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堵车,市内这种十步一红灯的交通状况,想当一回追风少年还是做梦。
“什么时候也让我遇到个玩机车的人啊,过过瘾就行。”
颜羽一边嘟囔一边懒懒地往前走,没走几步,他定在原地,随即一下跳到承重的柱子后面躲了起来。
就在他的黄色甲壳虫背后,一辆银灰色的跑车缓缓开了过来,精准地停在了甲壳虫旁边的车位,车灯关掉,一高一矮的两个人下了车。
这辆跑车的品牌颜羽认识,New Sportscar X,简称NSX,经典的日系跑车。
副驾下来的人颜羽认识,他理个鸡冠头,矮矮壮壮的一脸疙瘩肉,走到街上会吓哭小孩,其实本人非常温和,喜欢小动物,同时是一个很牛逼的鼓手。
另一个人颜羽也认识,但他还没看清这个人穿了什么衣服,梳了什么头发,就本能地窜到柱子后了。
“诶,尹冰,你说我是上了年纪眼花了吗?刚才明明看到一个大男人站在停车场中间啊。”
柱子外响起粗犷的男声,颜羽捏紧一把汗,用极小的幅度控制着自己的脑袋偏了过去。
穿着牛仔裤和黑色吃豆人T恤的高个子男人随手扯掉马尾发圈,顺了顺蓬松的头发,扫了一圈周围,脸色不太妙:“怪了,我也看见了,但……”
“但什么?”
“但我看到的是个小孩儿,怎么到你那儿成了大男人了,难道……”
“难道?”
两人眼睛一对,停车场里空荡荡,只有他们的回音。
尹冰面色如土,声音发虚:“咱们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了?阿飘化身小孩儿和男人,午夜索命……”
“卧槽卧槽,你别说了!大晚上的!”
鼓手叫起来,尹冰也搓着胳膊,好像很凉很恐惧的样子。
然而,躲在后面偷看的颜羽,用他的火眼金睛发现尹冰另一只手正掐着自己的腿,他在憋笑。
我靠,三十岁的人了,穿件白痴的卡通T恤就算了,还搞这种恶作剧,简直无聊,颜羽暗中观察,默默吐槽。
“其实也没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咱们只是回公司拿手机而已,”尹冰安慰鼓手,话锋一转,“不过据说这块地在开发之前是一片乱葬岗,挖出过很多……”
“你还说?!”
“行行,不说了,不说了。”
尹冰挨了鼓手一下,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他们走向电梯,途经颜羽躲藏的柱子,颜羽贴着壁,错开了两人的视线。
“以前真的是乱葬岗?我怎么不知道……”颜羽看着尹冰的背影,心里犯嘀咕,从柱子后面伸出的脑袋也忘了收回去。
负一楼的电梯开启,尹冰和鼓手背对着颜羽走了进去,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时候,尹冰忽然回头,对着颜羽眨了眨狐狸眼,口型似乎在说:
“拜拜,阿飘。”
☆、第二十一章
祝拾肆最终还是把“不来”两个字发出去了。
他想独处,消化情绪需要一个过程,从多年前起,这个过程都是他自己去经历的。
而且祝拾肆也不知道去Q布家做什么,演戏么?把昨晚没做的继续做下去?然后擦枪走火,直接进入关系的顶点,再仓促地结束于此?
想到这些可能姓,祝拾肆就有一种无法面对他的窘迫感,昨晚经历的一切超出心理预期太多,并不是循序渐进,而是呈次方跳跃的,包括刚才看到他的短信,祝拾肆的后颈也像被电了一下,麻麻的。
如果是自作多情呢?如果他只把这一切当成一场表演呢?那么此时患得患失的心情岂不是很搞笑。
对方很快发来了回信。
【我会在家等你。】
【你随时可以过来。】
祝拾肆的手机在包里响,他知道是Q布发来的,故意没有立刻去查看内容,他正走在前往停车场的路上,怕看了短信,目的地就变成了Q布的家。
尽管回自己的家和到他家都是同一条路线。
出发后没开多久,祝拾肆变道驶向了另一个城区,他本来打算回家写写《巨星手册》,做做模型,再睡一觉把这一天熬过去,但上路之后,他想起了穆笛。
钟枭茏今天骂他的那句话,祝拾肆还记得:被人搞烂的废物,老子没跟你说话。
被人搞烂的废物?被谁搞?怎么搞?祝拾肆很疑惑,这句话有歧义,可以做多种理解,但愿不是自己想的那一种。
路过便利店,祝拾肆下车买了桃子汽水和薯片,以前做练习生的时候,公司禁止吃零食,颜羽总爱偷着买一堆和大家分赃,那时候穆笛最喜欢的就是桃子味的汽水和各种薯片。
“小笛,在家吗?”
祝拾肆轻叩着破旧的门,走廊上的声控灯亮了两下又灭了,门板上的一层黄漆应声往下落,起壳的颜料沾了他一手都是。
这扇门之前挨了祝拾肆一脚,敲门的时候锁头都在晃,他不明白,穆笛作为一个曾经火过的艺人,怎么会住在这种房子里面。
这栋楼,包括这一整个街区,都是典型的九十年代初单位分的房子,砖混结构,六七层高,一个走廊有很多户,过道上摆满了烂花盆和破建材,通常伴有路灯失修和下水道堵塞的问题,流窜的老鼠也是标准配置。
穆笛这一层除了他,还有一户老人,入住率并不高,很多人已经搬进电梯公寓了,而穆笛,作为一个少说赚了上千万的明星,竟然住在这种地方,而且还住了很多年。
祝拾肆又敲了敲门,等候的间隙不到一分钟,他就被蚊子咬了五六个包。
“来了。”
里面隐约响起了穆笛的声音,又过了半分钟,他才把门打开。
祝拾肆晃了晃口袋:“刚好路过你家,来看看你。”
穆笛惺忪地点点头,把祝拾肆让进屋。
他的头发有点乱,穿了件浅蓝的大T恤和睡裤,衣服在灯光下比较透,祝拾肆坐下的时候,看见他的心口上有几团紫红的印子。
穆笛刻意地清了清嗓子,祝拾肆把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向了连通客厅的小卧室。
“在睡觉?”
“没有。”
“吃饭了吗?”
“也没有。”
“那刚好,我带了些零食。”
桃子汽水和几包薯片摆在了高出沙发许多的旧麻将桌上,这张绿布起球的桌子是穆笛的茶几。
穆笛看着祝拾肆把零食一样样拿出来,眼里有了笑意:“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这些。”
“当然,以前颜羽发零食的时候,你帮我抢甜的,我给你拿咸的,有次你拿走了叶恺的布丁塞给我,练歌的时候被钟……吃吧,还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叫外卖。”
祝拾肆在说出“钟枭茏”之前及时住了口,明明就是一个让所有人都不开心的讨厌鬼,祝拾肆却不知不觉提起了他。
所幸穆笛并没有什么反应,默默拆开薯片吃起来,祝拾肆看着他吃,眼睛时不时瞟一下屋内老旧的陈设。
一室一厅的套房大概四十平米,床大得出奇,几乎把整个卧室塞满。床头勉强放了张折叠的书桌,祝拾肆注意到,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似乎正和某人保持着视频连线的状态,奇怪的是界面显示的影像是穆笛这边的。
一般和别人视频,都会把对方的画面放大吧?摄像头对着穆笛乱糟糟的床,床上有一团黑色的东西,像是皮具……难道他在录制什么?
“拾肆哥,”穆笛的声音中断了祝拾肆的好奇联想,“我知道你是专门来看我的。”
祝拾肆回过头笑了下,没有否认。
“我今天不太舒服,所以情绪不稳定。”
“你哪儿不舒服?”
“最近换季,过敏起了很多疹子,睡眠也不太好。”
祝拾肆的目光又移向了穆笛单薄的身体,在他白得泛青的皮肤上,这些紫紫红红的东西原来是疹子?
穆笛拉了拉领口,不太自然地挡住了胸前:“所以你别担心,我没事的。”
祝拾肆将信将疑,穆笛总是说没事没事,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
但如果向他刨根问底,会不会给他增加额外的压力?毕竟穆笛已经二十五岁了,他是个成年人,不能总把他当成弟弟看待。
犹豫了片刻,祝拾肆收起疑虑的目光:“记得按时吃药,早点睡,生活规律了抵抗力才会增强。”
穆笛点头答应,祝拾肆看着他吃了会儿东西,又嘱咐了两句,动身离开。穆笛执意要送他,祝拾肆拗不过,两人一起走到了停车的地方,出发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独自走回深夜的小区,穆笛的手机震了起来。
“你的朋友走了?”
慢条斯理的男声儒雅又温柔,轻声地确认着,穆笛拿着电话的手却在发抖。
“嗯……我马上回家。”
“不用,就在这里,做给我听。”
“在这里?我,我在外面,很快就回去了。”
“穆笛,”对方无视了穆笛语气中的仓惶,以一种耐心且不容拒绝的口吻下令,“现在就做。”
*
回家洗了澡,浏览了一下自己的超话,祝拾肆稍微松了口气。
公关团队发了通稿,粉丝控评加超话净化,黑脸照的事态在发酵之前就被压下去了。
关掉微博,下方未读短信的红标出现在祝拾肆眼前,十几条里面有两条是属于Q布的,虽然祝拾肆没有把号码存进通讯录,但是给他备注了特别的提示音。
【我会在家等你。】
【你随时可以过来。】
看到这两条信息,祝拾肆漂浮不定的心情似乎抓住了一个支点,患得患失的感觉消失了。
他发觉自己有些矫情。
理智上以普通朋友定位Q布,感情上却期待着更多接触,但当用理智去审视感情的时候,好像对他又不是那种心动的感觉,然而行动上,却做着故意迟回短信,吊着对方胃口的暧昧事。
祝拾肆不喜欢自己这样,这种状态无法掌控,充满了不确定姓,多年前他已经遭遇过一次,不能再往同一个坑里跳。
【好,才看到消息,晚安。】
祝拾肆这样回复,以一种平淡冷静的语气。
短信发过去了,半分钟后显示为“已读”。
他还没睡?祝拾肆看向浅咖色的窗帘,然而坐在光源中是看不见外面黯淡的景象的。
一分钟后,已读还是已读,并没有回复。
三分钟后,也没有回复。
又过了五分钟,十分钟,仍然没有回复。
祝拾肆关了手机,关了客厅的灯,躺到床上,心情不太好。
是什么理由让他已读不回?睡着了吗?生气了吗?反击自己回迟了吗?还是觉得对话该结束了?
祝拾肆被遐想吓了一跳,他发觉自己不是有些矫情,而是非常矫情。
这种已读不回的情况发生在别人身上,祝拾肆习以为常,为什么换成了Q布,就觉得像他欠了自己一样?
更矫情的是,连自己都做不到秒回,还去要求对方,这种理所当然的厚脸皮,竟然到现在才察觉到。
“哎,”祝拾肆懊恼地从床上坐起来,“那要我怎么办……”
开着电筒去晃十七楼吗?神经。
深夜打电话向他说明没有及时回信的原因吗?也很神经。
直接去找他,告诉他久等了,我来了?更神经。
祝拾肆又泄气地躺了回去,但还没躺稳,他便坐了起来。
“什么声音?”
夜深人静,电梯运作的响动很明显,祝拾肆听到电梯停下、开门、关门,公寓是一梯一户,除了户主和物业,不会有人上到业主所住的楼层。
除非物业的电梯卡被人盗取了。
“难道是……小偷?”
祝拾肆屏息走进客厅,抓起工作台上的刻刀,轻手轻脚靠向了防盗门。
猫眼亮着,在黑暗的玄关里闪着一点诡异的光,祝拾肆尽量放缓紧张的步伐,慢慢挪到门边,手指摸到门禁电话的报警键,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发光的猫眼。
弧形镜面外的走廊,灯光闪了两下,空空荡荡,一片死寂,祝拾肆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突然,一张脸猛地凑了上来。
“我靠!”
祝拾肆一个激灵,按下报警键。
警报的啸叫和门外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在门边吗?我是方……我是Q布。”
☆、第二十二章
“Q布?”
祝拾肆再次朝猫眼看去,果然是Q布,他赶紧把警报给关了,打开了反锁的防盗门。
“晚上好,”Q布站在门口对祝拾肆挥挥手,“我收到你的短信就直接上来了,你睡了吗?”
祝拾肆也懵懵地跟着挥了挥手,应道:“……晚,晚上好,还没睡。”
正在想某人,某人就来了,这么心有灵犀的事情祝拾肆还是头一回遇到,他有点不知所措。
“你为什么拿着把刀?”
Q布的手缩在米色衬衣的袖子里,食指像条小蛇露出来一截,戳了戳祝拾肆的右手。
祝拾肆一看,美工刻刀还被紧紧攥在手中,赶忙把刀收到了背后:“我正……正削水果呢,进来吧,一起吃。”
“不了,”Q布站在门口不动,“都不问问我来干什么的吗?轻易就开门了,如果我对你图谋不轨,不是很容易就得逞了?”
Q布倚在门框上笑得有点痞,他似乎刚洗了澡,头发还有些湿润,向后撩着,配上他的米色宽松衬衣有一种安宁的清爽感,祝拾肆看着他完全露出来的脸,眼里多了点痴意:“你开玩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