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艳欲滴的玫瑰花丛里,放着一篮色泽诱人的红莓,两种红色交织在一起,一不小心就会变得艳俗,好在柯明远对色彩的把握相当纯熟,经他之手调出的颜色,在明媚的春光中洋溢着蓬勃的生机。
文石不善言辞,憋着劲想往外掏词,最终未果,只能朝柯明远竖了个大拇指。结果就见柯明远一脸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赞美,不知道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他低下头笑了笑,用一种让文石起了满身鸡皮疙瘩的肉麻语气说“我想你了。”
饶是文石有个可爱的小女朋友,也产生了被塞了一嘴狗粮的错觉。
“那就说好了,我去接你。”柯明远总算打完了电话,手机往沙发上一扔,背对文石说,“怎么黑成这样,害我以为进来个煤炭精。”
“煤炭精”扯了扯嘴角“你追到年莫了?”
作为相识多年的老友,柯明远暗恋年莫这事,文石知道得挺早,眼下看柯明远一个电话打得情意绵绵,便直接猜中了答案。
柯明远整理着笔和颜料盘“对,等会儿去和他吃饭。你来吗?”
他嘴上问人家来不来,脸上却写着“快滚”二字,文石赶紧拒绝“下次吧,把他也叫出来聚聚。”
“行,”柯明远拿出高中军训才会有的速度,三下五除二地清洗完手里的东西,“该下班了,我先走了。”
文石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默默翻了个白眼。他们这儿除了前台以外,还真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一年多,冷不防听到下班两个字,一时还无法适应。看柯明远急成这样,应该是年莫快下班了才对。
刚回来就遭遇了重色轻友的打击,文石笑了笑拉上画室的门,他对年莫印象不错,他们两个能走到一起,也是件好事。
柯明远开着他那辆风骚的跑车接了年莫先去超市。
一路他推着购物车,跟个甩手掌柜一样,只管说想吃什么,然后就看着年莫转来转去,把选中的材料往推车里扔。那不作停顿的架势,好像只要柯明远说得出,他就能做得出。
“你家有调料吗?”年莫看着推车都快塞满了,想起这件重要的事。
柯明远不假思索“没有。”
“……你还挺理直气壮的。”年莫对这个回答倒不诧异,又带着柯明远转到别处,把需要的调料一一买齐。
柯明远看着原本空荡荡的购物车被慢慢塞满,想像着这些东西等会儿就要跟着他们一起回家,让冷清的厨房也变得热闹起来,心中就生出了更多的期待。
他希望这一幕会成为他们今后生活中的日常。
两个人拎着几袋食物回到了车上,年莫坐在副驾上系着安全带,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刚才把食物都放到后座上时,好像在一堆食材里,看到了一盒花花绿绿的东西。
他在一瞬间福至心灵,猛一扭头,果然隔着半透明的塑料袋看到了一盒安全套。
“你……”年莫顿时窘迫不堪,没好气地看着柯明远。
对方倒是镇定得很,懒洋洋地贴到他耳边问“有哪里不对吗?”
年莫问“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结账的地方不是有一排吗?”柯明远坐直身子把车开出去,“那收银的小姑娘笑得贼兮兮的,你居然没看见?心不在焉想什么呢?”
好像也没想什么,只是单纯地大脑放空了。
距离那通确定他们关系的电话已经过去三天了,这几天里年莫突然忙得不可开交,两个人连面都没见上,好不容易等来了周五不用加班,结果那时的激动白白被放置了几天,缓冲之后反而平静了下来。
刚才一路上年莫心里想说点甜言蜜语,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只能像普通朋友一样简单地交流下晚饭吃什么这种宇宙难题。不过现在看到后座里那个明晃晃的成人用品,他突然就觉得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年莫微偏过头看柯明远的侧脸,趁着红灯的时候,他喊了一声“柯明远。”
柯明远没有防备地转过头,年莫迅速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柯明远被这偷袭搞得措手不及,想要反击却无奈于绿灯已亮,只能看着年莫一脸得逞的坏笑。不过是偷亲成功而已,就能乐成那样,真是太容易满足。
“玩偷袭啊,”柯明远笑眯眯地弯起嘴角假意挑衅道,“有本事下次别只亲脸。”
年莫的眼睛扫过他嘴角的弧度,不甘示弱地说“那你等着。”
这一招年莫像是玩上了瘾,每遇一个红灯就想来一次,可惜都被柯明远给躲掉了。失败的次数虽多,他的斗志却越来越旺,进了电梯见四下无人,又想再来一次。
“昨天收到通知,说能转正了。”年莫这次可谓用心良苦,事先还抛出话题想要吸引注意力。
柯明远果然上钩“不是说要试用三个月?”
“徐总监说我表现好,专门跟上面申请的提前转,”年莫说着悄悄站得近了些,“你生日快到了吧?想要什么礼物?”
想送柯明远一份礼物的计划,年莫盘算已久。他打听到了柯明远的生日就在下个月,原本想偷偷送个惊喜,但又怕送得不合心意,干脆借机先打听一下。
谁知柯明远摇头道“我生日从来不收礼的。”
这当然是假话,他故意这么一说,果然就看到年莫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柯明远抓紧机会,没等年莫反应过来,歪过头就在他嘴边落下了一个吻。
年莫没料到行动目标居然反客为主,这才知道中了圈套“耍赖啊!”
“谁叫你好骗,”柯明远狡黠地笑了笑,“你想送什么别提前告诉我,但是话可说好了,我要份大礼,谁看了都羡慕死的那种。”
年莫哭笑不得,跟在他身后出了电梯,心想要不要这么幼稚,还大礼呢,送你包旺旺大礼包好了。
等到进了厨房开始做晚饭了,年莫才深刻体会到,柯明远这个人真的相当幼稚。
就好比现在,自己在厨房做着饭,他也不帮忙,连把葱都不愿意去洗,就在旁边围着转,时不时摸一下亲一下。这样子跟刚拿到新礼物的幼儿园小朋友有什么区别。
年莫一刀破下去,死不瞑目的鲶鱼头分成两半,震退了柯明远在他腰上搂着的手。
“你轻点,舞刀弄枪的多危险。”柯明远同情地望着即将成为盘中餐的鱼头,又绕到了年莫侧面,专心致志地望着他。
年莫走到一边把油热上,一扭头冲对方说“爱看自己照镜子去。”
柯明远还真跑出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说“我还是比较想看你。”
“你多大了,好意思吗?”锅里响起嗞啦一声,年莫拿着筷子小心地给鱼头翻了个面,“……我都不好意思了。”
“看我男朋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柯明远总算还有点良心,看锅里煎得差不多了,把橱柜上准备好的水递了过来。
被人用男朋友称呼听着有点新鲜,年莫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这种体验他还没有过。人家都说爱情的保质期有限,开始时如糖似蜜,结束时苦不堪言。
他上一段恋情好像跟这都沾不上边。他跟柳鹏池,充其量也只有暗恋期有点清甜,等他告了白知道了真相,马上就是剥掉了糖衣的劣质药片,哽在喉咙不上不下治不好病。
吃饭时柯明远说“今晚住下来?”
年莫想着第一次见到柯明远时也是在吃饭,时隔几个月之后,柯明远看起来比当初顺眼太多了。灯光下他眉目慵懒成一幅画,一句充满暗示的话被他说成了明目张胆的挑逗。
早就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年了,也没什么可拘谨的,年莫低头喝汤,咽下去时点了点头。
上次来时年莫生着病,也没进过主卧。这次进来才发现屋里也有檀香味,和柯明远车上的味道一样。
身上的浴袍被慢慢脱掉的时候,年莫仰躺在枕头上看了眼墙上挂着的画像,也不知道是哪位已故的西方画家,心想要是他老人家要是在天有灵,会不会气得吹飞了大胡子。
接下来他就没有余力去瞎想了。柯明远的吻比他的人要有侵略性得多,根本不会留出让人分神的空隙,年莫只觉得呼吸都不连贯了,柯明远才转移了阵地,换成用牙齿轻轻地咬他的喉结。
“搬过来好不好?”柯明远抓住年莫的手,用拇指在他的掌心里画圈,“嗯?”
看到年莫点了点头,柯明远趴在他身上笑了起来。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笑声引起胸膛的震动,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在年莫的心脏上。
这种感觉太过刺激,就像长久以来的某种空白,终于被真实的感情所填满,充盈得只能献出整个身心才能接纳。
窗外已经是初秋的十月,树叶绿了一整个春夏,开始有了枯黄的迹象。窗内却是过着不同的时间,兜兜转转,终于没有再辜负迟来的春光。
☆、第章
第二天柯明远难得醒了个大早,他把这归结于精神处于亢奋状态,才会导致平时作息不规律的他居然在这个点睁开了眼。
刚一睁眼,他就发现怀里躺着一个人。果然还是那样,年莫睡着了就粘人得很,柯明远怀疑跟他缺爱有关系,意识不清的时候便会不由自主地抱着人不撒手。上次他被年莫这个习惯害得很难堪,不过这次就不一样了。
年莫睡得很沉,睫毛安静地垂下,看起来很乖巧。柯明远没忍住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心里窃喜不已,这个人是他的了。
昨晚柯明远惊喜地发现他俩在这件事上相当合拍。年莫虽然平日里略显拘谨,但上了床却是很放得开,很诚实地把身体的感受用声音和动作反馈回来,这直接导致两人之间一发不可收拾,折腾到大半夜才睡觉。
见他还在熟睡中,柯明远轻轻地下了床,从冰箱里翻出昨天买回的速冻水饺扔进锅里煮。
沸腾的水咕噜咕噜地冒泡,卧室里传来了开门的动静。年莫的头发软软地搭下来,睡眼惺忪的模样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
柯明远见他走到厨房外呆站着,便催促道“去洗脸,我做了早饭。”
年莫显然还没清醒过来“啊?能吃吗?”
然后他就看到柯明远过来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下了床就开始嫌弃我了?”
“没有没有,嘿嘿。”年莫挨了一记爆栗,总算回过神来,傻笑了几声跑掉了。
等他洗漱完毕再出来,柯明远已经把早饭端上了桌。没等年莫吃几口,柯明远心不在焉地戳了戳碗里的水饺,挑起眉毛看着他。
年莫见这架势莫非是要求表扬?可只要不是厨艺白痴,煮出来的速冻水饺都是一个味道,他实在夸不出花来,只好在心中百转千回了一遍“调料挺好的。”
柯明远看他这副为难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在他头顶乱揉一气,直到年莫忍无可忍出声抗议了,才总算放过了他。
周末两天的时间转眼而逝,又到了年莫该回去的时候。
柯明远没急着问年莫什么时候搬过来,他相信这些事年莫会处理好。不过没想到的是,倒是年莫自己先按捺不住了,坐在回家的车上问“我该怎么跟东子说?”
“就说我宅心仁厚,看你可怜巴巴的,”柯明远老不正经地握着方向盘,“就勉强收留了你。”
年莫懒得理他,等车开到了楼下,下了车就跟柯明远说拜拜。
柯明远朝他招了招手“就这么走了?”
夕阳的余晖之中,柯明远勾起的嘴角看得人心痒,年莫装不下去,赶紧几步跑回去,探过头去吻他。
柯明远轻轻按住他的后颈,呼吸在耳边吵得人心猿意马“下周找个时间出来?文石想见你了,我想顺便把其他朋友介绍给你认识。”
年莫正想回答,眼睛就被斜后方的车灯给晃了一下。一辆出租车停在不远处,隔了老远都能听到万东的大嗓门“谢谢您啊师傅!师傅慢走!”
两人拉开点距离,面面相觑之后偷笑起来。
万东下了车先看到了前面那辆红色的跑车,然后才看到站在旁边的年莫,他接连啧啧几声“我的天啊这车,这线条!臭小子你被哪个大姐姐包养了啊让我来看……”他一路开着玩笑走过来,看清车里坐的是谁后语气一变,顿时老实了很多,“哎哟,明远哥,是你啊。”
被说成大姐姐让柯明远很不爽,他冷笑一声,手指轻叩在方向盘上假装威胁“对,我养的,敢说出去就把你打晕了沉海。”
年莫的胳膊肘往外拐“你别欺负他。”
万东正忙着拱手求饶,却见听了这句话,柯明远果然不摆谱了,他轻笑着看了年莫一眼,再和颜悦色地和万东闲聊了几句,才悠悠然地开着车走了。
身为一个比电线杆还直的直男,万东上楼时步子都迈得矜持了不少。其实刚进小区时,他就看到了柯明远的那辆豪车,当时还和司机一起羡慕嫉妒恨了一番。等到他认出车旁的年莫时,年莫正好把头伸进车窗,从他的角度只看得清驾驶座上好像坐了个半长头发的人。可如今再一回想起来,当时两个人好像是在……接吻?
联想起楼下柯明远那欲说还休的眼神,万东惊觉自己掀开了道缝,窥探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惊得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就没踩稳摔上一跤。
对于万东的心理活动浑然不知的年莫,第二天照常地出门上班了。
他没有直接去公司,而是搭车去了大学城附近的一家工厂。这家主营水晶器皿的工厂,同样是这次珠宝展的商之一。珠宝商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土豪,一个展览要需求的东西全都要尽善尽美,不仅配套家具必须是进口的,连挂首饰的道具也都要水晶加工的。
订单是前两周就打过来的,年莫今天过来主要是看看进度。带他看货的主管指着操作台上,正被工人忙碌打磨的摆件说“小伙子你看看,我们这手艺没得说,到时候灯光一打上去,那叫一个美轮美奂啊。”说着他招呼工人先停下来,“把那几串灯带拿过来,先让他看看大致的效果。”
水晶摆件是被做成了舒展开的树枝造型,虽然还没有完工,但配合上星星点点的灯光,纵使年莫对甲方这铺张的奢侈作风不敢苟同,但也不得不承认,看上去确实挺美的。
他突然想起柯明远家那个被摔坏的水晶摆件,手里比划着转头问主管“如果是做这么大的摆件,大概要多少钱?”
主管报出的价格让他瞠目结舌,他这才知道自己一句告白,就让柯明远惊喜得砸掉了十来万。本来还想买个差不多的送他当生日礼物,不过这么一看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