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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阻止我跳河 第3节

作者:安度非沉 字数:23120 更新:2022-01-12 08:33:26

    陶安安浑身上下都透着万念俱灰的诡异,不像活人,和从前不一样。

    她要把生的火炬传递给陶安安,陶安安是新闻系的骨干,不可以死。

    她还是这样想。露出软肚皮也没关系。

    “嗯。”

    “我很小,很害怕。开着灯睡觉。雷声很大,那时候在老城区,玻璃也不结实,避雷针也不是很有用,突然有一声特别大的雷,突然就停电了,灯没了,窗户玻璃震碎了,溅了我半条腿。”

    后面就没有再提,这就是苏阮阮怕雷的原因。

    “雷电,总不是能控制的东西,恐惧这种情绪,也没有办法控制。我不能控制的东西让我很慌,今天打扰你了。”似乎有人在旁边的时候,说说话能够平复心情,苏阮阮的语调愈发平和下来,“别告诉别人。很丢人。”

    “没什么好丢人的。”陶安安轻声宽慰,可还是没说别的可用的话,到头来苏阮阮睡熟了,剩下她一个人在雷声大作中辗转难眠,苏阮阮身体凉,抱着有些凉快,但抱久了还是会热,索性钻出被子,平躺着看黑暗,黑暗里有人说

    “过了半天。”

    十二个小时累计起来终于到了。

    再过十二个小时,她就只剩下一百零一天。

    睁大眼睛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醒来,黑眼圈烙在眼眶里,歪歪脖子,苏阮阮在凌晨起来,戴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按照往常的习惯应该是在听英语朗读,轻手轻脚地起来。

    陶安安装作自己没有起来,却兀自在苏阮阮背后睁大眼睛茫然地瞪着天花板,只知道早上起来,苏阮阮洗漱过了,下楼反锁了门,出去跑了个步买了早餐回来,回来才叫她,那时候还是六点半,她从床上爬起来,默无声息地收拾妥当,才是七点钟。

    星期五是没课的,陶安安脑子里放着一张课表,捯饬捯饬,就把苏阮阮的课表捯饬出来,苏阮阮是有课的,忙拉着她,央求着要去学校,表现出热爱学习的新气象。

    这符合她的设定,也一点儿没有崩坏,苏阮阮没有理由阻碍她不去学校。

    雨涤万事新,路上泛着清爽的光,路面干净许多,连带空气也变得清爽,昨日的雷电劈坏了两棵小树,在路尽头躺着,打扮成猫巴士的校车从小路过来,车上探出人头来,笑眯眯地对绿头发的姑娘说声抱歉,声音又迅疾飘远,压着耳廓的风呼啦一声,就远去了。

    “那人很好。”苏阮阮言简意赅地点评了一下,“互相认识。这里的人都很好。”

    “啊。”吭一声表示听到了,陶安安目视着红绿灯,归心似箭。

    “学校的同学也很好,昨天许之焕让我帮忙周六日照顾他的狗。”

    “哦对,省里比赛。”

    “我不太擅长照顾狗或者猫什么的,跟我一块儿照顾金刚吧。”

    金刚是许之焕的狗,从大街上捡来,瘦瘦小小一只,后来吃得肌肉虬结魁梧高大,于是把原本的名字苏大宝改成金刚。

    “不,不,我也不擅长照顾狗。”陶安安忙不迭地拒绝了过分热情的苏阮阮。

    、第13章hater13 八卦

    苏阮阮在身后走着,一边走一边发微信,眼神注视着手机,表现出一种现代人的良好素养,玩手机的高超技术,过马路时也不抬头,陶安安只好一步三回头瞧瞧她,心惊胆战地在绿灯倏忽一跳的瞬间站在了马路对面。

    从学校门口看进去,是高大威武的主楼,主楼据说是停尸房改造,空调也开得不要钱,里面一年四季都像是冰窟。陶安安气血不足,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从不踏足,唯一一次闲适着进去,是因着夏夜燥热,晚上还没有查寝,两个舍友吵架冷战,待在宿舍觉得尴尬。

    刚巧苏阮阮在主楼有事情要做,于是去帮忙,整理档案,晚上主楼没人,阴森森,只有大厅亮着灯。只有两个人,档案又是十几年前的陈旧玩意儿,数量也多,索性反锁了门,将档案一页页丢在地板上缓缓整理。

    背景音是大厅最大的屏幕上滚动播放着的学校宣传片,一遍遍魔音贯耳,陶安安生性安静,就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收拾,收拾两个小时收拾好,等那个负责老师到学校来拿。于是苏阮阮搬来了凳子,坐在凳子上,又放了个动画片看,等到老师来,她们看了三十多集海绵宝宝。

    和苏阮阮在一起,话很少,相处之间却不觉得尴尬,陶安安也觉得沉静,也并不觉得私人空间被打扰,静静地呆着,她怀念那样闲适安静奢侈的晚上。

    绕过它,远远就能看见那条奔腾着的斜着来的小河,苏阮阮却蓦地攥住了她“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有。”

    “那,我去上课了,明天早上见,我去你宿舍找你,你跟我去许之焕家找金刚去。”

    “”陶安安不做声,她不能答应,答应了的事情就要做到,不能做到的事情答应了就是背弃诺言,可是苏阮阮杵在这里不得到答案不罢休,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作答。

    “好吗”苏阮阮柔声问她,突然双手搭在她肩头,身高差不多,也就没有威压的感觉,凝神定睛,陶安安闭上眼睛,摇摇头“我明天有事。”

    “那明天给我打个电话。”

    “我很忙。”陶安安无法筹措言语。

    “一个短信也好,发个标点,五秒钟,五秒钟。”像是哀求一样,苏阮阮摆摆头,“好吧,我不上课了,跟我走。”

    “别介,别,你上课吧。我,我给你发短信,明天早上。你这是怎么了嘛,我真的没事。”陶安安陡然慌了神,苏阮阮知道她在刻意寻死了,在拖延时间。

    “大家都很好。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一定改,事出有因,然后,嗯,明天等你消息。”苏阮阮似乎是思考了很久,终于还是妥协了,回过身走开,一头绿头发还是飘逸。

    陶安安立时背过身子,跑回宿舍去,舍友应该都在睡觉,这个点她们一般起不来。

    摸摸衣兜,才想起昨天跳河,钥匙掉了出去。

    她穿过睡眼惺忪的吃早饭的人群和有男朋友带饭的姑娘,管理室的阿姨不在,她上课不带手机,手机在宿舍丢着,一时间也联系不到阿姨,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待阿姨们回来的时候,一个舍友趿拉着拖鞋下楼找男朋友来,远远看见她,打了个哈欠摆摆手算作打招呼,她想喊住舍友,却没喊住,门外站着她男朋友,根本喊不住。

    那次死时推车的阿姨从右手边经过,继续带着皮手套开始掏垃圾,她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闷头低着打瞌睡。

    她是被宿管阿姨叫醒的,醒来的那一刻宿管阿姨戳着考勤表就质问她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有回来,接着又说考虑到她平时还挺乖的这次就不记过了,但是女孩子家家一定要自重如何如何。

    看来是不知道她跳河的事情。

    她跳河的事情都有谁知道这时候已经不是可以关注的事情了,唯唯诺诺应了几句,说自己要拿备用钥匙。

    “我给你找找”宿管阿姨戴起老花镜来,找了半天,手指轻巧一戳,“你们宿舍的昨天拿走了。”

    “啊”

    原来是另一个舍友没带钥匙,但是又和舍友吵架,于是下来拿了备用钥匙,陶安安垂头想着宿舍里应该有人,回去看看,没人,轻轻叩门,还是没人。

    “乔西路哪儿去了”

    “搞对象去了呗。你昨晚上哪儿去了”

    “没事。”

    “哎哎哎,干坏事了是不是”那人摆出八卦的脸来,“诶说出来嘛让我们单身狗嫉妒嫉妒。”

    “没有,我在苏阮阮家。”

    “啧啧,她答应你表白了我的天呐”那人又摆出夸张的脸来,声调甚高,一时间别的宿舍也探出头来,有认识她的于是露出了兴奋激动不齿无视等各种神情,一时间走廊中吵吵闹闹大家簇拥着她想听听这罕见的拉拉情侣是怎么修成正果的。

    “不是没事。乔西路不是刚跟她男朋友分手吗怎么又交了一个那宋敏呢”

    “搞对象去了呗。”那人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在她口中也问不出什么来,反而将“苏阮阮和陶安安在一起了”这种谣言的火烧遍了整个新闻系。

    才从宿舍楼走出来,遇见熟人就开始跟她道贺,诶嘿恭喜恭喜。

    “”

    不再辩解,辩解也毫无用途,陶安安径自前往游泳馆去,宋敏的男朋友是游泳队的,有些可能在这里。

    她想回宿舍去拿了手机,发送一个明天早上的定时短信,然后在中午人群散去的时候,噗通一声跳进河里寻死。

    总归是答应了的事情,心里沉甸甸的。

    赤着上身的男生们占据了整个游泳馆,在地下一层是女生们训练的地方,这次比赛是省里的,也是传统,大家热火朝天地准备着,穿过人群,遇见了学校学工办主任,三十多岁的男人,眉清目秀,衣着整洁。他挽起袖口看女生们游泳,陶安安从他身后绕过。

    “诶,安安啊,我昨天还找你来着,最近很忙吗”声音清朗,他是很多人的男神,他和陶安安说话,就有人说三道四。

    “哎那不是陶安安吗什么时候的事儿啊酥软没说快过来快过来她下了课就过来,你们这不请客像话吗”有男生在楼上起哄,远远地喊了她一声,她立时抱歉地对学工办主任笑笑,跑过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那男生是要起哄她和苏阮阮。

    那个八卦媒婆嘴。

    八卦媒婆嘴吴思瑶正在微信群里添油加醋地描绘陶安安在听到苏阮阮三个字之后一瞬间红透了的脸。

    并没有好不好

    、第14章hater14 可控制

    男生们围堵在一起,刚巧是休息时间,宋敏的男朋友也在其中,不过因为宋敏在这里,也就没有过来起哄,大家觉得陶安安离这浑浑噩噩的尘世有些远,好不容易抓住女神降落人世的机会,和他们相同了,是决计不肯放过这机会的,拉着她讲讲是怎么告白成功的。

    “没有,她们瞎说的,没有告白。”她轻声解释,摆着手,措辞却显得苍白,大家纷纷说哎呀你怎么还不告白啊再晚了苏阮阮可就被别人抢走了啊哈哈。

    大家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吵作一团,陶安安急于脱身,却一时间不得法子,只好任由这群八卦的男生问东问西,她苍白地解释着什么,在大家耳朵里就自动过滤成“害羞”“腼腆”“藏着掖着”等各种词汇。

    “我真的没有我没”

    都是苏阮阮平时给大家洗脑的锅。

    苏阮阮平时总是不经意间提起,好像熟稔把控人心一样的女王的姿态,在和别人谈天时,说到陶安安那么多人喜欢这样安安静静又漂亮的女孩子为什么还是单身。

    苏阮阮就说因为她有喜欢的人了,别人就好像苍蝇闻着肉味儿一般,追着她问是谁是谁,是哪个帅哥,于是苏阮阮就抿唇笑笑,摇摇头不说话,大家的好奇心就被这一根线吊起来,苏阮阮这时候就叹口气“她不喜欢男生。”

    于是在滤镜的作用下,大家的目光就聚焦到说这话的苏阮阮身上,一度怀疑苏阮阮和陶安安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但是苏阮阮也始终在各种场合表示她单身,对陶安安也是疏离的模样,大家这才固定了“陶安安单恋苏阮阮未果”的想法。

    “过来过来训练了,吵吵什么呢”瘦瘦高高的男生吹了一声哨,他是游泳队的队长,许之焕。

    一声令下大家就做鸟兽散,陶安安终于解脱,转头感激地瞧瞧许之焕,许之焕摆摆手,别过头去,身躯渐渐有成熟男人的轮廓,但也还是显得单薄。

    宋敏在不远处的看台上坐着,递给了陶安安钥匙,也没多问,眼神专注地瞧着她男朋友,宋敏对同性恋深恶痛绝,登时觉得陶安安这张脸也显得可憎起来,但没好说什么,陶安安平日里是很好的人,她没办法用这个理由就对陶安安冷眼相向,但总归还是别扭。

    拿了钥匙回宿舍,开门摸手机,却又发现手机没电。

    她懊恼地找充电器充电,开了机,编辑定时短信。

    哐当一声门就被人踹开了,循着声音瞧去,苏阮阮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埋着愤怒的步子走过来,蹬了鞋子站在梯子上看在上铺战战兢兢惊慌失措地删短信的陶安安。

    “你下课了”轻声问她,找纸巾给她擦了擦汗,苏阮阮的绿头发粘在额际,眼睛却是又大又亮,跑得太急气息还是不匀,胸脯鼓着像是生气的麻雀。

    “下课了。”

    “那个,谣言不是我传的,我没说过这话。”猜了几种可能性,陶安安侧身让了让,拍拍身侧让苏阮阮坐下,苏阮阮却还是蹬在梯子上不答话,于是陶安安也安静下来,不再说什么,低头放下手机,抱着膝盖偏过头,没有看那个跑得很急的女孩子。

    “跟我做头发去。”好像动漫人物放大招一样憋足了力气,出口的却只有这么一句,剩下的东西只能在别人看不见的眼神里表达。苏阮阮声音沉沉,从梯子上下去,鞋子踢得太远,满世界找她的鞋子。

    “地上凉,穿我的拖鞋找。”

    “”绿头发的少女并不答话,自顾自地找到鞋子踩在脚下,反身关上门。

    “我今天有点事,不能陪你去做头发。”

    “但是我必须承认我的审美不太好,你看,绿头发不太好看,我打算染得喜庆一些,红的。”翘起发尾的姑娘抿着唇,“不来就算了,明天发照片给你。”

    红头发的苏阮阮啊,陶安安有些期待那个模样,但依旧摇摇头“别染了,对头发不好。”

    “那你跟我去把这个颜色洗掉。”

    “不”字还没有出口,苏阮阮的脸就又出现在眼前,她硬生生地将那个拒绝吞了下去,斟酌半晌“我真的有事。”

    “从昨天开始我一直有一种奇妙的预感。”苏阮阮撑着脸,似乎是觉得不大舒服,还是踢掉鞋子爬上床来,“我预感你要去很远的地方。”

    很远的地方啊,是死亡的尽头啊苏阮阮会有这样奇妙的预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想到这里会突然鼻子酸涩她还贪恋着这人世吗并没有了吧,她得解脱,为了不跳河而跳河去,终归都是死亡的宿命,她已经是个死人了,面前的苏阮阮却还是活着。

    生死之间隔了有多远呢生死之间的距离其实就是手指相扣举在阳光下,看白皙的手指泛出不真实的颜色来,生死之间就是看到苏阮阮说很多平时不容易说的话,就是能够看到平素注意不到的柔软的苏阮阮。生死之间就是苏阮阮察觉到了那一条无形的鸿沟,突然变得柔软起来,不像平时那样是个别扭的小孩。

    生死之间就是平时会别扭的苏阮阮举着她们的手突然发了很久的呆。

    她死了。

    苏阮阮活着。

    她喜欢苏阮阮,她承认。但是她死了。

    “我哪儿也不去。没事,我就在学校。学校夏日联欢那个你弄完了吗”

    “还好。我其实很弱。是手下的人都很给力而已。”说着就笑起来,苏阮阮歪倒在她身上,“大家都很好,没什么不好的。”

    “也不一定。”她随口一提。

    “没事,有我呢。那件事,没事。”苏阮阮却突然严肃起来,“真的没事,我去找他说,或者找校委会,有我呢。”

    苏阮阮误会了,以为自己是因为那件事情想不开。

    陶安安却摇摇头“有些事情确实超出控制。”

    “我知道,不能控制的事情才是最慌的,但是我能,这件事情我能控制。”

    “你不能。”

    “我说我能,我就一定行。”苏阮阮突然提高了语调,“没什么是我办不到的,我这就去说。”说着手脚麻利地下床穿鞋,将陶安安的话当作耳边风,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第15章hater15 后悔

    陶安安从宿舍楼出来时,天光大亮,天空泛出好看的蓝色,像是用画笔描绘出来一样不大真实。临近中午,气温上升,夏天陷入了闷热的死循环中,闷热之后紧接着雷雨,雷雨之后又是闷热的幕布拉上,整个陆岛大学像是蒸笼一样,将陶安安的脸蒸得滚烫。

    苏阮阮不见了,她寻去了哪里,陶安安心中有数,两个地方而已,她一个个追着去,苏阮阮还在路上走着,远远地回过身,等她走到身侧,这才一并踱着步,刚巧经过一张宣传展板,戏剧节的海报张贴在上面,陶安安顿住,左手顺势为苏阮阮掖了领口“没事,不要去找人家麻烦。”

    “你真的没事”

    “我没事。你去忙。明天发短信给你。”陶安安真假掺半,眉眼低垂,她的五官总是生得好看,眼睛大而有神,不必多加修饰,好像被水润过一般,汪汪的,潋滟着波光,藏着碧波万顷。

    “好。”苏阮阮终于妥协,在她肩头按了按,“哦对了,曹冬那个主持词我觉得不太好,我一会儿发给你,你看看怎么能润色一下,我总觉得不大对头,你文笔好,你看看。”

    “好的。”终究还是答应了,上个时空没能答应的事情现在还是答应了,她总是不能拒绝苏阮阮说的事情。

    改过了主持词发出去,这才慢慢地编辑那条定时短信,怎么说都不显得庄重,毕竟是这个时空中的苏阮阮能够见到的她最后的讯息。苏阮阮会在意她吗会的,她知道的,但是苏阮阮能为她做什么呢并不能,做出来的一切都是站在她系学生会主席的身份上,带着电闪雷鸣的权力赐予的恩惠。

    她并不觉得在苏阮阮心中自己哪里不一样,于是喜欢就变成了无可启齿的猜想。

    删改几次,终于定稿,好像是写一篇文章一样庄重,吞吞吐吐,解释不大清楚,来回辗转,若是文字诉诸语言,那一定是口舌间精炼过的,却还是没能说出口的。

    阮阮。早上好,中午好,下午好,晚上好。

    她蓦地想起了楚门的世界,登时怔住了,定好时间,将手机充满电开着机放在枕头边,跳下床,将身上有用的东西都解下来,实际上也没什么有用的,跳河下去的时候,即便是有什么,也早就没有了。

    中午阳光燎烈,石头变得滚烫,空气凝固了,极少有人会在户外呆着,她站在河边阴凉处,像普通的乘凉的人一样安安静静地站着,左右环顾。

    陶安安死在一个阳光燎烈的中午,目击者说,诶,她自己跳下去,脸上还在笑似的,但是太远了谁会站在太阳底下。

    “怨念值,100”那个声音兀地出现。

    伸腿,瞪眼,呛水,翻白眼,终于死了。

    睁开眼睛,雨水重新模糊了视线,青石板的小路上她孤身一人站着,别针似乎弹开了,针头戳到了胸口,尖锐的疼痛提醒她又一次回到现实,解开别针丢出去,那是学校一次比赛,她作为工作人员随便别了一个,是别人开玩笑一样别上去的,刚巧是星期三,昨天,还没来得及摘下。陆岛大学的校徽在上面变得极为抽象,像一朵花。

    大一的新生从身后迅疾跑来“快走快走,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

    “”陶安安下意识地掐了掐脸颊,意识到这确实不是梦。

    趁着还没有人来,她注视着奔腾的河水,一闪身跳下去。

    手却被人攥着了,抬眼看看,不是苏阮阮,是许之焕,许之焕在大雨里声嘶力竭地喊着她,她却听不真切,这河水似乎是有魔力,只要跳进去就很难脱身。她隔着浑浊的河水,用力睁开眼睛看许之焕,口型却还是模糊的,看不清楚。

    男孩子的力气还是比女孩子大的,苏阮阮都能扛回来的人,许之焕一定扛得回来,何况他还是游泳队的队长。

    把陶安安丢上河岸,许之焕才爬上来,河水湍急,他险些没能爬上来。

    “我之前就说你别在河边跑,学校也是神奇,这么危险不给上个护栏,大教授的课是吧,去吧去吧,往那边走,以后别走这边,跟领导反映了也没什么用,千万注意安全啊。”

    岸上摆着的是苏阮阮的伞,看来还是去还伞的,事情又开始变化了,许之焕打算自己去还伞了。

    有个会游泳的热心肠杵在这里,她好歹也没有那份非要寻死的胆气,两手空空往教室走。

    “哎呀你书是不是也掉水里了我给你找找,等等。”许之焕的声音才响起,陶安安就惊慌地叫他不必去寻,是她的原因,千万不要因为这种事情让许之焕费神,何况世界上没有十分的把握,这恶劣的天气,万一出了些事情怎么办

    但许之焕已经不见了,好像一条游鱼从河水中销声匿迹,任凭她喊破了喉咙,也没能再看见许之焕的身影。

    岸上空留着苏阮阮的伞,她将伞拿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许之焕的伞,她沿着河岸小心地跑着,没有看见许之焕。

    登时慌了神,拧过身子想要去找人来帮忙找找许之焕,为了几本总价不够一百块的课本牺牲性命,这是不值得的。

    但是她注定要在河床中狗带的。

    转身的一刹那,脚下骤然抹了油一般打滑,稀泥比油还来得过分,稀稀拉拉的,膝盖重重磕在河岸,她突然摔进河里。

    伸腿,瞪眼,呛水,翻着白眼无力地窒息下去。

    还是脱离不了这样的命运。

    “怨念值,101”

    “”什么仇什么怨。

    好不容易下去的怨念值又重新回来了,陶安安临死前最后一个情绪竟然是悲愤,她做了这么久无用功,半天时间,十二个小时多,时间还是追逐不回来,回不来的终究是回不来,她的生命停止在了那一瞬,没有后悔的余地。

    以后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冲淡那悔意。

    、第16章hater16 我来看看你

    “快走快走,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大一新生匆匆跑过场。

    是特意说给她听,几乎没有其他人经过,转过脸,用了前所未有的广阔视角看这大雨里的世界,人烟稀少,只有她和刚刚匆匆跑过的一对情侣,这次没有穿得很像苏阮阮的女生经过。

    她注视着游泳馆,游泳馆那里很久都没有人过来,于是她松下一口气,站在河边,噗通一声跳入河中。

    “怨念值,100”

    咕噜噜

    她呛着水的时候长出一口气,这一个怨念值涨涨退退,始终不能到一百之下。

    再次醒过来,在青石板小路上淋着雨,似乎习惯了雨水湿了一身的感觉,每个毛孔都习惯了潮湿的感受,领口开得稍大一些,雨水顺着胸口滑下去,她能清楚感受到水滴一点点消逝不见的场景。

    “苏阮阮我日你二大爷”从学生活动中心陡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粗口,是一个男生的声音,提名道姓地将苏阮阮的名字传入她耳朵中,她原本还摘了胸针站在河岸边,听见这话反而扭头跑向声音的源头。

    在自己跳河的时间里,苏阮阮一定在那里,至于说改变,是自己跳河而死的那一瞬间所有人心念闪动的同时,一切的一切中和起来,变成最终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样子。

    但是无论怎样改变,那都是从前积蓄下来的东西,从前就有的,现在才会发生。

    从前没有的,现在也不会突然横空出世一个救世主一样,扭转局势把事情变成糟糕的样子。

    苏阮阮从前和人有争执,有过许多次,因而陶安安便回过身子跑去看看情况,什么忙也帮不上,但是总归是要去看的,她想。

    直到站在门口她才意识到今天一切阻拦或者行之有效的东西最终都是没有意义的,她在这个时空短暂地停留,而自己原本的世界再也回不去了,她也不再是她,苏阮阮也不再是苏阮阮。

    她来这里何苦呢

    于是回过身子,抹了抹眼泪,又重新冲进雨里去,大雨倾盆在耳畔抵不过铃声响起,五分钟到了,她站在河边蓦地怔住了。哪怕不是一个空间的人,苏阮阮也不再是苏阮阮,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今天吃了胡萝卜的苏阮阮和今天吃了面包的苏阮阮都是苏阮阮于是她重新回过头去,学生中心门口挤着一堆人,大家似乎在争执什么,人声太多反而不如那个男生喊得清楚,因而她什么都听不见,只听见嗡嗡的声音和水声雨声协调在一起应和着。

    终究还是走了过去,一个男生正在和另一个男生推搡着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个她是认识的,是她小组的成员,她最初邀请苏阮阮但是被拒绝的情感专栏的成员,新闻系的曹冬。

    另一个她看着眼熟,但是却不认识,只知道又是学生会的人,她对这样的机构总是敬而远之,好像别人口吻中的学生会就总是一群学生学着如何打官腔的组织一样,她也确实是这样认为的,唯独苏阮阮好像是因为站在这个组织的顶端就显得不是那么市侩可恶,也可能是某种程度上自己给她做了美化。

    但那个男生在她心目中却是分值无限降低,她在人群外沿勉强可以看得到里面的场景,苏阮阮不在人群里面,只有两个男生扭打在一起,旁人在拉架。事情的经过从别人的口中陆陆续续拼凑出原貌,横平竖直的比划打散了就组成了新的词汇和句子。那个不认识的男生对苏阮阮出言不逊,觉得苏阮阮做事无法服人,在夏日联欢这种重要的时刻居然还想着去加入什么小组参加比赛,而苏阮阮则没有理会,她是鱼与熊掌都得攥在手里的人,她没有理会于是更加惹恼了那个男生,刚巧刚才又有参考意见不合,于是对苏阮阮动起手来。

    苏阮阮再怎么厉害也打不过一个男生,而曹冬刚好在一旁,就扑过去跟人打了一顿,扭打到现在。

    苏阮阮在里面休息,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大家也不许她出来,生怕她出来火上浇油,原本就有些矛盾的两个人就会打得更激烈总归是这样,陶安安从门外向里看去,什么也看不见,进门的那道大屏风遮着视线,两侧才是进去的通道,屏风上是从前美术系的一个已经成名的学长的画作,有一只巨大的眼睛。

    她透过那只眼睛想看看苏阮阮怎样了,苏阮阮除了怕打雷以外还有什么软肋,她确实不大清楚,众人尚且推推搡搡吵吵嚷嚷,陶安安就寻到了苏阮阮,偌大的活动中心主厅只剩下一个绿头发的女孩子,她坐在靠近舞台的第一排低头翻着红红绿绿的节目单。

    脚步声空洞,泛出在空中飘的回音。

    似乎知道是她,苏阮阮回过脸,面目模糊,又转回去“你来做什么”

    “没事。”

    “怎么不上课”

    “我来看看你。”陶安安顺着过道走向苏阮阮。

    苏阮阮却起身,将手上的东西丢在舞台边缘,拧过身子去了别处,拉拉幕布擦擦椅子,始终只有一个后脑勺留给她。

    “赶紧去上课,你上学期奖学金想不想要了不想要我就把你名字划了再交上去。”

    苏阮阮说话总是冷硬的口吻,陶安安却知道她不是这样的,顿住了,站在过道,不住地摩挲着椅子的边缘“你最近很忙啊。”

    “怎么”

    “你不用考虑我跟你说那个专栏的事情的,那就是个比赛而已有曹冬他们就行了,你不用,那么忙”

    “我不考虑,没考虑参加这个比赛,我已经拒绝你了。”苏阮阮还是没有回过头,“就这事儿啊别操心了,没事。”

    “外面在打架。”

    “打起来了,我知道,我又打不过人家。人家看你不顺眼,做什么都是不对的,也就没什么劝的必要,今天说开了也好,要么他走要么我走,挺简单一事儿,上课了你还不走”

    “没事。”陶安安凝神注视苏阮阮,把后面那句话吞进肚子里去。

    我多看你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我现在很享受如此写作的愉悦,写这章时状态很不好,但是没有断开的意思,如果是为了得到回应忍不住去和人吐槽如何如何,反而就会失去原本蓄着的一口气。

    公众号掉粉掉得厉害和舍友哭唧唧,她说你活该啊谁让你不更新。

    好有道理

    、第17章hater17 红配绿,赛狗屁

    陶安安逃课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她这样的人哪怕最不重要的选修课也得拿一个a过来,她逃课这种情况只出现在假设之中,现在假设突然变成了现实,像是神笔马良画了个奇怪的东西,登时这件奇怪的东西从墙上下来活蹦乱跳,再怎么荒诞都变成了现实。

    苏阮阮神情凝重,突然笑出声“行吧,一会儿雨停了跟我一起弄头发。”

    “又弄”

    “啊,对,换个颜色。”手指在发尾上缠着卷,苏阮阮抬着下巴露出清爽的笑来,“猜猜我弄什么颜色。”

    “红的。”她想起来上次重生苏阮阮说要弄个红的。

    “怎么着红配绿好看啊这边弄红的这边弄绿的,你有毒吧。”

    “那变回黑的。”

    “还算聪明,我发现这一头绿头发不吉利。以后就只能不停地说,啊,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虽然我还没有男朋友,但也不能一头绿啊。”苏阮阮终于能够看看陶安安的脸,而不是顾左右而言他的神情。正面对峙的话,不知为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好像给全校人民表演抠鼻屎一样令人觉得不舒服,尴尬很快就被打破了,外面的人开始陆陆续续进来,大家的神色都不大好看,但见了苏阮阮还是露出毫不在意的模样,只是最初挑事儿的男生已经不见了。

    “继续吧。”不知是谁说了一声,于是继续工作下去,苏阮阮给她拿了两瓶水和一条干毛巾放过去,陶安安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将胸针摘下来,凝视了许久,觉得它无比可憎,她为什么还戴着呢不大清楚了,摘下来,缓缓地丢到垃圾篓里,和迎面而来的曹冬打了个招呼。

    “组长。”曹冬对谁都很是客气尊敬的样子,对谁也用职务来称呼,好像大家在他嘴里都有个一官半职,仿佛都和别人不同了一样,陶安安这里不好称呼,她许多事情都不做管理者,除了那个全省大学生的比赛的小组里勉为其难地做了组长,于是曹冬便开始组长的称呼,像是他对着苏阮阮喊“主席”一样顺口。

    苏阮阮拒绝了陶安安本人的邀请,却私下里和曹冬说起了这件事情,曹冬于是以为是苏阮阮回心转意要加入,刚咧开嘴龇了牙,那个挑事儿的男生就听见了。

    “其实是我误会了,她说有个男生想加入来着,我听成了她想加入,误会了”曹冬摩挲着鼻尖,“你不上课吗”

    “没事,我来看看。”陶安安抬起脸来,突然意识到自己死后,这个比赛中自己的小组就只剩下两个人,他们是乐意参加这个比赛的,不能因为她的关系让他们参加比赛的愿望落空。

    “哦对,是谁想加入来着”陶安安拿起水来,曹冬顺势接过去给她拧开瓶盖,再递过去。

    “赵亚明,就那个。”

    “谁是赵亚明”陶安安神色无辜。

    “没事,没事,你不知道啊,不知道也没事。”曹冬摆摆手,说声去帮忙了啊,便走了,他们忙碌的身影一道道,好像街道上的车子一样川流不息。苏阮阮的绿头发好像行道树一样巍峨不动,所有人都汇向了苏阮阮,苏阮阮是中心,大家都围绕着她来转动。

    今年新闻系坐庄,大家都分外重视,陶安安是最闲适的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着大家忙忙碌碌,大家都还过来给她递水递零食,她频频起身谢过,握着水瓶,一直握到活动结束,苏阮阮起身,捧着她粉红色的小水杯走来,相约一起做头发。

    跳河的事情姑且不去想,陶安安努力甩着脑袋让跳河这件事情从脑海中飘走,她习惯了在有人和苏阮阮吵起来的时候默然无声地跟在后头,像个小跟班一样,只知道陪伴是很长情的事情,好让满脸嫌弃的苏阮阮其实没有那么孤单一个人。

    苏阮阮没什么死对头,小摩擦却还是有些,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打过来大家都不觉得意外。好像有那么几场排练,大家自动归回从前的位置,该拉架的习惯了去拉架,该安静的就习惯了去安静,像陶安安就习惯了呆在一边,没有什么存在感,却不可缺少,苏阮阮心里知道,她不知道,苏阮阮不说,她就永远不知道。

    头发重新变回黑色,泼墨一般,苏阮阮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古典气息的姑娘,浑身上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来,陶安安想起最初看见苏阮阮的场景,苏阮阮站在河边凝神望着什么,长发散下来,柔美而婉约。

    和苏阮阮的名字一样有雅致的味道。

    再回去就是下午了,中午在活动中心大家凑合着吃了面包将就过了,下午大家都没有课,时间就显得很长,大家习惯熬夜,也习惯晚起,所以剩下来的就是下午的时间,学生们从四面八方冒出来,走在学校中,路边的雨水还显得很是污浊,天气清朗了些许,但因着刚下雨的缘故,凉风习习。

    她和苏阮阮走在一起,因着身量差不多的缘故,陶安安可以清楚看到苏阮阮的精灵耳,她凝视着苏阮阮的耳朵,凝视了很久,一路上都没说什么,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刻,苏阮阮被一个电话叫去学生处了,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于是苏阮阮回过身和她道别。

    “走了啊。”苏阮阮随意摆摆手。

    “拜。”陶安安轻声说道,目送苏阮阮从拐角处消失,才想起来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记了重要的事情。

    她想知道赵亚明是个谁,如果他能够加入这个小组,自己的死就不会对他们参加比赛有任何影响了,赵亚明认识苏阮阮,她应该问问苏阮阮的,可惜没有,她羞于承认自己盯着苏阮阮的脸看了很久,看着看着就生了邪念,甩甩头把那些邪念都抛弃掉,从前的各种原因让她最终还是没能和苏阮阮说,况且,苏阮阮也并没有很喜欢她。

    何况现在她已经死了,能见到苏阮阮的时间,最多,也就一百零一天。

    “还有一百天。”系统不失时机地提醒她。

    她蓦地懊恼地揉揉头发,对自己去河边呢还是去等苏阮阮呢犹豫不决。

    、第18章hater18 轻如鸿毛

    她从学校的柳树旁边走过,右手侧滑过冰凉喧腾的河水,几个穿着灰色施工服的男人正在河边说着什么,陶安安略微留了留神,听见他们在说要在河边修建围栏。

    要求是在一个月内完工。

    一个月三十天,那么之后她如果跳河就显得更加道阻且长困难重重,她还有一百个怨念值需要消除,这一百座大山需要劳动人民的智慧来翻越来推倒填平,她登时停了回宿舍的想法,远远地瞧了,那几个人还在河边,她得在原处跳河,因此不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跳河,那就脑子秀逗了。

    她还是往宿舍走去了,手机在宿舍里放着,在这个时空她还没有跳河,钥匙在兜里揣着,路上和熟人点头打了招呼。

    乔西路在宿舍里,似乎是刚回来,包还丢在床上,见她回来,登时脸上换了个表情,她原本是黑脸女金刚模样的人,看见陶安安就变得可亲可敬了,过来给她看刚做的指甲。

    “好看。”陶安安端详了很久,给了这个评价。她对这些东西一向都不大懂,每次需要闪亮登场的时候就是乔西路拉着她在她脸上涂涂抹抹,出来就是另一个人。陶安安觉得神奇,苏阮阮倒是没有给她化过妆,倒是为她抹过药膏,是军训时脸上过敏了,苏阮阮对谁都热情大方,就过来给她涂抹半晌,端着热情的脸皮,指尖带着冰冷的火,有些像化妆。

    最初苏阮阮是应该和她一个宿舍的,一个宿舍四个人,但是苏阮阮家里人都出国了,留下了陆岛大学附近的房子给她,于是苏阮阮搬了出去

    总是会想到苏阮阮,陶安安觉得自己凄楚可笑,拿了手机,拿了充电器充电,乔西路正在卸妆,准备一会儿去图书馆,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等到电量状态变绿,她想打电话给苏阮阮,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告诉曹冬和另外一个男生说,那个赵亚明想加入就加入吧,和老师报备一声。

    曹冬迟迟没有回复,陶安安只好不断地玩着手机,手机有什么好玩的,她是不大清楚,她是老土又无趣的人,和现代的潮流总也赶不上,好像骏马追着尘埃,永远都只能跟在别人背后,她也不明白苏阮阮怎么老是玩手机。

    天气阴沉下去,黄昏日暮渐渐笼罩四野,曹冬的回复还是没能过来,她终于放弃了,已经交代过了这件事情,她不应该还有什么遗憾,哪怕是做过了这件事情,等到她再次重生的时候一切就都回到原点。

    但是在这个已经存在的世界里,她已经交代过后事了。

    她暗自决定要写一份遗嘱。每次跳河之前都把遗嘱写一遍,让每个重生的时空都能够不留下什么缺憾。

    乔西路刚好去图书馆,问她去不去,她说不去,低头找信纸和笔写遗嘱。

    首行正中规规矩矩两个大字,遗嘱。

    有什么生前的事情值得挂念有什么死后的事情需要交代生死一念,她营造出自杀的假象。

    开篇点题,我决定死亡,后续交代自己那微薄的存款分别给谁给谁,交代小组里的事情要怎么做,正在做的那个东西的帐号管理交给谁,最近做的兼职工资还没有领,想了很久,这些东西摆出来犹如儿童过家家一般,带着不严肃的意味展开,铺平在眼前,到最后发觉生活了二十年,所留下的东西竟然只有这几行字,它们高度浓缩了自己的人生,死顿时显得轻如鸿毛。

    死亡这项事业上,陶安安轻如鸿毛。

    这样整理出来,仔细一想,脑海中对生的留恋就少了很多,她原本就是个已死的人在固守生命的最后一点烛火,现在也愿意去吹熄了它,寻求真正的解脱。

    虽说脚下打滑呲溜一声儿掉进河里实在是死得太憋屈了。

    写好了遗嘱,横竖各叠一道,放在自己的书桌显眼的地方。又生怕被风吹跑了,拿笔筒压着,这才安心起来,推门出宿舍,乔西路风风火火闯回来。

    “怎么了”

    “忘了拿本。”

    “哦。”陶安安也没有在意,拖着步子往河边去了,现在人开始稀少起来,稀稀拉拉,因着下雨路滑的缘故,大家距离河边都很是遥远,远远地端详着陶安安也只能看到一个人影,并不能辨认清楚这是什么模样的姑娘。

    又一次对呛水窒息做心理准备的陶安安还在河边徘徊,那几个灰衣服的人正在一边聊天一边离开,似乎说是明天开工还是怎样,她坐在石头上静静等待,直到身后有人一把抱住她,箍着她的身子往回扯。

    “乔西路”仿佛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呢喃,乔西路别了别头发,扯着她的手腕转回宿舍,将她那一份遗嘱拍在她脸上。

    一路上怒气冲冲像个黑脸女金刚,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让宿管阿姨看了都忍不住皱起眉头来,陶安安不明白乔西路为何会那样生气,直到自己的遗嘱被丢在自己脸上,她幡然醒悟,才想起自己的遗嘱应该塞到一个隐秘的地方,不应当如此轻易被挖掘打开,在乔西路面前显露出柔嫩的白肚皮。

    所以她做了件蠢事让人来阻止她跳河。

    微微叹了口气,乔西路说你给我个解释,这遗嘱怎么回事。

    当面承认自己想死,显得有些突兀,自己平素是像墙角暗处,不见光的潮湿阴凉生长出来的苔藓,尽管卑微却为了生存而努力汲取水分,突然就自暴自弃像是精神失常做出的决定,也有可能是失恋,但是她还没有恋过。因而她无法揣测乔西路为何生气。

    组织了一番语言,将字句拼凑在舌尖,终于她轻声说“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我最近觉得很不安全,写了一份备用。”

    “那你去河边做什么”

    “河边要修护栏了,我过去看了看。”

    “要修护栏可算要修了等等,你没事儿去河边干什么”

    “我平时都从那儿去教室啊。”撒谎着,露出了恬淡的微笑,好像她确实扎根在人世。如此得理的模样摆在乔西路面前,乔西路终于半信半疑地相信了她,叮嘱她不要胡思乱想,再三强调,三令五申,终于让陶安安撕了那份遗嘱。

    撕了好像有个保证,乔西路终于放下心来,男朋友一个电话打来,乔西路绷着的脸转了个模式,变成嘴唇刻薄地向下抿着,眼神有些冷淡“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你又换男朋友了吗”陶安安擦着自己的水杯,抬起眼来,笑容里蕴着揶揄的意味。对上乔西路冷淡的眼神,渐渐消散下去,乔西路的眼神却好像被传递了热度,含着笑看着她,嘴上对男朋友吐着恶毒的毒液,什么你真是没用如何如何,你看看人家谁谁谁如何如何,丢下手机抬手便在陶安安脸上捏了捏。

    “小宝,我不在你可别跟宋敏瞎侃,她三观歪得跟屁股一样样的,她说什么你都别信,好好吃饭好好学习,考试都靠你了,到时候表彰的时候记得感谢舍友乔西路。”捏了一把,心满意足,乔西路收拾包,低头再刷几条微博,转过脸来,“还有苏阮阮,你不要跟这种人混在一起,那种被惯坏了的洋娃娃会挫了你的斗志。”

    “好的我知道了。”陶安安噙着笑送走乔西路,在楼上看到乔西路的身影从宿舍楼下消失,背影显得冷厉,像是一把刀子从宿舍楼飞出去,直直地插到另一个男生的心脏里。陶安安把自己撕碎的遗嘱拿出来看看之前写了些什么,照旧重抄了一份,接着夹在了最常用的书页中,起身,随着那把刀子去了。

    、第19章hater19 石灰天空

    晚上似乎又要下雨,伴随着模糊的从远方而来的雷声,雷声是她的节奏,脚步声压着雷声。终于她站在河边。河岸在黄昏显得像是桥梁,河面被风吹皱,满河粼粼的暗影,没有漂亮的金光呼应头顶苍穹,苍穹落了水泥,阴沉地像是随时要掉下石灰块儿来。

    双手环抱胸口,她微微垂头,四下环顾没什么人在观望这边,她轻轻地,蹑手蹑脚地好像在做坏事一般往河水中迈去,心跳得很快。哪怕跳过很多次,每次面对河岸都会感觉自己像是渺小尘埃一般无力,终究脑袋一沉,身子前倾。

    水流从耳畔灌来,呼啦呼啦,接着失聪,什么都没有了,唯一剩下的是熟悉了百次的感觉,窒息伴随而来的耳鸣,脑袋发沉,浑身无力,还有呛水带来的狰狞狼狈的感觉,全身沉下去,沉下去,沉下去,好像沉入深渊。

    “快走快走,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熟悉的声音,她猛地回头,那一对情侣从身侧跑过,还带着稚气的笑容,他们并排跑在路上,浓情蜜意还对视一眼,接着被大雨淹没。

    “怨念值,99”

    陶安安踩着钝重的步子一步步挪到河岸去,走得很是缓慢,暂时还没能理解这种场景的转换,每次她的反应都不大快,从死到生,经历的不只是那烟火般转瞬即逝的空白,还有涌入的记忆,和无力的身体重新灌入力量的过程,像是充电电压过高,噗哧一声电池的肚子就鼓起来,受不住那样大的能量。

    站在河岸,雨水顺着下颌淌入胸口,地底软泥湿滑,还有杂草被风雨摇撼被人踩平了在地上,呲溜呲溜脚下打滑,就可断送陶安安的生命。

    她小心地迈着步子,让自己寻死的过程每一步都是自己所选择出来的,还有九十九个怨念值,她将解脱现世。

    然而苏阮阮不让她解脱,苏阮阮又一次阻止她跳河了,像是她第一次真正重生一样遇见的苏阮阮一样,绿头发的姑娘扯着她的手腕拽到安全的地方,全无怜香惜玉的意味。手腕生疼,全是苏阮阮的力量,那手钢筋铁骨的。

    “你是不是有毛病地上这么滑溜你往这儿走摔下去谁负责”苏阮阮说得很是不客气,一时半会儿看不出她要去死的意图。

    兴许是看在眼里,心里记着,嘴上不言语,把缱绻的心思都埋在里头,强硬地拖着人家去上课,苏阮阮的眼神在雨里被柔化了,大雨冲刷过来,两个人都一片。

    “我平时都从这里别生气。”

    “去上课。”苏阮阮声音冷厉,她侧过身子推着她,到安全的地方走动,脚底是会流的雨水,湿嗒嗒,每走一步踩下的雨水都溅到裤腿上去。

    因而走得小心翼翼,上课铃声响起,路程才走了一半。

    教授站在教室里扶着眼镜开始点名,目光逡巡全场,来的人昏昏沉沉,因着下雨,精神恹恹,神情不大自在,脸上晃着各种颜色的手机的光,撑着头,歪歪脸,昏昏欲睡。

    “陶安安”他预备略到下一个名字,却陡然意识到这个人没来上课,抬起眼,教室门口终于啪一声,立定了一个身影“到。”

    “坐回去。”老教授对她尚且和善,否则在名字后面一个叉叉落定。

    教室外的走廊被天空和雨水染得暗沉,绿色的一抹是最亮眼的风景,苏阮阮矮下身子系鞋带,湿漉漉的发丝滴着水,在地板上啪嗒啪嗒,两声。

    下课铃声回荡在走廊,下一秒大家纷涌而出,低头玩手机,或者相互交谈,陶安安抱着书,规规矩矩安安静静的模样,绕过走廊,苏阮阮在外面等她。

    “忙完了”

    “还好。曹冬的主持词出问题了。”

    “我帮你写。”这次她主动提出了,顺了一番,苏阮阮就笑起来“你怎么这么贴心。”

    “我一会儿给你。”

    “还是别了,你跟我过来,到那边写呗,中午我请客来着,正好中午跟我一块儿吃。”

    “行。”这次她没有虚情假意地拒绝掉,如果苏阮阮要邀请她做些什么,如果不是很有力的理由,苏阮阮是一定要拉她去的,现在她找不到什么有力的理由,只好应下来。

    有些留恋苏阮阮的感觉,再一次被她从死门关拉了回来。死门关她走过好多遭,走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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