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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GL] 第45节

作者:叁仟ML 字数:10792 更新:2022-01-12 05:49:50

    选来选去,她最后还是很没品地将订单交给了不算顶级的hu boss和不够奢侈的burberry。一来是这两个牌子的女装刚好走向两个极端,简单硬朗与优雅端丽,方便挑选;二来是这两个牌子货硬,扛c,ao,不会像fendi的女装那样穿两次就走样——为此,师烨裳曾戳着她的额头谑她骨子里脱不掉小农意识,搞不明白时装的定义,气得她跳脚大喊自己本来就是个无产阶级革命家,打死不沾那些资本主义的丑恶习气。

    “哪件都好。”咪宝躺在浴缸里,点头作答。

    确实,林森柏肤质瓷白,可以不用像一般女孩子那样忌黄忌灰,身材也刚好,除了不够高,其余条件足够当个衣架子,只是…“你穿这个怎么系丝巾?”

    无论翻领立领v领落肩领,只要不是带装饰的领子,譬如蝴蝶领,荷叶领,英伦百褶领之类,都适合扎丝巾,只是结法不同而已。

    林森柏手里拿着的那身内衬偏是圆口无领的丝质衬衫,原先配有的丝巾是长条巾,推荐结法是正领长翼蝴蝶式,设计初衷是转移那些通常会停留在穿着者胸前的视线,进而缓解穿着者关于贫ru的尴尬。

    但是,这样的丝巾系法,并起不到席之沐那条搭配制服的方巾所能发挥的作用。想要遮掉脖子上的吻痕,只能以方巾采取围脖式系法,将襟领以上到下巴以下严严实实地捂起来。林森柏手里拿的那件外套,是一体剪裁的平领,就算换条花色适宜的方巾也不能系成围脖式,否则光在脖子下突出一块视线区,看起来会很奇怪,搞不好就也变贡丸了。

    “我系啊,配的嘛。”林森柏努嘴向衣帽间,言下之意是丝巾还在丝巾槽里,没拿出来而已。

    咪宝看她一副没听懂重点的样子,只得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又指指她,“你系那条怎么遮这些?”

    “哦~”林森柏恍然大悟,将衣服丢在浴室流理台上,边当咪宝的面穿上内裤,边对着镜子道“遮它干嘛?我还故意露出来呢。”

    她一坦荡,就轮到咪宝别扭了。

    晨浴本不需要泡泡,可咪宝还是连自己都莫名其妙地按下了浴缸产沫开关,“阿乖,那些让人看见,不礼貌吧?”

    虽然不明显,但还是不礼貌的,现场会有专业媒体,十米之内,长镜头一拉,连你脸上长了几颗粉刺都拍得一清二楚,更别说这些足有一分钱硬币大的红痕。

    “我又没请他们看,再说,郝君袭文旧颜她们哪个也没少干这种事,你又几时见过师烨裳用丝巾?以前她脖子上那些吻痕,一会儿北斗七星,一会儿大熊星座的,都不知道比我的壮观多少,她还不照样穿她那些落肩露背的礼服?”林森柏觉得自己就是太乖了,所以才总被欺负,今后她要努力变得硬气,硬气,比师烨裳还硬气,这样她才能在咪宝面前站稳脚跟,长久立于不败之地。

    换好衣服,她喂了颗薄荷糖到咪宝嘴里,“你慢慢洗吧,我不管你了,下楼吃饭去,肚子好饿。”

    ……

    上午十一点,所谓的剪彩仪式终于完成,林森柏从酒店门廊下的剪彩现场撤出,不动声色地低着头快步拐进相关工作人员聚集的大堂里。

    咪宝正在与几位旧同行谈天。为了不抢林森柏的风头,她没像往常那样因怕热把能凉爽的地方都凉爽出来,换掉昨夜那件能穿出裸奔效果的versace裙装,她简简单单一身飘逸惬意的纯白her同行之中,从容风韵却也没被掩去多少。

    不要这样穿什么显什么好不好…放你这把媚骨头出来,倒叫我情何以堪啊…林森柏满头黑线地走到咪宝身边,接过服务生端来的香槟,递了一杯到咪宝手里。

    “林董,钱小姐真可谓是酒管ji,ng英啊,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自己一套对酒店管理的成熟看法,得此助手,我要是您,肯定每天都是笑醒的。”管理公司派来的团队负责人兴高采烈地与林森柏碰杯,仰头灌酒时眼角视线还杵在咪宝脸上。

    倘若转个场景,换作在家,林森柏现在不是含醋而死,就是跳脚逼迫咪宝今后天天穿t恤长裤见人了,哪儿还会任由咪宝站得离她半米远含笑唇边跟她装公事脸。

    可惜,她到底没法跟师烨裳比硬气,她做不出师烨裳那种在公共场合也敢与张蕴兮眉来眼去你侬我侬打情骂俏的事情,于是只好屏着脸,露出j,i,an商特有的美丽微笑,在举杯之前,似是顺口地说“我确实每天都是笑醒的。”喝完酒,她把空杯交给侍应生,换了杯新的,对自己花钱雇的员工也不客气,“郭总,贵宾观礼区那边就要散了,请容我和钱小姐失陪一下。”

    剪彩仪式办得相当正式,媒体区和观礼区分在礼台前后。观礼区设有简易坐席,应邀观礼的来宾之间大多有生意往来,因为剪彩前后都有娱兴表演,他们通常不会在剪裁结束后立刻散去,林森柏是开发商源通地产的业权代表,在来宾散去之前亲自拜会留客是她必须做的。

    本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的原则,源通向b城三家一线,九家二线地产公司和几乎全市所有中型及中型以上旅行社与连锁房地产中介公司负责人散发了邀请函。

    剪彩前,她看见师家那辆迈巴赫和郝家的礼宾车队摆在停车场门口等待入位,剪彩时,观礼区前排阳伞下的二十一个坐席全满,虽然刺眼的阳光令她看不清伞下y暗处都坐着些什么人,但有两位她处心积虑必须要在今天见着的人已经到了——郝君裔和莫茗梓,她特意把两人的坐席安排在两侧内数第三位,光线最好的地方,好让自己将她们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地看个真切。

    行近莫茗梓之前,林森柏牵起咪宝的手,让两人五指紧扣,咪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刚想问她要干嘛,却发现她头顶上被风吹立的呆毛一根,连忙拉住她,想用掌心替她将呆毛熨平。

    “那边穿黑色连衣裙的就是莫茗梓,”林森柏脑袋不敢动,只把眼珠移看向上,咪宝左手被她牵着不放,右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把她那根韧xi,ng非常的呆毛勉强按下去,可小风一吹,它又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她的家世跟郝君裔好有一拼,听说为人任xi,ng张扬,笑里藏刀。”

    咪宝朝二十三米外的观礼区瞄一眼,不在意道“看不出来呀,对你不是蛮体贴的吗?灌完酒还灌醒酒药的。”

    咪宝被拿根呆毛弄得心烦意乱,恨不能拿把剪子把它绞了。

    “天知道她什么居心。”林森柏笑笑看着咪宝。

    两人站在树荫底,移栽的二十年小叶榕上,知了很闹腾。

    盛夏里,人人浮躁,视线不经意越过林森柏的肩,咪宝发现,几排客人,个个都捏着扇子猛摇,全然是如坐针毡的样子,只有莫茗梓静静地坐在那里,既没用扇子扇风,也没有用shi巾擦汗。在恶劣的户外环境中,她清幽典雅的气质依然出众,这朵温室里养出的名贵花朵,并非像林森柏描述的那样咄咄逼人。

    咪宝突然想起什么似地一拍林森柏脑袋,“你故意不遮那些印子就是为了给莫茗梓看的吧?”她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到这会儿才恍然大悟咱们诚实勇敢善良的林老伯其实还很纯情可爱天真。

    “不是啊,还要给郝君裔看。”林老伯又露出j,i,an商的微笑,虎牙牙尖明晃晃亮晶晶,笑得…纯情、可爱、天真。

    100——心——

    时间还在七月八日,为什么还在七月八日?

    因为二零零六年的七月八日是个好日子,师烨裳昨天刚给自己的亲爹庆了寿,回到办公室睡了一晚,大清早被汪顾抓出来喝一顿早茶,逛一遍动物园,得一只古牧,搁着办公室里满桌子工作不处理,林森柏的产权酒店落成剪彩仪式也没去成,这会儿倒又见着汪顾的养父母了。

    她满心祈祷老天爷给她放一天假,可老天爷大概在忙着上网灌水,没空搭理她。好在汪顾的养父母都是心胸明朗,眼界宽广的人,xi,ng格兼具直爽与幽默,待人热情也体贴,这才让师烨裳觉得此一天总算善始善终,没有白白浪费。

    恐怕也只有这样的一对伴侣,才能养出像汪顾这样的孩子吧…

    师烨裳看着月下烛光里,正滔滔不绝地抖落汪顾童年糗事的中年夫妻,又想起了许多年前,张蕴兮坐在摇篮藤椅里咬着甜橙,望着晨光,不经意间提到汪顾时的样子。

    “希望她是个善良上进的孩子,我不如你聪明,我的孩子也不会比你聪明,汪顾只要有你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等我老了,你陪我隐居吧,到时汪顾四五十岁的人了,心智都成熟了,产业交给她去打理,钱权交给她去享受,我们不会影响到她的生活,却可以让我的外孙有更好的事业环境。”

    可没过几天,张蕴兮那个任xi,ng的女人变卦了。

    “汪顾被汪家一群书呆子养大,xi,ng格会不会很软弱?算了算了,还是不要把她牵进来好了,我家什么不多,就是豺狼虎豹多,大哥那两个孩子现在就已经学会仗势欺人了,勾心斗角一套一套的,汪顾要是被扯进来,还不得让他们玩死。”

    …

    在师烨裳与张蕴兮相处的年月里,每每张蕴兮提起汪顾,师烨裳总有一种不知该怎么形容才好的心情。

    她爱张蕴兮,她自然希望张蕴兮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可汪顾是张蕴兮的亲生骨rou,她没有阻止张蕴兮牵挂女儿的理由。

    在两人感情刚开始的三年里,“汪顾”这个名字,是扎在她心头的一把刀。张蕴兮每提一次,那把刀就刺得再深一些,直到鲜血淋漓的伤口变得麻木失感,她才能从痛觉中醒来,继续打起ji,ng神去面对张蕴兮的深情——在十六到十九岁这个过于敏感的成长阶段中,师烨裳还不能区分爱与爱的区别,特别是当她只能站在张蕴兮与汪顾的关系之外,远远看着张蕴兮用一份更深沉的爱去思念一个与她同龄的女孩子时。

    所幸,她是聪明的。跨入二十岁后,她逐渐明白了许多事情,也许是因为长出了智齿,又也许是心头的伤口被刀尖反复划拉,磨出了坚硬的老茧,在张蕴兮提起汪顾时,她不会再觉得痛了。那时的汪顾,已经变成深埋在她心中的一颗鹅卵石,光滑细腻,无棱无角,刺不痛她的心,却始终在那儿硌着。

    再到后来,张蕴兮成了她生命中认定的伴侣,无尽的幸福潮涌而来,溶化了她的心,也顺带溶化了她心里那块光滑的鹅卵石,“汪顾”这个名字在不经意间便化作一掬温水,被她和张蕴兮一起放在脑海中牵挂,想象…两人有闲时,甚至还会讨论该如何才能让汪顾不受任何负面影响地活得更好,那过程中,不免会提起眼前这两位和蔼友善的中年人。

    汪家夫妇对汪顾隐瞒了收养的事实,他们只当师烨裳是汪顾钟情的女人,并没有刻意将那些平时对汪顾说溜了的故事改口。

    “打她一生下来,就爱喝牛nai,属于恨不能管nai牛叫妈妈的孩子,她小时候那阵nai粉供应多紧张啊,我们两个教书匠要想把她喂饱,就非得薅社会主义羊毛搞些资产阶级小动作不可,她妈妈每天熬一锅皮蛋瘦rou粥到楼下卖给来不及做早饭的邻居,我给报纸杂志写点东西赚点稿费…”

    汪爸爸看起来要比倘若还活在世间的张蕴兮年纪大许多,快六十岁的人,就算再怎么努力让自己的普通话往北国语法靠拢,浓重的粤语口音仍旧难以改变,说起话来,典型一个南腔北调。偏他说故事说得极其生动,言语抑扬顿挫,表情眉飞色舞,汪顾幼时蠢事从他嘴里说出来,那岂能一个糗字概括,汪妈妈间或cha嘴补话,更加突出了汪顾幼时猪崽子一样的光辉形象。师烨裳边听边笑,有时还要装出忍住不能笑的样子来,只是心里明白,关于牛nai,在汪顾半岁之前,它并不是想吃就吃,不想吃就可以哇哇哭闹着拒绝的食物。

    “师小姐,你吃得太少了,这样不行的,来,牛rou,”汪妈妈似乎对师烨裳很满意,饭间不停往师烨裳碗里捞rou捞菜,“还有丝瓜,夏天,要吃一点丝瓜才滋润败火,诶!小陈啊!麻烦你再拿四扎啤酒来!拜托了!”说着,她又把一勺子rou菜混杂的食物呈到小碗里,等它们稍微变凉些才使唤汪顾递到师烨裳面前。

    师烨裳在道完谢,低头含下一块温热的丝瓜后,突然唐突地觉得,汪顾与张蕴兮的相似之处,除了样貌以外,其他的均是巧合,因为汪顾平常表现出的点滴特质,全可以在这对老夫妇身上找到,且必然能找到。

    汪顾吃火锅时的气势,和汪妈妈一样豪迈,连点菜和劝菜时说的话也几乎相同;汪顾的彪悍品质一定源于汪爸爸,瞧汪爸爸在一席饭间一直牵着汪妈妈的手,无论汪妈妈怎么甩也不肯放开就知道;汪顾崇洋拜金,也是这二老肇的事,自幼在香港生活的他们,对洋货和品牌必定有着极大热情,由此,拜金不可避免,但两个老学究居然教会了汪顾如何通过努力工作,名正言顺地拜金。

    两个可爱的人给院子里的每棵白玉兰树都取了个可爱的名字,与汪顾起名的方式如出一辙,“可爱的小白”,“可爱的小玉”,“可爱的小兰”,“可爱的小树”,树多,名字取不过来,于是就有了比“盛夏的火锅日”更囧的名字,“可爱的小白白”,“可爱的小玉玉”…一张张由毛笔手写卡过塑的名牌被细心地挂在树枝上,他们甚至舍不得在树干上钉钉子。

    一把年纪的大男人在叫这些“可爱的”树名时,半点也不显拘谨,反倒理直气壮得叫人想起汪顾那股子武当五侠张翠山的大义凛然,“师小姐!你看!家里‘可爱的小白白’长得好吧?”他不说“我家”,他说“家里”,倒真替汪顾把那个“家庭日”的说法给不着痕迹地圆了回去,“我和汪顾她妈妈每年就盼着它开花,因为它一开花,剩下的树就会争着开花!然后整个院子都是香的!”

    ……

    这个夏夜,师烨裳观赏了七棵傻傻挂着名牌,恣意盛开着粉白花朵的白玉兰树,吃掉了比平时一日三餐加起来还要多的食物,倾听了据汪爸爸说,还不到百分之一的汪顾童年蠢事,发出了比这个白天更畅快的笑声,与汪顾一家人共同歼灭了二十九杯冰凉沁心的扎啤…

    席间,她询问洗手间在哪里,汪顾请命领路,她向汪爸爸汪妈妈道过歉便跟着汪顾往传说中的套房而去。

    “楼下这间是爷爷的屋子,爷爷很早过世了,一直是naai和我在住,naai去世后,就剩我住着,老爸老妈住楼上,”汪顾掰合总闸,莹黄的光线顷刻洒满这间三房两厅的“套房”,“我要不回来,它就空着了,安全起见,我总把大闸拉下来。”穿过客厅,师烨裳先看见一个相比普通公寓更显敞亮的厨房,厨房的隔壁才是浴室,“卷筒纸我嫌麻烦,马桶水箱上放的面巾纸就当卷筒纸用,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叫我。”

    师烨裳将右臂横在腹间,左肘撑在右手腕上,仔细琢磨什么一样虚握着左拳罩在口鼻前,往浴室里看了看,估计是觉得没什么可琢磨的了,便点点头,慢悠悠地举步进门,在锁舌弹进卡槽瞬间按下球锁背后的锁键,快步走到洗手池边,撑住池沿,放下左手,张开嘴,给那些从鼻腔中流出的血液了一条更通畅的道路。

    看着自己的血一滴滴打在浅蓝色陶瓷洗手池壁上,微不可闻,却又连续不断地啪啪作响着jian起了点点血花,她甚至没有要去阻止它们的想法,直到汪顾敲响浴室那扇薄薄的门板,担心地问她好了没。这次的出血并不像前几次那样难以遏制,流着流着,血便自动止住了,鲜红的溪流在池底聚成一汪小小的海洋,与零零年时,她与张蕴兮在马尔代夫anantara水屋露台上携手看见过的夕落海景十分相像。

    “很快就好。”她掬一捧自来水漱口,吐掉,抬起头,发现牙间舌面还有残存血迹,于是又鞠了一捧水,吮进嘴里,刻意鼓动口中清水,让它彻底清洁口腔…

    两分钟后,她拉开浴室门,笑着问正在门口转圈的汪顾要不要把马桶座圈抬起来。

    “不用,就我住,抬它干嘛?你有没有事?怎么这么长时间?”

    “我、我拉肚子。”她装得不好意思的样子,瞥过脸去不看汪顾。

    汪顾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这才放下心来,条件反s,he地又去牵她的手,指尖刚碰到她手侧便立刻皱起眉头,“洗手不要洗那么干净,手都冰了,李孝培说洁癖也会导致慢xi,ng腹泻的。”

    两人回到院子里时,汪爸爸汪妈妈正拿着煮好的牛rou块蹲在草坪上,一个喂大熊,一个喂汪汪。汪顾问她要不要也去喂喂,她说她想看花,一切拜托汪家三位爱心人士。汪顾高高兴兴地松开她,跑到石桌前,抄起漏勺捞rou块。

    她转身,在她身后,那株名为“可爱的小兰”的白玉兰树,花开得很繁盛,树干也不算高,最矮的那脉枝桠看起来有戏。

    她踮起脚尖,伸直手臂,距离那朵看起来很近的白玉兰花,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她叹口气,收回手来,仰头望着那朵花,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我不过想摸摸你,离你也只差一步而已,可我怎么就到不了呢…”

    101——防——

    七月九日,早六点。师烨裳睁开眼,天已大亮。

    窗帘被冷气而不是晨风吹动,灰蓝色布面上有小鸟的剪影在跳动。大熊和汪汪都醒得早,听动静,大概又在院子里闹开了。

    昨夜的饭局,一直持续到十二点半,在汪家二老的坚持下,师烨裳留宿汪家。像是理所当然般地,她睡在了属于汪顾的房间里,也就是说,她被汪顾搂着睡了一夜。

    当着汪家二老的面,她不好意思与汪顾闹别扭,于是只得客随主便地任汪顾拉她进房,为她布置了一套全新的寝具,打开空调,替她盖上被子,搂她入怀。

    汪顾的怀抱,就像汪顾这个人,体贴,也专治。

    从她躺进床间那刻起,两人除了一句晚安,便再没说别的话,可是环在她腰上的那双手臂就像一根弹xi,ng极强的牛皮筋,如果她想翻身,那尺度刚刚好,不松不紧,毫无妨碍,但如果她想挣脱,牛皮筋便来劲了,她越挣,它越紧,到最后紧得令她昭昭就要透不过气来,她投降放弃抵抗,它得胜恢复原状。

    现在她背对着汪顾,并不知道汪顾是睡着呢,还是醒着的,只知道汪顾的脸离她很近很近,因为汪顾的鼻息扑上她颈后皮肤时还是温热的,如果她背转过身,肯定会顶上汪顾的鼻子。

    白玉兰的香味弥漫在这间汪顾少时居住的卧室里,清新得像天际初白时自东方吹来的新风。她知道。可她闻不到,她连口鼻里的血腥味都觉不出来,又怎么能闻出香味?

    可惜好东西,如果还能好起来,应该再到这里闻一闻…吧?

    “醒了?”汪顾的怀抱倏然收紧,一个尖尖的下巴探到她颈窝里轻轻蹭动。她刚想问汪顾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已经醒了的,汪顾抢先一步说出答案,“醒了就安静了,睡着就一直闹,真要命。”

    她知道自己有梦呓的毛病,自张蕴兮罹难后这个毛病就一直存在。这些年来,她所有的女友中,当她面,仅有林森柏说过几次,许典和席之沐都没说过,如果汪顾不提这档子事,她都快忘了自己其实造过这么多眠孽。

    “对不起,我习惯不好。”

    她看着灰蓝幕布上,小鸟的演出,嘴上道歉,情绪却平如秋水。

    “我是在夸你,我失眠的时候,总喜欢听着广播睡,你的声音比深情夜话的dj还好听,我家今后能省电了,继续,不要改。”

    ……

    早饭是邀请了油条、馄饨、豆浆、豆腐脑、水煎包、酱rou包、煎饼果子、韭菜盒子等北方早点明星参加的盛大派对,汪顾以为师烨裳是惯吃西式早餐和粤式早茶的人,担心她吃不惯这些,便趁她还在洗漱晨浴,独自开车到距离居民区两条街的购物中心去买回了一份典型的美式早餐。

    但汪顾不晓得,师烨裳与张蕴兮不同,她并非生来就是大小姐。师宇翰还未发迹之时,乃至是发迹之后的几年中,师家的早点还是维持着普通工薪家庭的标准。油条馄饨豆腐脑,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在她味觉嗅觉尚且正常的日子里,即使在国外,她也会拉着张蕴兮陪她去唐人街找这种虽难说ji,ng致美味,却足以令人回味的小餐点。张蕴兮说她人未老心先衰,小小年纪已热衷怀念。她说张蕴兮接受能力差,一辈子吃同样的东西也不知道腻味。

    “哇,你们也不等我就开动了呀!”汪顾手里提着个纸袋,人还没进院子门就开始哇哇叫唤。汪爸爸端着馄饨碗,边往嘴里塞东西,边招呼她快过来坐下吃早饭。

    “等你回来,我们都饿死了。”汪妈妈递了副碗筷给她,师烨裳放下盛满豆腐脑的勺子,笑着与她道早安。

    阳光的温度刚刚好,晨风的温度刚刚好,饭桌上的气氛也刚刚好。汪顾坐在师烨裳身边,幸福地朝太阳攀升的方向眯起眼睛。汪家二老从没见过汪顾在家里露出这副意 y  的样子,对视一眼,各自低头窃笑。

    吃完早饭,二老要去晨运,汪顾问师烨裳愿不愿意带着大熊和汪汪一起去湖边公园里散步,师烨裳本对任何形式的运动都不感兴趣,但大熊和汪汪像是听得懂人话,汪顾一提散步,它两就开始围在师烨裳椅子旁,不停用头去蹭她的小腿。

    师烨裳对人无情,对动物却有心。见到这局面,她就是能狠下心来拒绝汪顾,可大熊和汪汪…大熊眼神很无辜,像要滴出泪来…汪汪毛长,看不见眼睛,可它也歪着头在看她,眼神可以想象…

    她扶额。

    真真是死不易,活亦不易。

    “散完步可以拜托你送我回家吗?”师烨裳笑着问汪顾。她本想直接回公司,但带着大熊和汪汪进公司总不太好。

    汪顾刚打算直言拒绝,汪妈妈便像与汪顾串通好了一样地朝很木奉的火锅店里喊“王师傅,中午晚上我们的饭都别放芥末啊!师小姐怕呛的!”喊完,她站在汪顾身边却像是没听见师烨裳的话一样,抓着师烨裳的手,笑得像只正儿八经的老狐狸,“如果师小姐不嫌弃我们小门小户的话,今晚就还住这里,我一会儿让小顾去给你买身新睡衣,明天你们再一起去上班,好不好?跟你聊天真开心啊,天南地北你什么都能聊,不像小顾,动不动就说我们思想老旧,准备给我们改革创新一下,讨厌死了,创新什么呀,古旧也是品味,经典款卖得才贵,师小姐你说对不对?”

    “啊…”师烨裳张着嘴,看看汪妈妈,又看看汪顾,不知道该答前一个问题好,还是答后一个问题好。毕竟汪妈妈是长辈,她总不能像在公司似地,“第一点否决,第二点同意”地直接发表意见,左思右想之下,她只得状似贤淑地牵强点头,“我觉得也是的。”

    得,古董相逢,志趣相同。

    汪顾仰头向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翻白眼,可心里浓得能拔丝的糖浆差点就漫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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