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儿!”
糯糯又有些虚弱的声音,鲜活的小人儿!终是确认她的衍儿是真的醒过来了,南门潇一把将小人儿抱进怀里,连日来的担忧总算到了尽头。
南门衍喜悦又有些茫茫然,不知为何他不过睡了一觉,已经许久没抱过他的皇姐会抱住他,从南门潇的怀抱里抬起头,呆呆的看着自家皇姐,“皇姐,我口渴……”
“皇上,水在这里!”
潇月连忙递过来一杯水。
南门衍见着水眼睛一亮,离开南门潇的怀抱转头朝着潇月张大了自己的小嘴。
“啊……”
南门衍嘴里啊了一声。
潇月弯下腰拿着水杯就要喂进南门衍嘴里,突然感觉身边一阵寒气传来,手里动作一抖,转头一看,公主大人正一脸寒气。
小皇帝纳闷的闭上小嘴,明明就要喝到水了,潇月却突然收了回去,这让他很是不满,盯着杯里的水不满的撇了撇嘴,抬头去看南门潇,见自家皇姐正低头看着自己,但是脸色可怕。又看了一眼潇月手里的水杯,心头顿时突突突飞跳。
心头没有喝到水的不满一瞬间飞去了九霄云外。南门衍低下头,默默地伸出小手拿过潇月手里的杯子,慢慢慢慢的小饮起来。
“咕咚咕咚”
一时间,喝水声回荡在安静的星辰殿。
驸马府
“驸马爷,墨磨好了。”
溪声冲坐在下面的楚徇溪说了一声,放下手里的墨条从书桌那头走下来,灰白的衣袖上沾着一些墨痕。
楚徇溪闻言,点头,“你先出去吧。”
“好”
溪声应了一声,走出书房转身关上了门。
一个人的书房,很安静,窗外夜虫的鸣叫传进来,使得原本安静的书房更加安静。抬起搭在桌上的手,起身走向书桌。楚徇溪手指沿着书桌的边缘一路划过。
砚是好砚,雕工精湛,材质上乘。墨是好墨,因着刚刚研磨出来,散发出一阵阵墨香,墨香很浓,不用凑近也能闻到。伸出手,缓缓取过已经吃好墨的毛笔,笔是好笔,取的是最少有的一种黄鼠狼毛,玉制的笔杆澄澈通透,握在手中触感光滑,顺手沿着砚台一笔笔刮开多余的墨汁。左手扶着平摊在桌面上的白纸,纸是好纸,上好的生宣。
“不才楚徇溪,万幸得公主殿下垂爱,于永延五年间招为公主驸马……”书到此处,楚徇溪停笔,一把抽出纸,用力揉成一团,扔到地上。复又提笔。
“公主殿下敬上
不才楚徇溪,本一平民之身,孑然于世,殿下贵为公主,又拥倾国之颜,上匡扶社稷,□□恤黎民,徇溪拜服,钦佩之至!然徇溪愚钝,徇溪无大志,徇溪有愧为殿下之驸马,徇溪惭愧,惭愧之至,思忖再三,特此休书,以便公主南门潇另寻良人,另择良配。
驸马楚徇溪,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停笔,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完自己写出来的文字,墨是好墨,砚是好砚,笔是好笔,纸是好纸,字不是好字。越读越觉心痛难当,越读越觉委屈至极!
左手紧紧将撰写好的休书抓在手里,放在眼前又一个字一个字念了一遍,一边念一边慢慢后退,“驸马楚徇溪,自愿立此文约为照……哈哈哈……哈哈哈”
如同一个失了魂的傀儡,楚徇溪退至墙壁,失神的盯着手中的宣纸,只觉周围的一切是那般空洞,连同整颗心都因着纸上的字字句句变得空洞不堪!她曾经心里空无一物,后来有人填满了她,她的心里被一个人装得满满当当,现在有人要从她的心里拿走她!
“自愿立此文约为照……”楚徇溪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癫狂,右手用力一握,被浓浓的墨汁染了一手,墨汁顺着指尖染黑了她胸前的衣服,她也未察觉。
“自愿立此文约为照!”楚徇溪又重复了一遍,接着眉头深皱,眼睛大睁,抬起手用尽全力将手中休书撕了个粉碎!细小的碎片落了一地,楚徇溪视线扫过地上的碎片,靠着墙傻笑,“呵呵,呵呵呵,自愿的?谁是自愿的?谁是?”
“咕咚咕咚”
没有形象的喝完了一杯水,南门衍拿着杯子有些心虚,皇姐已经很久没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皇姐……”
南门衍伸出小手紧紧拽住皇姐的衣角,弱弱的叫了一声。
南门潇低头看着南门衍拽着她衣角的小手,听着他弱弱的声音,慢慢收起脸上寒气,化为平平淡淡,“不可有下次。”身为一国之君,居然喝水还要人喂,南门潇着实对小皇上此举有些生气。琰国已经成长了起来,琰国的皇帝却没有,如此,怎不叫她心忧。终究是自己最疼爱的亲弟弟,又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可怜兮兮的拽着她衣角,她又怎么忍心此刻训斥于他。
南门衍闻言,恭恭敬敬的从床上爬起来,坐好,“衍儿谨遵皇姐教诲。”
南门潇笑,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罢了,日后慢慢再教吧。
这时几个宫女陆续端着膳食进来。
南门潇拉着南门衍走到桌边,端过一碟小粥放到南门衍面前,温柔开口,“睡了这么久,衍儿定也饿了。”
桌上皆是清谈小菜,真是饿的惨,南门衍也不挑食了,接过碗筷大口大口吃起来,清汤小菜的居然比平时吃的山珍海味还美味,一碗吃完,又命宫女添了一碗。
吃到一半,见南门潇坐着未动,便开口询问,“皇姐怎么不用膳?”
南门潇取过潇月手中的手帕,轻轻擦去南门衍嘴角的一粒饭粒,“皇姐之前已经用过晚膳,这是特意命人与衍儿做的。”
“哦”
南门衍点点头,低头看着碗里的粥想了想,又抬起头。
“衍儿怎么不见驸马姐夫?驸马姐夫呢?”
第38章 你听好
秋高气爽,秋风萧瑟,倒也是个游玩的好季节。
位于京城南面的京南山上此刻早已枫林如火。
因着片片红枫,故而秋天的京南山被京城百姓誉为最美的山。若是搁在现代,这满山枫叶红遍恐还得再等上一两月,许是温湿度皆宜,便在中秋之际全红了来。
楚徇溪执着白玉酒杯,抬起手一饮而尽。她所在的位置是京南山顶上的亭子里,从亭子往下看,可以看到整座山的风景。
“溪声,你说咱俩若是在此处呆到晚间,就着这大好景致,一边赏月,一边喝酒,岂不快意。”
风很大,也很凉,在楚徇溪说话的间隙从亭外吹了进来,楚徇溪抖了抖身子,不自觉的缩起了脖子。
溪声手里披风细心的盖在楚徇溪身上,见她神态间似已醉意朦胧。便顺手取出楚徇溪手心里的空酒杯。
“驸马爷怎如此说,且不说到了晚间这山上温度骤降,况今日可是中秋佳节,公主与皇上定在宫中设好了酒宴,待你去团圆呢。”
“团圆?”
楚徇溪抬起头盯着溪声,“今早你出去之时,公主便已派人知会我今晚进宫去,只说庆祝皇上醒来,却也未说团圆二字。”
楚徇溪又苦笑一声,“之前几次都盼着公主找我去皇宫,如今我反倒希望她把我看做冷宫里的妃子,永不搭理才好。”
“驸马爷,你这是醉了。”溪声皱着眉头看着楚徇溪,这些天的驸马爷真的很不对劲。
“好风,好景,还有美酒一壶,甚好!甚好!”
两人对话间,一阵突兀的男声自亭外传来,声音里带着一股特有的磁性,令楚徇溪觉得有些熟悉。便转头愣愣的看着来人。
来人是个玉面公子,一身白衣很是洒脱。真是越看越熟悉。
玉面公子自楚徇溪对面坐下,自来熟的提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饮了一口。嘴里称了一声好酒,转头看向楚徇溪。
“怎么,落笔斋一别,驸马爷竟不认识楼某了吗?”
“哦”楚徇溪脑中画面一闪,哦,她想起来了,他就是那日的楼玦。
楚徇溪疑惑的看着她,“不是听闻你近日……”
“近日游山玩水去了?”楼玦接过话,兀自笑了一声,“此番的京南山可是琰国最好的盛景了,我便延了时日,待将这美景赏过,与那些文人附庸风雅一番,再去它处。”
楚徇溪笑,站起身,“不瞒你说,这京城的一干诗人里,我就顺眼你,可惜这大好的景致,我不能陪楼公子共赏了,告辞。”
“徇溪!”
楼玦叫住他。
楼玦低下头,“你能再叫我一次吗?”
楚徇溪是真的笑了,总觉得这样的楼玦可爱得很,“能啊,叫你十次都行,楼玦,楼玦,楼玦……”
“不是。”楼玦对着他摇头。
见他失落的样子,楚徇溪拍了一下头,噢,她忘了古人多爱称字,便又改口,连叫了十次楼子央。
楼玦握起拳头,想摇头,想了想,点点头,“徇溪且自去吧。”
沿着湿湿滑滑的软泥小路一路下山,一路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下山的感觉到底不同于上山的感觉。
因着晚上宫宴,两人到底还是要匆匆赶回驸马府捯饬一番。
“驸马爷,你真的不穿驸马宫服吗?”
溪声看着进屋换了一身灰扑扑布衣的驸马,见她往外走,连忙拽住她,又问了一遍。她虽没念过书,但也知道驸马参加宫宴,就算不着宫装,至少也得锦衣华服吧!穿这比她一个下人还不如的布衣是什么意思!
楚徇溪手往腰间一摸,欲同往常一样取出纸扇敲她一下,摸着空空一片,才回过神方才未拿扇子,便用手敲了一下溪声额头,“今日你就不用随我去宫里了,中秋佳节,溪声你虽是孤儿,也有要团圆的人吧,我就放你一个假,与人团圆去。”
溪声一脸惊喜的盯着楚徇溪,“真的吗,驸马爷!”她的确有要团圆的人,比如教过她一点医理的师傅。
“真的。”
楚徇溪点点头,转身踏进马车。
“汪汪~”
正在一旁追着一个蚱蜢玩耍的咖啡,突然抬头,见它的主人就要进马车,松开被它按在掌下的蚱蜢,冲过去咬住她的衣角。
楚徇溪低头温柔的笑了笑,俯首轻拍咖啡的头,“我知你最是懂我,既然懂我,便不要拦我,你本是普普通通的小狗,就该做只普普通通的小狗才是,没吃的了,就去找胡为,她那里骨头多得很。”
“汪汪~”
咖啡便缓缓松开了楚徇溪的衣服。
渐行渐远,暗下来的天色,咖啡黑黑的身子最终在楚徇溪眼里缩小成了一个黑点。
楚徇溪转头,不安又无措的把头埋进弯起的手臂里,被她放进衣服里的东西随着她不断的接近皇宫,如同一枚烧得火红的木炭,不断烧灼着她的心。此一去,她将反应如何呢?她和她,将结局如何呢?她楚徇溪,将结局如何呢?
“驸马,请下马车。”
楚徇溪从马车上跳将下去,象征驸马身份的牌子拿在手里,朝着面前的宫门深吸一口气。宫门大又大,宫门深又深。
刚踏出一步,一小公公躬着腰走过来,“驸马爷请跟我走,奴才恭候多时了。”小公公真的很小,十二三岁的样子,白白净净的,说起话来还有些怯意。
楚徇溪点点头,便跟着他走。
到达宴会的地点还有些距离,楚徇溪便路走一路左右看,说实话,皇宫她也来过几次了,却次次都陌生得如同第一次来。就像这一路上吧,上次来时还未见有花,这次来竟开了满地的菊花。心头欣喜,抬手欲摘。
“段,段大人爱菊,公,公主为答谢段,段大人寻到解药,连,连夜命人移了御花园的菊花过来,点,点缀宫宴。”
小公公真的很小,说起话来紧张得不行。
楚徇溪收回手,目光自花上移开,朝小公公温和一笑,“菊花自来象征高洁之士,与段大人倒也般配。”
温和的目光叫小公公一愣,他刚进宫不久,因着年纪小,常听得宫里年长的公公告诫他,在宫中对待皇家的人,皆不得有半点马虎,他之前一直未真的见过皇家的人,今日偶然被吩咐来恭迎驸马,心内自是惶恐不安,却不曾想,驸马竟这般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