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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华 第1节

作者:付笑百 字数:20637 更新:2022-01-12 06:00:58

    折华付笑百

    文案

    凰兮凰兮,归去来兮。

    年少时相遇相知,到之后将她忘却。记恨她用明珠为殿将自己关在笼中,其后才发现一切是为了保护自己,在一场将来的风雨面前。

    簧山的幻境,蛮屠的秘密,中原之国的人心,同她相伴屡次共同冒险勇闯险境。当前尘往事逐步被揭开,面临在彼此身边的,是更为凶险的难关。

    故事从西境展开,一步步,伸向中原核心,与她步步为营,助她从王称帝,一统整座大陆,这片土地上,终究没有什么能再将她们阻拦。

    简而言之这是一部霸道女王和傲娇公主的宫斗剧和历险记。

    公主说,我人就算最后跟了你,心还不一定向着你。于是女王多了黑化属性。

    1v1

    女帝tx公主

    深爱与猜疑共存,到最后她们终究携手,她是赐福苍生的凰鸟,她终究助她走上这片大陆的至高帝位。

    万世江山,百年相伴。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阴差阳错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银泷、明树 ┃ 配角冰绡、司耀、星轮 ┃ 其它

    第1章 明

    夜明城。

    繁星当空,银耀辉映。放目而望,万家灯火,光芒万丈,纵使在夜中,也如白天一般通透,配上头顶盘踞的银河,另有一番辉煌。这座城的主人,也是这方国土的统领。以夜明为据,向西延伸的数百万里,莫非王土。

    在夜明城的中部,宫室巍峨,明珠筑殿,十里未央,囚禁着一片凰羽。

    “殿下,夜深了。”思桃自我后方轻声唤来,她年龄不大,为人却是十分温顺体贴,那人看中她这点,将她分配来我身旁。

    “无妨,再等一会,她快来了。”我回身略微轻笑,思桃向来明白懂事,知晓若不在此好好侯着,那人回来生了怒火,会是怎样的后果,自此不再多言,恭谨低着头不再说话。

    我亦不再开口,被囚在这殿中已是两千多个日夜,我早将那人的喜好摸得通透,亦对此觉得厌恶嫌乏。她倒不在意这些,凤凰盘羽,驻留夜明对她而言已是足够,她不会伤害我,却是以折磨我身边的人为乐。好似我越不顺心,她越发开心。但又偏偏要给我最细致的招待安排,不落一点口舌。

    思绪间,前殿忽然传来一阵动静声,不肖半刻,便是宫婢启声呼应。

    “恭迎王。”

    王,呵。

    不远处,那人正背向星河,俯受万人恭迎而来。她一身银甲,素辉流冷,眉如墨眼似夜,黑发高束无多缀饰,星辉下迎风招展。她身姿挺拔修长,唇畔时常带笑,然而这笑给人的,只有压迫和由心而生的冷意。

    与她的臣民不同,我微低首以应,算作相迎。

    她眸中光色闪亮,笑的爽朗,快步到我面前来。下一刻我便已然置于她的怀抱之中。

    “何须在这久候,夜都这般重了。”她的声音从发顶传来,她声音素来低且清冷,即使是说着这般温柔言语,我却能从她的语气中感受到,她已被取悦。

    我且笑,不应声。她的怀抱并未让人感觉到温暖,一身银质的盔甲贴着身体,透过丝薄的衣料,冷意直通骨髓。

    “请王先入内宫更衣,再与殿下叙旧不迟。”思桃适时的从后方出声,银泷闻言便轻手将我放开,在宫婢的围拥中往内宫去了。

    我面上依旧挂着浅而不真的笑意,随着人群往前去。

    思桃心思灵活多巧,总能适当迎合,我不爱同银泷讲话,即便是她主动同我讲话,我也只是惫懒应声,很多时候,我们之间便是靠思桃转话,她是个伶俐丫头,懂得察颜观色,我面上情绪极少,她也能将我要说的话猜的八九不离十,转给银泷,我也借此懒得开口。银泷默许了这种交流方式,倒是对思桃放的宽容,纵使有时候她的话有了冒犯之嫌,银泷也全当是我的意思,鲜少怪罪这个小小宫婢。

    银泷在宫婢的围簇下去了内宫更衣,我便在前殿候着。

    她久战归来,自然是要拉上我说上一通的,这人强势又蛮横,纵使我不爱听,也需得听她念上个大半夜。否则她便要动怒,倒是不会伤及与我,只是我周遭的那群宫婢由此哭嚎声太过凄惨,不想再听第二回 ,便只是这小半夜,忍一忍就过去了。

    “明儿。”银泷的唤声从不远处传来,她现下一身玄色暗袍,身姿颈朗挺拔,丝锦的衣料勾勒出几分曲线,墨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着,有几缕散搭在领口,锁骨若隐若现。她肤白如玉,眉眼似皓月,清冷又深沉。单这般看,着实迷人。

    我亦且笑不答,起身微微屈身示意相应。照往常惯例,她会拉上我自顾自的讲上许久,讲她的疆场见闻,或许她对天下的期许,又或是她手下臣子的各自居心。无论巨细紧要,全说给我,哪怕前朝秘辛。

    “你大概不能明了,我有多么信任你。”银泷曾这般对我说过。

    是了,信任。言及此我亦忍不住面上讥嘲,我被囚禁两千多个日夜,寸步不能步出垂明宫,在凡界亦是举目不识亲朋。这样的人,失了自由,没有外援,自可放心。

    “这次出征,我已拿下西地蛮屠边境向内五十里,不日便可一统西境。”银泷上前来轻执起我手,这样说着二人一同落了座。

    “恭喜。”轻声利落二字,丝毫不带感情。

    银泷倒是不在乎这样的敷衍,犹自兴奋说着,她眸光明亮,说到兴起时面上笑容也无限放大,那样子,像极一个前来邀功的单纯孩子。

    可我亦知这副极具欺骗性的美丽皮相之下,并无一颗单纯赤子之心。

    她心机深邃,手段残忍,喜怒无常。

    从我来到垂明宫,亲眼所见到因她情绪发作而惨死的宫婢已是数不胜数。

    她喜皓白清辉,垂明宫外便砌满明珠,即使在夜间,其光辉明亮亦如白昼,照耀整座夜明城。

    这般奢华,曾引来她手下臣民不满,银泷便将为首数十人捉拿,缚于国境西部高温荒漠之上,受炙烤风干而死,每每运回来一具干尸,银泷便会取来一颗明珠,装饰于王座之上。

    后来她常用这种手法处置对她有异心的臣子,王座上的明珠越发的多,已占大半,银泷还为这种杀人方式取了一个极为风雅的名字,添珠。

    勾陈开朝十二载,她座上明珠二百四十一颗,皆是异己性命。铁血手腕将王朝初开时的政治混乱镇压下来,朝堂秩序太好。于银泷而言,除了前朝太子司耀一脉,朝中再无可威胁到银泷的党羽势力。

    这些都是银泷讲给我的,在她过去强留垂明宫与我同寝的数不清的夜晚之中。

    银泷作风强势,但不可置疑的是,在她的统治下,国界版图不断扩大,国家亦是日益昌盛。然而这般手段,终归太过残忍。若非勾陈如今富饶强大,百姓起居安定,她这种作风,早怕失尽民心。

    毕竟凡人的心,终是向着利益,向着自己。

    “明树,我以前总是和你说着我的事,你是否也听烦了。”银泷忽然低声言道,她声线清冽,是早春初融的冰泉,缓缓泄入我的思绪中来。

    或许是觉得执手尚且不够吧,她倾身上前两下将我拥入怀中,面颊轻轻在我发顶摩挲,似乎有些陶醉。

    她说“我这次要说的,是与你相关的,此次出征,在蛮屠边境看见你的族人了,他们被蛮屠所擒,那群蛮子抓住了玄鸟以为是天神降启,于是将他们当成了祭品烧死在了军队前线来祈求神明相助。”银泷讲到这些时语调依旧清冷平淡,我却止不住通体发寒,听她略带讥谑开口“殊不住他们害死的正是神明,弑神求胜,当真可悲。”

    她忽然话锋一转,拥着我的力道也略微加重,我感受到她低头嗅在我发间,声音也染上沙哑“明树,纵使同族而生,果然只有你最好看。你的族人,美丽及不上你的万分之一。”

    我抬手落在她臂上,将她与我略微分开些距离来,平静开口“我为玄羽公主,万凰之凰,受百鸟朝圣而生。天赐雅质和昭示祥瑞的能力,自是与众不同,独一无二。”

    银泷倒是许久没见我说过这样多的话,她目光向着这方,一层凉薄的月光铺在她面上,竟将她周身清冷卸去几分。

    “初见你时,你不过才是孩童模样,那时候你便已是十分的漂亮,那样辉煌的光彩,令人无法移开目光。”她说着,语调中竟有几分感怀色彩。

    “银泷。”我冷冷的打断她:“你将我囚禁在此处已有十年。”

    “是。”她应声起身,背向着月辉,抬手在我面上描摹“你如今美丽更胜以往。”

    她指腹冰凉,与肌肤相接带出一阵颤栗,更激起我心中悲怆。

    “若非被你囚禁,使我离居九天,归落凡界,又怎会有我的族人不懈寻找我,最后落得焚身三军阵前的下场”虽然未曾亲眼目睹,但我想象那副画面,高贵的玄鸟折羽在无知野蛮的凡人手中,烈火焚身,寸寸仿佛灼烧在我的肌肤上。他们本是我的族人,理当受我庇佑,如今却是为我所累。

    “明树。”银泷的指尖停在我的右眼眼尾,似乎意图从那里带出一滴泪来,她俯身朝我靠的极近,近乎贪婪的将我的悲愤阅在眼底“他们永远不可能找到你,是他们的错,不知进退,不懂放弃。”

    “是了,他们哪里同你这般心机深沉。”狠很一拂袖,我将银泷推开,唇边笑容不由控制的发冷“他们虽不为人,却比人更重情义,忠心耿耿。不像你,心如铁石。”

    “明儿。”银泷并没有因我的冒犯发怒,她神情平淡清冷,出口亦是平静“你可忘了当初是你自愿同我回来。”她声音很低,有些喃喃自语味道。

    我不禁有些疑惑。心口一阵莫名情愫翻涌,却寻不到缘由。身后月华明耀,将银泷反衬的有些晦暗,明暗交织的光线中,我看清她面上的寂寥落寞。她说“明树,若有一天,你也站立在了我如今的位置之上,你便会明白。但只要我一日在这高位之上,这样的一天便永远不会出现。”

    言罢她反身推门而出,殿外一地星辉,清冷又遥远,就像银泷的心。

    第2章 恨

    勾陈起源于原先西境中比邻而居的三个小国与单独占据大片疆土的蛮屠平分西方疆域。彼时人族大陆上群雄并起,圣王竞出,中原诸国的势力逐渐一统,由九国组成的联盟军队战火向西北延伸,乱世之中为求自保,西境三国亦建立盟约,三国各自出力建成战力最强的一支优良军队,由三国之中国力最强的商国派出将领担任统帅,其余两国将领辅以副帅,欲以此避免亡国倾危之祸。

    然而,于国力相对较小一心只求自保的陈、吴两国而言,这一举动,却是加速了其宗庙覆亡。

    商国掌握军队统帅大权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自己的同盟发动兵戈,商王与其他两国统领不同,目光并非只局限于偏安西境,他志在将三国势力整合,与中原军正面一战。掌握了最强的军队,不过三年,陈、吴两国被吞并,宗庙改入商国,至此三国合一,称为玄商。

    现如今的勾陈,便是在推翻玄商的统治下,新开的朝代。

    女王银泷出身于原先的陈朝,而玄商政权被推翻后,宗族百人,除前太子司耀外,皆被屠尽。

    此笔载入史册。

    后有人言称道:“女王为复仇而来。”

    “殿下,时辰不早了。”思桃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带回。

    “嗯,我知道了。”我将手中竹简轻轻放下,至于案上。思桃上前来替我将发绾好,推开房门,便低首立在了一旁等待着同我一道去前殿。

    银泷快要过来了。

    在垂明宫之中,银泷从不限制我的行动。我想观书,她便命人将半个国子监都几乎搬来。

    玄羽族天生通文字,会识译世间万物的语言,越是尊贵的血统,所拥有的能力越多。

    史书也好,地志也罢,凡是银泷命人拿来的书本我皆是一概阅之,借以消磨在垂明宫中被禁足的岁月。

    我低眸回想着昨夜她转身离去的那个背影,坚毅耀眼如明珠般的女王,也会让人看出落寞。

    “当初是你自愿同我回来。”银泷的声音又在脑中响起,那道莫名情愫再次攀上胸口,似一张网张开将心收纳其中,再缓缓收紧,缠的绵密,压抑的让人难以呼吸,我不禁抬手抚上心口。

    “殿下”思桃的声音再度响起,我方才回神。

    “走吧。”我朝她微微一笑,起身往外行去。思桃紧随在我身后,步出房门时,两旁候在外面的宫婢也围绕过来,一时间阵仗颇为壮观。我有些头疼。

    也罢,我转念一想,既是迎接她们的王,这样的架势也用的上,银泷毕竟是受惯了瞩目的存在,人多想必更能将她取悦。

    我心中这般想着,脚步丝毫未停,不过一会时间,便已到了前殿。

    不远处银泷正在众人簇拥下踏步而来。

    “明儿。”她照例一声呼唤,急切朝我行来。银泷今日未曾穿戴戎装,一身朱红色长袍,样式简练修身,更称的她肤白似玉,气宇摄人。

    银泷笑的爽朗,眉眼含光,两下过来,轻执起我手,言道“我想到明儿会在此等候,一下朝尚未来得及更衣便朝这边过来了。”

    “请王先入殿中,容奴婢稍后为王宽衣。”身后的思桃上前一步,行礼出声。

    我心念一动,微侧首目光向她。

    思桃温顺的垂着首,露出一截白皙的颈,精巧剔透的耳珠泛着一层薄粉色,她敛着眸,模样安静乖巧。

    银泷亦沉眸打量着她,片刻后拂袖。

    “退下。”

    “王”思桃抬首,一对桃瓣般的眼眸泛起水色,她紧咬着下唇,眼眶通红,强忍着泪意。这般泫然欲泣的模样,便是我见犹怜。

    “退下”银泷声中气压低沉,简短二字不怒自威。她唇畔笑容依旧,却是让思桃煞白了面容,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是”知道自己大胆举动惹怒了女王,不敢再多做纠缠,思桃向着地面重重一叩首,起身缓缓告退。余光里我瞥见她额头上被石板磕出的血印。

    “明儿,今日便由你来为我更衣。”银泷这样说着,我便知不能拒绝,只能由着她的牵引往内宫中去。

    临行前我感受到一道灼热视线落在我身上,回头却只看见一道月白色身影从墙边掠过。即便转瞬即逝,我亦可以肯定,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从不属于垂明宫的存在。

    是谁

    疑惑方在心头浮起,下一刻,银泷便拉着我,向着垂明宫后殿大步跑起来。

    “你,你在做什么”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只能在她的牵引下略略揽着裙摆步伐凌乱的跟上。

    “那群人成日围在身边,光是看脸都让人觉得腻了,你不嫌烦吗明儿。”银泷回头朝我说着,面上带着几分得逞的笑意。她墨色的长发散开,随风招曳,鲜红的衣袂翩飞。一瞬间,日光竟然有些刺目。女王身在其间,好不耀眼。

    良久,我低声答道“我还以为你十分乐在其中”

    话未落银泷忽然停下,我抬头看向她,忽然足下失了重心,人已被她拦腰抱起。我在惊愕中尚未回过神来,银泷的声音又从发顶传来“若是任由你这样跑,不出三十步便得被追上。”说着她又大步跑了起来,眼前景物转换瞬间加快。我被她抱在怀中,有些怔愕,便是过了许久,我才品出她话中努力压抑着的笑意。

    等到了后殿,银泷两步踏进殿门,极灵活的拐进了其间一道房门,将我放下反身锁住房门,长吁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模样。

    “这是哪里”我站好身后伸手整了整衣裙,抬首打量这间房间,香木雕梁,装饰典雅,桌椅屏风皆是素雅无多花纹修饰,却又不显清寒,其间一阵原木幽香。与垂明宫中的其他建筑风格大不相同。

    “这是你从前的寝居。”银泷说着,自顾自的抽出一把伏着暗香的木椅坐下“那时候你刚被我带来,年龄又小,却是极难哄去入睡,经常整夜不眠。我开始不明白其中缘由,看见你日渐失了生机,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后来也是有一人提醒,我才反应过来。”银泷说着,秀长的眉浅浅蹙起,倒是难得见她有不笑的时候。

    “凰鸟非梧桐不栖,这凡间的居所让你难以适应。我便命人百里加急去取了镜山的千年梧桐木,连夜在后殿造了这间居所,身处此间,你才肯老实入睡。”

    “那为何我对这里毫无印象”银泷所言在我脑中难找寻到半点与之相应的回忆,我不禁疑惑开口。

    “或许是年纪太小了吧。”银泷这般说着,抬眸看了我一眼,墨色的眸子中,是深重的难过。

    我心头一震,似有什么哽在胸口呼之欲出,但细探之下却什么也无。

    “那时候你虽然肯睡觉了,却还是不安稳,半夜时常哭醒,似是被噩梦惊扰,我便搬来写殿中,每夜哄着你入眠。到后来你大些了,自己要求搬了出去,我也时常宿在这头,怕你有事,也好及时赶去照应,这便成了我的寝居。”她这般说着,模样越发寂寞。

    “可是如今内宫之中并无梧桐木,何以我久居之却安然无恙”银泷的话让我心中斥满疑惑。但纵使脑中乱作一团,我仍清晰提出我的疑问。

    “你年纪大了,心窍开了,又越发通人性,也就自然能克服这些了。”

    银泷的话根据尚浅,她未将话说的通透,似乎在隐瞒着些什么,她不愿让我明白,我也再问不出什么。我心下思量着,不再接话。

    “明树、”她忽然音调提高唤我名字,我抬首看她。

    “替我更衣”

    她说着兀自站起身来,双臂展开,一副等待人伺候的模样。

    “这哪里有来给你换的衣物”我有些好笑的说道,算是被这人无赖举动折服。

    “我既说过这处是我的寝居,衣物自然是有。”银泷说着,伸手指了指“屏风后的橱柜里便是,我要那套绣着辛夷花的。”

    我依言到里面去取,果真是有。靠在橱柜里最右边是一条暗红色的长裙,上面绣着大瓣的辛夷花纹,我将衣裙取出,轻轻抖开的瞬间,暗似沉疴的血红光色入眼,乍然间在心中生出无比的熟悉感觉,眼前似有烈火吞天,一声破空鸣声将黑夜划开两半,她身上尽是暗红血色,执剑奔来,眉目悲痛欲绝。

    我将长裙紧紧攥在手中,久久不能回神。直到银泷脚步轻移到我身后,她从身后将我一把拥住,我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吐息在我颈间,随后便是一阵刺痛,她噬咬着,压抑着,锁在身上的力道越发加大,一股由心间升起的寒意使我通体冰冷,如坠冰窟。

    我听见她清冷的声线在我耳畔响起。

    她说“我恨你。”

    第3章 圄

    我被银泷囚禁在这明珠筑成的垂明宫之中,已有七年年光阴。记忆如同被晦暗侵蚀了一角,除了在这座华丽宫殿中被软禁的岁月,我想不起来我是怎么来到这里,又是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比这更早之前的印象,是在云海之上的九天,百鸟来朝,一道安圣祥和的清乐裹挟着一片金色的凰羽自天空缓缓降下,云海之上遍洒着瑞光,随着万千族人的祈祷,金羽之上华彩流光,我从其间诞生,我的族人用最虔诚的朝圣将我召唤而来,有一个浑厚深远的声音自天迹响起,他说,什么什么什么庇佑

    银泷说,我是自愿跟她回来,若这是真的,为何我会舍弃自己的族人,离居九天,来到凡间这座光华辉映的冰冷宫殿。

    凰鸟剪羽,甘愿自圄。

    脑中再次浮现出银泷的眼,温柔又疏远,遥远又缥缈,她亦曾在我面前云淡风轻的对冒犯的宫婢降下惩戒,不过言语之间便是一人性命,可是即便是这样,她也从来未将深沉与黑暗带我的面前。

    那时候,银泷看过来的眼中,只有浓重的悲伤。

    回到内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偏暮,昏黄的夕阳之下,厚重的云影倒映在前殿长而宽的台阶之上,由明珠筑成的垂明宫,无论任何时候,永远金碧辉煌,成为夜明城中仰受万人崇敬向往的存在。

    “见过公主殿下。”

    一旁的宫婢行李相应,我微抬首示意她们起身,缓缓步入房中。

    在房间里伺候的,又是另一人了。

    “见过公主殿下。”

    完全陌生的脸孔,她看起来年纪比周遭的宫女大些,也更为老道一些。她屈身行李,却是将背挺的笔直,说话亦是不卑不亢,想来处理事情也是个更为利落的人。

    我轻上前将她扶起来,她起身以后便侍立在一旁,面上依旧神情无多。

    “奴婢叫做冰绡,王将我分配来给殿下,以后负责贴身伺候殿下。”

    “思桃呢”我在心里暗叹一口气,轻声开口询问。

    “思桃妹子伺候殿下不周到,王怕她不懂礼数,在殿下身边呆的久了唐突到殿下,所以将她调换了,由奴婢来代她的位置。”

    “不过还是个孩子,总是管不住心性的时候。”我这样说着,心中却也不知道该作何感受,有关于我,银泷总是做的太谨慎周到,也太过绝情。她这般提防着我身边的人,我也不知道是该感谢女王的重视还是该赞叹女王的严密。

    “王说殿下也还是个孩子,尚且需要人管教。”像是知道我会这般说一样,冰绡开口出声,将银泷的话一一转述。我一时气噎。

    “哦那看来冰绡姑娘便是你们的王派来管教我的了,也不知道姑娘有何赐教”我一时脾性上来,尖讽话语忍不住出口。

    冰绡闻言屈膝跪在了地上,后背却依旧挺直“奴婢不敢。”

    “罢了。”我起身将她扶起来,亦觉得自己好笑,同银泷置气,拿这样一个小宫婢开涮,着实是有些胡闹任性。

    我将冰绡扶起,抬手略替她整了整衣袖,轻笑,朝她言道“是我一时心性上来,开了个玩笑,姑娘不必太过当真。既然银泷将你安排给我,那以后起居日常,还要多劳烦姑娘了。”

    “殿下言重了。”冰绡这般说着,目光在我身上多停留了些,忽然她低下头来,低声说到“王的所安排一切都是为了殿下,奴婢斗胆,望殿下理解王的苦心,不要记怨于王。”

    我闻言只是笑,平静看向她。

    她的模样差不多是十八九岁的年华,双肩瘦削,身量略比常人高些,周身透着一股坚毅,在这深宫之中,倒是难得一见的人物。虽为宫婢,却是不卑不亢,自有一番风骨在其中,若是男儿身,或者生在贵族大家之中,说不定能大放异彩。

    “你先下去打点吧,若有事情我会叫你。”良久,我出言吩咐道,冰绡应声而退。

    门扉闭上的瞬间,室内的光线一下子暗去许多,我在这晦暗之中独自清醒。

    昨日尚未看完的竹卷尚且摆在桌上,我将它捡起,坐在案前,继续观阅。

    黑暗之中,那些文字浮现在卷轴之上,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散发出浅浅的金色光芒,一排一排,缓缓映入我的眼底。

    战乱年代,强王并出。

    在战火的主导下,财富,美丽,一切都是那般的微不足道。人们只崇尚强者,崇拜力量。

    只有能通过战争带来和平,在战火之中创造新生的人,才足够俯受世人仰望的目光。

    于勾陈而言,银泷便是这样的人。

    她并非是西境北域中原十四国中唯一的女王,但身为女子,要在战场之上主导杀伐,朝廷之中掌控谋略。需要的则是相较于其他人更为沉重的代价。

    我从未见过战场之上的银泷,亦或者说,我从未见过垂明宫之外的银泷。我不知晓是否真如那些宫婢中所传言的一样,为复仇而来的女王,勇猛无畏,冲在队伍的最前线,带领千军万马,踏平敌境。于勾陈而言,她是由上天降下的战神,而对于敌人而言,她却更像由地狱而来索命的厉鬼。

    这便是在垂明宫中过去的两千多个夜晚中将我拥在怀中的人吗

    我有些恍惚。

    灼眼火光映色,垂明宫后殿之中,大火骤起。

    屋外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纸窗之上映出数条纷乱的人影,一时间,垂明宫内大乱。

    火乱入住垂明宫七年,这个地方倒是头一回出事。

    “冰绡。”我心中闪过计较,出声唤来在外面候着的冰绡。

    随着房门打开的吱呀声,冰绡走进来两步跪在地上,倒是十分冷静“殿下,垂明宫后殿失火,下人们正在努力救火,已有人去通报王了,外面情形危险,奴婢时刻在外候着,还希望殿下不要随意走动,以防不测。”

    相较于思桃,冰绡果然更为沉稳老练,遇事不急不躁,头脑也是时刻清醒。她一番回答,清楚解释了外面发生的事情,更表明了她不会轻易走开,断去我趁乱逃走的心思。

    垂明宫后殿属于偏僻之地,与内宫和前殿之间尚有一大段空旷地界,观冰绡态度,火势尚且威胁不到内宫中来。我凝视着她,轻一拂手答道“我明白了,你退下吧。”

    “是。”冰绡这样答着,起身退出房间。她高挑瘦削的身影被映在房门之上,象征着无时不刻的。

    这是垂明宫建成十年来第一次发生意外,听窗外人声繁杂,各种声响乱做一团,便可猜想到场面的混乱。

    银泷尚未到来,这是个机会,不容错过,我坐在案前,兀自思索着。

    必须想办法将冰绡支开,才能有机会出去。该如何是好,我环视着屋内,一片黑暗之中,除开桌上那一摞书籍,屋中竟无其他重物。冰绡不是易与的人物,我若强行与她冲突,只怕会惊动外面的大批宫婢。

    心下忧急间,我听见窗外一阵混乱声响。

    “什么人”守卫在外厉声喊道。

    透过木雕门上的剪影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后便是大批护卫追赶的步伐声响。

    待到追逐声远去,我房间之外一时陷入沉寂。

    察觉有异,我轻轻推开门去,却看见冰绡和一众宫婢皆以倒在屋外。

    我矮下身伸手去探了探她们气息,只是晕了过去。

    这是个好机会。

    我猫着身,转眼已到了宫墙拐角处,眼前是一条黝黑的长道,人员全去了后殿,这里一时无人通行。

    我一转身,没入黑暗之中,开始疯狂的奔跑起来。

    一时间空旷的长道之上,只听得见细碎的步伐声响和我的喘息声,我的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来,远处的出口泛着亮光,在视线中摇晃,眼见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临近出口时,却看见尽头处人影更换,转换的人影皆是身材高大,投映在地上的身影尤其鲜明可见的穿戴盔甲与佩剑的形状,是一支很长的护卫军队,我急促的停下,在原地立定,身上惊出一身的冷汗,步伐微微向后移动,不敢再往前一步。

    似乎察觉出了异状,面前缓缓行过的队伍中有一道身影停了下来,站在路口,缓缓向内中进行打量。

    我暗暗往后退,尽量将自己隐藏于黑暗之中,每一个动作皆是轻细到不能更甚,生怕惊动到了路口那道久久驻立不走的人影。

    忽然,我看见他转身向旁边人比划着些什么,随后他的手中取来了火把,火光一下将长道在路口附近的黑暗驱散了大半,在火光的照耀下,他一步一步的朝着里面走来了。

    我转过身,开始不顾一切的狂奔。

    “站住”身后喝令声响起,随后一阵追赶的脚步声紧接而来。

    我用出全身力气奔跑着,带着些垂死挣扎的意味。

    忽然,一道白影在我眼前倏然而下。我心头大惊,本能的停下步伐。

    “别怕,我欲相助于你。”他极快的说完,伸手将我的腰肢揽住,几个登跃间,追兵已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第4章 吻

    圆月初升,辉煌璀璨的垂明宫,火势辉映,将小半边夜空染红。

    从天而降的白衣人将我带到一个极为偏僻的宫苑之中,这个地方离后殿应该不远,墙外火光冲天,人声鼎沸,到处是喊着救火的喧杂声,而墙内则是一片冷清荒败,悄然无声,高高的宫墙的在火光的映照下在院中映出投影,微微晃动着,像是一支巨大的残烛,在黑夜将尽之时,奋力投下余影。

    仅是一墙之隔,让人寄得短暂安危。

    我与白衣人背靠着墙壁席地而歇,他用白巾掩盖住了部分面容,只露出一对峰似刀削的眉和一对深邃的眼。

    “多谢。”我轻声开口向他道谢,随后话锋一转“请问阁下为何相助”

    “恕我目前尚且不能相告,但我希望你能明白,在下是来帮助你的人,对你并无恶意。”他的声音平朗温润,暗含着一种君子风骨,单是听其言语,便很难使人设下防备。

    只是

    “抱歉,只凭阁下这句话,我很难就此信任于你。”我全神凝视着他,虽然方才蒙受相助,但是眼前的人,是敌是友尚且弄不分明,我亦然不敢轻易疏忽。

    “但是你目前也无其他的选择,不是吗”他语调平淡,眉眼之中波澜不惊,似是对此胸有成竹。

    我不自觉的紧咬着下唇,陷入思考。

    “稍过片刻,女王便会到来。”白衣人的声音淡淡飘来,银泷的名字在我耳边响起,在这般情况下,我本能的一片心惊。

    “那是最好的时机。”他却是徐徐接道“女王到来,外面的人必定是要赶去相迎,那个时候这里的戒备是最松懈,我会趁机送你到后殿旁的一个偏院去,那一处靠近宫门,有人接应,那之后,你便自由了。”他说着看向了我,夜色浑重,我难看清他眸中深邃。

    但不可置否,自由二字在我心中,确实诱惑万分。

    挣扎片刻,我轻轻点了点头,算作是同意了他的安排。

    不出一会,墙外的声响一下子突然一下子降下了许多,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齐着的向着远处移去。

    是银泷来了。

    就是此刻,我身旁的白衣人有了动作,他如先前一般将我揽住,带上房顶,他的轻功极快,眼前的景物瞬间已是几场转换,我的耳畔唯有风声呼呼作响,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自由,这两个字于我而言,是可以回到九天之上,回到玄羽族中,不用再日复一日看着相同的景象,看相同的日出日落,等一个并不情愿去等待的人。

    只是这夜色映着火光太过灼烈,有一瞬间我心中竟会升起悔遁。

    我的脑中浮现出银泷的眼,遥远的,缥缈的,悲伤的眼。

    待到落定的时候,我已身在离宫门最近的院落之中。这里离后殿很近,因风向缘故,此院与大火蔓延的方向相悖,我在院中可以感受腾腾的热气,院外即是宫墙,我看着高高的墙壁,忽然生了想就这样攀墙逃出的念头,随即又觉得可笑,垂明宫外有重兵把守,如若无人接应,纵然越墙而出,也怕是插翅难逃。

    “你且先换好衣服,从院中大门出去,左转,约莫行到两百来步的时候,便会有人接应你。”白衣人从房中取出了一个包裹递给我,我伸手接过,转身进了近处的一间房间,无声将衣物换好。

    是一身最不起眼的宫婢打扮。

    我走出房门,看向蒙面的白衣人,转过身,缓缓向大门走去。

    走出门去才发现外面的光景一时有热闹。灼热滚烫的热流扑面而来,我低首静默,不执一词。

    一步,两步

    扑在面上的热流越发的重,耳畔是大火燃烧的毕剥声响、

    八十步,九十步

    冲天的火光将周遭应照通亮,天地间一片昏红亮光、

    百四十步,百六十步

    不远处,一个同样装束的宫婢正朝我行来,我能看见她面上的微微露出的笑容。

    “殿下。”那人走上来,颔首示意

    到“请跟我来。”

    我跟在她身后,朝后殿步步走进。

    “前殿守卫森严,这般情况下,也只有后殿能有可趁之机,希望殿下把握住机会,一会莫要有了失误。”她走在我前面低声说着,一言一字刚好落入我的耳中。

    我低着眸,暗自思量着。

    等到了后殿宫门的时候,她朝把守在宫门前的两个侍卫使了眼色,那二人对我们便像视若无睹一般,明意放行。

    “殿下,便是此刻。”她在我身前悄声提醒。

    “我”心有犹疑,尚未来得及作出行动。

    忽然,我看见不远处,一道清瘦的身影被压在了因烈火焚烧而倒下的柱子下面。

    呼救声传来,那张此刻布满惶恐的面容与我相伴过许多个日夜,不能更熟悉。

    “救命”平日里轻柔悦耳的声线此刻充满泪意与绝望,在柱子的那一头,熊熊燃起的火焰正朝着她吞噬而来。

    我不再犹疑,转身奔向思桃那边。

    “殿下”先前引导我的那名宫婢在身后大声呼唤“不过是条下人的性命,殿下甘愿就这样放弃得到自由的机会,终身呆在这座囚笼之中吗”

    我回首向她,轻轻笑道“如你所言,这垂明宫确实是囚笼,我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可能在银泷的有生之年里,我皆会被关在这囚笼之中。可是,至少呆在这个囚笼之中,我知道银泷不会伤我。若是这样跟你们走了,我又哪里知道,这宫门外等待着我的,会不会是一个更大的囚笼呢。”

    说着我提步向思桃奔去。

    不远处的她被柱子压住,清秀的面容上全是泪痕,两只手紧紧抠住地面,有些痉挛着想往前移动,大火已经烧到了柱子的中部,顶上悬着的一块梁木也沾着火花,受焚烧摇摇欲坠,再不将她救出,她必将被烧死无疑。

    我跑到思桃面前蹲下,将她的双手拉住,意图将她拖出来。

    思桃抬头看向我,惊讶的喊出声来“明树殿下”

    “思桃,你自己能用上力气吗”我问她“火快要烧过来了,单凭我的力量可能不够。”

    “我动不了。”她尚且沾着稚气的面容望向我“殿下不必管思桃,若是一会大火烧来,殿下如果有所损伤,王会因此心痛”

    “思桃”我看着她,目光有些复杂。

    “殿下快逃吧,不用管思桃,思桃今生福薄,只能到此了,若有来生,思桃还愿生在这宫中,每日能够远远望见她,便足够了。”她说着,便要将我握住她的双手甩开。

    正当这时,先前那梁木终究支撑不住坠下,火色拂眼,顷刻间便要砸落在我和思桃的身上。

    我本能的闭上双眼向后退去,一道银芒闪过,预想中的炽热焚烧并未落在身上,我抬头,银泷正挡在我身前。

    月色与火焰交融,映照她挺拔修长的身躯,灼腾的热流将她一头墨发掀曳,张扬轻狂。她单手执剑,一身银色盔甲,耀目似天色月光。那横梁残骸被她一道剑气击落在不远处,泛着点点暗红惺火,一旁的人赶紧上前去处理。

    我抬头看着她,尚且紧握着思桃双手。

    她亦不言语,银色的剑芒带着霸道深沉的力量,她挥剑一斩而下,那柱子从中间被劈开,被压在柱下的思桃得以脱困,我扶着她站起身来,看着身前神色不明的银泷,不由得后向暗退两步。

    “将这个宫婢带下去。”银泷冷声向身后吩咐道,随机就有人点头领命,两名宫婢走上前来从我的手中接过了思桃向一旁带去。

    我看向身前的银泷,火光辉映下,她一身银甲流辉冷冽,女王面容清冷而又美丽,全身透露出王者的坚毅。我看见她向前逼近两步,她的眉眼,离我近了几分。

    “银泷”本能的唤着她的名字,我欲向后退,却被她抬手一拦,她左手在我腰后收拢,我不由得向她靠近了几分,抬手抵在她的肩上,想要分开些距离来。却见到她右手抬起将我的下颚提起,刹那间那双墨色一般深而黑的眼眸便离得我极近。

    极近、极近

    她温热的吐息触在我的面庞上,唇上贴合着柔软却霸道的触觉,我一时怔愕,脑中一片空白。直到唇瓣上一痛,银泷略带惩罚的意味,咬在了我的唇上。

    她双手捧起我的脸,低首与我额角相贴。

    “幸好你还在。”

    她平淡清冷的声线,不知何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我仍怔忡着,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冰绡。”轻手将我松开,银泷抬首,依旧是轻势骄傲的女王,她平静向后吩咐道:“带公主回内宫休息。”

    “是。”冰绡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从银泷的后方应声而出,走上前来,我看向她依旧神情淡淡的面容,任由她将我扶起,朝着内宫的方向带去。

    身后的喧闹声逐渐远离,垂明宫前殿依旧辉光,夜中的明珠散发着皓白清辉,和后殿映来的橘红色火光交织在一起,一时间也竟是说不出来的好看。

    火势在银泷到来之后便被逐渐控制住,我在寝居之中,轻轻的合衣躺下,听屋外冰绡的报告,亦不再出声回应。

    满室浅蓝色的月华,流洒在一枕梦中,这锦被丝枕,在梦中无论如何也难起一点温度,我手脚冰凉,在床上瑟瑟发抖,睡得极不安稳。

    后半夜,银泷回来,我感觉到她轻卧在我身旁,我被她小心揽入怀中,周身笼罩的,全是她的气息,和她的温度。终于,那透彻骨髓的寒意开始退去,我不再感觉到难以克制的冷。

    一夜梦深。

    第5章 魇

    梦中是一片树林,古老悠远,避居在人境的一片树林,有天上明月,溪旁春枝,泉水淙淙,在石头上击起悦耳的叮咚声,从上古时期便居住在这的野兽们在其间快乐的嬉闹。

    耳畔是窸窣的步伐声,我在这树林之中,越走越深,越走越深。

    常青藤垂下藤蔓,将视野遮眼,雾色自地面上袅袅而起,金色的凰羽在夜色中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驱开了周遭的雾气。

    “是谁”月下的少女披着一身清辉,警惕的朝这边望来。她清秀的面容上尚且青涩未褪,身披银甲,肩上已被大片血迹染红,微微喘息着,像一只凶狠的小兽。

    转眼间,画面更迭,负伤的少女和战场之上杀敌百万,英勇如天神降临的女王重叠在一起。

    下一刻,是银泷的眸,缥缈又难过,带着深深的难过,轻吻上来。

    强势的,绝望的吻,叩在我的心湖之上,将薄冰啄开,漾起一阵阵酸涩,我手足无措,不知该作何回应。

    银泷的心,像星辉一样冷清,美丽而遥远。

    在对我而言仿佛万劫不复的数千个日夜里,她将我抱在怀中,絮絮的讲着她执意要说给我听的,说不完的话。

    而她真正想说出来的话,却又从未出口过。

    我听见缥缈的声音传来,仿佛隔着悠远久绝的时空,似乎是从天际,又似乎是从我的心间响起,那道清冷的声线,温柔又脆弱,述说着她想表达的言语。

    她说“幸好你还在。”

    随着清晨到来,梦境逐渐远去。

    天际初露白光时,银泷便已起身,许是怕惊扰到我,她没让宫婢服侍,自己穿戴好华服,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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