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手里握着孟棠的血汗钱,他不能发火,只能硬起头皮把男人肥腻的手甩开,青着脸从围裙里摸出五块找零。
圆脸男人笑得更欢,变本加厉,肥手直接探进祝拾肆位于腹部的围裙口袋中,在里面乱抓一通,故意去碰那个地方,尖笑道:“让哥哥来看看你有什么宝贝!”
啪的一声,圆脸男人的手被打了出来,祝拾肆站稳一看,方书云挡在他和男人中间,正牢牢拧着对方揩油的手臂。
“这位客人,不好意思,他不缺哥哥,”方书云的笑容客套礼貌,但手上的力度丝毫不含糊,“你如果缺弟弟,要不我来做你弟弟?”
方书云的身高已经超过了一米八五,高大结实的身形充满了压迫感,眼镜下微笑的双眼透着瘆人的寒光。
同桌的酒友没一人说话,圆脸男被他单手制服,酒醒了,怂了,拿走桌上的五块钱,揉着被方书云捏痛的胳膊灰溜溜离去了。
等孟棠忙完出来招呼其他客人的时候,店里已经恢复了平静。
“对不起。”方书云对收拾桌子的祝拾肆小声说道。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祝拾肆心情不太好,语气有些闷。
“因为我没及时出来制止他。”
“要道歉也该他道歉才对,你又没做错。”
“那你怎么不和我说话了?”
方书云看向祝拾肆,祝拾肆扭过头去,用力擦了几下桌子,低声道:“如果你和他们起冲突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不会的,我有分寸,这种人是纸老虎,一味的忍让只会让他们更加放肆,”方书云顺手把裤兜里的热水袋塞进祝拾肆的怀里,“给你暖暖手,别担心了。”
“我不要,我要做事。”
祝拾肆把热水袋还给方书云,方书云又丢给他:“乖弟弟,听话,拿着。”
“少占我便宜,什么时候你是我哥了?”
“刚才我说你不缺哥哥的时候,你怎么不反驳?不反驳就是默认了。”
“那是我没反应过来!”
两人把热水袋扔来扔去,闹了一会儿,祝拾肆的心情好了一些。
*
气温回暖得很快,才到三月底,就已经有人穿短袖了,出来吃夜宵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多。
海棠小吃的生意变好,祝拾肆却闷闷不乐,一整天没说几句话,晚自习写完作业也不复习,恹恹地趴在桌上发呆。
“都考进市里前五了,还不开心吗?”方书云问。
“当然了,只有考到第一我才高兴……”
祝拾肆无聊地转着笔,懒懒应着,一看就回答得相当不走心。
“你不说实话。”
“……”
“你不开心,我学习也提不起劲。”
“……”
“你的心事就是我的心事。”
方书云停了笔,语气认真,祝拾肆见沉默大法不奏效,只好勉强坐正,抛去一个郁闷的眼神。
☆、第四十九章
“我妈今早跟我说,让我们晚上别去店里了,我就问,不是说好的一直到高考之前都来帮忙吗?我跟方书云都习惯了,为什么不要我们来?”
“然后呢?”
“然后她就发火了,说什么叫你们别来就别来,”祝拾肆苦恼地趴回桌子上,“我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冲我发火。”
“会不会是阿姨身体不舒服?女生不是每月都有几天特殊情况吗?”
“女生,噗,居然说我妈是女生,好肉麻,”祝拾肆讪讪地苦笑,“我妈从来不这样的,今天太反常了。”
方书云似乎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难道是店里的事?这几天晚上,我总看见几个男的在店外晃荡,痞气挺重的,他们没进店,我就没当回事。”
方书云这么一说,祝拾肆也回忆起是有这么几个人,一下坐了起来:“他们不会想伺机骚扰我妈吧?”
“这个……我不确定,”方书云拿起笔,“今晚过去看看。”
晚自习剩下的一个小时在忐忑中结束了。
下课后两人顺着回家的大部队去车棚取车,方书云跑进旁边的花坛,一下没了影。
“你干嘛呢——”
祝拾肆朝花坛喊道,花坛的灌木动了动,方书云从里面走出来,把祝拾肆拉到了路灯下。
“以防万一。”
方书云打开书包拉链,整齐的课本上放了一块只剩三个角的红砖,青苔和泥巴把白净的书本弄得脏兮兮的。
“你这,”祝拾肆悟到方书云的用意,“你怎么不弄两块砖?我也是个战斗力啊。”
“我比你壮,拿着砖头更唬人,真要出事了你去报警,你跑得快。”
“不会这么凶险吧……”
祝拾肆迟疑的语气透露着不确定,方书云安慰:“这只是最坏的打算,有备无患。”
*
“孟姐,孟姐这座买单!”
海棠小吃店里坐了五个脸红筋涨的赤膊男人,喧闹嘈杂的划拳声盖过了另一桌老顾客的声音,老顾客喊了孟棠几下,她才注意到这边。
“不好意思,一共六十二,收你六十。”
孟棠数着围裙兜里的零钱,抱歉地笑着,头上的吊扇嗡嗡狂转,吹乱了她的头发。
今晚本不算热,但划拳的男人们要求开风扇,风吹飞了无数的餐巾纸和一次姓手套,他们不以为意,大喊大叫喝着酒。
老顾客瞥了对桌一眼,低声道:“孟姐,真难为你了。”
砰!啤酒瓶重重叩在桌上,对面纹着下山老虎的肥壮男人鼓着门神般的眼睛,对着老顾客,脸上绛红的横肉一抖,油嘴开口就是个“CAO”字。
孟棠赶紧挡住老顾客,堆着笑脸把他送到门外,后面嚷起来:“老板娘,给哥几个加菜——”
“这是菜单。”
孟棠走过去,用菜单把自己和这桌人隔出了一点距离,坐在桌边的圆脸男人将菜单一抓,故意献丑似地,对着绿豆小眼,几乎埋到菜单上,摇头晃脑,怪声怪气叫道:“哟,这啥字儿呢?老板娘,你家出了个高材生,好儿无孬母,您给弟弟念念?”
围挤在四人桌的其余几人哄笑,满头大汗,酒气熏天。
“这是炒韭菜。”
“韭菜?那可是道好菜,韭菜壮|阳!”
圆脸男人眼睛咕溜转,在孟棠身上瞟来瞟去,孟棠的白脸涨红,一桌男人笑得更欢,汗臭烟臭和酒臭扑面而来,孟棠拿了菜单要走,被纹着下山虎的肥壮男人搂住腰,差点坐到他腿上。
“来,跟哥喝一杯,这个月的管理费就免了。”
孟棠吃力地挪开他的手,扶着桌沿站稳:“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别这样啊,我哥什么女人搞不到,偏就看上你了,你也不是啥小姑娘,害臊什么?”
圆脸男人迷瞪着眼睛往孟棠领下瞅,黢黑的手朝孟棠纤瘦的腰上半推半揉去,一下将她搡回了“下山虎”怀中,“下山虎”抱着孟棠,浮着油光的厚唇凑向了她的颈项。
“放尊重点!”
孟棠情急,一掌打在“下山虎”的鼻子上,啪,像扇了个耳光,男人倏地恼了,抓起孟棠的头发,粗声大骂:“你他妈一个出来卖的寡妇还想当贞洁烈妇?哥们之前没被你那短命的男人整,今儿个偏要你陪!”
“下山虎”拧着孟棠的脖子往她嘴上亲去,圆脸男人在旁边带头鼓掌起哄,孟棠被男人擒住,动不了,眼眶生生憋出泪来。
正当他的厚唇要得逞的时候,“下山虎”嗷地惨叫一声,一下睡在了烟头和浓痰密布的地板上,抱着自己的后颈肉在滑腻的地上打旋。
“妈,没事吧?”祝拾肆把孟棠扶好,将她推到店外,“快去报警!”
回头,方书云已经拎着凳子和其余四人混战开来。
他们刚骑车到门口,就看见孟棠被一桌纹身流氓骚扰,其中一人还是跟他们有过节的圆脸男,方书云顾不上拿板砖,直接抓着“下山虎”的脖子把他摔到了地上。
祝拾肆冲回店里,圆脸男擦肩跑了出去,方书云被踢了两脚,眼镜被打飞,祝拾肆来不及疑惑,抱起店门的灯牌朝三人砸去。
桌子倒了,碎玻璃和红油洒了一地,地面很滑,方书云趁机抓着凳子把其中一人抵到地上,那人一屁股坐到“下山虎”的腰,“下山虎”刚要爬起来,又睡了下去。
“快走!”
祝拾肆从侧面给了袭击方书云的人一拳,拉着方书云往外跑,地板打滑,两人趔趄跑了几步差点也摔地上。
突然,祝拾肆的右臂一下使不上劲了,面前多了个人,抬头一看,圆脸男两手握着钢棍。
短暂的麻木后,右臂痛起来,圆脸男正要朝祝拾肆挥第二棍,方书云挡住祝拾肆,一脚把圆脸男踹到了店外。
钢棍乓地落地,两人扶持着对方往门口跑去,方书云向前栽了一步,鲜血顺着额头流向眼睛。
这一刻,方书云懵了,祝拾肆也懵了,“下山虎”站在方书云的身后,抓着一个碎掉的啤酒瓶狞笑。
“老子不给你开瓢,你他妈不晓得这条街是老子的地盘!”
之前围攻方书云的三个男人也从一片狼藉中站起来,钳制住他的手和腿,拳脚密密麻麻落向方书云的后背。
“快……快走!”
方书云半跪在地,双眼被血和汗迷住,艰难半睁着望向祝拾肆,祝拾肆攥紧拳头,一言不发走向门口,男人们尖笑起来。
“臭娘们跑了!”“哈哈哈哈,怂比一个!”“真他妈孬种!”
方书云模模糊糊看见门口没了祝拾肆的影子,安心地舒了口气,流血的脑袋在此刻剧痛起来。
忽然,暴怒的吼叫和混乱的殴打接踵而来,方书云被松开了。
哧。
是锐器割破空气,刺进皮肉的声音,短促,急速,带着湿润的腥味。
方书云擦去眼前的血,“下山虎”跛着脚跟其余三人蹿了出去。
满布着烟头、浓痰、碎玻璃和红油的地板上,祝拾肆一动不动躺着,他的左手握着那块长了青苔的红砖,右颈插了把小刀。
头上的吊扇呜呜吹着,立起的刀柄一晃一晃,方书云上一次见祝拾肆像这样死了般平趴在地,还是他高一跑一千米摔倒的时候。
*
警车来了,救护车也来了,狭窄的沿江小路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祝拾肆在被送到医院之前是有意识的,只是脖子痛得厉害,脑袋不灵光,眼皮也睁不开,便不说话了,安静地等死。
他走到店外,从方书云的包里拿出砖块的那刻就豁出去了,死就死,他不怕,唯一担心的是孟棠,自己死了她会多伤心,以后又有多少人来欺负骚扰她。
祝拾肆慢慢想着,哭了出来,等从救护车下来的时候,他睡着了。
醒来,第一眼看到粉刷得雪白的墙,第二眼看到方书云坐在椅子上打盹,第三眼……
方书云?祝拾肆把目光移回方书云身上,他的头发剪成了板寸,头顶贴着纱布,穿的是校服,没戴眼镜,书卷气没那么浓了。
“方书云。”
祝拾肆仰着头叫他,喉咙干得不行,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裹着石膏,左手打着点滴。
“嗯……”方书云迷迷糊糊回了一声,大概又睡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起身跨到床边,“感觉如何?”
“我不知道,我以为会死,结果……”祝拾肆迷惑地看向身边的石膏。
方书云解释道:“你的右臂被打断了,耳朵下面的刀伤缝了几针,幸好没刺到要害。”
祝拾肆点点头:“那你呢?”
“我没问题,头上缝了两针,”方书云摸向纱布,“医生说拆线之后伤口边的毛囊修复需要时间,我干脆就剃了头发。”
“嗯,够丑的……”
祝拾肆抬手揉了揉方书云短短的发茬。
“我丑不就更能衬托你的帅了吗?”方书云帮祝拾肆牵起输液管,以免血液倒流,等祝拾肆摸够了,才轻声说,“昨晚真把我吓坏了……”
“我也是。”
“我是怕你出事。”
“我也是……”
“……”
“……”
轻言细语的应答后,双目对视,心照不宣的沉默里泛起微妙的涟漪。
“我……”
祝拾肆正想说什么,方书云先把视线移开了。
“你休息吧,我去通知阿姨。”
☆、第五十章
祝拾肆住了两天院就回家了,接下来的一周每天要去医院换药,右手断了又不方便,他就没去学校,在家自习。
方书云是在他出院后的第三天来看他的,高三的星期天放一天假,方书云在祝拾肆家里呆了一整天,给他补课,还给他做了一顿午饭。
“不是我说,”祝拾肆灌了一大口水,“你这鸡蛋炒得也太咸了,咸得发苦。”
“咸吗?我怎么还觉得偏淡,”方书云夹了一点靠近祝拾肆那边的鸡蛋,脸色大变,“好咸!”
“哈哈哈,来喝点水。”
祝拾肆把自己用过的水杯递给方书云,方书云换到了他没碰过的那一边:“谢谢。”
“你这是第一次下厨吧?”
“第二次,第一次是高一的暑假给弟弟做饭。”
“成功了吗?”
“失败了,”方书云低着头笑,“他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重新去厨房做了三个菜,味道比我的好太多了。”
“对比产生美?”
“不,他做的菜真的好吃,可惜从那年年底他就回国了,我想请你来尝尝他的手艺也没有机会,到现在我还对他用鲜奶煮的花菜印象很深刻,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