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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GL] 第6节

作者:叁仟ML 字数:8565 更新:2022-01-12 05:49:23

    偏偏端竹是个认死理的,以为外婆做的菜就是天下第一美味,再再无数次地尝到正常食物,她也只以为那是掌勺人吝啬,连盐都舍不得放。

    “好吃吗?”

    自豪自满自恋如林森柏,从来没想过她费心费力费材料做出来的粥会有不好吃的可能,恬不知耻地问一句,心里已在为自己的厨艺捏造溢美之词。

    “好吃。”端竹笑着说,说完,手已经摸起了盐罐子,喝粥用的汤匙有些含蓄,只挖了小半勺盐,放进碗里,搅拌均匀,喝一口,笑得更天真烂漫,“很好吃。”

    中国有句老话叫什么来着?

    厨看一把盐。

    林森柏目不转睛地看她勺子上还残留着的亮晶晶的氯化钠结晶体,心中的乌托邦顿时崩塌。

    在那些林森柏还能静下心来好好读书的年月里,她的成绩优异得逢考必一,优异得让一票老师不服气地暗地里替她报了各种奥林匹克赛,优异得她在决赛月病倒竟惊动了市里领导轮流致电发函挟花问候。而在那些林森柏还能勤勤恳恳地趴在办公桌上盯着项目图纸的时光中,她的业绩优异得财会科加班加点也处理不完进项出项税金抵扣等一堆数字,优异得每遇源通现金交易银行大户室的职员就要捧头先哭三十分钟,优异得屡有源通员工将附带工伤鉴定的病假条递到她桌面上时用的是那只数钱数到韧带拉伤的手——不管这些回忆里,几分事实,几分杜撰,几分谦虚,几分吹嘘,林森柏眼里的自己,就是这么优异得举世瞩目,流芳百代,天妒人怨。

    她常对自己说,林森柏,长得太美不是你的错,那是父母造的孽;气质出众不是你的错,那是神对世人的惩罚;才华卓绝更不是你的错,那是在改革开放大潮中摸着石子过河时必然诞生的伟大人物的悲惨宿命。

    可是现在,她不敢了,真的不敢放那种厥词了。

    她只想对端竹说你一个生于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孩子再二也不能二成这样啊!不能边说好吃边往碗里加盐啊!象征xi,ng地加一点也就算了,半碗粥加那么半勺盐你让我一响应中央号召,全面发展,五讲四美,ji,ng神物质双丰收的天才好青年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

    端竹不明就里地望着她一会儿白一会儿黑的脸,捞起两块鲍鱼,虚心求教道“林小姐,请问这是什么?”

    林森柏已经快气炸肺了,再一秒就要因自尊心受挫恼羞成怒地露出狰狞面孔,可端竹怯生生的黄鹂嗓子中发出的声音,就像一盆沁人心扉的冰水,劈头盖脸淋下来,瞬间,她进入了反省状态。

    “那是皮蛋。”林森柏艰难地拧起一抹笑意,为防心虚被人看出,她不自觉地喝了口粥,脸上表情马上变成吞了刀子似的痛苦,刚条件反s,he地又要问好吃吗,却由于太聪明地预见了答案,心里迅速结冰。

    端竹恍然大悟,咬着勺子支支吾吾“啊,是皮蛋啊…很久没吃了,谢谢林小姐。”说完,她给了林森柏一个阳光又清纯的笑容。

    是的,林小姐是好人,没有骗她。那色泽黑亮,墨中带黄,细腻弹牙,馨香浓郁的东西,不正是她印象中美味的皮蛋吗?

    多久没吃了?

    好像…从母亲过世后,就再没吃到过了。

    林森柏j,i,an商归j,i,an商,但还没来得及让残酷岁月折磨成铁石的心肠在那肚里挂着,阳光笑脸配悲惨话语这般巨大的反差,不费吹灰之力便弄得她心酸不已。

    “今后常常吃,好吗?”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替端竹拿掉嘴边的饭粒,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大孩子。

    “嗯。”

    吃完饭,端竹该回学校了,临走,林森柏问她晚饭想吃什么,端竹依旧说粥。

    粥,还剩半锅,上火煮开留到五个小时后喝保准坏不了,于是,林森柏无事可做了。

    她从小就是闲不住的xi,ng子,没识字时曾因体力过分充沛被大院里的邻居判定为多动症儿童,后来识字了又因天天光盯着杂志报纸不愿说话被父母判定为自闭症儿童。上午买菜做饭勉强够她忙活,下午空闲几个小时她可受不了,想来想去不知道该干什么,只好打的回公司。

    源通地产将裙楼入口的门廊修得很排场,并排摆六七辆车也没问题,钢化拉弧玻璃封顶,整柱黄檀木撑梁,爆发之气堪比一贯奢华的揩宾死ji。怪异之处在于门廊外延的那部分有一半是露天的,只因林森柏打算等国内不再实行低空管制时,买架直升机来停在那儿。

    今日,林森柏踏上它时,撇撇嘴,觉得自己当时真的很天真——现在看来,那个关于直升机的愿望在她有生之年都不可能实现了,除非源通成功转型成让巡洋舰护卫的中海油,或自己成功转型成不怕死的霍岂萧。

    端竹家的硬板床硌得她整夜没睡…想起这一茬,她原本饱满的ji,ng神头一下又薄得像张纸。

    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敌,回办公室补个眠吧。

    两点半,在外用餐的源通职工准时回岗报到,不料竟在大楼门口见到了平时斗志昂扬如角斗士,此时垂头丧气如丧家犬的林大爆发户。

    “林董。”广告部的新职员热情地走上前来打招呼。

    林森柏打着哈欠不好说话,只能冲她摇手,好在后面跟进的秘书懂事,替她说了她要说的话“叫名字,林董不喜欢人家董来董去的。”

    林森柏流着泪,激赏地猛点头。

    秘书陪林森柏走进办公楼,其间可有可无地说了句“师小姐来了,她通知你没?”

    “她要会事先通知,就不是杀人于无形的师烨裳了。”林森柏也可有可无地回了句。

    办公室里冷气开得很足,壁纸贴得很厚,遮光窗帘紧合,静得林森柏能听见自己的呼吸,推开办公室里间的卧房门,目光准确降落大床上,师烨裳果然正躲在被子里睡觉。

    这家伙估计也是一夜没睡好,瞧这眼眶黑的。

    林森柏蹲在床前,眯起眼,颇有难度地观察着师烨裳半露被面外的脸。

    啊…呜…

    她又打了个哈欠,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打开窗子,再将窗帘重新拉好。

    “你回来了啊…”

    师烨裳被突然变得刺眼的光线弄醒,懒懒张开闷在被子里的嘴,迷迷糊糊地喃喃,这就算和床的主人打过招呼了。

    “不好意思卧倒在自己办公室,家里又变被占领土,所以只好跑我这儿睡啦?”

    为了尽快进入睡眠状态,林森柏也扯了把无力的声音嗡嗡,揭开被子,躺上床,右臂圈住师烨裳的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到师烨裳怀里,听她在自己头顶梦话似地诉知原委“汪顾的沙发难睡,公司的床太软,席之沐晚班,你家钥匙我忘带了…”说着说着,师烨裳的声音渐渐衰弱下去,保持着白噪音振频的声波变成悠长沉稳的呼吸细水般流过林森柏的头发。而此时的林森柏,早呼呼噜噜见周公去了,压根没坚持着听到最后。

    睡眠中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五点半,分别摆在左右床头柜上的两只手机不约而同地响起来。

    师烨裳揉揉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林森柏艰难爬出被窝去按床两侧的手机,又拉起被单将头捂到黑暗里。

    “真不想回家…”

    “让你去招惹席之沐,现在知错太晚了。”林森柏从抽屉里掏出一盒渔夫之宝,含了一粒到嘴里,又扯开被子塞了一粒到师烨裳半闭唇间。空气里一时满是柠檬与薄荷的味道。

    师烨裳嘎嘣一声咬碎薄荷糖,凄苦道“谁知道她那么容易勾搭啊,平时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我以前当她是柳下惠来着…”

    “师大小姐,看你平时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我也以为你是柳下惠来着。”

    “滚蛋,我本来就是柳下惠,”师烨裳坐起身,乏力地靠在床背上,眼神放空,嘴里却像机关枪一般快速蹦字,“五点半了,赶紧的,要不小朋友放学回家该找不到人了,要是功亏一篑,我看你怎么跟广大人民群众交代。”

    12——春——

    联得让除了太富的某台外几乎所有电视台都对黄金时段收益抓耳挠腮的新闻联播开锣前,师烨裳回到家。

    停车入库,关起院门,她面朝花园,拍拍手,“大熊。”

    一只边境牧羊犬风驰电掣地从横跨两个温泉池的观景栈桥边跑过来,猛地跃起,前爪踏上她的肩,后蹄踩着她的腰,以最热情热烈热血沸腾的架势将她推倒在地。

    “大熊,席之沐喂你吃饭了吗?”

    她边问,边用鼻子在狗鼻子上蹭蹭,大概是闻到了狗粮那股类似ji饲料的味道,她满意地拍拍大熊的头,任那张稍显猥琐的长尖狗嘴在自己颈窝里舔来舔去,“她要是连这点事也办不好,咱就开了她,嗯?”

    狗自然听不懂她的话,依旧贪婪地自顾舔着,完全不知道主人为了自己竟到了逼上梁山地步。

    躺在地上跟大熊嬉闹一会儿,天色便全黑了,院外来往过去几辆车,有好事的还降下车窗探出头来看,师烨裳向来讨厌别人目光,有些不耐烦,坐起身,叮嘱大熊要按时吃饭睡觉,自己起身入室。

    晚饭是席之沐下午三点上班前就准备好的,四碟八碗地摆满整个饭桌,托盘底下都用速热铝箔包着,一扯边沿的红线,上个厕所回来饭菜就热了,连微波炉都不用。可惜师烨裳对晚饭从不感兴趣,看也没看那桌东西便径直沿客厅的夜光拼图走上二楼,只是在路过一楼半那张被用作装饰的玄关桌时,顺手牵了桌上两根短雪茄。

    说真的,席之沐是个好人,好到堂堂一个从荷兰国际管家学院毕业的高材生甘心屈就师家那间不对外营业的小会所;好到能够不顾师烨裳对她的冷淡态度,毅然决然地搬进师烨裳的家承担起管家兼佣人的所有责任;好到能够容忍师烨裳的自私与滥情,即便发现师烨裳脖子上有几颗不是自己亲口栽种的草莓也全当没看见。

    放眼望去,世间这么好的人,不剩几个了——师烨裳当然心知肚明,但她从未想过要珍惜她的好,反而觉得那是累赘。

    “老爹,瞧你给我找的苦差…”师烨裳望着楼梯间里挂着的师父肖像,有苦难言道。

    师烨裳的父亲是国内最早富起来的那一类人,八九年时已经手提板砖般砸死人还要人赔钱的大哥大,梳着油光锃亮苍蝇必须学会溜冰才能站上去的大背头,开着警匪片里常被撞得稀巴烂的第八代皇冠28四处投机倒把了。

    进入金碧辉煌的九十年代,师父早就发到biang

    biang声的摘金夺银事业更是勇攀高峰,不仅拿下了三峡工程的几个初期项目,还获得了五一劳动奖章,以至名利双丰收的暴发户成天以霍英东为榜样,立誓也要混个政协主席当当。

    但好景不长,就在快要进入两千年时,他的雄心壮志一下被一个ru臭未干的小丫头砸了个支离破碎。

    咋地?

    那小姑娘很黑很后台…双亲都是高官,一个在规划局,一个在城建局,就差来个后妈在国土局,后爹在国税局,他就能羡慕得四体归元,入土为安了。偏偏他还应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句老话,小姑娘绝不是高干子弟那么简单。小小年纪手段黑的哟,跟他一向引以为傲的无良千金好有一拼。可当年千金在国外深造,他实在不好意思因为这么点ji毛蒜皮的家事祸害了宝贝女儿前途,所以在每天一通的越洋电话中只字未提,只待女儿学成归国为自己报仇雪恨。

    后来,宝贝女儿倒是回来了,如果和那小姑娘搅成一片,成天逗弄得小姑娘作狗急跳墙状,最后实在受不地干脆抽离了名下所有股份去独闯天下也算报仇雪恨的话,那他也算没白含辛茹苦一番…

    好在是小姑娘手腕了得。自她入股,公司业绩曲线呈横时间轴正四十五度角上升,总算也还对得起曾经他名下的那近半股份。

    滴滴滴——

    师烨裳在放洗澡水时,还没来得及展开对她父亲彻头彻尾的批判,电话就响了。

    浴室里雾气迷茫,煞是一副人间仙境的壮美景象。

    “你好。”她打开正对浴缸的电视,自虐地听里面一而再再而三重复着羊羊羊恒源祥,手里准备点烟的火柴差点被她失态地砸出去。

    “师总,在私人时间打搅您真不好意思,但关总刚才送了一箱加拿大冰酒过来,我想请问明天是带到您办公室好,还是快递到您家里好。”电话那头是汪顾,此时已神清气爽得能端起平日里波澜不惊的口气,将对她来说挺奇妙的事情隐晦地道得一清二楚。

    师烨裳换个台,盯着某个老掉牙的台标,盯着某出老掉牙的戏,兴致乏然,却言语轻松道“汪小姐,那是关经理满怀诚意送给你的,请一定看在你我同事一场的份上不要推拒,否则我也不好向关经理交代不是?”

    “我与关总不过一面之缘,他…”

    “他对我说仰慕汪小姐很久了,汪小姐不好拒人千里之外吧?”师烨裳胡诌,在看到某猪格格亮相时,手一颤,钻石耳钉一不留神就掉到洗手池的吸水器里,可能得等师烨裳再想起它来时才会重见天日。

    “师总说笑了,关总是师总旧识,我不过顺带沾了您的光而已,这样吧,明天我把酒载车上,您指哪儿我打哪儿,好吗?”

    水温有点高,硫磺气味有点重,师烨裳有点后悔自己怎么好挑歹挑挑了这么一除了温泉不好其他啥都好的温泉别墅,“好。”

    寒暄着挂了电话,她解开腰间的唐装系扣,扯下宽敞的绸裤,j,i,an诈地抱着“你的车还在会馆,看你明天开啥给我运酒”这种死没良心的想法,躺进浴缸。

    呼…

    难得清静,她想,一定要在十二点前上床装睡。

    二零零五这年,国内的影视商们也不知搞什么鬼,大概是看某台的抄女骇选看到癫狂,觉得这个世界即将灭亡,以至集体自寻短见,无心制作,导致全年上演的电视剧无一例外的令人感同嚼蜡。hbo又成天在重播那几部初看还成,二看凑合,三看呕吐的片子,nhk更是没完没了地报那些个地震新闻,节目预告…师烨裳实在没办法地按了遥控器上绿色的搜索键,打开按摩浴缸电源,调好靠枕位置,从手边的活动架上随便拎瓶酒,对着瓶口豪放地一气猛灌后,两眼失神地盯着三秒一跳的电视屏幕,直到眼皮子重得再抬不起来。

    格林威治东八区时间正式跨入新一天之前十分钟,席之沐锁好院门,打开一罐猪肝味成犬加餐,倒进大熊的饭碗里,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种教唆动物养成吃宵夜习惯的行为也是一种犯罪。

    她贿赂完狗,抬头看见二楼主卧和浴室的灯都亮着,连忙跑上台阶,换鞋上楼。

    浴室与主卧之间只由一组折叠对开的百叶门隔断,此时,百叶门连掩都没掩,铺满大理石的空间内弥漫着柠檬与薰衣草ji,ng油的味道。

    一眼看见浴缸里那个背对着她,脑袋微歪,手还把在酒瓶上的熟悉人影,席之沐知道自己又猜对了。光脚踩上清凉的大理石地面,跪到浴缸旁,她轻声哄道“起来到床上去睡好不好?”

    因为是温泉流水,浴缸中的水温没有下降,但师烨裳将上限水位定得有些低,总共五格的放水口她打开了上两格,所以她的肩膀还露在空气中。中央空调恪尽职守地劲酷劲爽着,从出风口里鼓出的阵阵冷风遇上浴室里蒸腾的水汽,更是白茫茫地像西伯利亚寒流来袭时卫星云图上显示的古怪颜色。

    “几点了?”师烨裳半睁睡眼,目光仍停留在业已跳转到接连十几个成人台频段的电视上,一看彩虹台开始播那些重播过八百遍的卡通片就知道时间不早了。

    席之沐把手腕伸到她面前,小巧的金色珍珠母表盘上好像只剩下一根针。

    师烨裳的手离开酒瓶,按着额侧的太阳x,ue,不轻不重地揉着,其间席之沐要代劳,被她摆手挡下,下巴朝洗手台的柜子若有若无地点了一下,席之沐心领神会地起身去替她拿薄荷糖和润肤液。

    十五分钟后,她站在镜前,保持了睡眼朦胧,神情恍惚,一衫不着的姿态,看着镜子里花洒下的席之沐道“你洗完澡也早点睡吧,都累了。”

    可席之沐显然不愿意听见这种被伪装成关心的话,只唔一声,不再说话。

    师烨裳从小在亲人朋友金钱权利的包庇下任xi,ng妄为惯了,学不会去体察别人的感受,听她应了,就以为没事了,头也不回地走出浴室,从房门边的吧台底恒温箱中抽一支已开封的红酒,举到嘴边,咕嘟嘟灌个底朝天,擦擦嘴,关闭卧室壁灯,上床睡觉。

    半晌,浴室的灯也被熄灭,只留化妆镜边沿的磨砂灯面亮着照路,百叶门合上后,室内陷入一片静谧幽暗之中。

    席之沐靠着枕头,面向背对自己的师烨裳,将她未着一物的身体揽进怀中,幽幽开口,“新工作还习惯吗?”在漆黑中,仿佛在期待空气给自己答案。

    师烨裳本想装睡到底,又觉得那样做不太礼貌,只好闭着嘴答“嗯…”没想话到嘴边就变了调子——一只温热的手在被子里从她腰间,滑到了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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