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瑄也禁不住有些担心,若是弄不好到落下一个亵渎佛学的罪名,坐在薄团上的身子不自觉地看是往前倾。忽地和左侧莫法头来的目光匆匆对上,林瑄像是被灼伤一般急忙扭头,缩在身侧的师父身影里,完了…这是要被识破了呀…
蓬莱啊,加油…就算是我发现了王妃不在这里听学也不怨你,谁让你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呢。
杜蓬莱颤颤巍巍地坐在高坛上,滔滔不绝,旁征博引,舌战群僧…当然这只是她脑海里的幻象。半晌杜蓬莱没有说一句话,不过大殿里的僧人们耐心很好还没发火,好景不长,师父开始躁动…
“这是静默,是尝试着和佛祖说话。”莫法一出生,四周一片寂静。杜蓬莱欣喜若狂,这都行?说完杜蓬莱有模有样的继续端立静坐了半个时辰,大殿里若不是坐满了喘气的师父们场景还真有些吓人。林瑄微微皱眉,悦君根本不在这里,杜蓬莱你就给我演吧…哎呀,坐得腰疼。
“白龙马,踢朝西,驮着唐三藏跟他徒弟,西天取经上大路一走就是几万里,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美女画皮,什么刀山火海…”
法堂里的师父和俗家弟子们一片寂静,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惊,这又是哪一出,先唱起来了?
幸好杜蓬莱脑袋灵活,很快就将开讲起来,“在很远的过度有一位高僧名叫玄奘,他有三个徒弟,大徒弟孙悟空,二徒弟猪八戒,三徒弟沙僧……”
杜蓬莱讲来不知不觉中讲了一个上午西天取经的故事,刚要喝水,地下的师父们就沉不住气了,“那个玄奘到底有没有娶女儿国国王啊?”
“就是就是…”不少僧人也跟着应和着,一脸的焦急和“求知若渴”。
杜蓬莱没想到反响这么好,额,这该如何收场呢?西游记可是有久久八十一难呢,照这么讲下去自己不得口吐白沫而亡不可。杜蓬莱摸了摸美貌,清秀的脸庞因焦急微微发红,本想朝王爷使使眼色,谁知王爷竟然在人群中平平应合,杜蓬莱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佛家说莫贪,莫追根究底,智能你犯戒了。”莫法的师弟莫嗔摇头道,高坛上的这个俗家弟子知道地还真多……不过他也很是好奇玄奘到底…不过玄奘是高僧应该…你会吧…莫嗔也很纠结,越控制自己想得越多,阿弥陀佛…
智能?杜蓬莱望着他浓眉大眼的面孔,笑道“你师父真会起名字。”几千年后你就彻底火了好嘛…
“玄奘高僧最后有没有和女儿国国王在一起呢…”清澈的声音如烛光填满了法堂,莫嗔刚想站起身子维持秩序抬头一看是师兄莫法,只好有做了下来,飞快地转动着手里的佛珠,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杜蓬莱。
“……”杜蓬莱没想到这些高僧对唐僧的八卦感兴趣,继续道“玄奘当然没有娶女儿国国王,因为他心志坚毅,只有西去曲靖一个信念。唐僧一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遇到过危险,也面对过诱惑,最终求得真经。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杜蓬莱得意地望着低下被征服的各位僧人,心里那个得意,凌云寺可是国寺,住的都是高僧,哈哈,古代人就是好骗…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好,明德悟道深远,让贫僧羞愧。”莫法站起身,目光真诚看得杜蓬莱有些心虚,她哪里是悟道,她明明是抄袭,“哪里,哪里,师父客气了。”
杜蓬莱大摇大摆地从高坛上得意地朝林瑄走过去,得瑟的神情让林瑄也只能无奈,林瑄也很佩服杜蓬莱“信口开河”的本领,撇了撇嘴,真心服气了。
“怎样啊?王爷,还想看我笑话呢,哥在哪里都是条好汉。”杜蓬莱拍了拍胸脯豪情万状。
“厉害。看来蓬莱是没用心去说服周川那。”林瑄挑了挑眉,痛心疾首的模样。
“怎么又提他,不是说好今天不再提了么…”杜蓬莱一听到“周川”的名字脸都绿了。
“明德虽居于后室但有如此悟道之能,实属不易…”林瑄和杜蓬莱见莫法说完,便不再吱声,坐在人群里,身旁的俗家弟子对杜蓬莱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
“今日将有贫僧给明德梯度…”
什么?杜蓬莱不敢置信地望着莫法又回头看了看林瑄,惊讶的嘴巴张得跟只碗似地,旁人还以为她乐疯了,要知道莫法可是方丈的得意弟子,想跟他从佛法的人可以从凌云寺门口排到市集最火爆的酒家门前,在寺里修行的俗家弟子都是排队等着机会在凌云寺出家呢。她可不稀罕,再说了她本身就是个女子,要出家也轮不到凌云寺啊,怎么也要去个尼姑庵,每日和一群妹子在一起快乐玩耍才行。
“等等!”杜蓬莱站了起来,登时她感受到大殿上的目光炽热得炙烤着她。林瑄在一旁偷乐,憋着不敢笑出声,没想到杜蓬莱还有今天,大快人心啊。
“明德有话要说?”莫法似乎已经将杜蓬莱看成自己人,眼神里有股长辈看小辈的慈爱,在杜蓬莱看来那是极大的危险,被一个和尚相中的只能是另外一个和尚,她不愿意。
“嗯。”杜蓬莱赶紧点头,有模有样地道“今早我上我又突然顿悟,在哪里修行都是修行,地点不过是形式。而最能修行的地方是红尘,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决定去红尘里好好修行,让我死在红尘里罢。”说完,杜蓬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撒腿就跑,“咣”一声,大门立时就关了上,闷雷似地在法堂里酝酿着,林瑄觉得自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杜蓬莱就这样跑了?
东风将素斋端到桌上,接过季悦君小心翼翼递过来的佛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王妃上午回来后静心读了一个时辰的书,这次来凌云寺因为荷儿身体不适王妃只带了东风过来,寺里的厢房摆设简单,屏风将房间分成两半,外厅有一张八仙桌和书案,四把椅子。屋里东风一个人伺候着。
“东风,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季悦君微笑着看着东风,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带着女儿家特有的可爱。
“啊,王妃,您看出来了?”东风吐了吐舌头表情羞涩。季悦君点了点头,又道“东风你做事稳重又细心,总是把主子的事记挂的心上,我都知道。”
“谢王妃夸奖,”东风耳根微红,稳稳气息说,“王妃您知道王爷和杜先生被方丈请去了么,听说被骂了半天方丈都换了两盏茶,这会都还没回来呢。”东风说起王爷的事来一脸的紧张,心里担心王爷受了委屈,如此好脾气的王爷哪里去找。
季悦君听了东风的话觉得好笑,安慰道“出家人是不会骂人的,出家人信善。”
东风半信半疑,“我老家的和尚都可凶了,还喝酒吃肉呢。”
季悦君笑着微微摇头,倒是对东风说的事有些新奇,“酒肉和尚不能算,凌云寺里可都是护国高僧,他们不会为难王爷的。”谁让王爷没事带着杜先生瞎溜达,这下溜达出事了吧?寺里把今天他们在法堂的事可都传开了,杜蓬莱如今是凌云寺的知名人士。
肇事的二人如今正在一处厢房里斗嘴呢。
杜蓬莱研墨,细长的手指握着为润的石墨在砚台上来来回回的滑动着,眼睛盯着林瑄手下的毛笔,一边口述一边埋怨“你说说,好好的佛学不研究,让我把《西游记》写下来,庙里和尚的精神食量怎么能是小说呢,佛祖要是知道了非气得炸毛不可。”
“喂喂喂——”林瑄正抬手蘸墨,睥睨她一眼,“谁在写呢?我这抄得手酸还没叫唤呢,你研个墨好意思么?再说,那么是你讲学讲得好么,‘深得方丈喜爱’。”没想到方丈真会治人啊。
杜蓬莱赶紧赔笑,站起来给林瑄捶捶肩,“我写的字跟蚂蚁腿似地,你又不是不知道。辛苦,辛苦哈…加油,加油还有几章,这已经是缩减版了,写完赶紧给那老和尚送去。”人在屋檐下怎么不低头,杜蓬莱可不想出家当和尚……
第一百零四章
夜晚,明朗的夜空,清风徐来。
凌云寺后山有一座千年古塔名曰灵岩塔,古塔共九层,每一层都供奉着一座彩塑的佛像,没有记载此塔的建成,风雨在塔身上留下的斑驳印迹是最好的证明。而塔的最顶层据说藏有高僧的舍利子,常有传说看见顶塔发光,让这座千年古塔更显神秘,引无数人来此参拜。由于年代久远,塔身承受不了累月的踩踏,此处已成凌云寺圈起的圣地,若没有特殊事宜,几乎不允许踏入。便是塔内的日常打扫也纷纷由凌云寺里的高僧抢着来做,所以灵岩塔在夜里少有人至,只有守塔的和尚在。
小和尚眼观鼻,鼻观心地走在前面双手合十,嘴中一直念叨着早上刚学的佛理,身后跟着两位女施主,小和尚对于领路的差事并不嫌烦。绕过后山,灵岩寺的全貌越来越近,不过在夜里看不真切,在月光下只露塔身的剪影,塔外的壁画自然看不见。
“施主,这就是灵岩寺。”小和尚转过身恭敬地道。
“有劳小师父。”季悦君穿着白色素衣在月光下更显清丽,发髻只简单用素色发带绑起来,在寺里坐禅事事不宜隆重,不过季悦君顶喜欢,季悦君站在塔下望了望灵岩塔,出了一层长明灯透着微弱的光,夜色里显得庄重,心跟着平静祥和起来。
“这是扫把和蜡烛,”小和尚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东西递给季悦君道,“施主可以进塔点灯了。不过这位女施主你能进去。”小和尚朝东风看了看有些歉疚,忙道“我来了三年一直都是远远看看,从来还没进去过呢。”说着自己都有些羡慕面前的女施主了,不过女施主身份不一般这他是知道的。
东风知道他的善意,含笑点点头,轻声道:“小师父以后成了高僧想来几趟就来几趟。”季悦君听了东风的话,赞许得朝她眨了眨眼。
“承施主吉言。”小和尚羞赧地抓了抓后脑勺。
往年点灯塔的事都是有太皇太后亲自来做,今年她却让雍王妃来做,要知道皇后当年也陪太皇太后来凌云寺修过禅。季悦君接过扫把和蜡烛进了寺里,来到佛像前拜了又拜,伸手用布小心拂掉台上的尘土,楠木的案台光滑平整,古朴的式样对于年代有着不言而喻的作用。擦完案台,季悦君方才有机会好好观察长明灯,青釉色的器皿里盛得不知是什么香油,长明灯橘黄色的火焰里包裹着幽静的蓝色,火焰的燃烧的高度恰到好处,既不显得微弱也不燃得嚣张。季悦君轻轻扯着袖子,垫脚去对着手上的烛台,白葱般的指腹不小心碰到了灯台,本以为会烫到没想到触手冰凉,季悦君有些好奇这青釉色的器物是什么制成的竟然隔热。
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季悦君手有些发酸,她停下来揉了揉右手,在第五层的高塔上望去,除了几盏灯火外,所有都吞噬在黑夜里,皎洁的月光如少女心,纯净柔和。不知道现在林瑄在做什么,在王府挑灯夜读么,即便站得这么高,还是望不见雍王府,季悦君忍不住笑了笑,笑话自己竟然在这时还惦念着林瑄,佛祖不该生气了?季悦君双手合十,轻生道“愿佛祖保佑林家平平安安。”
继续拿着扫把开始打扫,到了第六层隐隐觉得有些奇怪,灰尘明显少了很多,不大的地方被烛光照得稀疏斑驳,季悦君后背有些发凉,小心脏打着鼓,紧紧抱着手上的“武器”,鼓足勇气迈出一步。
“悦君…”
季悦君感受到心里跟着一颤,这才看清一个人影,长长地缓了口气。
“是我呀,”林瑄靠着柱子,偷瞄她的脸色。
“王爷躲在这里等谁?”
“等你啊,除了你还能等谁。”林瑄讨好地接过季悦君手上的烛台,也不在意悦君语气生硬。
“……”那可不一定。
季悦君本想说些狠心的话,见到林瑄的脸,嘴巴变得僵硬,闷气地自顾自打扫起来。林瑄跟在季悦君身后小心提醒道“从六层网上我都打扫过了…”
“我想再扫一遍不行么,王爷大可回去休息。”季悦君声音冷清,林瑄知道佳人在生气。
“……”不是怕天黑你害怕么。林瑄嘟囔道“行行行,王妃想扫几遍我就陪几遍。”
怎么这家伙还生气了?季悦君瞥了林瑄一眼,继续不理她,林瑄倒也自觉跟在季悦君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终于扫到了打扫到了顶层,林瑄朝下望了望,回头却发现季悦君正盯着她看。
“王爷,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你没娶我你会嫁人么?”
“……”林瑄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闷声道,“不会。”
“为什么?”
“嫁人是寻常女子一生的使命,而我从一出生起就注定要扛起男人的使命。我对嫁人没兴趣,对孩子也是。”林瑄望向远方,眼神空洞。
“那王爷在意什么呢?”
“在意你,在意皇祖母和皇兄。”
“那谁来在意王爷呢?”
“…”林瑄半响没吱声。
“林瑄,你从来就没信任过任何人吧。”季悦君能感受到林瑄有时候游离,她不愿意把内心透露给任何人。
“…”林瑄端详着季悦君美丽的面容笑了笑,“怎么会,我信你啊。”
“真的么?”季悦君有些想哭,林瑄朝她招招手季悦君听话地坐在林瑄身边,她侧面的脸庞凌厉而俊美。
“当然。”林瑄轻轻地拉起季悦君的手,“从很小开始我就学着尽量少给皇祖母和皇兄添麻烦,可能是习惯了,心里有事也不会去跟他们说,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对你,也是这样,我希望我心爱的人为我担忧。”
季悦君捏紧林瑄的手,听了她的话更生气,“王爷对我不可以这样,我希望你什么对和我说,你知道么?”
林瑄微微笑了笑,笑容里的宠溺让季悦君有些羞赧,“好,都听你的。”
“…你不顾及我的身份么?”季悦君是照国人,自然了解照国对周国的仇恨。
“你如今只有一个身份,雍王妃。”林瑄轻轻敲了敲季悦君的脑袋,“记住没?”
“记住了…”季悦君能感觉到自己的心里住了一片花海。
“悦君,人生漫漫,本王要赖着你了……”说完林瑄轻轻把头靠在季悦君的肩上,微风吹起季悦君的发丝若有似无的轻抚在林瑄白皙的脸庞上。
“……”那就相互赖着吧。
陆展见过记仇的女人,但没见过这么记仇的女人。苏慕清整整一天都没和他说过话,不过谁稀罕。陆展坐在堂屋里,又打量一边厉三娘家里的陈设,堂屋里一张半新的四脚方桌被磨得发亮,几把椅子被她的傻儿子摆得横七扭八,两只大出柜,西面墙和东面墙是两面药柜,每小格上贴着药效,不过陆展打量过了,全是毒药。难道厉三娘就不怕她那傻儿子把毒药当糖吃了?陆展相信她的傻儿子肯定干得出来。丁默的伤厉三娘忙活了一下午,将毒逼出大半,丁默躺在床上依旧昏迷,厉三娘现在可管不了他,正忙着劝苏慕清留下来。陆展也纳闷厉三娘给她傻儿子找个貌美天仙的媳妇儿有什么用,又不能补脑子…不过厉三娘倒不傻,要先拜天地圆房后在医治丁默,不过如果事情按照厉三娘预想地发展,陆展并不着急。
“哥哥,陪我玩…玩这哥。”志儿站在门边小声道,怯生生的眼神。
哥…?你都快四十了好么,叫我哥?陆展低头瞥了一眼,原来是推铁环,刚想把志儿打发走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敷衍道“好好好,咱们到院子里玩。”顺便偷听厉三娘在说什么。
“好啊——”志儿亮亮的眼神,白嫩的皮肤有时候真不觉得他快四十了,看来傻子也有好处,愁得事少老得慢。
“你们一行人从从这里穿山,难道要去晋国?”厉三娘也想弄清楚他们的背景。
“厉三娘你是个好人,更是另人敬佩的好娘亲,求你我走,他们是要带我去晋国。”苏慕清不想去晋国和晋太子纠缠不清,但是也不能走到一半又被劫去给傻子当媳妇儿。
“哼,别说好听的,”厉三娘嘴硬语气也缓和了许多,“你们去晋国做什么”
“我不能说。”
“你会说的。”
……
丁默正哄着志儿,苏慕清推开门撞到陆展,冷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带孩子,”陆展正偷听她们说话,但屋里人说话声轻,“你答应厉三娘了么?”
苏慕清止住脚步,转身盯着陆展的眼睛,压着火气怒道“怎么又不要执行任务了?你还想把我往火坑里推。”
陆展冷笑了一声,轻蔑道“反正和你在倚翠阁干得勾当都差不多,也不差这一个。”
苏慕清气得脸色发青,伸出手给了陆展响亮的一记耳光,怒道“你无耻,下流!”不过陆展又怎么会被她打中,钳制着苏慕清的手一字一顿得道“我无耻下流?那你呢?若是我大哥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让你想我求死。”
门忽地被打开,厉三娘将收到惊吓的志儿护在身边,吼道“别脑了,现在就救人,救完之后都给我滚。还有若是你再欺负苏姑娘,我厉三娘饶不了你,她以后就是我的干女儿。”
第一百零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