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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子桑gl第20节

作者:k兽 字数:19262 更新:2022-01-12 07:47:33

    “皇上的意思是,没有朱砂勾名封号的秀女,都送回原处”

    “唔”

    子桑聿手里提着御笔,挑眉看他“后宫留那么多人干嘛,皇后还不得夜夜罚朕这次选秀女也依了大臣们的愿了,能巩固权力的朕也留了几个,差不多。三十八人,连忠你得这样想,如果朕每夜宠幸一个,一个月里每天都不同人”

    连忠忍不住一笑,“皇上打趣了。”

    子桑聿也随着笑了,看回案上奏折。批了一本,突然想起些什么。“不过,不能平白遣散回去。到底是黄花闺女,来了一趟选秀结果送家去,名声还要得近六百人这样吧,你待会跑一趟宫里,乐师艺伎可收新徒保着她们名声,也可让她们学一门手艺,过了三两年世人皆知了,再寻个名头让她们家去。”

    “皇上可真是想得周全。只是建朝时方遣散了宁宫的人,如今的秀女也不留作宫女用”

    子桑聿拿狼毫敲了他一记。

    “什么话敢情进了这后宫,除了给子桑家传宗接代,便是为皇家人服务早前,不也从民间招了人当宫女吗,分工分职吧,朕可不想这后宫里的每一个女子,都带着要受朕恩泽的想法。只是苦了这些当妃嫔的人待过个年,拿个无所出的名头送她们出宫,给一笔钱,自在逍遥去。”

    连忠给她研着墨,心下佩服。

    “皇上这是一开始,就想好了的”

    “不然你以为朕闹着玩呐”子桑聿指向那边架子上的奏折,“连忠你看,那边的折子是选秀期间的,各地朕派了钦差督查,政绩平稳而升。以及这一次选的妃嫔,也是朕下的一步棋。”

    顾樘手握兵权,为朝中之重,将她女儿纳为妃,倒可以找名头牵引。而且为着不让天下百姓说富贵相护的名头,选了个民女与之平起平坐。至于民女为何选了白秀,倒是按范师建议的。

    范师名册上有说,此女性格,于后宫不会起纷争。

    可以啊,留在后宫两三年,让她自由去吧。

    子桑聿是这样想的。

    宜妃顾初允划殿宣阳,凌妃白秀划殿建德,皆是后宫六大殿之一。今日,新封的妃子才人等各自踏宫进殿,算得上是这清净惯了的延宫多了些热闹气息。皇帝与两个妃子的婚娶安排在五天后,拜过天地方将她们名姓写进递牌之中,也就是侍寝翻牌子。

    连忠倒从来没给皇帝递牌,因为这皇帝每天的话都是摆驾景和殿。

    “拜见凌妃娘娘”

    “哎呀行了,你这得叫多少回。”

    “哈哈哈哈。”

    建德宫前,一阵嬉闹。已经当上凌妃的白秀,今日进殿入住,跟在她身边的,是与她同乡的胡惠。胡惠这一次没有封得任何名号,可是不想离了后宫,便跟在白秀身边作伺候、毕竟这后宫里,也只和白秀比较相熟了。

    “我就说你那天碰上皇上会有故事,你瞧,今日你就封为妃子,竟和那顾家小姐平起平坐你看,那么大的一个建德殿,从此就是你的寝宫了。”

    “没关系吧”白秀从来不觉得自己和皇上会发生什么故事、甚至一开始进这后宫,也只是因为自己上京之后,家里的负债能全数还清。后路从来没有想过,今日却坐上了高位。家里父母亲还有大哥小妹,应该会享福吧

    “不然皇上怎么封你为妃你想想选秀那段日子,皇上也就和你一个人有接触。”

    胡惠话音未落,范师便从后头跟了上来,阴沉着脸

    “即便相熟,到底也是跟在身边的人,怎可你我相称让人见了,岂不笑话”白秀受了一惊,回过头来,那范师便是行礼“拜见凌妃娘娘。”

    “啊,范师啊,不必多礼。”出于对她苛刻的原因,如今见了,心底里还是有些害怕。

    “娘娘应当多多注意言行。”范师说着,又看了胡惠一眼“以及,后宫之中最为忌讳说三道四,无论知道了什么事情,都不该大肆宣扬、有心人听到了,只怕会给娘娘招来麻烦。”

    到底是未经深宫的人,涉世未深,随便说个字都与这里格格不入。算来,那从小在宫里长大的柏倾冉当了皇后,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母仪天下的人,也只有她可以摆出这般的仪态。

    “多谢范师提点”

    另一边。

    宣阳殿里,正有宫女伺候了顾初允进门来。

    “拜见宜妃娘娘。奴婢名尤莲,从今日开始侍奉在娘娘左右,照顾娘娘的衣食住行。”一个长得倒伶俐的小宫女,此时正跪在顾初允跟前问安。

    “起来吧。”

    尤莲起身,扶过顾初允在上座坐下。“常听人说娘娘的事情,说娘娘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精雕细琢待人有礼。今日一见,娘娘果真如人所说。”

    “才见面,你便打趣我”顾初允不予置否。宫里那些附攀的话语可能信得不过都是因为父亲是三军都督,所以平白多了那么多人注意。若是换成平民百姓,指不定身后会招来什么话。

    “奴婢哪有打趣娘娘。倒是住在建德宫那位,哪里能比得上娘娘你半分,怎也能与你平起平坐奴婢实在为娘娘感到不忿。”顾初允才想到这一层,尤莲已经起了意见。

    白秀那人的确是让人出乎意料。但是从一开始她和皇上结缘,便早早料到她有今日。难道,皇上喜欢她

    琢磨不透。

    “还有五日便是娘娘和皇上大婚之日,”尤莲见顾初允没兴致提起白秀,估计她心里也不忿,便转移了话题。“这五日,娘娘可得好好准备,介时拜了天地,皇上还是会以递牌决定让谁侍寝。”

    顾初允脸上一红、大婚

    似乎从来都没有奢望过会有这一日。从那个人是皇孙,叱咤中原开始,就像是天边月水中花,可望而不可及。然而一眨眼,自己却已成为他的妃子之一,还有着

    替他开枝散叶的任务。

    子桑聿自是不知道这些人的这些心思。

    “父皇,马”

    “小家伙,你又想骑大马”子桑聿笑着将孩子一把抱起,蹭着她的鼻子逗弄,便抱到自己肩上。“来,父皇带楠儿骑大马,楠儿可得乖一些,别尿了父皇一身。”

    小家伙坐在她肩头,每回都觉得这般甚是刺激,咧着嘴咯咯直笑。

    睿儿在一边,正坐着子桑聿亲自给他们弄的小木马。睿儿坐在小木马上摇摇晃晃,也笑得挺开心的、可是那坐在父皇肩上的妹妹,怎么好像更高兴似的

    “抱抱父皇”睿儿朝子桑聿伸出两只小手,撇着小嘴。父皇你抱着妹妹玩了那么久,为什么把我扔在小木马上边自娱自乐

    “来”子桑聿把楠儿从肩头抱了下来,一手托着;另又伸出来一只手,把睿儿也抱了起来。因是双生儿,当初生出来的时候营养不是很够,即使现在一岁多,却也比寻常孩子显得年龄小。

    子桑聿又是习武的人,拉弓引弦需要的力劲不也很大故而抱着这两个小家伙是没有多大的压力。

    “”

    柏倾冉从门外进来,第一眼便是这人身上挂着两个小霸王的场景。“蓝儿去了一趟御膳房,跟他们说了,中午给睿儿楠儿做些小米粥掺着肉糜昨天才没发热,今天你就和他们这样闹。”

    “别怕,喝点酒退烧呗。”子桑聿笑着,“我以前小时候发热,义父就会拿个勺子装酒给我喝,没多久就好了。”

    “所以今日也养出了你这酒鬼性子。”柏倾冉颇为无奈,“他们本就身子较弱,还是小心着点。累吗,让我来抱着孩子吧”

    “不累”子桑聿说着就是靠近她跟前“亲一下。”

    “胡闹,孩子在看着。”

    子桑聿看了看左右两个小霸王,他们的确睁着眼睛目睹这一切。“怕什么,才多大的孩子就懂这些好嘛冉儿,你就依我一下。”

    柏倾冉忍不住一笑。

    “好女儿家的皇上”一边笑着,这人便是伸手抱紧她的腰身,在她唇边轻吻。无赖惯了的子桑聿哪里从她心愿,张嘴便咬,怎么也不要蜻蜓点水,便要一番纠缠。

    “唔”

    柏倾冉出拳捶她,在她腰上狠狠一掐,这人才松开了嘴。

    “不要脸的皇上”

    “可是你喜欢我不要脸”

    这两个还在旁若无人地,原本挂在子桑聿身上的楠儿却是挥起了小手,一边向柏倾冉招去一边嘟起了自己的小嘴。

    “哈哈哈哈,她竟然懂了。”

    子桑聿一阵笑,递过楠儿于她、而看到柏倾冉和楠儿轻轻亲了一下的场面,在子桑聿怀里的睿儿也学着揽紧子桑聿的脖子,在她的脸上啵地一下,留了不少的口水。

    “好家伙。”

    一家四口,甚为欢愉。

    、第59章 托幼主

    “皇上驾到”

    “拜见皇上”

    夜里,景和殿门外,突然响起这么一阵声音。柏倾冉坐在殿内正看着摇篮里的两个孩儿入睡,似有些惊讶也有些意料之中。这呆子,怎么这个时候就过来了按时辰来算,该没有那么早的。还没回过神,殿门便被打开,走进来一个鲜红的身影。

    “冉儿。”

    那人淡笑。

    今天,是子桑聿和两个妃子成亲的日子。这人今夜,和两个女子一同在主殿拜了天地,摆了颇大的排场、两个妃子也是穿戴一新美丽动人,早早送回殿中等递牌。不承想,子桑聿对于连忠递上来的牌子眼睛都没眨,直接说今夜摆驾景和殿,风风火火地就来了。身上,甚至还穿着那身大婚的衣袍。

    大红的缎面上腾舞着九条勇猛如生的龙,黑貂绒毛在衣领袖口围了一圈,显得这身衣服更有威严。柏倾冉看着她,知道她无心纳妃,可是今日她去和别人拜天地的时候,自己也着实失落了一把。

    只不过,强压下来罢了。

    “拜见皇上。”

    蓝儿行过礼,便识趣地退出门去,和那同样守候在旁的连忠。

    “这才什么时辰,你就丢下两个妃子到这里来”柏倾冉脸上一阵云淡风轻,看着摇篮里的孩子,细心地给他们掖好被子。

    “不丢下她们,难不成我还要到她们宫里去”子桑聿走进殿来反而觉得热,随手便开始解身上衣袍的扣子,扒拉几下,便把外袍扔在一边,只穿着一件中衣。“这种事可玩笑不得,即便是过过场也不可,我的身份若是被得知,可会动摇这江山根基的”

    子桑聿所言亦是实话。

    先不说她是否一心待柏倾冉,单是她女子为帝这一条,便是天大的秘密。后宫那么多女子虽然倾心于她,但也只是钟情于她的男子身份、如果这个帝王褪了龙袍换上红妆呢又会有几个真心待她。

    “调侃你也不让了”

    柏倾冉不是不懂,只是想气她。

    “让,你乐意怎么调侃便怎么调侃。”这人见她心软,便又换回一脸无赖的笑容。“睿儿和楠儿都睡了”

    “嗯今夜算晚了,方才楠儿还哭了一阵,好不容易才睡下。许是”柏倾冉看回她,挑眉“许是知道她父皇今夜想丢下她母后,风流快活去”

    “哪里话冉儿可不能对着这兄妹俩胡说,到时候他们以为我这个父皇对母后不好,从小就对我留下不好的印象怎么办”

    “我偏要每日每夜对着他们诉苦。”

    有些耍脾气的说话语气。子桑聿从她身后悄悄去望,看她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情摆在脸上。咦,这人倒是像没说过刚才的话一样,嘴角还上扬着,带几分笑意。

    “冉儿”

    “说。”

    子桑聿伸手扶着她的肩,埋头在她颈间“今夜我都穿着婚袍来见你了,你也不配合一下我么”

    “才不要配合你。”柏倾冉一边说着一边躲开她的攻势、这人每天五更起来早朝,日日夜夜批阅奏折,怎么对于那种事依旧满是精力还是说,她在上边没那么受累毕竟自己有时候,还会觉得第二天下不了床

    “唔为什么不配合我”身后的冤家撇着嘴,赖在身后像海星一样粘住。柏倾冉突然想到些什么,回过身来趁她不备,便将她按倒在地毯上。

    “冉儿这是”

    子桑聿懵了一下,看着按住自己双手的人。那头长发顺势飘落,柏倾冉嫌着不方便,便换了个姿势坐在她身上,随手撩了一下头发,拨向脑后。

    子桑聿躺在地毯上,后背感受着地龙的温度,眼睛感受着她的一举一动。

    太撩人呐

    “皇上”

    柏倾冉轻启朱唇,望着她那呆滞的模样淡笑。

    “冉儿”

    柏倾冉一手伸向衣领,眼睛一直看着子桑聿;手上动作倒也麻利,轻轻地拉开,这边手一扯,外袍便不听话地滑落,紧接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袭雪色中衣。

    子桑聿早已经看呆。

    不是第一次接触房事,二人成亲至今也有两年多快三年了。即便划去中间的分离,二人亲密相处的时间还是占着多数。刚登基那会儿,夜夜留宿永桐殿可不是底下人乱说的可是那么多个日日夜夜走过来,今日似乎是第一次看着她那么主动至于平日么

    即使有主动,也是欲拒还迎的。

    柏倾冉眼眸带笑,看着这已经呆滞到懵的人,俯身凑到她耳边“皇上今日特意换了婚袍前来让臣妾配合,臣妾自当让皇上满意。”一手生涩地在子桑聿身上游走,“皇上可是,第一次”

    “这不好”

    方才还在空气中弥漫的暧昧一消而散,子桑聿脸上一红,拉住她到处乱来的手“冉儿你、你不懂这些,不要胡闹才好”说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皇上又说要我配合”

    “这配合得不太对啊皇后”

    “嗯那要怎样”

    “应该这样。”

    “唔”

    延宫御书房。

    又是一日好天气,不过方才这天开始飘雪了。

    子桑聿依旧披着衣袍坐在龙案前批阅奏折,这一成不变的生活其实非常枯燥、可是子桑聿总不能撒手不管,转而试着从奏折里多读懂些其他意思,比如、这位大人的字不打好,哪个哪个地方又出了什么事,会不会是一些政策的原因

    事实上这种尝试也很枯燥、不过朱砂批完一本奏折的时候总可以有一种愉悦的感觉呢。

    “皇上,李大人来了。”

    “嗯,让他进来吧。”

    殿门吱呀一开、便有西南风吹来了一阵雪花。李新穿着一身官服披着绒毛披风,头上的斗笠早已顶了一堆小白花。一旁的小内侍跟着将他的斗笠披风接下,给他端来一个火炉。

    “臣李新拜见皇上。”

    “平身。”

    “谢皇上。”

    李新往手里呼着热气,伸手向火炉烤火。龙案前的子桑聿抬眼见他这般,不禁笑了“李新,别拘谨着,就着案前坐下吧。”

    “是,皇上。”

    “昨日唤你来见,不料今日倒下起了雪。一路辛苦了。”

    “皇上哪里话,这雪也算不上大,只不过是飘了一些雪花罢了。”李新烘着手,身体总算有些回暖。“不知皇上唤臣来见,是因为何事”

    子桑聿眼里看着奏折,手里御笔还点着朱砂。

    “也没有什么多要紧的事。只不过是想着多日来未曾召见过你们几人,见一见朝中老臣虽不多,但是说少也不少,过于重用你们,又怕他们说朕欺负老人家了。”子桑聿说着,自己摇头轻笑。

    “皇上一心为臣等着想,臣心中清白。毕竟臣等还年轻,初入朝为官,若受皇上重用,的确会惹人非议。加之”李新拱手“愈高,根基不稳,只怕日后也会伤得愈为惨重。”

    子桑聿停下手中动作,看着他。

    “李新的确考虑周全。”也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不再有其他句子。李新坐在原处,耳边听着炭火烧裂的声音,眼里望着那不断往上蹿的火花,独自出神。

    “朕有一个任务,想交托于你。”很好,今天的奏折批完了。子桑聿放下了手中御笔,长叹了一口气。连忠守在身边,将桌上的奏折进行整理分类。

    “臣谨遵吩咐。”

    “不问什么任务”

    李新勾嘴一笑“君让臣死,臣甘赴黄泉,还有什么事能让人考虑呢皇上吩咐的任何任务,臣李新,自当全力以赴,尽力而为。”

    子桑聿颇为满意他的答复。

    “皇子虽幼,但是也是开智年纪。待满了四岁,朕便将他交托于你了。”子桑聿连发愣的机会也不留给他,甚至还说出了从不与人提及的话“这是大延江山未来的储君,也是朕唯一会交予天下的人。朕让你作为太傅,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寄托。”

    储君太傅

    李新还在原地愣着。

    “臣、臣遵旨”

    即便知道子桑聿对于柏倾冉的孩子非常在意,但是今日当着面说皇子是唯一继承人时,心里还觉得有忍耐不住的激动而且,方才皇上说什么皇上竟将辅助幼主的事情交托给自己,这是何等的荣耀既然说到太傅份上,便是证明,日后能当太子的只有子桑睿一人。

    “这件事,对外还不要宣扬。”子桑聿并不想告之天下、起码,现在不能让天下得知。老臣们的威力太强了,若不是这群家伙,纳妃那种事自己会做若是他们得知我想立睿儿为太子,只怕又是一番风雨,朝堂只怕日日有人上奏,要皇帝打消这个念头。

    “臣明白。”

    “你们鼎甲几人,朕是放心的。以后皇子的成长,都要靠你们了。”

    “是”

    李新自觉一阵热血沸腾。

    “对了皇上”

    “嗯”

    “关于徐将军的事情,臣觉得,皇上还是应当做些处理”徐逍钟情子桑聿,是他们鼎甲几人看得一清二楚的事情。如果子桑聿打算日后重用他们,这件事便得先解决了、不然,落得女儿家伤心难过也是不好的。

    子桑聿顿愕。

    诶,这话什么意思徐逍喜欢我

    、第60章 念少年

    “娘娘你瞧,这梅开得多好。”

    延宫御花园,因着满园新栽的梅树而惹来不少人的观赏。早前见御花园无景,柏倾冉特意吩咐工匠将梅树移植来,给后宫添些景致。今日天气尚好,宫人在一边扫着雪;御花园的亭子里,正坐着几道人影。

    “娘娘,凌妃她们来了。”

    御花园亭子里,坐着宜妃顾初允,婢女尤莲以及几个宫女内侍。顾初允回头看向那边走过来的一行人,并无什么表情;偶尔和白秀一个对视,两人只是互相微笑以示友好。似乎,本来就没有什么情谊存在,只不过是当初有几句闲话罢了。

    如今共侍一夫,倒有些尴尬了。

    “娘娘你瞧,那湖里冰面下还有鱼在游呢。”

    这行人总是一阵嬉闹,似乎这偌大的皇宫都是第一面见识,每时每刻都有新鲜的玩物出现。这份心思,倒是没几个宫里人能有的。

    “真聒噪。”

    “尤莲。”

    尤莲对于凌妃等人似乎一直都有意见。也不知道算不算忠心护主,说来,她总是抱怨白秀出身贫民,凭什么和顾初允平起平坐每日每夜都会念上几句,若是碰了面,更会出言不逊,恶意顶撞。实在顾初允不禁扶额。

    自己并不想参与后宫争斗。

    “娘娘,是宜妃娘娘她们。”胡惠自是听到了尤莲的那句抱怨。看向亭子里那表情讥讽的人,胡惠不甘示弱,轻哼了一记。

    “顾宜妃。”白秀依旧友好。

    “凌妃有礼。”顾初允欠身。

    也不管胡惠百般不情愿,白秀执意过去亭子那边看一看。“胡惠你胆子怎么那么小,那尤莲还不如你强壮呢,你还怕她吃了你不成”不由分说,白秀自己走了过去,也不理会胡惠打不打算跟上来。

    “哎呀,娘娘”胡惠头皮发麻,只好随她过去。

    “好像好几天没有看到宜妃出来走动了。”白秀淡笑,坐在顾初允身旁。那尤莲立在一边嗤之以鼻,小声嘀咕“我们娘娘是大家闺秀,哪里像某些人,成天在这皇宫前后逛来逛去,当作自己家一样随便”

    顾初允蹙眉,看了尤莲一眼。

    白秀似是听到了这番话,只是脸上笑意未减“听说先前宜妃染了风寒,可好了点咱们进了这皇宫,当了皇上的妃子,以后可就得把皇宫当作自己家一般了。”

    “多谢凌妃关心”顾初允嘴上的话客套着,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之前她叫自己为顾小姐,自己称她为白姑娘的那些日子会比较舒心。如今,大家都戴着面具在这皇宫里做人,看不清面目。

    她二人,又是同病相怜的。

    这皇宫里谁人不知,大婚当日,皇上毅然丢下两个新婚妃子,回到景和殿找皇后去;底下人说的话有好听的有不好听的,听进耳朵里也是百般滋味。加上皇上宠幸哪个人是有专门记录的,她二人为妃已有小段时日,却还是处子之身、更有人说,这与守活寡无异。

    难道自己进宫为妃,终究如父亲所说,不会得到皇上垂怜

    只是,应是比白秀更苦一些吧。顾初允抬头去看她,她和旁边的胡惠说了几句顽话,二人又雀跃地去看御花园的雪景梅树。这个人的心思,并不在名分之上、或者说,即便这一生她和皇上没有接触,白秀依旧可以活得好好的。

    而自己

    “娘娘,皇上来了。”

    “嗯”

    顾初允的思绪被尤莲这一声唤了回来、顺着尤莲指去的方向,只见御花园远远的一个转角,子桑聿身穿雪银雕龙长袍披着大髦走过,身后跟着一个穿铠甲的女将军,后边跟着连忠以及几个背弓提箭的小内侍。

    他只是路过,和别人谈笑风生。

    这样的待遇,却连身边的妃子都不曾有过,是不是太苛刻了些

    “娘娘,你可知道方才跟在皇上身后的人”尤莲又开始闲扯了。顾初允叹了一口气,只是轻道“大延朝堂,有几个女子出将入相那女将军,想必便是那出了名的巾帼,徐逍徐将军了吧。”

    “那娘娘怎么一副云淡风轻的”这回可真是主子不急奴才急尤莲心里头只觉闷了一口气,就像看到了白秀。“娘娘难道不知道在这皇宫里,大家都传了个遍,说当今皇上和那女将军徐逍有故事呢。加上如今娘娘为妃多日,皇上都就连那建德宫他也没去,可是总和那女将军在一块”

    尤莲自己越说越小声。

    顾初允似是事不关己地听着她说话,可是心里,又是几番风雨。

    “文清,跟上来啊。”

    “是”

    位于京都郊区的逸景湖,西北方有着一片马场。马场自是土地辽阔,早些年,这个地方便被纳为皇家所有,成为公子王孙骑马玩乐的地方。今日,子桑聿唤来了徐逍,打算在这马场跑上几圈,顺带让人准备了箭靶子,练练手法。

    “驾”

    子桑聿喝着骏马,疾奔在这草地之上。因着骑马,特意换下了繁琐的衣袍,穿着雪色箭袖,眉眼之上是祥云火纹的抹额。她手持长弓,驾马之时从身后箭囊取出了一支长箭搭在弓弦上、眼神一凛。

    噗地一声,羽箭正中箭靶红心。

    “皇上好身手”虽然对子桑聿百米穿杨一箭穿喉的本事早有了解,可是每次看到她在跟前展露出来,徐逍心底还是忍不住暗暗佩服。策马疾奔,却还能正中红心,这该是多大的本事

    英雄重英雄,所以同样醉心武艺的徐逍也很欣赏子桑聿。

    “过奖了。”子桑聿扯着缰绳骑马踱步,看了看这马场,笑了“可惜这里不是草原,不然就天高地阔跑得自在了。马场虽大,但也看得到远处的山,近处的水,跑久了,看着也觉得没新鲜感。”

    “草原”北方草原,一直被夷狄所占,近百年的时间,中原都未能和夷狄分个高下。今日听子桑聿这口气,莫非是打算日后北攻

    “文清,咱们骑马走走。”

    “好。”

    徐逍也不知道自己对子桑聿到底是怎样的态度。感觉很在意这个人,可是每当这个人站在自己的身边了,却又没有半分男女之情的局促。而且对于他钟情柏倾冉甚至纳妃的事情,自己也只是觉得理所当然、并没有太多的复杂情绪。

    也许是觉得,这个人高高在上自己接触不到

    “文清今年也该十七八了吧”

    “回皇上,臣今年十八虚岁。”徐逍拱手回禀。总觉得他问起年纪怪怪的。

    子桑聿笑了,看着打远那片结了冰的逸景湖。“早前你兄长文宏来见朕的时候,也会说起一些家常话。文宏说,文清不小了,如今叱咤朝堂,真怕这妹妹来日嫁不出去呢。”

    “哎,皇上这是哪里话。”说得徐逍有些不好意思。这哥哥,怎么和皇上说起这些事来转念一想到大婚自己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完全想象不到日后会嫁给一个怎样的人。更甚,自己不会想到嫁给眼前人。

    嫁给子桑聿

    徐逍不禁抬眼看她,可惜,没有早相遇。如今他心有所属,又想这些干什么呢

    “如果可以的话,朕希望你会找到一户好人家。”子桑聿的话说得很平淡,语气也很认真,就像是她的兄长徐文宏。“好歹是我朝第一个女将军,怎么着也得风风光光的。不过不知道怎么样的男子才能降得住你”

    “皇上”徐逍有些吞吞吐吐。

    “其实文清,你心里可会觉得亏欠朕”子桑聿回头看她。

    “亏欠有。”徐逍欠她子桑聿太多了。救命之恩,立威之情,今天她徐逍拥有的一切可以说都是子桑聿给的,如果没有子桑聿这个人,恐怕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情景。“皇上是臣的恩人,臣这辈子都还不完这般情分。”

    “如果你真的想还,便好好帮朕打天下,来日,好好辅助朕的孩儿。”子桑聿笑了,“以及,好好地。朕以你恩人的名义来跟你说这番话。”最后这一句话,子桑聿有些停顿、希望她可以从中理解到什么。

    “臣自当为皇上,为大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子桑聿也没说话,点点头,笑着策马远去了。

    徐逍突然也觉得心情愉快。

    恩人

    可是心底里又泛起了一些其他的感觉。恩情吗徐逍回想起从江洲到这里的点点滴滴,想起这个人救下自己的那一瞬间,想起那天军营排山倒海的我们服。还有很多,都和子桑聿重叠。可是这一切,似乎都只是子桑聿的恩。

    而自己,在情愿或是不情愿、知情或是不知情之中通通接受了。

    “子桑聿,也许我并不爱你。”我不爱一个人的名分,我也不会因为你是皇上的身份而豁出自己的一切。我喜欢的,仅仅是那天于我有救命之恩的你,于我有立威之情的你,一箭封喉百步穿杨的你,以及那个立志一统天下,坐拥江山的你。

    也许我喜欢的,只是你的气魄,却不是想和你生生世世相纠缠。

    可以的话,我想,我更希望你和皇后娘娘白首到老。

    “这样说来,心里好像放下了一个包袱,轻松多了。”徐逍端坐马上,笑了。望了望远处,子桑聿的影子已经模糊、徐逍当即扬鞭,朝远大喊

    “皇上你慢些文清的马跟不上”

    文清会一直记得,那天在浴火战场的鲜衣少年。

    、第61章 安神草

    “咳咳咳”

    “娘娘,你还好吗”

    二更过半,景和殿的寝室里点起了一盏小灯。婢女蓝儿听到柏倾冉几乎彻夜的咳嗽声,又是放心不下,便赶来询问。灯火之下,柏倾冉的脸色看不出苍白,可是嘴唇没有半点血色,自己是看得清楚的。

    “我还好”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昨天开始,自己就一直不大舒服。本以为只是小病小痛,不料今日,还会难受得不能入睡。柏倾冉蹙眉,有些虚弱“皇上有来吗”

    “方才二更的时候,连忠来过一趟,说今晚有紧急政事,皇上正和定国公等几位大臣在御书房议事呢,叫娘娘不要等皇上过来了。娘娘,你还好么,蓝儿给你唤太医”

    “不必了蓝儿。”若是叫太医,只怕是又会让那人知道。最近朝廷好像很多事忙,实在不想让她多想。“睡不安稳,许是焦虑吧。还有安神草吗”

    “有,蓝儿去取。”

    这是柏倾冉生来的一个病痛,儿时复发得比较多,现在已经愈发少了。可是这几日,怎么又开始了呢安神草,是儿时一个太医配的,因柏倾冉的病由破惊起,故安神。说是思绪飘忽,噩梦萦绕,唯有安神一方,可以定下心魄。

    柏倾冉用过安神草,便又再睡去。

    中庭多杂树,偏为梅咨嗟。

    问君何独然

    念其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实。

    摇荡春风媚春日,念尔零落逐风飚,徒有霜华无霜质。

    忽然一场雪落,柏倾冉行走当中,只觉得天地漫无边际,找不到尽头。放眼去看,雪地绵延,乃至前方,似有一阵轻声细语飘到耳边来。柏倾冉心中生疑,悄然走近。

    脚步轻踩雪地,有稍稍陷印,却没有半点声响。

    身边突然又多了不少梅树,漫过头顶的,是那点点梅花,开在风雪之中,甚为艳丽。柏倾冉望着眼前场景,有些迷茫。

    “君者,当不畏难,不畏险,不畏国之大仇,家之小恨,不畏颠覆江山”一个简陋的院落,合着泥砖瓦房。院子里的雪地上,有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正端坐案前念书。他的神情极为认真,任周围如何,似乎都不受到丝毫干扰。

    “为君,民心以重,百姓如水,君如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他口中喃喃,皆是天子王孙国策论,却不知这简陋地方,这孩童为何背诵这些柏倾冉还在疑惑,跟前的孩童似是发现了自己,抬起头来,粲然一笑。

    “你是谁”

    他的笑,和她的笑一模一样。

    “娘娘是不是又做噩梦了”蓝儿还守在塌前,看着刚睡下不久的柏倾冉。只见她额头上渗出冷汗,皱着眉;蓝儿轻叹了一口气,取来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细细地给她擦拭“娘娘定是太劳累了”

    柏倾冉只觉不可思议,狠狠地闭上眼,惟愿自己能清醒过来。

    “冉儿。”

    柏倾冉骤然一惊,耳边,为什么会听到父亲的声音

    “父皇,冉儿想和太子哥哥他们一同上书房。”方才的孩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再熟悉不过的皇城宫廷。眼前,是仍旧稚童的自己,以及容光焕发的父亲柏道成。

    “好冉儿,你是女儿家,怎么可以和太子哥哥他们一同学国策”柏道成笑着,抱起了年幼的女儿,一脸宠溺“作为一个公主,你不需要学那么多累人的东西。冉儿,你只需要好好长大,来日,找到一个宠你的儿郎,父皇就放心了。”

    柏倾冉忍不住掩脸,想起那天在天牢里看到的疯癫父亲,不禁哽咽。“父亲”如果你依旧安好,没有丧失理智,那该多好多日以来,本以为你们被发配边疆不得再见,你们可知道我心中之痛血肉至亲,可是却连见上一面也如此之难

    “冉儿会遇到一个怎样的人”

    “冉儿啊,肯定会遇到一个很好的人,那个人,一定会比父皇还要宠溺冉儿。知道吗,那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这样才配得上你”

    那稚童声音和柏道成的声音不断交响,回荡脑海。

    “蓝儿拜见皇上。”

    “平身吧。”子桑聿轻声走进殿来,第一时间便是看向床榻方向,“皇后睡了”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睡下约小半个时辰。”

    “好。你下去休息吧,朕看着她便好。”

    “是。”

    子桑聿关上殿门,走近床榻旁。床榻上的人散着长发安然入睡,睫毛轻颤,雪白色的中衣衬得她长发如墨,如玉雕琢。子桑聿在她身边轻声坐下,看着她,牵过她的手。

    手心还是有些冰凉。

    “怎么了吗”子桑聿自说自话,俯过身为她掖好被子。“今天晚上突然有些急事,商议到现在才回来哎,都三更天了,你才睡下没多久。不要让自己那么累,我当皇帝已经忧国忧民了,你应该欢愉些,才能让我舒心。”

    她已经睡下,这番话不一定会听到的。子桑聿心里清白,可是还是忍不住想跟她说。

    “睡吧,冉儿。”子桑聿在她唇边落上一吻。

    满堂红缎

    眼前是富丽堂皇的宫殿,周围站着的是道贺的百官;一对新人手执红绣球迈步而入,翩翩少年晃花了柏倾冉的眼睛。三年前,这是三年前尚且稚气未脱的子桑聿。

    “儿臣定以一生之心力爱护公主。”

    忽然间,红缎飘散,变为在熊熊战火里燃烧着的军旗;满堂笑脸,变成了沾染鲜血的痛苦哀嚎;百年古城城头,一声炸响,空气中弥漫了浓重的血腥。柏倾冉有些惊愕,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就像是当初民众起义,一夜之间,东窗事发。

    “降者,不杀”

    耳边是经久不绝的厮杀叫喊,无数的士兵迎面碰撞,挥着武器,举着大旗,奔走在这烽火硝烟的战场上;接着,变成了无数踩在脚下的尸体,累了一层又一层,染红了整片土地。

    “战无不克,攻无不胜,横扫河山,天下一统”

    一柄长剑冷锋刺来,刺进了血肉;柏倾冉一惊,看着那坐在马上的子桑聿,她正与大宁宁国公颜天明打斗、可是颜天明的剑,刺伤了她的手臂。

    “不要”

    柏倾冉看着她蹙眉的模样,只觉得心里揪痛。子桑聿,你不是跟我说,那只是小伤吗可是为何你的眉头皱得那么深,告诉我,是不是很痛

    她似乎有些神志恍惚,身形一晃,倒下马去。

    紧接着,柏倾冉身处场景也随着崩塌,自己的身体正被人轻轻地摇晃。“冉儿,冉儿,你怎么了”柏倾冉睁开双眼,只见是子桑聿熟悉的面容,正对着自己笑。

    “怎么说着话,你便睡着了”子桑聿淡笑着,看向身后,指着一个孩童,“刚才跟你说的你可有听到这是朕的皇儿,今年三岁了。”

    “睿儿三岁了”

    柏倾冉看向那个孩童,却在他的脸上,没有找到和子桑聿相似的痕迹。

    “他不是睿儿。”子桑聿的语气忽然变得冷漠,原本的笑容也僵硬了下来,沉声道“但是朕希望你也要好好对待他,视若己出。日后,大延江山要由他继承,他是朕的太子。冉儿,你都听明白了吗”

    这个孩子,是大延太子,是继承大延江山的人不,这些都不重要,可是,睿儿去了哪里你曾经信誓旦旦说要立为太子储君的睿儿,现在在哪里“睿儿呢”柏倾冉感到不对劲,紧紧攥着她的衣袖“聿,睿儿呢楠儿呢”

    他们是一对多么可爱的孩子,为什么他们不在身边

    “死了。”子桑聿的话让她如入冰窟。

    死死了不可置信。柏倾冉发怔,看着她冰冷的表情,琢磨不透。“为何,他们死了为什么会死了我的孩儿为什么死了”

    “不要再问那么多为什么”

    眼前的人似乎因为柏倾冉的话而发怒了,不知道是从哪里掏出来的一柄匕首,手上一使劲,捅进了她的胸口。“朕不想听你问为什么朕做的事情,不需要任何人过问,为什么你总是不明白”

    “聿”柏倾冉只觉心口发闷,一阵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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