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不寿
作者茶叶不想沉
文案
如果你爱一个人,你会为她做什么
什么都可以做。
有没有一种情况,你爱她,却什么也不能做
大多数的情况都是这样。
那你怎么办
就算我什么也不能做,我还是可以为她等待。
你会一直一直等下去吗
不会,人会死的,人心也会死的。
那岂非很辛苦
所以说,千万别爱上一个人。
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会,猝不及防。故事的结局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两个女人相爱其实要面对的很多,那是一堵堵有形或无形的墙,跨过去很难。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冯素贞冯绍民、天香 ┃ 配角张绍民、李兆廷、素素、东方景 ┃ 其它女人的情爱以纠结为主。
、素素
在流转的光阴中,星图不断变幻 ,海水中矗起高山,草木几百代荣枯,然后,终于归于平静。
她已经二十二岁了,过了妙龄年华,成过一次亲,如今孤身一人。
四年前的事,好像真的已经随时间流走,记得的人都已经习惯了。
她从前还是个天真的小姑娘,仗着出身高贵,身边人纵容惯了,所以飞扬跋扈裹着天真烂漫,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她爱过红尘侠客,所以最喜一根甘蔗走天下;她追逐过自由散漫,所以随性而为,从不按常理出牌;她心无城府,所以总是太容易爱上一个人。
一剑飘红纵然天地间,她二人再未相见;张绍民留守朝堂,她们是君臣有别;冯绍民其实这世间原本就没有过这样一个人。
这些年,心中从未有过怨恨,最多也只是孤寂绝望。
一生还这样漫长,却总是一眼就仿佛能望到尽头。
二十二岁那晚,她坐在房内,烛光明亮,手中的旧衣褶皱被一点点抚平。
铜镜中的那张脸熟悉又陌生,她仔细去看,渐渐看见故时那个自己,一身男装,眉目生动,眸中流动着光影回过神来,却只是平静无波。
夜风透过窗漫入屋内,窗外月明星稀,正是外出好光景。
那夜,皇城之内还是飞出了长公主。
三月风过无痕,丞相张绍民自下朝后便将自己关在书房内。
“这四年来,她从未离开过,我以为她不会走了。”
四年前她追到城外小树林,嬉闹间留下了他。
连他自己也以为她心中爱着自己。
可是他后来终于知道,原来人是可以装一个人的,正如可以装作不爱一个人是一样的道理。
天香,我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等你回来。
热闹的街市,人来人往,嘈杂鼎沸,她行走在其间,不过是天地间最普通的一人,一转眼便会被人潮淹没。
已经四年未曾出来走动,对外面的世界已经觉得陌生,这样的陌生让人紧张畏惧,但心中会有起伏,来不及寂寞。
“公子,你买花吗”小女孩停在她跟前,仰着头,目光清澈,里头的哀求和期盼很浓烈,篮子里的花朵上还留有露珠,鲜艳美丽。
依稀记起有过那样一次,有人执起花朵,笑颜潇洒,“公主,绍民以花赔罪了。”
那次是因为何事争吵惹自己不快的她已然忘记,只记得那人指尖微凉,眉目清雅。
眼前卖花小姑娘垂下头失落的绕开她正欲离去,她目送那道小小的背影消失在人潮中,忍不住黯然,皇兄的天下也罢,父皇的天下也罢,总还是会有可怜人。
她却已经变得连一枝花也懒得买了。
天下宽广,江湖缥缈,却发现,脚下没有去处。
散漫行走,寻了家客栈随意吃了些东西,夜晚又出门去玩耍。
她想让自己开心,想生活更有趣,想不那样寂寞,所以更努力去做。
灯火阑珊,河岸景致静美,她立在绿柳之下,婉然是俊逸出尘的卓然公子。
褪去了从前的那些,她不像闻臭大侠,却更像别个人了。
放眼望去,湖中船上绯色鲜明,有琴声悠扬婉转。
那样的天籁之音,她也许从前听过。
一直伫立在那里,视角极好,目睹了整个荒唐的过程,她是瞧准了那姑娘要跳入湖中的,也是打定主意要救的。
飞身过去的时候好不潇洒,不过是几个酒色之徒,喝醉了便失了分寸,甘蔗之下皆倒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她笑笑,一派轻松,“本大侠今日出关第一架,你们这些家伙却也太不入流了吧”
那几个家伙捂着痛楚,敢怒不敢言,显然是先前吃了亏,已经学乖了,她摇摇首,觉得索然无味,转身之际瞥见船头抱着琴的身影,顿了片刻终是走了上去,脱了外衫递去,“要不要跟我走”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问那样的话,分明知道不是那个人,可还是忍不住提出了那样的要求。
更没有想到那双凄婉的眼眸望着自己,点头说了“好。”
于是,闻臭公子时隔四年再来闯荡江湖身边还带了位红颜知己。
红颜知己有个动听的名字,“素素”。楚楚佳人,灼灼风姿,当得起的。
还好她如今不再骑毛驴小黑,不然好好的侠客佳人如何也好看不起来了。
“公子”
“不用叫公子。”
“那叫什么”
“叫相公吧。”
“”
路上正好,公子笑容满面,姑娘一张面上绯色不断。相处几日下来才发现,这个公子,好不正经。
“素素,抓紧了,本大侠要带着你跑路了”
来不及反应,前头的人猛一驱马,吓得身后姑娘慌忙抓紧他的衣裳,面容憋的通红。
闻臭公子救素素姑娘的方式简单粗暴,直接带了人就跑,惹来了青楼老鸨及被重伤的公子派来的人马无止境的追赶。
英雄救美,英雄总是有一个潇洒的开头,狼狈的过程,意味不明的结局。
这样一来还不曾想好去处的闻臭大侠终于被一路追着南下,摆脱那些人时,已经是在第三天夜里,好不容易寻到座可供落脚的破庙。
又是破庙一座,好像她注定与破庙缘分不浅。
佛像之下,素素姑娘神色认真虔诚跪拜磕头,她蹲在一旁,专注烤着自己抓来的野兔,火光映在脸上,往日秀丽的容颜被渡了一层浅浅的昏黄,平白地多了丝温柔,素素姑娘大概已经将心中祈祷都已经求尽,提着裙角走到她身旁,柔声细语,“公子,往后我们要去哪里”
她侧头含笑望了素素片刻,继而目光回到手上的烤兔,凑近了鼻尖嗅了嗅,满意道,“挺香,赶了许久的路,终于能填填肚子了。”
素素姑娘咬唇,轻轻地叹息一声,手却忽的地被另一双温暖的手执起,来不及反应一只兔腿已经被放在了手里,对上闻臭温暖的笑颜,“吃吧,尝尝看我的手艺如何”
点点头,素素姑娘轻轻咬下一口,酥软诱人的味道充斥在口腔,化了姑娘短暂愁怨。
闻臭大侠不语,侧过头刨着火光,语调平和,“既然一路南下而来,那索性去江南吧,去看看那里是否正如诗里说的那样美。”
素素姑娘闻言沉吟片刻,抬首,毅然果敢“素素愿意一直跟着公子。”
闻臭大侠没有作答,微微一笑,便埋头吃起自己辛苦劳作的吃食。
素素今年一十六岁,花一般的年华,在这世上是飘零一人,无所倚靠,她那一救便算是平白多了份责任。
但这也算不得坏事,路上百无聊奈时,多了个人闲话几句也不至于无聊,而且,她喜欢这个会弹琴且温柔听话的小姑娘。
“也好,那往后本公子都带着你,天下这么大,多少有趣的事等着我们去,素素,你可要准备好了。”
“只要和公子一起,素素哪里都愿意去。”
“小姑娘不要想得那么远,看完山水便寻个安稳踏实的男人嫁作人妇才是最明智之举。”
“我不喜欢安稳踏实的男人。”
“哈哈,那道无妨,只要你别不喜欢男人就好了。”
“公子你”好不正经。
闻臭大侠摇首笑笑,抹干净嘴懒洋洋地躺在身后杂乱的草上,姿态随意得有些让人无奈。
只是闻臭倘若抬首去看一看,便会发现火光里那姑娘面容红若云彩,颜色秀丽生动。
晚风拂过闻臭贴在面上的发丝,她轻轻合上眼睑隐去那里头万般思绪,轻轻道,“快睡。”
江南,江南,正是江南好风景,会不会落花时节又逢君只是没有人知道君在哪里谁是君
作者有话要说 嗯,,,,,新添的小配角,素素姑娘,希望大家喜欢。
、再相逢
那一日的午后,天空像一样美丽。且不去问它将来如何,只问此时此刻。于是所有的春天都在那一瞬绽放。
素素到了苏州不久便一病不起,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闻臭大侠急得焦头烂额之际那人自屋外走来站到她面前。
不是没有在脑中构想过二人再相见的场景,只是所想的场景一个也没有发生,彼此变得礼貌而疏离,语气全换了,很陌生,总以为面对的不是从前那人。
“那个素素她”闻臭站在那里望着那道身影迟疑的开口。
“吃下几帖药自然就会好起来,公子不必担忧。”
闻臭皱眉,开始变得疑惑,面前的冯素贞比从前萘诵故悄茄徽帕常骞倬碌们〉胶么Γ皇敲佳奂浼辛怂糠缢涞美淠嵊玻硇嗡冻ぃ拍凶埃人哪昵案褚桓瞿腥肆恕 只是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一面,冯素贞应当是同李兆廷在一起的,他们在法场拜了堂做了夫妻,她为他梳了发髻甘为妇人,那时城外树林相送天香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如今她有些不大敢去问。
反倒是男子装扮的她转过身来,坦然注视着闻臭,语调极淡“只是水土不服,若还有不适再来医馆寻我就是。”言罢就要转身离去。
闻臭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张开手拦着她的去路了,“真是很久不见了,冯素贞。”随即又换了副轻松的神情,“冯素贞,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她微微一笑,眼中卷过一丝波澜很快寂灭,“谁是冯素贞”
闻臭不明白,她想问在这世间你不就是冯素贞吗她没有问,她只是不明白,白云苍狗,为什么变化这样无常。
让人措手不及,心里变得恐慌。
她从前爱自己的驸马,却被告知那是一位女子;她以为再见时已是人妇的冯素贞至少一定不会再让自己心中翻腾,可她却连冯素贞也不是了,唯独自己还在苦苦坚守着什么。
这世间没有了冯绍名,她为此失去了驸马,如今却连冯素贞也没有了,那是什么意思
她想呐喊,想问她为什么,却又终于发现无从说起,也无话可说了。
“公子,时候已经不早,在下告辞了。”不待闻臭大侠开口,那人白衫一角已经消失在门外。
一路奔至门口,清冷的背影被人群很快淹没,只是到最后,她也不曾开口挽留。
那一日的黄昏,夕阳斜照,彩霞斑澜,门外公子的身形伫立了很久,在光影里变得美轮美奂,却流淌着悲伤,素素自屋内出来,仍旧虚弱,不得不将整个身躯靠在门框上,抬起头来,孩子一般软软地哀求,“公子,你进来陪我好不好”
公子转身复又成了那闻臭大侠,她面上笑容灿烂,笑得不惊红尘,笑得绝望鲜明,“我陪着你素素,我永远陪着你。”
离开那里他回到医馆已是傍晚时刻,买药看病的人大多散去,药童见他回来,朗声换了句“先生”
他点头,快步走进内室,微微闭目,就着满室药香,脑中回想起那张脸来。
女扮男装的姑娘,那双眼睛,像是无数寒夜里天际的星辰,让他觉得遥远又亲近。
他想问她,可是那样美丽的一双眼却蕴藏着万千悲楚,那悲楚他不敢去碰。
他问,谁是冯素贞
是不是我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这两年来,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到后来的被迫接受,终于也潜意识不去摸索,只最简单的活着。
原本以为自己是会对流失的时间和往事习惯的。不管在哪里,碰到谁。以什么样的方式开始,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
可是她的眼中,他觉得空白的自己像是拿着刀的屠夫,一点点吞噬过往,一次次凌迟人心。
他大抵忘记了许多重要的事和重要的人。那是一个已经结痂的伤口,他迷茫,撕开以后,是否还会有皮肉之苦
熬了几贴药后,素素的病便痊愈了,大病初愈的小姑娘兴奋至极央求闻大侠带她去逛逛远近闻名是苏州城。这几日为了照顾这病中的小姑娘,闻大侠一直忍着不踏出房门,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她自然乐得答应下来。
“在那之前先把药喝了。”
“公子,药好苦。”
“不喝,那公子我可要一个人去逛这苏州城了。”
“喝,我喝。”
小姑娘般露出一阵失落,只不过想他多一点的宠溺给自己嘛。
二人收拾妥当出了客栈,一路走在苏州城繁华的街头。
走在前头的黄衫公子手握甘蔗,面上笑意吟吟,身后姑娘紧紧尾随,偶尔抬手试图去触碰他的手,每每却在即将触到之际羞涩的缩回。
这是隐忍而生嫩的少女情怀,美好又脆弱。
闻臭大侠走在前头,放眼都是有趣的食物,她骨子里终究还是最迷恋自由,外面的世界这样美妙,即便是这样看着也让她心中十分满足。
突然目光里涌现出喜悦,随即伸手一钩揽过身后姑娘的肩膀,凑近了笑道,“素素,前头有热闹,我们也去看看。”
不等素素回应,便已被她拉着挤入人群。
原来是这苏州城内的药商之女要抱绣球招亲。
绣楼之上的女子端庄秀丽,手捧着绣球掩不住的紧张羞涩。
闻臭大侠微微摇首,叹息一声,面上划过一丝惆怅,素素耳尖随即关怀地问道,“公子怎么了”
闻臭轻轻咬了口甘蔗,继而抬眸望向那抛绣球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同情,随即摇首,“一生的幸福单凭一颗小小的绣球去决定,不草率吗”
“公子,这也叫缘分天定啊。”
“缘分天定”
一如那年妙州城内的比武招亲,一如那年宫中的跷跷板比拼
究竟是缘分天定还是太过轻率任性了
“我不想逛了,回去吧。”黄衫公子在人群中艰涩转身才发现自己身边早已围了人山人海,忍不住又转头望了那绣楼之上的佳人一眼,但愿你运气好,真正遇到良人。
素素姑娘一脸莫名,完全不明白怎么才一瞬公子便全然没了兴致,只能吃力地去跟随他正往人群外走去的背影。
只是还不等闻臭与素素挤出人群绣楼之上已宣布抛绣球招亲开始。
随后便是激烈而凶猛的抢绣球了,身旁的人推拉撕扯,很快闻臭与素素被分散。
闻臭被人群拥挤,都是些粗犷的男子,她皱着眉很是不悦,心中却更加担心与自己分散了的不会武功的素素。
脚下使力正欲运用轻工摆脱困境以便及时去搭救素素时,绣球却被人群抢抛到了她身边,于是人群迅速向她涌来。
身边已经被一帮男人围得水泄不通,只怕要使轻功,此刻也施展不开了,苦恼之际不知是谁奋力抢夺之际又将绣球抛向了别处,闻臭眼见着松一口气却被一道迅猛的力推了出去,手上的甘蔗灵活的翻转,只希望在摔倒地上之前能支撑自己,至少不要摔得太狼狈了。
只可惜人多地狭,甘蔗并未派上用武之地,闻臭大侠也只能绝望的捂眼。
预料中的痛楚没有在身上体现,睁开眼对上一张清俊绝艳的脸。
冯素贞,她在心中轻轻喃道。
随后绣球生生砸到二人怀中,生生打断了沉默的对视。
闻臭起身,自他怀中出来,随即拉开二人的距离,垂眸之际瞥见他手上的绣球,脸色闪过一丝懊恼,“你还不去解释清楚”
过了许久,那日才木然点头,“好。”
闻臭目送他走向绣楼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你这书呆子,怎么还是学不聪明。”
底下众多男子变得低迷,抱得美人归的愿望终究落了空被一位风采卓越的白衣公子抢了好彩头。
闻臭转身,地上散落的药包上是熟悉的俊逸字体,终是忍不住俯下身去捡了起来才静静离去。
素素正在街头努力朝他招手,脸上红彤彤的,看来刚才那一场激战她受害不浅。
“呜呜呜,公子,吓死我了。”闻臭尚未走到她跟前便被佳人猛然扑怀。
闻臭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已经没事了,是我不好害得的受惊了。”
素素用力点头,抽噎着解释,“不是,刚才刚才我以为是公子被绣球砸了,还好此刻走上去的不是你。”
闻臭闻言一时无语,转过身,那人正躬身行李,一派严肃认真的模样,而面前的药商之女面上的羞涩早被愤怒和不甘代替了。
闻臭大侠摇头一笑,也好,这样一来,那家伙也算是搅黄了一对糊涂姻缘,算不得坏事。
回过神来讲怀中女子放开,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拍了拍素素的肩膀,“回去吧。”
闻臭大侠留下潇洒的背影,错过了绣楼之上投来的悠悠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地先把猪脚都甩了出来啊。
、为什么要哭
待天香停下脚步时,人已经站在了那家在苏州城已经小有名气的医馆门口,前来看病的人来往不绝,她终于走了进去。
视线在屋内搜索了几周也没有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她轻轻一叹,竟不知自己是庆幸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
有机灵的药童走到她的面前,“公子看病”
她摇首,那药童一双眼转了转,随即恍然大悟,“是来找我家先生的吧”
天香愕然,那人笑着解释,“公子一进来不问大夫便四处张望,也不见焦急之色,这会儿又唯独先生不在,想来肯定是来找我家先生了。”
天香闻言微微一笑,心中觉得这药童很是机灵,“为什么叫先生”
那药童闻言,长叹一声,面上划过一丝惋惜,“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先生不记得自己从前叫什么名儿,一来二去大家便都这般习惯的称呼了。”
见天香沉默不语,他复又压低声音补充道,“听闻先生从前遭遇过什么,患过失心疯吧大概,具体也不知是如何一回事,大家不好去问,他又从不提起”
药童还说了许多,天香面上的神色愈发沉静,待他说完停下来望着她,她抬手将那时他遗忘的药包递给面前一脸莫名的药童,“我只是来送还这个,她适才掉下的,给你吧。”
说完匆忙转身离去,善言的药童一脸疑惑,念叨着“这不是先生要送到悦来客栈去的药么,怎么又退回来了,先生人却还没回来。”
一路快步行走,她像是狂风中的柳絮,惊慌失措。
天香的脚步变得愈发不稳,转而停下来,靠在深远的乌巷之中的白墙上,蹭得灰尘唰唰落下。
这四年来,她第一次这样干脆的为那个人感到难过,难过得想要大声哭泣。
这四年,冯素贞究竟经历了什么,她是如何从妙州到了这苏州城的,李兆廷去了哪里她爹呢
为什么冯素贞一直过着的生活和天香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可这些疑惑的答案天香不敢去问,也不想去问,她那么想要冯素贞得到幸福,也一直天真的以为冯素贞已经得到幸福。
她甚至为此一直怨恨冯素贞,恨她让自己一个人承受孤寂和痛苦,恨她重来不知道自己曾对她怀着怎样的心思。
所以这漫长的四年,天香从来不曾提过冯素贞这个人,也不愿听到一丝与她有关的消息
为什么事情的真相揭开后总是这样让人无法承受
手上的甘蔗落到地上,她蹲下身开始埋首痛哭。
在这春日幽静的乌衣巷口,她哭泣颤抖的身躯那样让人怜惜动容,她像是一个焦灼的孩子,突然间失去了天地,失去了力量。
天上聚集的乌云越来越多,天色变得暗沉,很快雨滴砸到地上,洒在灰白的旧墙上,她的衣衫上满是细小的尘埃。
大雨很快来临,一滴一滴水汇集变大砸到身上和头上,她仰起脸,终于停止哭泣,一把油纸伞恰好映入眼帘,转头,惊见那人一身白衫,容颜俊美,目光幽深静静望着她。
“为什么要哭”冯素贞的双手温暖干净,府身将她扶起,低头去拍她身上的尘埃。
认真专注。
天香的双手始终紧紧握着,望着面前这个人,脑中一直想着她从前的样子。
记得最熟悉的还是她男装的模样,同现在一般无二,那是天香的驸马,冯绍名啊。
一把油纸伞之下是精密的小天地,萦绕着淡淡的药香,一方手帕温柔擦拭着天香湿润的脸,她睁大眼努力去看,想要看清楚面前的这个人,想要确定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她甚至觉得这样看着还不够,她想触碰想要拥抱,事实上天香也确实这样做了。
那张属于女子的俊美脸上惯有的冷冽被打破,这个突然抱紧自己的人,让她长久以来死寂的心突然变得鲜活,她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跳动的声音。
她本应该推开的,可是却终究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她的肩头,更像是安抚,“我见到那药,便知道你来过,想起你可能没有带伞,所以跟来看看,为什么要哭呢”
天香伏在她的肩头,努力忍着泪,摇头,语调轻柔,“你是不是不认得我了”
你忘记了自己,是不是更加忘记了我
江南烟雨蒙蒙,乌衣巷里一双人,在雨中静静对望。
冯素贞摇头,悠悠叹息被淹没在雨声之中,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那日你叫我冯素贞,原来我叫这个名字么”
天香的脸上划过一丝凄然,继而点头,“是啊,冯素贞就是你的名字。”言语间侧头将目光投向绵绵细雨之中,缥缈苏州尽在这三月春雨里变得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你怎么又扮起了男人来,好不容易做回了女儿身啊。”像是呢喃,最后半句讲的极轻,可习武之人本就耳目聪慧,何况又在她身侧,冯素贞自然听进耳里。
雨水成股自油纸伞上倾下,打湿了消瘦的肩膀,白衣湿透后映出痕迹,有些冰凉地贴在皮肤上,皱眉间握伞的手上多了一层包裹,天香的手搭在她握伞的手背上轻轻一推,让伞倾向她一侧,双目微垂,她只能看见被咬出痕迹的红唇。
不论天香如何去推,握伞是人却总是固执地要为她挡着所有雨水,耳边响起冯素贞独有的语调,“两年前我不知什么原因受了重伤又跌入河中,后来被河水冲到了下游,九死一生,醒来时什么也想不起了,不知道自己是谁,家住在哪里,可还有亲人,走在天地间没有人认得我,那种感觉很无所适从,一个人行走,没有倚靠,为了方便,便做男装打扮,说起来也奇怪,穿着男装,我心中的确踏实了许多,仿佛我从前就是这样一般。”言罢打量着天香,见她双眸不知何时已积满了泪水,心中一滞,有些无所适从,又无从安慰,只能笨拙地开口转移话题,“我叫冯素贞,那你叫什么我听悦来客栈的老板唤你闻臭大侠,你叫这个么”
天香点头,复又使劲摇头,“天香,我叫天香。”然后泪水大颗滚出眼眶。
冯素贞手足无措,抬手落在她的肩头,轻轻唤道,“天香。”
天香身躯一颤,抓着她的白色衣襟,竟泣不成声,她们曾做了近一年夫妻,也曾亲密无间,碍于身份,她终究未曾唤一次自己的真名。
如今在这狭窄的江南烟雨巷里,她却喊着“天香。”
原来你喊我的名字,我是这样的高兴,也这样的难过。
“天香,雨变小了,我先送你回去好不好。”冯素贞面容较从前清冷,可是说话的语气却十分温柔,在那样的语调里,天香如受蛊惑一般点头应“好。”
烟雨里,一把油纸伞,走着两位久别重逢的女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温馨美丽。
二人刚走到悦来客栈门口,便看见拿着伞迎面而来的素素,她焦急的奔到天香跟前,上下打量,“外面雨下得太大,公子一直不回来,我正要去寻你,染了风寒怎么办”
天香笑了笑,有些无奈,“本大侠哪有那样娇弱。”言罢转过身望向身旁撑伞的冯素贞,“倒是你,快回去换身衣服吧,我已经到了。”
冯素贞点点头继而转向素素开口,“素素姑娘身体好些了吗本来今日是要送药过来的却除了点意味,明日我再送来。”
素素闻言面露感激,行了个礼,“有劳先生了。”
冯素贞摇头还要说什么,天香自她伞下走出顺手接过素素手上的伞,随即催促道,“快回去。”
冯素贞点点头,转身行去,天香望着那道清瘦的背影,一时惆怅,那人却感应到似的忽的停下来转过身。
烟雨暮色里,冯素贞清丽笑颜顿让天地间失了颜色,她笑着道,“天香,我走了。”
天香忍着心中酸涩摆手示意她快走。
素素望着二人,眸中划过一丝异样,随即低头喃喃道,“天香”
天香笑笑,未曾否认也没有解释,淡淡道,“走吧,进屋去。”
那夜就着江南雨声,却有人一夜难眠。
、从前的事
第四章
那场雨一直持续到了第二日早晨,春初时节和着风雨,晨间有些微凉,天香睁开眼自床上下了地随意披了件外衫走到窗口,抬手推开木窗,缕缕夹杂着湿气的风灌进屋内,驱散刚睡醒的迷茫,她倚在窗边眺目远望,烟雨蒙蒙里,古朴的城镇也刚刚苏醒,来往人群脸上生气勃勃。
雨滴在湖面带起层层涟漪,两岸树木葱郁,当真是春雨润万物。
冯素贞就在这样的烟雨里撑着油纸伞款款而来,步履轻盈匀速,一身素白男装衬得身姿玉树一般,清逸绝尘。
天香忍不住轻轻一叹,这就是天下第一美人,冯素贞啊。
随即转过身走到铜镜前洗漱,刚穿着好,便听到楼下传来熟悉的声音,随后木制楼梯上脚步声愈发近了。
心中数着一、二、三门外果真响起了敲门声,“天香,是我,你醒了吗”
天香微微一笑,无奈地起身,门一拉开便对上门外白衣俊颜,她笑容如玉,美丽惑人,语调明快,抬手将带来的东西凑到天香眼前,“你看,我带了什么给你”
天香的目光投向她送到眼前的纸包,闻到一阵甜香,露出开心的神情,“是什么好吃的”言语间侧着身躯让冯素贞进到屋里。
二人围着桌旁坐下,冯素贞将带来的东西在她眼前摊开,果然天香眼前一亮,露出孩子一般的兴奋,“这些是苏式糕点”
冯素贞点点头,含笑示意她尝尝,天香点头迫不及待的送了块枣泥糕到嘴边咬了口,松软香甜的味道顿时在舌尖蔓延开来。
虽然从前宫中的御厨也做过这些讨她的欢心,但味道终究比不上这苏州城的正宗地道。
一早送上门来的甜食无疑为天香带来了好心情,她继而又开始尝着旁的糕点,百果蜜糕、蜂糕、花糕、棋子糕
冯素贞眼带笑意望着她,不时为她倒一杯水,“看你一直拿着甘蔗,便猜想你应当是喜欢这些甜食的。”
天香点头,抹了抹嘴角,捻起一块油酥饺凑到冯素贞嘴边,“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腻的东西,这个不甜也不腻,你尝尝。”
冯素贞笑笑,摇首,“你吃吧,我不饿。”
天香点头,“好吧,你本来也不贪吃这些,那全部都是我的,也不给素素留了。”
冯素贞见她孩子一般,摇首笑笑,眼中闪过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宠溺,“从前我们关系一定很好,不然你怎么将我的喜好记得这样清楚。”
天香闻言,动作顿了片刻,垂眸轻轻应道,“从前我们确实是很亲密的关系。”
冯素贞未曾察觉她突如其来的低迷,反而是心中前所未有的踏实温暖,自从见到了天香,她便有了这种感觉,再不像从前一样觉得这宽阔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个人孤独地活着。
吃完了冯素贞带来的食物,天香满足地趴在桌上,有些懒懒地,她侧头笑望着身旁的人,“你一大早就是特意来给我送好吃的么”
冯素贞笑了笑,“我还给素素姑娘送药来,况且,昨日匆忙,我尚且想与你多聊一聊。”
天香闻言眯着双眼,悠悠道,“你带本大侠去逛逛这闻名天下的苏州城,我同你随意闲聊也不是不可以。”
冯素贞喝了口茶,顺从地抱拳,“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天香噗嗤一笑望着他俨然一副公子做派,忍不住骂道,“你这人,做惯了男人么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冯素贞闻言露出一丝尴尬,解释道,“说来惭愧,也不知为何,只有穿上男装,做着男子我才倍感踏实欣慰。”
天香闻言没有接话,转头将目光投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一时室内陷入静谧,他二人一人望着窗外一人望着对方,直到素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公子,我送早饭来了。”
天香打了个嗝,叹息一声望向冯素贞还是走去开了门,“今早吃什么”
“清粥小菜,公子你最近食了过多游魂,对肠胃不好,也该淡淡口味了。”
晨间女孩儿的音调绵软里裹着一丝撒娇的味道,屋内白衣身躯微微一动未曾转身。
“咦,冯先生也在呢。”
天香点头,“素素,我不饿了,你自己吃这清粥小菜吧。”
“不行,这是我特意借了客栈厨房亲手为你做的”
“啊”
天香最终半是央求的邀请了冯素贞一起吃,得意让自己的胃免了太撑。
自素素进屋后,冯素贞明显变得少言,天香只当她从前也是如此同不熟之人难说上几句话也未作他想。
一个早上便在她偶尔逗笑素素几句的氛围中过了一大半。
饭后冯素贞为素素把脉,她一时无聊去客栈后院溜了一圈透气。待天香回房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冯素贞已经为素素把了脉,收好药箱见靠在窗前的天香神色宁静,目光里裹着淡淡惆怅。
冯素贞是好奇的,面前的这个人从前与自己相识,可是即便失了忆她还是能够感觉到二人之间曾发生过什么。
“要不要出去走走。”天香转头,冯素贞已经立在她身后正含笑问她。
天香吸了口空气里雨后的湿润气息,一时清爽,便有了兴致,点点头,“好啊,你对这里比我熟。”
冯素贞笑道,“在下一定让闻臭大侠尽兴。”
“哼。”
素素望着窗前的二人,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直觉得二人伫立在一起登对得有些碍眼,起身开口道,“公子,我也要去”
天香闻言正欲点头,冯素贞却先开口劝道,“素素姑娘大病初愈,外头雨后仍有寒气,还是暂且不要出去为好。”
素素姑娘闻言沮丧而懊恼,垂头不再说话,天香无奈地摇了摇头地走到素素跟前,双手搭上她的肩,耐心地安抚,“你好好呆在房中再休养一日,我出去踩点,有了好玩的去处也好带你再去,还有啊,晚上回来你弹琴给我听好不好”
素素闻言,很是受用,面带羞怯笑着点头,“好。”
冯素贞不知何时已经将目光投向窗外,风吹着几缕发丝划过面颊,一双美丽的眼眸格外地幽深。
天香催促的声音响起,她点点头随她一道出了悦来客栈。
二人都是一身男装走在苏州街头,又都是模样俊美,难免引来了路人观望。
天香扯了扯冯素贞的衣角,凑近她耳边低语,“昨日你是怎么同那位招亲的姑娘说的”
冯素贞望着她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老实道,“我说自己已有娇妻。”
那一瞬,天香只觉得天地间所有一切都不再重要,他二人似乎从未有过分离和隔阂,他还是那个她心中爱慕不已的绝色驸马冯绍名。
却终究也只是那一瞬,过了总要归于平静,她抬起甘蔗戳了戳他的心口,“你这人怎么这样喜欢撒谎骗人”
冯素贞面上划过一丝怅然,“我不记得自己的一切,说什么本身都是谎言,又有何区别。”言罢留下天香向前走去。
天香望着她清瘦的背影,叹息一声,“冯绍名”
二人午饭是在一家河岸小酒馆吃的,叫了些江南特色小菜,天香吃的心中满足,喝的是桂花酿,温馨美味。
饭后冯素贞带她撑船游湖,朴素小舟二人坐在上条,衣衫飘扬,碧水蓝天,好生的风流肆意。
“天香,你同我讲讲从前的事吧。”冯素贞坐在船尾,慢悠悠划着船桨,天香坐在另一头一面吃着甘蔗一面观赏着湖光,闻言抬着悠悠目光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不记得了,我从前认识你时你还是冯绍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