一起拥入怀中,架臂环住,架腿环住,一副大野狼缠住大型猎物就不松口的架势,咬着牙在师烨裳肩上般道“继母大人,你快睡觉吧,都困得睁不开眼了,还有心情想着要把我推开,我真是要佩服您的思维能力。嗯,没错,虽然我确实想要你的身体,想得都快经血倒流了,但我觉得今日初相见,我还是矜持一点好,快点,闭上眼睛,睡觉。”汪顾隔着被子,拍拍,就像汪妈妈在过往每一个没有空调的盛夏里,为她摇着蒲扇,拍着她的肚子,让她快快睡着一样——汪顾直到十七岁,夏天还是在院子里睡觉的,入睡时有汪妈妈,睡着后有左右两卷蚊香。

    厚重棉被发出安全感十足的蓬蓬声,师烨裳刚要张口说些什么,赤裸背脊上却传来温和的暖度,汪顾解了自己的浴袍系带,将前胸靠到她的肩背上,在棉被下用浴袍的衣摆包住她,“睡觉,医生应该告诉过你,想太多对身体不好的吧?”

    “那就请你不要太xi,ng感撩人,这样对身体同样不好。”师烨裳又用被子蒙住自己鼻尖,将身子朝床边靠了靠,“汪顾,我希望可以对你说清楚……”

    “你不爱我,你永远不爱我,从你嘴里我得不到爱这个字,现在也好,将来也好,你爱的只有我亲妈,对不对?”汪顾拉回师烨裳快要从床上掉下去的身子,让她继续睡在枕头中央,床铺中央,宁可自己只睡半米铺头,“我对你确实有居心,这个没错,我天天想着怎么跟你共赴云雨,干柴烈火,但是你……”汪顾想说,“你还未痊愈”,可又不对,听说长时间昏迷的病人在醒来后,xi,ng状态会处在巅峰值……汪顾又想说,“我对你是纯洁的”,可自己腹下shi润的部分又要怎么解释?撒谎总是不对的,于是汪顾发狠似地捶灭床头的灯光开关,不顾一切地搂紧师烨裳,拳头抓在她腰下,喘气道“你是不一样的。”

    在昏黑的房间里,师烨裳的嗓音并不会像浴霸那么温暖。她的喉咙里呵出嘲笑般的气息,继而放松了身子窝进汪顾怀里,深深叹口气,闭上眼睛,“没什么不一样,只要得到了,就都一样了,晚安。”

    然后,汪顾发现,这其实又是师烨裳对她自作主张强迫师烨裳搬回来住的惩罚……只不过这回是心理与生理各占百分之五十的双重虐待,正儿八经的s。

    汪顾越过师烨裳的耳朵去看床头的荧光钟,十二点十九分,距离六点,还有五个小时四十一分钟。

    这、这可怎么熬啊……

    140——果——

    二零零七年一月十五日,对端竹来说,应该是一个颇具里程碑意义的日子,可她的这一天,也就是早上被郝君裔带着去吃了早餐,开庭后与郝君裔一起默默地坐在庭外长椅上看书,等传讯的时候上庭说两句话,之后便被郝君裔带离了法院,坐上郝家的礼宾车,摇来晃去的一路上,两人继续看书。

    林森柏和咪宝在整个开庭过程中没有出现,但她们昨晚把端竹带出校园,陪她吃了顿饭,看到端竹很高兴的样子,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叮嘱端竹要照顾好自己。端竹没发现她俩一顿饭吃得这叫一个貌合神离,于是只乖巧地应着好,并提醒林森柏按时吃药。

    “董事长,我们是先回您家,还是先回老宅?”司机在一个红灯前询问郝君裔意见,郝君裔懒得想,便把问题丢个了端竹,“端竹,你想先去我家看看,还是先去我父母家拜访老人?他们准备了午饭等你去吃,不过看起来时间还早。”郝君裔抬头看车厢里的电子钟,刚十点半。

    端竹是孝顺的,她想起去年春节在林森柏家里,林森柏双亲予以自己的周到照顾,心知如果只有这两个选项可选,那么无论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先去拜访老人,“我……我可以先去看看您的父母吗?”

    “当然可以啊,不过一会儿你别叫我郝老师,直接叫我名字好了,连名带姓叫也可以。今后你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和他们住在一块儿,你就准备吃苦吧。”郝君裔j,i,anj,i,an地看着端竹,笑,笑得两颗大门牙都闪起了狡黠的光芒。

    郝家的人都知道郝家长辈全是典型的家教狂。不管是自家还是别人家的孩子,只要举止得当,善良有礼,他们就都喜欢,反之,他们就都厌烦。别看罗丫丫在学校是那么个生猛海鲜般的主,回到家里,见了长辈,那也得规规矩矩,手是手脚是脚食不言寝不语地摆弄好自己,然后坐在高高的花梨木太师椅旁,听长辈讲那些过去的故事,就算那些故事已经被讲过八百遍,罗丫丫一听见开头就可以从头到尾流利地背出来,甚至在听那些革命故事的时候已经能够脑内补全为纯洁的男男之情,内容包括父子,强强,年下,生子……可她依旧得乖乖听着,顺便感慨“这就是赤色革命后代的宿命”。

    端竹对家庭的印象少得可怜,仅有的一点儿残渣必须在贫乏的记忆里用力翻找。对十四岁之前的她来说,外婆,就是家,失去了外婆,她就失去了家。后来,别扭的林森柏闯进她的生活使她对家的概念逐渐有了改变。

    现在,她已经很清楚那个所谓的“图书馆”其实就是林森柏的房子,可那也只能称为林森柏的房子,不是林森柏的家。有一回端竹看了本书,书上有古人的一句话,叫夫为妻家,妻为夫家。端竹看不懂,于是拿去问林森柏,林森柏解释给她听,家,即是相爱的两人间,一人对另一人的意义。端竹有此推断,对林森柏来说,咪宝才是她的家,没有了咪宝,“图书馆”就真的只是一间大房子而已。

    可是明白了“家”的意义,并不能说明端竹对“家”这个词有了足够清醒的认识,特别像郝君裔那种过年吃饭动辄摆开四五十桌,平时吃饭也得分开三桌才能坐下的“家”。于是当郝君裔呲着嘴对她j,i,an笑时,她很天真地笑了回去,全然不知自己要面对的将是怎样一种惨绝人寰的教育。别忘了,她的寒假,即将到来。而她的这个寒假,将会是影响她一生的寒假。

    “我可先告诉你,我家那两位魔王可不像林森柏家那两位一样和善,他们已经为你请了家庭教师,从今往后,你会过上和罗丫丫一样悲惨的生活。端竹,请准备好接受最变态的教育吧。”车近郝家老宅,郝君裔点起一根烟,用力吸两口后熄灭,从冰箱里拿出定妆水,对着她那张素颜一顿狂喷,似乎力求让自己的脸变得有ji,ng神些,但她其实已经够有ji,ng神的了,简直像打了ji血一样。

    端竹不知道罗丫丫过的是多么悲惨的生活,她以为自己只是顺路过去拜访一下老人家,就像过年时去拜访林森柏的父母那样,住几天吃几顿饭陪着老人看电视跟老人聊聊天而已,于是她乖巧答道“naai说,别人教育我是为了我好,我应该感谢教育我的人。”

    可是……又怎么可能会那么简单……要真像端竹想的这样,那关于她的故事,不说也罢了,因为如果勉强说下去肯定能让说书的人嘴里淡出个鸟儿来。反正不都那么回事么?善良的痴呆少女一定会遇到一个善良的腹黑王子,两人一见生情,二见生子,三见生皱纹,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幸福快乐的生活……幸福快乐的生活是说书人最恨的生活!那种生活的存在只会让说书人穷困潦倒的苦日子显得愈发悲惨!于是不能!绝对不能!就是穿越时空雷死你也要把那种剧本改掉!改掉!

    不过……郝家人没有给说书人这个穿越时空雷死人的机会,因为在他们家,童话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人家讲究的是奇迹!

    好吧好吧,发泄完对童话的不满,咱们言归正传,来说说郝家相较于正常的高干世家有什么不同。

    与大多数人印象中无产阶级革命者死板的“五代无公卿、三世无豪富”不同,郝君裔家的革命者们可不是“泥腿子二愣子土枪杆子破帽子”那情况下出来的人。

    郝家自郝君裔往上数两代,也就是郝君裔的爷爷一辈三人,便有两个是晚清政府保送留洋的官派留学生,一门洋化在所难免,而相形之下,更不容易的是他们都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郝君裔的爷爷郝耘摹从十六岁开始在美国生活,期间主修情报处理,二十岁从美国知名大学毕业,在导师的推荐下进入美国军方第六信息实验室,参加过多项相关情报处理的顶尖实验课题。二十三岁时他怀着报效祖国的心愿回到国内,适逢大革命,他便投入临时大总统麾下,当起了情报科副科长。

    因长期生活在国外,郝耘摹遭英美资本主义荼毒颇深,可以说整个人都是海派的,但他也和张家人一样受着中国特色的家庭教育,知道“从善如流,望风而动”这个道理。二七年,大革命宣告失败,光头兄上台,当时国内立刻有人指出光头兄因为出身关系,不能算是个资产阶级代表,无法完成资产阶级革命,遂纷纷退出临时政府,归隐的归隐,从商的从商,这其中就有郝耘摹。

    可郝耘摹这号人,是那个时代的万金油,有政权就少不了有特务,是以汪公子找他,宋美龄找他,可他就是对那些伪资革命者不感兴趣,最后,还是国母有办法,凭三寸不烂之舌劝得他投向当时最具备海派特色的中共机构,也就是后被更名为中央调查部,再被更名为国家安全部的情资机构,中央社会部,专门从事国际战略情报搜集和密码通讯及相关管理。

    当时,处于白色恐怖之下,求贤若渴的苏维埃共和国并不介意他的身世背景,而说起来,他的身世背景也比国母和周总理更显单纯,手工业者的儿子,撑死了算个小资产阶级,除了过往任职经历,不存在什么背景问题,于是直到文革结束,他也还是在他的位置上安稳地呆着,期间几升几调没人说得清,但从他享受着副部级退休待遇,至今国家为他个人及未解密情报安全考虑将他一个公安系统出身的人安排在军区大院里养老就可以看出,他年轻时究竟有过怎样的辉煌。

    而郝君裔的naai胡敏,便更是个不可多得的郑萍如式人物。她早年自费留洋,在英国学习语言,后辗转于欧洲四十六国间,练得一口叽里呱啦的标准世界语。她回国后,曾经显赫的家门已入败落之境,她先是进了当时一家国内有名的杂志社担任编辑,后由因种种原因被革命的火焰点燃了爱国激情,心甘情愿地做了个不为人知的地下党。

    地下党是做什么的?《新华字典》的解释是民主革命时期,中国□在国民党统治的地区和日本侵略军侵占的地区,秘密进行革命活动的党组织,通常称为地下党。可见,地下党不一定都是特务。

    但好巧不巧,胡敏就是个特务,而且还是某区的特务头子,她干的事情,总的来说就是用她满口标准的世界语,穿梭在所谓的上流社会中,在麻将桌和沙龙派对上收集各种有价值的信息,用于反特务。

    从咱们平头老百姓的角度来看,郝耘摹与胡敏的结合,那简直就是两个鬼j,i,an鬼滑的人躺在一张床上,你满肚子秘密,我也满肚子秘密,大家最好闭嘴睡觉闭嘴上床绝对不要聊天,否则肯定漫屋子飞国家机密的悲惨婚姻。

    但其实不然,郝耘摹与胡敏自有他们的浪漫。两人因为一次舞会结识,跳过一支舞后干柴烈火烧得几乎映红解放区的半边天,结婚在所难免,可等打结婚报告时才发现两人处于同一单位中,干的是两种完全相反的工作,这就不是什么好笑的事儿了。虽然当时提倡在组织内部搞对象,可胡敏的身份是要抛头露面的,有时候甚至得有意无意地曝光一些隐私,以换取最大限度的情报,而郝耘摹的身份必须严严实实地捂着,连真实姓名都不能被人知道,更不能被曝光相貌,于是一时间,鹦鹉与乌龟的爱情道路充满曲折艰辛,狗血程度昭昭要赶上罗密欧与朱丽叶。

    郝耘摹端得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组织说“这种情况有些为难”,他便立刻提出放弃公职,签署保密协定,从此退下阵来当未婚妻的贤内助。好在凡事都有例外,人才紧缺的革命时期,知人善用方是不二原则,党和政府对党员婚姻这种天成美事历来采取关怀政策,只要不威胁工人阶级的利益,结个婚而已嘛,做好保密工作就行!遂有一份报告,从郝耘摹的上司那儿突破层层关卡,一直打到了李克农办公室,这位后来被授予上将军衔的特务王百忙之中匆匆看了一眼,鹅毛笔一挥,这才成就了一对隔着办公桌泪眼守望的痴男怨女。

    两人婚后响应“人多好办事”的号召,增产报国,生足了刚好过及格线的七只猴子。

    如今,郝家一代七子中四个定居国外,只有三个留在国内,分别是郝君裔的大伯父也就是罗丫丫的外公郝连六,郝君裔的父亲郝连事,和郝君裔的四叔郝连思,就此可以猜出,郝家上一代的七个孩子尾名连起来,是白居易《忆晦叔》里的一句话六事尽思君作伴。

    141——不——

    唠唠叨叨地嗑完了郝家老爷子的八卦,有人该嫌啰嗦了,可讲故事嘛,哪儿有不啰嗦的,马三立,马老先生那唠唠叨叨的相声,不就自成一统了吗?车轱辘话来回说,来回听也是种乐趣,可惜,郝家家谱太复杂,如果以马老先生的方法八,这卦得八到猴年马月去,用罗丫丫的话说,就是“汗牛充栋算个屁,你听完他们讲的故事肯定比汗牛还冲动,冲动得恨不能流落街头也别姓郝”——罗丫丫和端竹一样大,今年也十六。身为郝家第四代中最大的孩子,她即使姓罗,又是女孩子,也一样逃脱不了被抓去接受“ji,ng英教育”的命运,她的母亲郝君初明白她不愿被绑在家里学礼仪学社交学对付各种人的手腕,可又无法违背父亲和爷爷的意思,于是只得打一巴掌给个枣地买了一大堆原版漫画给她,在她痛苦的学习过程中给她点安慰。

    不过,唠叨完郝家老爷子,他底下那七只猴子也就没什么可唠叨的了。

    高干子弟,就那么回事儿,这一票人里出点儿什么奇迹根本不足为奇,人家聚在一起讨论的就是怎样“创造奇迹”。

    咱们的端竹,本身就已经是个奇迹了,但接下来,她将创造更大的奇迹,因为她即将落户一个奇迹之家,她即将接受与罗丫丫一样的ji,ng英教育,她即将走上一条之前想都没想过的奇迹之路。

    “爸妈,我回来了。”郝君裔一进家门,立刻变脸,平时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现在却比谁都ji,ng神。

    管家老太太接过她手里的公文包,替她和端竹拿来拖鞋,不等她把鞋换好便抓着她的手要看这位大小姐在学校里呆着有没有吃苦受罪,“又瘦了呀,小裔呀,这样不好的,”老太太猛拍郝君裔肩头,郝君裔似乎也习惯了,只陪着笑站在那儿,嘴里说没瘦没瘦,可昨天上磅时掉了的两斤rou说什么都没法瞒过面前这双火眼金睛,“端竹呢?端竹呢?不是说好带她会来吃饭的吗?我做了很多菜呀,听丫丫说她很瘦很瘦,我要把她养得胖点儿。”老太太往郝君裔身后瞧,但她身后只有一扇紧闭的大门,哪儿有端竹人影。

    论粗心,郝君裔比林森柏亦不逞多让,她不知道端竹是个不随便进人家门的乖孩子,还以为端竹会跟在她身后,只没料到她进来了,带闭合器的门一关,端竹还在外面站着。

    “好规矩的孩子啊,孤养了真可惜。”

    管家老太太边赞边开门,端竹拢着手站在门外,一见她,立刻乖巧地问候道“naai好。”

    礼貌的孩子总会更招人待见,管家老太登时笑逐颜开,对端竹喜欢得不得了,此时郝连事和郝君裔的母亲邝水瑺也下了楼来,端竹掐着时间不分名讳地问候“爷爷好,naai好。”

    “哦!是端竹吧?进来进来,快进来,门外多冷啊,傻站着干什么,小裔你也是的,孩子要交给你养还不知得被你折腾成什么样子。”邝水瑺有一般慈母的特质,对郝君裔百般宠万般疼,但她也不乏事业女xi,ng的干练,郝君裔从小到大做了一大堆坏事,多数是她给擦的屁股。

    之前她听说郝君裔要收养端竹,心里自然高兴,因为郝君裔早已对家里表明了xi,ng向,大抵这辈子也不会有孩子,收养一个懂事又孝顺的,她也可以不用担心郝君裔孤独终老。她唯一觉得不如意的地方就是十六岁的端竹有些太大了,等郝君裔七十的时候,端竹也有五十多,如果郝君裔能收养一个八九岁的孩子,那就最好,不用换尿布喂nai,不用教说话写字,回了来就可以接受“再教育”,就算顽劣一点,她相信凭她多年的育儿经验,应该差不到哪儿去。

    幸好端竹这娃娃是人见人爱而且一眼就爱的,贡丸脑袋看起来就有股子很好欺负的怂包气质,五官端正秀气淡雅脱俗,小鼻子小嘴大眼睛,眸子尽是少女独有的清澈和单纯,身材除了瘦点儿平点儿之外没什么可挑剔的,整个人就是一朵春半桃花,看得人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糯糯的甜,最特别还是她那无拘无束的笑容,在现在社会早熟的孩子里,几乎已经找不到了。

    郝君裔瞧邝水瑺又习惯xi,ng地扯着小美女嘘寒问暖发花痴,自己闲着没事干,便信步走到父亲身边,与老爷子对视一眼,低声问“爸,你觉得怎么样?”

    老爷子点点头,面上仍旧严肃,开口即是端得四平八稳的板正官腔,“她本人,和档案一样优秀,是个可塑之才。”

    郝连事为官几十年,形形色色的人见了小几万,以过往为鉴,练就的眼光自然毒辣,人才不人才,相面便能相出八分,剩两分,履历一摆就清楚。至今为止,从他手里挑出来的人,在各个岗位上一放一个准,几乎没错过。然而近十年来,随着年纪变大,他的口味越来越刁,已经很长时间没赞过谁了,是以此时他肯将如此评价给予端竹,就连郝君裔都觉得惊讶。

    “那么大点儿娃娃就能看出道道了?”郝君裔转头看着正被邝水瑺缠得脱不开身的端竹,“老爹您赶紧传授一下经验,我今后得用的。”

    孩子向自己学经验,没有哪个父母会不乐意教授,更何况是家里最有登仕潜质的孩子要向为官的父亲讨教识人之道,这便令得郝连事像是看到了下一个吴仪似地倍感欣慰,“识人,一看眼,二看手。这孩子与人谈话时眼睛富有灵气且眼神专注,说明善于倾听,每个眨眼的时机刚刚好,又显得沉着冷静,同时年纪轻的人视线很难长久聚焦,但她没有,她的视线不会胡乱摆动,这就说明心无杂念,更容易产生一种安定的谈话氛围,对管理者来说,这点尤为重要。只有在希望别人说的时候能让人说尽说透的管理者,才可以更好地把握事情脉络,进而归纳总结。”

    “再来,你看她的手,”郝君裔顺着郝连事的话去看端竹的手,“有些人习惯两手cha兜,这是不自信的表现,我看她的手刚才一直垂着,没有那些小动作,很好。现在你妈握住她左手,她便把右手盖到了你妈手上,这种事情小孩子一般应付不来,她却亲密得很自然,可见她心理素质不错,这种人不惊不乱,可以出得了大场面。”

    “政坛是靠计谋和手腕讨饭吃的地方。瞧她样子,应该很机灵,你说她背书背得好,今后讲起话来肯定能按套路走,假以时日,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功夫不会弱,至少也比丫丫那不分人前人后的孩子强,就是……”郝连事迟疑一下,大手摸着下巴上短短的胡子茬,似乎有些为难的样子,郝君裔从来沉得住气,他不说,她也不问,直到他总结好要说的话,再开口道“就是这孩子看起来有些呆,得想办法让她尽快成熟起来。”

    郝君裔一听呆字就想笑。由于没有过多地揣摩端竹的面相和内心,端竹在她印象里,就是大脑袋,细溜肩膀,麻杆一样的手和腿……要不怎么说汉字是象形文字呢?华端竹往那儿一站,就是个明晃晃的“呆”字呀!你看,像不像?像不像?

    今后盛昌要是预备搞个什么新锐楼盘,就叫它呆呆社区好了,因为她可以请华端竹去做免费代言。印着端竹全身照的广告牌一打出去,端竹的呆象肯定深入人心,再瞧端竹那副出气筒的样子,有良心的市民们真是不买都难呐!

    “端竹,来,见见爷爷。”邝水瑺将端竹带到郝连事的面前,拍拍她的肩。

    端竹先给郝连事鞠了个躬,接着勾起她抹蜜的唇角,脆声道“爷爷您好,能见到您我真开心,希望不会打搅到您休息,因为郝老师说您平时很忙。”

    郝连事难得一次在陌生人面前露出真实笑意,他摸着端竹的头,慈祥地答道“爷爷见到端竹呢,也很开心,打搅什么的就不要说了,今后是一家人,你要是每天都肯回来打搅我和你naai,我们会更高兴的。”

    讲惯了场面话的郝连事,这回说的倒是一点儿不虚。郝家君字辈的孩子们,不知怎么地,有一个算一个,从娘胎里就带出了鬼ji,ng鬼灵的妖气,一家人同桌吃饭都遵从餐桌礼仪食不言,可吃完饭,到了该聊天的时间,孩子们又借口工作或学业繁忙作鸟兽散,即使有一两个肯陪父母谈谈家长里短国际大事,口气又都斟酌得像在发表就职演说,丝毫没有一家人的融洽感。现在端竹来了,这个单纯的娃娃多少可以弥补一些他们在亲生子女那儿失去的东西,让他们的晚年生活变得更“家”味儿,想来……应该还蛮妙的,不枉他为了这件事亲自出马,找那些个局长院长们喝茶。

    而端竹这头说的也不是假话。由于从小与外婆一起生活的缘故,她对老人有种从骨髓里突突往外冒,挡都挡不住的亲切感,每次见到林森柏家那两位活泼的老人都会令她挂念好长一段时间,现在郝君裔家这两位看起来凶凶,但其实和善的老夫妇给她的感觉又有些不一样,至于哪儿不同,她想不太明白,暂时只能一语敝之因为他们是郝君裔的父母,所以才会不太一样。

    142——够——

    端竹有个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习惯,话少。她不说多余的话,因为她脑子里总是在转一些理论xi,ng的东西,而那些东西要总结起来很难,就算写在草稿纸上也得至少花几天,她写都写不出,更别提说了,所以她选择不说。郝连事话也少,因为他的家训便是说多错多,加上几十年来官场沉浮,一句话说不好就有掉脑袋的风险,于是他干脆不说,能不说就不说。郝君裔小时候话挺多的,但那只对咪宝,自从与咪宝分手后,她的话越来越少,现在除去正经谈事情的功夫以外,她也不太说话,如此这般,饭桌上只剩邝水瑺一个语言能力正常的,但她有话也不对这三个闷葫芦说,加之同为高干子弟出身的她深晓食不言睡不语这个道理,咸鱼茄子煲做得有些咸了,她的话还是留到吃完饭后到厨房去说的好。

    按理,这样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饭桌该是何等y森恐怖的存在啊?换个不愁温饱的人,你就算请他天天吃山珍海味鱼翅燕窝,条件是让他在这种饭桌上吃一辈子饭,恐怕也没有人会答应吧?这哪儿是吃饭啊?这不是好莱坞十大酷刑里那啥,关小黑屋吗?

    可有个人形呆字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她就那么沉默着埋头吃吃吃,直到一碗米饭吃完才想起自己忘了夹菜。再抬头,发现郝家三人都在用奇妙的眼神看着她,郝君裔甚至张嘴含着半口米,忘了嚼。

    “嗯……”端竹无辜地环顾那六只眼睛,放下碗,摆平筷子,笑。

    郝君裔匆忙吞掉嘴里的东西,不可思议地问“丸子,你喜欢吃白饭的吗?”

    端竹笑得灿若桃花,却回答“我忘记夹菜了。”

    邝水瑺本来被端竹惊得不行,但一听郝君裔口无遮拦地把端竹叫成丸子,急忙cha口圆场,“小裔,不礼貌,哪儿能人家像什么你就叫人家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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