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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GL] 第14节

作者:叁仟ML 字数:11051 更新:2022-01-12 05:49:29

    大班台的皮面右侧有一支银光闪闪的签字笔,午后斜阳下,笔上满缀的碎钻火彩炫目,几百个亮面反光点映在墙壁和屋顶上,就像白日里出现了漫天星斗。

    汪顾慢慢行至桌前,摇一摇还闪着蓝色感应光的鼠标,显示器上立刻出现了自己建立的电子表格,昨晚走时还没进行排序的部分列表,现已整整齐齐地将1至1055页的文件摘要归拢,一页不落地呈现在自己面前。

    最后一行有个算不得错别字的错别字,录入人将简体七敲成了繁体柒。

    汪顾的大脑早已停转,视线难以自已地停在那个错误的柒字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从卧房方向传来,汪顾眨了眨眼,退开椅子,有些恍惚地往那扇半掩的门内走去——

    站在床前,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床上躺着一个陌生人。

    咳嗽并没有使那人从梦境中走出,她依旧保持半侧半趴的睡姿,两手紧紧揪着枕头的裙边。窗帘是空茫的海蓝色,不遮阳,嫩黄光线洒在那人苍白的手背上,打亮了稀薄汗水,青瓷明釉般的温润剔透。

    是谁?

    汪顾望着自己床上的人,心里满是疑问。

    那人的头发很长,铺散在象牙白床单上,像一双拥有黑色羽毛的巨大翅膀。

    不管是谁,正在做的,一定不是好梦吧?

    否则不会将眉头锁得那么深,将下唇咬得发了白,闭着的眼里,也不会接连不断地淌出泪来,浸shi了枕头。

    刚才那阵咳嗽,是因为这人哭得太深,喘得太急,忍得太尽力吧?

    可怜的人,一定是做了很可怕的梦。

    汪顾不自觉地伸出手去,并非要唤醒床上的人,她只是想替那人拨开垂在鼻梁上的发丝,不让泪水继续顺着它艰难地滴落。

    可她的指尖尚未抵达那人脸旁,那人便结束了唇与齿的战斗,虽然颤抖着,出口仍然是标准得让人联想到李修平的中文发音,“蕴兮”

    这个声音…

    当汪顾突然醒觉自己即将碰触到的,是那个令自己抓狂不已的y险上司时,师烨裳已睁开了泪意朦胧的双眼。

    “蕴…兮…?”

    28——四——

    “每段j,i,an情,都是上天的恩赐,好好珍惜吧,我亲爱的堂姐。”

    汪顾盯着堂妹汪露,恨不能一口把她吞下去,“鬼才和那种妖怪j,i,an情!”不过她倒挺满意自己这句话的。可不是只有鬼才能和妖怪有j,i,an情么?

    汪露只比汪顾小一岁,两人的脾气千差万别,却不知怎么地竟能从小玩在一起,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两人虽不在同一年级,但总上同一所学校。崇洋拜金的汪顾固然是忙的,忙着研究时尚杂志,忙着学习,忙着赚钱。没有志向的汪露竟也是忙的,忙着搜集同人漫画,忙着恋爱,忙着结婚。汪顾总劝汪露好好工作,汪露总劝汪顾搞搞j,i,an情,所以,汪露有时好好工作,汪顾有时搞搞j,i,an情。

    每个礼拜天,汪露都会例行来访,有时让汪顾请吃饭,有时拉汪顾去逛街买东西,有时招呼一大堆人到汪顾家里开牌局,总之就是不会让汪顾闲着过周日,不过今天还好,她自己来了,没打算敲诈汪顾,也没预备要出街买什么东西。两姐妹只是坐在客厅地毯上,看着盗版恐怖片,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一上午的聊天中,汪露朝汪顾倒了好多心事,说完又问汪顾最近有没有什么不顺。

    想咱们汪顾,本礼拜可真谓是苦大仇深,听汪露这么问起,便将那些个丢人的事情,只窝了两件,剩下的全一股脑儿抖落出来,笑得汪露差点儿就背过气去。

    “得得得,你就自大吧啊!你不想和人家j,i,an情,人家还不想和你j,i,an情呢。少说几亿身家的人,就是真喜欢同xi,ng,凭什么看上你个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家伙?”汪露煞是一针见血,句句直指汪顾痛处,“你从来也就脑袋瓜子好使,偏偏人家的比你的还灵光,你当自己长得挺美,偏偏人家长得完美,我要是她啊,趁早离你个事儿ji,ng远远的,省得成天被你这一喝多就张口胡说情话的混账拖累。”她可清楚汪顾那点出息,在对汪顾本人表现完她那发自内心的三分鄙视后,也对汪顾的遭遇表示出意在八卦的七分不解,“说起来,你工作那么多年,大小宴席无数,不是从来都防酒防得挺好吗?哪次也没听说你在公务席上喝醉过呀?怎么这才一星期就倒了两次?”

    汪顾正郁闷着呢,搂紧怀里的抱枕,用力吸一口瓶子里的酸nai,“公务席都是做过功课的,肚里至少垫着牛nai豆浆螺旋藻骇王金樽之类,再不济也会先啃点儿饼干才敢上桌,她清楚这档子事儿的,所以我才说她y,”汪顾皱起鼻子咧起嘴,以示其与师烨裳的不共戴天之仇,“y得哟,令人发指!头一次她让人一点儿准备也没有地饿了十二个钟,刚上饭桌当头三杯空心酒,接着关灯放狗,连主食也不让吃一口,妹妹,你能耐你不倒?”

    可以想见,像师烨裳那号生意场上混出来的人,对酒xi,ng肯定极有研究,什么酒对什么人,怎么喝,喝到什么时候算好,喝多少会倒,通通摸得ji,ng透,现在想想,自己这样的小虾米,不过是掌握了一点酒场技巧就想在人家面前班门弄斧,实在失策,为今之计,只能是日后决不和师烨裳出现在同一张酒桌上。

    汪露听汪顾这么一说,顿时也觉得师烨裳是只妖怪,心惊rou跳之余,死xi,ng不改,接着八卦“那前天你怎么也倒了?不是刚吃完火锅吗?饱成那样总算不上空心酒了吧?”

    “酒后茶你知道吧?”汪顾问汪露。

    前天…一想起前天,汪顾就直接想起昨天,想起昨天,汪顾就想起自己居然有眼无珠地对那只睡着的妖怪表现出同情和怜悯,居然还产生了接触她的冲动。

    神啊,她对天发誓她当时真的想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留那两个孔喘气使。

    汪露听她问便眨眨眼,表示知道,同时还加了一句“我还知道事后烟呢。”

    “滚蛋!”汪顾狠狠啐了自家堂妹一口,继续道“我哪儿知道我是不能喝酒后茶的那类型人?她倒好,那茶泡的,这叫个浓,也不晓得是什么鬼茶叶,香是香得很,可就越喝越渴,我三杯下去,脑袋里轰一下就全没想法了,眼里看着她都不知道她是谁,这不就…分寸大乱了嘛…”

    杯里的咖啡喝完,汪露看汪顾瓶子里的酸nai也没有了,于是起身去冰箱里拿橙汁,戳好吸管递一盒给汪顾,又在地毯上坐下,盯着屏幕上的血腥场面,慢慢琢磨起汪顾刚才的话来。

    “她知不知道你只喜欢女人?”

    汪顾对着电视摇头,顺手把抱枕放到沙发上,专心致志地喝橙汁。

    为了钱程,她一向把私生活藏得很密,在公司从不招惹女同事,也不会明白地拒绝男同事的追求,入行多年,风评良好,外人眼中,绝对是三贞九烈的德c,ao女子。

    “那她可就真是太厉害了,随便两下就把你们公司一票人治得服服帖帖,你们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好在她不勤快,不然你死定了,直接从工作狂升级为机器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别想有个松劲儿的时候,堂姐,我为天下众多良攻祈祷。”汪露说得好不伤感,情到深处,还扯起衣领作势抹泪——她的堂姐,是一个多么受的好受啊,若成天都只忙着工作,那得白白葬送掉天下多少良攻的幸福?

    曾经有回,她星期五晚上闲着无聊,想起来便突袭汪顾家,悄悄用汪顾给她的钥匙打开大门,蹑手蹑脚躲到大开间的透明隔断柜后,竟昭昭看见一个漂亮得用天人来称呼都不为过的女人正伏在她堂姐身上做着用激烈来形容都不为过的运动,当时她真恨不能把自己也给掰歪了去勾搭那美女,可没过几天她问起那美女去向时,她那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堂姐居然言简意赅恬不知耻地说“没空陪,分了。”从那以后,她还真就再没见过那美女,想来是应得那句老话,好受忙,良攻藏。

    汪顾看片子看得入神,没注意听汪露到底说了些什么,只隐约逮到“好在她不勤快”六个字,原想附和地说是,她懒死,丢一堆事情给下属做,自己四点就回家睡觉,可一下又念起师烨裳的恩情,觉得自己这整整两日的休闲娱乐全拜师烨裳异乎常人的工作效率所赐,便干脆沉默了,彻底装没听见。

    一天中的第二个饭点,汪露饿了,蹭到汪顾身边,非逼汪顾做饭给她吃,吓得汪顾连忙往阳台上跑,边跑边喊,你别逼我!再逼我就跳下去!

    汪露步步紧跟,直追得汪顾攀上阳台护栏也不罢休,“跳跳跳,刚好我最近没闹分手也没闹离婚,再不出点事儿让我哭哭,泪腺就要萎缩了,汪顾,u

    ju!i ju!”

    深晓明哲保身古训的汪顾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斗不过个二十二岁开始玩结婚,平均每年离一次结一次,结婚就是为了玩婚外情,不知坑害了多少俊男的恶质生物,唯有骑着栏杆死死抓住扶手,冲她瞪眼,“我们汪家祖上到底造的什么孽,竟出了你这号不肖子孙!钱包在哪儿你清楚!叫外卖去!”

    “我就要吃你做的黑炭!就要!你不依也得依!否则我就写专栏昭告天下你小时候尿完炕还在shi乎乎的被窝里睡得无比香甜的事!还有你头一次被女友飞了后跑来跟我哭满两天一夜的事!还有你…”

    汪顾本来一点儿也不怕她的威胁,只等她说累说干说到吐自己就可以安全着陆了,心情登时一片大好,也不顾自己当前这个岂止彪悍而已的姿势就歪下头去看楼底秀丽万般的小桥流水,古道西风,萋萋芳草地,灼灼桃李杨…哟,关总今天也来了嘛,做服务的就是不容易,全年无休的,无休不打紧,还得在大老板前头领路,做讲解,东指指,西指指,可怜可怜,你说得那么仔细,人家大老板根本不搭你呀,人家只顾和旁边的美女说话,一副老色鬼的样子,又是摸那美女的头,又是拍那美女的肩,占便宜占得那叫个开心…

    “还有你大学时土老帽抓管芥末酱当牙膏刷完还说好辣,还有…”

    “别别别!别说了!退后!”汪顾突然转过头来,脸色刷白地边朝汪露吼,边动作迅速地从栏杆上跳下来,脚还搁在栏杆边,上半身却不停往里缩。

    汪露凭借娱乐记者的职业本能,一瞧情况不对,立刻跑回屋里,隔着与阳台相邻的茶色玻璃窗往楼下望,“咋了?人家拨火警来救你了?这种事咱两玩了这么多次,你邻居应该早习惯了吧?”

    “嘘——”

    汪顾把头稍微探出一点去,先看到姓关的,接着看到大老板,然后看到大老板身边的…师烨裳。

    小声,再小声,汪顾偷偷侧头道“我说那人看着那么眼熟呢,你猜是谁?”

    汪露问是哪个人,汪顾说是那女的。汪露看见了,又问是谁,汪顾用小到比猫叫声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回答“师烨裳。”

    “我的老娘诶,敢情阿斯顿马丁是傍大款傍来的啊?就她那样的待遇水平,还用得着傍大款,那得是多大一大款才能解决了她的基本生活需要啊?瞧她在大老板身边小鸟依人的样子,啧啧啧…”汪露确实是如假包换的资深娱记,看到老男人和小女人在一起,脑袋里就只剩了“傍大款”三个大字,虽说那女人站得太远,隔着玻璃不大看得清脸,不过就身材衣着气质而言,确实是灵光到无论什么类型的大款都能钓上钩的。

    楼下热热闹闹的一行人看来是视察完园区,打算调头去往别处了,美女本是挽着老男人手臂走在楼面靠外的方向,停下步来一转弯,就变成走在靠楼的位置,适才救命的小区花园广播不知是要切歌还是要换碟,静了有这么几十秒,于是楼下的声音得以顺利地传上十二楼,也亏得是姓关的嗓门有些大,这才让汪顾听得真真切切,一字不落,没有最终引出一段误会来。

    “师董,师小姐,那边就是三期工程了,咱们过去看看吗?”

    汪顾突然记起师烨裳说过姓关的时常到她父母家汇报工作,再听到师董两个字,一下反应过来这楼盘的开发商,可不就是师氏集团旗下的金狮地产吗?

    哦…傍大款是假,二世祖是真。

    汪顾想到这句话时,胸中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究竟为什么,她也搞不明白。

    29——起——

    林森柏每个星期天的保留节目,是被咪宝揪去作陪。

    这是咪宝答应随叫随到给她当酒盾的附带条件。

    按咪宝的话说,“咱两不算恋人怎么也算情人吧?我可不是立牌坊的,为了你的身体健康着想,你还是求着我为你守身如玉比较好,星期天老娘闲得长毛,你得陪,不陪你今后找别人给你挡酒去,老娘自去傍个富得流油的逍遥快乐,到时弄点花柳病再传染给你。”

    当然,咪宝是怎样的人,对她怎样,林森柏心里一清二楚,嘴上虽然一百个不情愿,最终还是应下了,并切实地履行约定,每个星期日空出一天来,陪这妈妈桑去她想去的地方,做她想做的事情。

    “咱去哪儿啊,妈妈桑。”坐上车,林森柏一如既往地问,而每当她管咪宝叫妈妈桑时,她总会想起一件关于咪宝之所以为妈妈桑,之所以为咪宝,且对她这种直愣xi,ng子的人来说,显得相当有趣的故事

    千禧年的五月刚过,一个从一流大学酒店管理专业的九八届优秀毕业生,在某知名连锁酒店工作两年后的某天夜里,遇到一件挺让人郁闷的事——两个客人在那酒店里开房滚床单,滚完便对前台投诉床单太新,面料硌人。前台没办法,楼层服务员也不知该怎么才好,只得将投诉转给身为值班经理,当时还用着书香气十足的本名“钱隶筠”的人。处理投诉是值班经理的本职,她一看入住登记表就知道是来自套房常客的投诉,两分钟之内带着几个客房服务员,推了一车床单,到那间套房里供客人选择,直到客人挑得满意了,换上了,滚完床单走人了,她才撑着一夜未眠的两眼下了班。

    自此往后,那两个客人再来开房滚床单时发现无论两人换到哪个房间,床单总是当初从几十张床单中挑出的那一张,床单一角,还被人用绿色丝线绣了zhsh字样,于是想起那个任劳任怨的值班经理,又一个电话把她从前台唤到房间,直截了当地问她愿不愿意跳槽私人会馆,并开出了对当时的她来说无异天价的薪资酬劳。良禽择木而栖,她算算自己就算到三十岁时能升到副总经理,杂七杂八的收入加起来也不如在那间私人会馆三年赚得多,于是在考察了会馆环境后,她毅然辞去了令人羡慕工作,进入私人会所,担当起日常管理事务。三年后,会馆顺应时代潮流,经营非正规业务的馆中馆面向特定客户开放,她见那个从荷兰国际管家学院毕业的女人实在不适合负责手头的工作,便向会馆老板自荐馆中馆经理,换之前管理馆中馆的女人负责会馆整体业务,会馆老板一想也对,立刻同意了她的意见,改由她包办馆中馆的各项事宜,同时将酒水包厢坐台以外的收入尽数交由她分配。

    馆中馆的主营项目,说白了,就是卖笑卖艺卖人,搜罗一堆俊男美女躺平任调戏。她酒店管理做了多年,业内人脉广阔,挖几个顶梁柱那还不跟玩儿似的,于是馆中馆的生意日益蓬勃兴旺,直兴旺得某天有个常常带客人来关照生意的关系户醉瘫在她怀里,拍着她的肩对她说,“钱隶筠,你怎么能用本名招呼客人呢?会惹麻烦的,我好几个客户都想去查你家底,勾搭你呢。”关系户长了张ji,ng致的脸庞,笑起来很傻,又有夜盲症,进包厢之前总要先在消防通道里适应一阵,怎么看都不像是当时地产界名声鹊起的小j,i,an商。“那你说叫什么好?”她问那关系户,随手替她抹掉额角汗珠。

    关系户一六七,和她几乎一样高,却由于穿着平底球鞋,又佝偻着背,鼻子恰好抵到她锁骨旁,于是醉言醉语声声入耳,连个语气词都不让她有机会听漏,“我以前带客人去的店里,妈妈桑总是叫啊咪啊宝之类的,不如你就叫咪宝吧…”

    从那时候起,她掏出的名片上,原先印着“钱隶筠”的地方换上了“咪宝”两个恶俗的烫金大字。

    …

    林森柏想着那个结尾有些令人汗颜的故事,走路时差点撞到前面里停着的车子,要不是咪宝拉了她一把,她恐怕得把自己膝盖撞出块乌青来。

    “小朋友自己待一天没事的,人家自己住了四年,比你强,你别一会儿没见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咪宝发动车子,冷脸对身边的林森柏说。

    林森柏顿时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冤枉,安全带还没系好就着急地辩解“我没想她,没想她!我想的是你!”她倒不是有心要表白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的想法需要被澄清而已,她哪儿管得到这种话听进别人耳朵里会被当成啥意思。

    好在咪宝也不至于自作多情到会把林森柏口不择言的絮叨听成情话,踩油门之前用手一指副驾座位下的安全带cha槽,眼看林森柏红着脸手忙脚乱地系上安全带,也不管她意下如何,说声“十点半了”便直接把车开往超市,言外之意,不外是饭点快到了,咱买菜去。

    可怜如林森柏,那么大只砸钱有瘾的暴发户整整一星期竟没花出什么钱,就连昨天在百货公司也没敢买啥奢侈品,只给端竹买了几身稍微像样的衣服和一套文具,杂七杂八加起来还不够平时日用的零头,这会儿还要被人拉去超市,小脸一下就皱了起来,可怜兮兮地哀求“咱们去逛街好不好?出去吃饭好不好?我一天到晚和个葛朗台在一起都快憋死了。师烨裳说钱如流水,不去不来,难怪这星期公司业绩不怎么地呢…”这年头,敢情不花钱也有罪。

    “师烨裳的话也就你还信,”咪宝不理她,把住方向盘坚定地往超市开,夜里的浓妆卸去,眼角便露出几丝倦色来,“她是让张蕴兮惯出来的和钱有仇,你还没瞧见她零零年时和张蕴兮两人喝多了玩够了穷极无聊拿钱叠飞机丢得洗来蹬花园里满地都是红纸的变态场面呢,换你,你敢吗?”她其实真正想说的是,那天她两真是害死人了,丢钱丢得整个洗来蹬的服务员都去“打扫”,还她这个值班经理想找个人去阻止她们都找不到。

    脑内转一圈咪宝说的“变态场面”,林森柏瘪了。那种事,她不是没钱做,拿十万块大钞叠一千架飞机随便丢丢显摆显摆她个小富豪还是舍得的,不就三分之一部手机的价钱吗?不就账户上第六位少个一吗?不就源通地产一个小时的利润吗?她敢干,但她不敢在洗来蹬干。

    洗来蹬的住客什么不多,就是暴发户多,没看人家名字起的吗?洗来蹬洗来蹬,床单被罩窗帘洗来干嘛?蹬。你当你温饱无忧小康生活共产主义,可以丢现金玩了吧?保不齐身边就过去个拿不记名本票点完烟还嫌纸太糟燃烧不充分的。可别以为这样是最丢人的,还有更丢人的。万一哪个国家元首哪个皇室贵族就坐你对面,人家都懒得跟你斗富了,一声优雅而充满鄙夷的“乡巴佬”就直接把你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不过这话还得两说,和肚子体现生活质量头顶地方支持中央的猥琐男开宝马不叫装a也不叫装c,李大富豪那长得比猥琐男强不到哪儿去的小公子骑单车上街叫作风朴素行事低调一个道理,两个衬衫领子开到肩头,长指交叠,长腿玉立,长发飘逸的美女在洗来蹬的露台上手执红酒雪茄,亲昵缠绵,旁若无人,调笑嬉戏着丢钱飞机那不叫显摆,不叫没品,不叫暴发,那叫视觉享受,叫情趣悠然,叫风月无边。

    想她林森柏才长了一六七的个子,肩上就那么层蜡黄蜡黄的皮,胸前也没多少rou,五官ji,ng致是ji,ng致,却完全没有张蕴兮的风情万种,更没有师烨裳的仙逸淡泊…罢罢罢,趁早同意咪宝的话吧,那活儿咱干不来,真要干了恐怕还得被人鄙视得最后得自己去扫花园。

    “我…不敢。”待林森柏下定决心般说出这句话来,咪宝已经停车入库,一手拎过提包,一手替她解开安全带,示意她下车。

    超市的地下车库中光线不算太暗,充其量也只是暗到叫人不大看得清报纸上的字而已,咪宝下了车,刚走两步,就听身后有人踢到减速挡板的声音,赶紧调回头去扶林森柏。

    “站好,”咪宝从提包外格掏出两个液态封存瓶,熟练地掰开封口灌进林森柏嘴里,“多久没吃药了?”

    林森柏有先天的va流失症,体内要想保持正常va值只能靠药剂补充,一旦停药,最先表现出的症状就是夜盲加重,再严重点就会开始烦躁失眠。因为她时常忘记吃药,有时一忘就是十天半个月,所以咪宝总把药随身带着。

    过了一会儿,她渐渐适应光线不足的环境,表情这才没那么痛苦了,“前几天刚吃过…”咪宝放开她,依旧自己往前走,任她跟在后面慢悠悠的晃,进了超市,咪宝并没往货柜区去,而是走到药品柜台前,买了两瓶平装的鱼肝油,塞到林森柏手里,“一瓶给你,一瓶给小朋友,别让小朋友今后和你一样发育不良。”说完,咪宝还特意溜了眼林森柏发育得确实不大好的,呃,咪宝掩着嘴虚咳两声,领下。

    “喂!你少欺负人!”林森柏愤怒了,红着脸握拳低喊,“我也——”她本想说自己也是好生有料的女人,结果一低头就顺利地将整个鞋面看得一清二楚,不但鞋面,连腰上的皮带扣都能看见,只没找到“料”在哪里,“没那么差劲吧…”

    这回可好,不但咪宝乐得腹痛难捱直蹲了下去,就连药店里的售货员都统统消失在半人高的药柜后,整个铺格里只剩笑声在回荡,回荡。

    “钱隶筠!你欺负少女是要为此付出代价的!”林森柏彻底忘了真正欺负过少女的是谁人,丢下这么一句勉强算得上嗔骂,可惜还底气不足的话,一咬牙便朝卖场方向飞奔而去。

    30——狼——

    到了十一点半,两人一前一后地推着购物车走出超市,但这回换林森柏走在前面。

    行至停车场入口,她先是一愣,接着深吸一口气便大踏步走进了对别人来说只是光线不足,在她眼里却是一片漆黑的停车场里。

    车在哪儿,她是方向痴,完全不知道,路在哪儿,她是夜盲,更不知道,只听后面传来咪宝冷静的声音“左转。”她连忙左拐,刚一秒,身前推着的购物车就碰上了高大粗壮的水泥柱,随之而来的冲力撞在她腰腹间,差点害她翻进筐里去。

    哈…哈哈哈…

    咪宝弓着背,捂着肚子,边笑边过来牵她,可她快被气死了,哪儿还受这个哄,甩开咪宝的手,猛哼一声,放开购物车就往前走,刚走两步又停住,伸手摸摸前头再走两步,直到咪宝将车开到她身旁,打开车头大灯,她才好像被吓到一样缩了缩脖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坐进车里。

    “真生气了呀?”见她不说话,咪宝只好将车就近横停到一排空着的车位中,按亮车厢灯,伸出手去掰过她朝向侧窗的脑袋,轻声道“让你左转是让你垂直转到车边,你不听,角度转小了可怨不得我呀。”

    林森柏还是不说话,只盯着咪宝,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里全是怒火。

    对峙的开始还是挺正常的,两人光是保持各自姿势安静坐着,但渐渐地,咪宝的呼吸变得有些不稳,嘴角也染了僵硬笑意,林森柏刚反应过来情况不对,紧闭的双唇便已被人熟稔地撬开,唇舌之间一瞬升温,随着咪宝原本按在她膝上的手一个起落,车厢里又暗了下来,林森柏只觉身体又落入了某个熟悉的温暖涡旋中,脑子里只剩混沌的灰白色,就连衬衫上的扣子被人一颗颗解开也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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