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在路上 第27节

    我取下相机，将镜头对准自己，拍下一段视频。我不害怕死亡。我只是对绝望充满了恐惧。那是与生俱来的。所以，当姚源使我绝望的时候，我差点儿活不下去了。这一趟，我原本就是打算死在路上的。可是，我没有想到，会遇上孙持。这个傻女人，你不知道我有好多话想你对说。

    昨天夜里，她说其实，我不想要错过。很想撒一个谎，那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可是，我做不到。我更怕你在知道真相后甩手离去。我会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所以，对不起，十月，原谅我曾经那样深爱过一个人，又那样深刻地受伤过。

    你的眼泪，淌过我的胸口，打湿了我的心。

    你这个傻瓜，为什么要道歉，那不是你的错！

    我很难过，你知道吗？你以为我在责怪你的过去吗？你以为我的逃离是因为无法面对凤来仪吗？你大概不知道我多想要挣脱了一切的疑虑，径直奔向你，奔赴到你的灵魂里，奔赴到你的身体里，完成我们之间最高的结合。可是，我不能。我也同样害怕没有完全准备妥当的冲动，将带来两个人的玉石俱焚。

    我们都爱过，又伤过。但是，请放下，无论过去的人是生或是死。她们都已变成了一种记忆。记忆，该是一座死火山，该是永不会复燃的死灰。所以，我多想你能抹去胸口的印证，让新抵达的人可以重新描绘爱情的图腾。你不会明白，它就是一个所罗门的封印，封锁了一切爱情对你的靠近，封锁一切幸福对你的靠近。

    所以，亲爱的傻瓜，擦掉那些痕迹，让躲在里面的灵魂走出来。那样，你才能幸福。而对我，永远永远不用说抱歉。因为——我爱你。

    因为我爱你，所以给了你伤害我的权利。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明明是一匹烈马却变成了一只笨驴。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只想在生命结束后化作一阵风，从此可以轻轻地拥抱你。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在遗嘱里，写道请将我的器官统统捐赠有需要的人。但是，有一样东西，我只想留给一个人，请把她邮给孙持，麻烦孙持替我好好地收藏。那便是我的真心……

    千言万语，我根本无从说起，也无法说完。只能举起相机，对着镜头，说“孙持，请一定忘记曾经有一头笨驴爱上一个御马师的笑话。那样，笨驴才会死得瞑目。”

    我很努力地想笑，但是眼泪不自禁地充盈着整个眼眶。我还是泪流满面地笑着，说“很想亲口对你说……我——爱——你，御马师！对不起，做不到了，好好活着，为你自己。”

    说完，保存好视频，我用尽气力，将我的单反甩出这片小沼泽地。而我闭上眼，等待死神的降临，带走罪孽的我，到宿命里一次又一次地轮回……

    57在劫

    当泥渐渐到了胸口，我的呼吸开始有些困难了。我努力地呼吸着，努力地撑大眼睛，我不能在迷糊中睡去，那样我会更快地消失在这个世界，这个有孙持的世界。但是，我好像快要撑不住了！

    突然，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是孙持。

    她叫喊着朱十月小朋友，姐姐喊你回家吃早饭了！朱十月小朋友，不要被美景诱惑！

    我努力地答应，发出的声音却被这泥土给吞吃了。呵，还是不要答应了，还是不要让她看到这样残忍的一幕。

    朱十月，你不知道最美的风景，在我这里吗？！她假装生气地大声叫唤着。

    我忍不住笑，在我快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有这样美丽的声音陪伴着。足以！

    究竟去哪了？孙持嘟囔着，走了过来，眼看就要到沼泽地边缘。哦，不！我大吼一声，孙持，小心！

    这一次，她终于听到，却还要继续走过来。

    s！s！s！我在沼泽里喝令她。

    她低下头，终于在地上找到了我的小半截身子。只是，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她惶然地僵立在那。

    “孙持，你这个笨女人，姓孙，是对猴子的辱没！赶紧离开这。”我喘着粗气，说。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我去拿绳子，你等我！

    我阻拦不了她。她飞快地拿来，匍匐着找到沼泽的边缘，然后把绳子抛到我面前。我伸手紧紧地拽住。她便开始使尽所有气力地拉，但是陷得太深了，线又太长了，她的力气根本使不上来。我看着她将绳子抗在肩头，像一个纤夫，费尽一切气力想要拉动我。但是，她做不到。她滑倒了，衣服、头发、脸……统统沾满了脚下的泥浆水。她爬起来再拉。可是无济于事。

    算了，你这个丑女人！我朝她笑着，说，算了，我应了那个人的话，我会死在路上。

    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吊儿郎当的？！她站在远处，像一个巨人。而我却要掉进尘埃里，永不超生了。她说朱十月，我不准你死！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怀里！

    我沉默着低头，因为不想让她看到我眼眶湿润。可是，我更知道，让她看着我死，对她来说，就是人生的一场极刑。分分秒秒，都是凌迟。所以，我扬起头，说我不愿意死在你怀里。那，不是我的归宿。那是别人的。我不稀罕。我不稀罕，你知道吗？快走！

    她并不理我，依然转身就走。不久，我就听到汽车的声音。这个傻瓜，居然把车开向了沼泽地！她把车停在不远处，把绳子的一端系在车子上。她说握紧，我开车拉你！你一定要握紧才行！

    我看着她，没有理由放弃我的生命，因为那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于是点头。

    她又抛过来一句别再和我说一句玩笑话，不然我就丢下你！

    丢下我？呵，从小到大，我都是被人丢下的。我已经习惯，我从未怕过。只是，这一次不同。我不想要她难过，更不想要她丢下我。

    于是，我将绳子在手掌绕了几圈，又在手臂上绕了一圈。孙持已经上车，启动引擎，她想要倒车，以借车子的力量拉动我。可惜，那些力量，不仅将我慢慢地拖出来，也深深深深地陷进我的手掌和胳膊里。哦，不行！我的手掌和胳膊快被这绳子给掐断了！我疼得一松手，绳子被摔得老远，而我也被狠狠地摔进泥淖中。这下，泥已经快淹到了脖子。我几乎马上就要失去呼吸的能力了。我的眼皮有些沉，但是我睁大着，望着孙持下车，奔过来。这一次，她完全失去了刚才的镇定与从容，她双手捧头，跪倒在地，大哭起来。她发疯似的喊十月，十月，你不要走！不要走！

    我朝她微笑，我听见自己对她说孙持，要好好活着。

    不！不！她站起来好像要奔过来似的。

    不！不要过来！我使出所有的气力，喊道。我望着她，说不要哭，不要难过，往回走，不要回头。那样，我会走得比较安心。

    她摇着头，说不！不要！

    听话。我说。泥土已渐渐没到了下巴，我也早已绝望。但是，我很开心，在我人生最后，那个我爱的女人，不曾遗弃我！

    她看着我，眼神里是绝望的痛苦。她喃喃地念叨十月，十月，十月。

    我闭上眼，笑。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我知道就够了。我说听话！

    我听不到回应。等我睁开眼，看到她转身的背影。我轻声念道再见，我的爱。孙持，我爱你……

    58活着

    58活着 十月，在路上 58活着 作者天使有约 类别女女小说

    我以为孙持将听话地离开，没有想到她跳上车，把我们的行李统统扔到了地上，而后打开四扇车门，将车径直朝这片小小的沼泽地开了过来。她掌握着速度，使得车子的四个轮胎都陷进泥淖时，和我的距离，不远不近。

    jee很大，受力面积很大，下陷的速度比人慢得多。

    她爬上棚顶，用脚勾住车子，倒着身子，屏住呼吸，不断地赤手挖走我眼前的泥。雨水从她的头发滴下，落到我的眼睛里。我眨了眨眼，那是上天要赐予给我的，躺她们洗净我眼里的污浊，让我可以看得更清楚，更明白。我望着她，眼眶湿润。她做得又快又好，不久，我的手臂也露出了大半截。她抿嘴抹去手上的泥，在身上擦了一遍，递给我。我望着她被绳索磨伤的手心，来不及多想，迅速地将手搁在她的掌心。她依然用脚勾住车身，用力一点一点地拔我。泥退到了胸口，再到肚皮，然后是屁股，最后到膝盖。所幸，被埋的时间不算很长，我还能活动。所以，最后的最后，在孙持的帮助下，我从泥里爬上了车顶。来不及任何庆祝，我们只是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可是，我们离结实的土地还有一段距离。怎么办？

    有刀吗？我问。

    孙持依然勾住车身，弯腰，从车子里找了一把剪刀，还有一条薄被子。我和她先拉住四角，将被子平平地扔出去，但是，铺开的面积不是特别的理想。不过，没有关系，还有办法。用剪刀剪开jee后座的油布棚顶，撕了很大一片，丢在前面的被子上上，孙持首先跳到油布上，而后一跃便到了安全地带。她马术上的本领，用在此处是绰绰有余。而我，虽然做不到身轻如燕，但是至少也能应付这几秒钟的一跳。

    我脱掉了全是泥的外套，扔到对面，而后以蜻蜓点水的姿势跳在油布上，而后迅速地跨到“岸”边。孙持一把抱住了我。我们摔倒在地上，身上的泥土、雨水、汗水、泪水，混作一团。我们伸手抹彼此的脸，眼神交汇的瞬间，所有的感动、冲动以及劫后的喜悦交汇融合，迸发出闪亮的火花。是的，我在她的眼里，看到烟花般的火花。我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捧住她的脸，毫不犹豫地探头去吻。那温软的唇，多了些许的柔韧。那娇小灵巧的舌，与我紧紧地纠缠，不离不弃。她想要说什么。我不让！我只想吻着她，吻到我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死在她的怀里。她伸手想要推开我，我于是按住她的两只手，她还是挣脱了，捶打着我的胳膊和背脊。敲着，敲着，她便大哭了起来，失去控制地大哭起来。

    我垂首去吻，吻她那颤抖的唇。她紧紧地咬住嘴唇，拒绝我。我企图用舌启开她的贝齿，谁知她一口咬过来，咬住我的下嘴唇，慢慢地越咬越重。我痛，但是忍着。那是我欠她的。等她稍一松口，我便继续吻下去，吻下去……

    回忆过去，都是我不好。

    是我不好，让她受尽了委屈，把她迷人的身体当做一摊横陈的肉丢在冰冷的夜里。

    是我不好，让她受尽了煎熬，非要她将一颗心脏分成两半，把过去的一半扔掉、踩烂，明明那里已不会跳动。

    是我不好，让她受尽了恐惧，把她瘦小的身体扔进了风雨中独自面对困难，还有等待我的死期。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总是拒绝她一次又一次地靠近，不知道她的每一次靠近都需要很大的力量才能走近，而我的每一次拒绝都像无情的手狠狠地将她推倒在地。

    我想着双手插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然后裹紧她小小的身子。就是这样小小的被我一次又一次推倒在地的身子，爆发了无穷无尽的力量，拯救了我，拯救了

    对，爱情。

    去t的亲情！真正的爱情，不要虚伪的外套！所以，去t的亲情！

    当我去吻她的脸，试图吻去那些咸涩的泪水。平静了许多的她，说脏！

    不。我爱。我深情地说着，也是深情地望着她。

    她也看着我，眼眶又开始湿润。她说你是认真的吗？不是一时的冲动吗？不是因为我救了你吗？不是……

    因为我爱你！她尚未说完，我便接口说，而后再次垂首亲吻那啰嗦的嘴。让我尽所有你的疑惑。良久，我抬头，依然看着她，看到泪流满面。我想要去吻干她的泪，她摇了摇头，把脸埋在我的衣服里，哭得不能自己。我望着她，望着她泪流成河。

    她说你就是一个小孩子。你永远不知道我每次那么轻易原谅你，不是因为我错得多一些，不是因为我比你大一些，而是因为我更懂得珍惜，更不想错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