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无归站在井边,贯注了全力将一记山河乾坤印打在了定在井口上方的螭龙八卦盘上。
她不能确定这样做有用,只是隐约觉得可以这么做。
当她把一记山河乾坤印打在螭龙八卦盘上时,她全身的力气都随着出打的这道山河乾坤印被抽空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听到凄厉的尸吼声在耳畔响起,其间隐约夹杂着游清微的惊叫声。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正被人从身后搂住往后拖。
定在阴阳井上方的螭龙八卦盘发出朦胧微光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原本筷子大小的大白化成一条长达三丈的蛟龙口含蛟珠在保安观上空来回翻腾。如雾如絮的地气渗出,缓缓地涌向螭龙八卦盘又再汇聚到大白的身上,使得它的身影逐渐清晰凝实,龙须飞扬、张牙舞爪,神气十足。
阴阳井中,尸吼声连绵成片响彻云霄,却没有一只尸怪冲出来。
路无归被游清微拖到门口才停下。
游清微喘着大气,目不转睛地看着井,问脱力的路无归“镇住了?”
路无归很难受,全身的力气都在被一点一点地抽离,这感觉与当初被人挖出来后被太阳晒化时的感觉如出一辄。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可她知道如果撤了螭龙八卦盘,他们都得死。
游清微见到路无归的脸色异常苍白,变得十分虚弱,顿觉愕然。她以前见过路无归使用山河乾坤印,也没见路无归有什么不适,怎么这次就这样了?
她的脑海中灵光一闪——螭龙八卦盘!
游清微抬头看向镇在井口处的螭龙八卦盘看去,看不出螭龙八卦盘对路无归有什么不妥,但路无归对螭龙八卦盘打出那道印之后就成这样了,如果说有不妥,只能在这螭龙八卦盘上。她大叫一声“小刺,去把螭龙八卦盘拿开!”
左小刺差点跳起来,大叫“拿开?血尸会冲出来!”
游清微放开路无归就想起身冲过去拿螭龙八卦盘,被路无归一把抓住胳膊拦住。
路无归问“游清微,拿开螭龙八卦盘,我们都得死。”
游清微咬咬牙,非常纠结地看了眼螭龙八卦盘还欲冲过去把螭龙八卦盘拿开,但她被路无归紧紧地抓住,抽不了身,只能说“我不能看着你出事不管。”她深吸口气,稳住情绪,说“你告诉我,为什么打了那道山河乾坤印在螭龙八卦盘上后就成这样了?那螭龙八卦盘是凭什么镇压住阴井的?”她话到这里,眼里忽地划过一丝明悟,道“能压住阴井的只有风水!你和螭龙八卦盘聚这里的风水压住井口?”
路无归说“螭龙八卦盘聚山河大地之力,抽的是地气。”
游清微赶紧把路无归扶起来,说“你别坐地上,别接触到地面,别接地气。”
薛元乾见到路无归不妥,赶紧帮着游清微把路无归扶到八仙桌上,又再去找了瓦片把桌子脚垫起来。
路无归躺在八仙桌上,那种力气被抽走的感觉随之消失。她扭头看向井口处,见到螭龙八卦盘依然在抽聚着地气,随着抽聚的地气越来越多,渐渐凝汇成一片朦胧的霞雾,那霞雾竟隐约有着山川河流的景相,乍然看去,像是众山环绕的一座天然八卦。这座天然八卦的阴阳格外分明。
游清微紧张地问“小闷呆,还难受吗?”
路无归摇了摇头,眼里充满不解。
游清微长长地呼出口气,身子一软,坐在了八仙桌旁那染血的长条凳上。她余悸未消地看着路无归,说“你不知道你上辈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吗?”
路无归被游清微噎了一把,说“我……我不是萝卜。”
游清微“……”
左小刺瞪圆双眼地脱口叫了声“啥?”地里长出来的?萝卜?还上辈子?她好奇地凑到路无归跟前,说“螭龙八卦盘抽聚地气镇阴井把你怎么着了?”好像突然虚弱得是有点不对劲。
游清微没好气地用折扇敲了左小刺的额头一记,说“你少打听,这事不准透半个字出去。”
左小刺说“我什么都不懂,我透露什么出去呀。”
游清微说“你不懂,透出去会有人懂。”
左小刺见到游清微讳莫如深的模样,不满地斜睨一眼游清微,心说“还是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基友好朋友好姐妹好闺蜜了,居然连我也瞒。”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游骗子连她也瞒,说明路无归的来头那是真不能往外泄露半个字的,她也就只能把这事烂在肚子里不能问不能说,可是,太好奇了,挠心挠肺的。
路无归对自己上辈子到底是什么也很好奇。她眼巴巴地看着游清微,问“游清微,你知道我上辈子是什么?”
游清微说“鬼妖啊。”
路无归说“鬼妖才不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你说的是我从地里长出来的那辈子。”
游清微扔给路无归一句“我怎么知道。”
路无归觉得游清微欺负人,她明明知道!她想了想,说“鬼道三人应该知道。” 他们今天还指着当年挖出我的地方说有重宝。
游清微急声叫道“你敢!”
路无归悻悻地看了眼游清微,扭头对左小刺说“左小刺,我上辈子是被从地里刨出来的,刨出来的时候我是个娃,大概只有……”她刚想比划她的高度,忽然想起自己是个侏儒,顿时把高度略过去,说“被太阳一晒就化成了血水。”又朝井旁当年挖出她的地方一指,说“就在阴井旁边一点点,当年那里还有一棵老柳树,是柳平村的风水树,也是成了精的,大白和我就住在树底下。”她怕游清微拦她,一口气飞快地把自己的来历交待了个干干净净。
薛元乾和左小刺同时倒抽口冷气。
游清微气得想用针缝住路无归的嘴。
赶回来查探情况的鬼道三人刚到门口就听到几人这一串对话。
鬼一大叫一声“我艹!”
鬼二一把拍在下巴上,从嘴里一字一字地蹦出三个字“乾坤胎!”
游清微、左小刺、薛元乾瞪圆双眼同时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鬼道三人看去。
游清微的脸都绿了!
鬼一、鬼二、鬼三几乎同时冲到路无归的身边把路无归围了起来,看路无归那眼神活像看稀世珍宝。
游清微“噌”地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鬼道三人,握住折扇的手因过于用力发出细微的骨骼声响。
左小刺和薛元乾几乎同时上前护在路无归的身边。
薛元乾“咳”了声,说“三位鬼叔,这样……不太好吧?”
鬼一“啧啧”了一声,说“这造化!”
鬼二激动地用力地揉着下巴,把那皮包骨的下巴都快揉烂了。
游清微压住情绪,说“三位鬼叔叔,当年的乾坤胎已经被人在正午太阳最盛的时候强行挖出来用烈日晒死了。今天你们见到的不过是冤气不散的鬼妖转世之身而已。”
鬼一阴“啧”了声,说“难怪这里的风水会是乾坤逆转的局面。”
鬼二用胳膊戳了下鬼一,说“游丫头怕我们打小丫头的主意呢。”
鬼三毫不避讳地说“真要是乾坤胎就动手抢了。”
三个鬼道同时从路无归身边散开,摆明了对现在的路无归没想法、没兴趣。
游清微长长地松了口气,浑身发软地坐回了长凳上。
第105章
路无归知道乾为天、坤为地,胎是胎儿,乾、坤、胎加起来是什么就不知道了。她看大家的反应都有很奇怪,张嘴想问,可看游清微似乎气得狠了,不好再问,只拿眼看着游清微。
游清微见路无归的脸上写满好奇,怕路无归又到处嚷嚷着打听她的来路,叹了口气,说“我先去处理身上的伤口,你好好休息,明天和我们去勘探柳平村的风水地形,之后你就知道了。”
路无归看到游清微身上的衣服被挠得跟破布条似的,好多地方还见了血。她“嗯”了声,说“快去吧。”她见游清微似乎不放心的样子,知道游清微是为她好,说“我以后不跟人说我以前是乾坤胎。”
游清微摸摸路无归的头,被左小刺搀扶着去到路无归的卧室清理身上的伤口。
待游清微处理好伤口后,左小刺和薛元乾结伴去庄富庆家报平安,顺便就在庄富庆家住下了。
井口已被螭龙八卦盘镇住,又有路无归和鬼道三人守着,游清微总算能松口气。她这阵子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浑身上下布满深深浅浅长长短短的伤痕,消炎药、维生素之类的药随身带着。她给伤口消毒止血、包扎过后,吃过药,上床倒头就睡,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时间休息。
路无归盘膝坐在桌子上打坐到天亮。
鬼道三人蹲在螭龙八卦盘前反复地看了半天,鬼一说了句“像是阴阳五行道派的东西。”
鬼二和鬼三同时点头“嗯”了声,三人便一起散开,去柴房找了个地方过了一夜。
天刚亮,庄富庆两口子、左娴、应阴阳就急匆匆地赶到了保安观。
蔡芬看到路无归盘腿坐在桌子,身上的衣服有点脏,但是没破更没有血,长长地松了口气,念叨了句“阿咪陀佛,佛主保偌。”
左娴问路无归“清微呢?”
路无归朝屋子一指,说“在睡觉。”
左娴悄悄地推开半掩的房门进到卧室,见游清微蜷在被子里蒙头大睡,又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路无归让庄富庆把镇在井上的螭龙八卦盘给她。
庄富庆把螭龙八卦盘从井口的红绳网上一挪开,原本在空中翻腾的大白瞬间缩成筷子大小钻进了螭龙八卦盘中间的太极中。
庄富庆看不见大白,只感觉到有一股风从面前吹过,迷了下眼睛。他揉了揉眼睛,把螭龙八卦盘递给路无归,问“听说井里有僵尸?这个能镇尸?”
路无归接过螭龙八卦盘,装进自己那破了几道大口子的背包的内袋中,说“能聚地气镇邪。”她想起庄富庆家的大门口上被她挂的那面八卦镜,那八卦镜用来镇尸是最好的了。她说了句“庄富庆,把你家大门上挂的那面八卦镜借来用一用。”就朝庄富庆家跑去。
庄富庆说“那八卦镜是你挂上去……”话还没说完,路无归已经跑得没影了,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蔡芬看到路无归的背包破得补都补不了,她想起晓笙有背包留在家里,把庄晓笙的背包拿来给路无归用了。
游清微一觉睡到上午九点多才起。她饱饱地睡了一觉,起来时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她吃过早饭后与应阴阳、路无归、鬼道三人上了山,薛元乾、小唐、左小刺都留在保安观里处理黄皮子的尸体和清洗地上的血污、收拾院子。
路无归不懂风水,默默地跟在游清微身后朝柳平村最高的座椅山爬去。
到了山顶后,鬼道三人、游清微环顾一圈山势地形,鬼二、鬼三便散开了四处查看。
游清微则拿出一本笔记本和一支笔对着山形地势描绘。她把整个村子都画了进去,连一些田间道路和村里那口八卦井都画上了,画的时候还不时向应阴阳询问些画的地方发生过什么事、以前是什么个情况。她问哪些田是水田,哪些田是旱田,现在的旱田在以前是不是水田或池塘之类的问题。她在问到以前的问题时,还翻出一个发黄的笔记本,相互比对。那本子上画的地形大致和游清微现在画的地形相似,不过上面还描了很多不知道做什么的线,这些线和游清微后来画的线不一样。
路无归听得一头雾水越听越糊涂,无聊地坐在旁边揪地里种的豌豆苗玩。
地里的豌豆苗长势特别不好。原本这个季节的豌豆苗最是鲜嫩,拿来肉片青菜汤是最好不过的,可是这片地里的豌豆苗长得奄奄一息,一株株枯黄的豌豆苗歪斜斜地倒在地里,不像青菜,倒跟寒春时节的野草差不多。
路无归觉得奇怪,把豌豆苗连根提起,一眼看到豌豆苗的根部全是她不认识的细得跟头发丝似的白色的长长的小线虫。她当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咦!”地一声,赶紧把手里的那株长满虫、根都黑了的豌豆苗扔得远远的,离那块种豌豆的土地远远的。她连拍几下手,怕手上沾了东西拍不干净,又跑到游清微的身边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水壶倒了一堆水冲洗。
游清微被路无归的举动惊动,问“怎么了?”
路无归说“地坏了,都是虫,种的菜连根都黑了。”
游清微看了眼路无归,狐疑地拣了根树枝走到刚才路无归在的种了豌豆苗的地里,她用树枝将一株豌豆苗连根翻起,那黑色的泥土翻起后出现一片白花花的绞作一堆的细长线虫,她浑身一阵恶寒,忙不迭地把手里的树枝扔了,连退好几步远。
应阴阳看了看被游清微翻出来的那株豌豆苗,对路无归说“二丫,你用望气术看看这片地和这座山头。”
路无归扭头看了眼应阴阳,一脸无语的样子。
应阴阳问“怎么了?”
路无归说“雾朦朦的黑气从地里渗出来,大概有近半尺高飘在地面上。山头上的黑气稍矮一些,越往山脚下去黑气越重,山脚下的黑气把房子都罩住了,像黑雾。”她问应阴阳“你看不见吗?”
应阴阳没理会路无归那小眼神,沉沉地叹了口气,神情凝重地看着山下的柳平村。
游清微问“小闷呆,村里的黑气是有些地方浓有些地方淡还是到处都是一样的黑?”
路无归凝神看了看,说“庄富庆家周围的黑气要淡很多,还有……还有……那边好像是应阴阳家,也挺淡的,别的地方都差不多,保安观的黑气最重。”她刚才在保安观的时候还没睡得黑气重,只是觉得天有点阴,这会儿凝神细看,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种黑气并不是纯黑色,确切地说是死灰色。黑气笼罩的地方死气沉沉的。这会儿看上去,整个柳平村之他们之前去的那鬼村还像鬼村。
路无归觉得现在的柳平村住鬼比住人合适。
游清微沉沉地叹了口气,把一新一旧两本笔记本收回背包里,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