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昕说“比照片要更好看,说话温声细语的,就是性格软了点,没什么心眼。”
叶泠“哦”了声,问“然后呢?那你请我吃饭,说这事……”
连昕端起茶喝了口,说“家里长辈发了话,让我们这些当哥哥的看着点,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她的地方。”
这前后态度转变大到叶泠一下子有点没转过弯。之前的态度“温家那孩子,二十年多年没登过我连家的门,想来要我四姑的嫁妆,未免想得美了点。”现在这是?想要帮衬?
连晰见叶泠都愣住了,嘴快地解释“四哥是怕她被人欺负。小姑娘家家,娇娇软软的,没爹没妈怪可怜的,昨天奶奶就提了嘴我四姑,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叶泠顿时懂了。她想了想,说“要说帮忙的话,还真没多少能使得上力的地方。”
连晰说“不能吧,温家都成那样了。”
叶泠说“她比较倔。在温家,她跟温时纾和温黎的关系最亲近。她难到把她奶奶仅剩的一对镯子给当了,都没找过她们。就开画室的事,她找温黎帮忙,还是给了股份给温黎,才找温黎帮的忙。”她顿了顿,说“要是真想帮的话,多提点她一些。她阅历浅,对很多事都是一知半解,不过有点好处就是不懂的不会装懂,懂得问。徵羽的心比较细,虽然没那么多心眼儿,但贵在踏实。”
连昕听到最后句,笑了笑,给叶泠倒了杯酒,敬了叶泠杯,说“谢了。”他说“不过,还是得麻烦叶总,要是她遇到什么难处,你给我透个信儿。”
叶泠没应,只说“看情况。”
吃饭的时候,两兄弟又打听了一通温徵羽的情况。
叶泠看得出来,连晰是好奇心更多些,连昕是想全面地了解下温徵羽是什么样的人。能说的,她也都说了。就温徵羽那样,连昕只要还要点脸,估计都不会再想难为她。实在是,即使撇开表兄妹的这层关系,战斗力也不在一个层面上。温徵羽去连家,也不是如他们之前想的那样奔着连怀瑾的嫁妆去的。况且,连怀瑾的嫁妆,本就该是给温徵羽的,断没有做侄子的跳出来对姑姑留下的嫁妆指手画脚的道理。至于温徵羽二十多年没登连家门的事,叶泠估计,连家这么些年也没去找过温徵羽。
连家兄弟能来打听这么一通,叶泠也放心,说明他们是对温徵羽上了心,愿意当作自家人来看待的,要不然不会费这劲打听,直接冷着就能把她排挤出连家。
第五十九章
连家两兄弟和叶泠吃完饭出来,坐上车后,连晰对连昕说“四哥,放心了吧。妹妹一看就是我们老连家人,跟姓那姓温的半点都不像。”
连昕说“姑姑出嫁的时候,你还在三婶的肚子里,你知道个屁。那时候,温时熠追我们姑姑的时候,长得那叫一表人才,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那待人接物,处处妥贴,就说当年,我都觉得他当我们姑父挺好,谁都没看出他是那鬼德性。”他想起小时候的事,眼睛都红了。
连晰调侃道“四哥,你怎么跟羽儿一样,提到姑姑就……”
连昕一记冷眼过去,连晰顿时静音。
连昕说“你是生得晚,好多事情都不清楚。奶奶是怎么生的姑姑和小叔,你是知道的吧?”
连晰说“知道,说是那时候医疗条件不好,龙凤胎,还遇到难产,奶奶最后是靠含着参片,拼了最后一把力气,才把他们生下来,说那时候接生的医生都说,要是再生不下来,母子三人都保不住。”
连昕点头,说“奶奶四个儿子,只有姑姑这么一个女儿,把姑姑看得比眼珠子还宝贝。你是出生晚,没见姑姑,羽儿长得像姑姑,说话柔柔软软的,不过,比起姑姑来,她就差远了。”
连晰问“怎么个差法?”
连昕说“小时候,姑姑出嫁前,家里管家的不是奶奶,是姑姑。那时候我们的父母都忙,就把我们扔奶奶这,小叔当兵去了,姑姑没出嫁,就姑姑在家带着我们这窝小子。我们小时候可淘了,上树掏鸟窝,挖地砖,在院子里打地洞找地道,上房梁掏蝙蝠窝,什么事都干。奶奶管教严,我们惹了祸,那通收拾,每次我们都被她吓得不行,就往姑姑那躲。姑姑次次都先帮我们把奶奶拦下来,再问我们是怎么回事,然后指点我们去把惹出来的烂摊子收拾了,我们不对的地方,细细地跟我们讲道理,说完后,再罚我们抄书做家务活,这事在奶奶那就过去了。不过,那时候,同样的错,不能犯第二次,犯第二次,姑姑就把我们往奶奶那送。”
“奶奶罚人,是把我们兄弟关地下室。那地下室,以前是当过牢房的,里面还死过人。七月天都阴冷阴冷静的,贼瘆人。关进去,还不给饭吃,在下面哭破嗓子,楼上都听不见。”
连晰顿时对连昕投去同情的目光。
连昕想到他姑姑,心头就一阵难受。多好的人,说没就没了,死得那么惨。姑姑死时,他趁着乱,进去看了眼。掀开盖在身上的布,见到她连眼睛都没闭,就那么瞪得圆圆的,他想给合上,怎么合都合不上。后来,被二叔抱住外拖,他一个劲地喊“姑姑没闭眼,姑姑没闭眼!”
他爸当时就亮了枪要杀温时熠,温时熠把刚出生的孩子抱身前挡住,躲进了医生的办公室里,锁上门,喊着要死就一家三口一起死。
他那表妹,刚出生就没了妈,被她爸抱着当人质,哭得嗓子都哑了。
那时候他杀温时熠的心都有。
温时熠怕死,拿女儿当保命符,一会儿说要一家三口一起死,一会儿又说孩子没了妈,不能再没爹。
全家人都说,那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瞎眼,看错了温时熠这么个东西。
他的奶奶把他姑姑嫁出去前,对温家那是仔仔细细打听过的。不仅看温时熠这人,还看过他家的人,见到他家人口简单,两个姐姐都出了嫁,离家远,没什么姑嫂妯娌矛盾,温老头两口子又都是知书达礼的知识份子,不太容易出现婆媳难处的情况。可谁想到温时熠是那么个东西。没把他姑姑娶到前,是千好万好,恨不得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他姑姑怀着孕,就传出他在外面不老实。他姑姑听到风声后,支走身边的人,找温时熠谈,等照顾他姑姑的人见到温时熠板着脸冲出来,还上前问“姑爷这是怎么了?”
温时熠回了句“你家小姐摔了,进去扶起来吧。”就走了。
他姑姑那时候有九个月的身孕啊,那是怀有九个月孩子的孕妇啊!
他听老阿婶后来说她当时抱着姑姑一直喊救命,就看着他姑姑那血拼命流,温老头两口子赶过来,看血流得多就知道情况不太好,让人赶紧送医院,那血,流了一路……人到医院的时候就不太行了……
连晰见连昕的脸色不太好,没敢说话。他想了想,说“温时熠这么多年,找了那么多女人,心心念念想要个儿子,不也连个……”说完,就见到他四哥一声冷笑,笑得格外狰狞。他心说“不是吧?”他凑过去,在连昕耳边悄声问“我们家真给温的……那活儿动了手脚?”
连昕瞪大通红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谁跟你说的这个?”
“我听小叔跟我爸嘀咕的,没听真切。”
连昕骂道“你的嘴边别总没个把门的。还有叶泠那边,别老被她套话!她挖空心思在羽儿那下功夫,还不知道想做什么。”
连晰说“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我心里有数。”
连昕让连晰气笑了。
叶泠没想到,连家兄弟找她问温徵羽的事,温徵羽就到办公室问她,她跟连家的事。确切地说,是她跟连家联手斗垮温时熠的事。
叶泠愕然地看着温徵羽,不明白她是从哪里收到的消息。
温徵羽不是从哪里听来的,是她把近来的一些人和事串连起来,得出来的结论。
她不管事,也知道温时熠的身家保守估计也得有十个亿以上,她和爷爷替他还的债,不到三个亿。她以前不懂,只觉欠了近三亿就是好多,自己做生意后才明白,欠债根本就不是事,得看是否有那偿还能力。无论是从温时熠本身,还是通过家里的亲戚,怎么都能把这钱凑出来,不至于为了这点钱就突然什么都不顾不要直接跑了。至于非法集资那条,从温时熠当时的情况来看,并不是非法集资。可温时熠就突然跑了,老父亲过寿辰都不回来。这点,很不符合常理。
要说这事,她在之前只是隐约有个疑惑,从连家吃完饭出来,便忽然想明白了。
她二十多年没跟连家来往,但她看得出来,他们都是惦记着她的。他们惦记着她,她的爷爷奶奶又是喜欢人情往来走动的人。即使连家和温家不往来了,她总还是连家的亲外孙女,照常理,在她自己学着给亲戚送礼物走动时,就该到连家拜访。可是,没有,二十多年没往来,最后还是连家通过叶泠找的她。
她妈妈的死,连家三代人都记着。这么大的仇,她跟温时熠是亲生父女,她在这事上对温时熠都没法介怀,更何况是连家。连家不可能不找温时熠算这笔帐。可是,这二十多年里,温时熠顺风顺水生意越做越大,直到去年才破产跑路。
让温时熠破产的人,是叶泠,至少,面上做这事的是叶泠。她小舅能通过叶泠找她,说明叶泠跟连家的往来挺多,交情不浅。叶泠再有能力,那也是刚来本地没几年的外来户,她能做到让温时熠直接跑路,必然是跟本地的一些关系有往来的。那关系跟温时熠不对付,且不对付到她家所有的亲戚到现在都避着她没提的。
外家,因为她妈妈的死,把她爸爸打跑了,这事,外人不知情,知情的两家人,都没法跟她提。
同样,这事她也没法去找外公家的人或爷爷问,所以,她只找到参与了这事的叶泠问。
她来问叶泠,并没抱太大希望,毕竟叶泠即不姓连也不姓温,很多事连家人不见得会和她说。
叶泠不知道是谁给温徵羽透的风声,可这事,她还真不好说。一边是温徵羽的舅家,一边是温徵羽的亲爹,她要是对温徵羽没什么想法,三两句话就能打发了温徵羽,可这事吧,不说,显得她跟温徵羽见外,说了,温徵羽要为这事跟连家人闹起来,她得里外都不是人。
她倒是挺想背这个锅,把这事给糊弄过去,说就是她干的,托了些连家的关系帮忙,但她又不愿对温徵羽说谎隐瞒。
她把温徵羽请到沙发上坐下,给温徵羽倒了杯水,才犹豫着说“老实说,里面的事,我并不太清楚,因为你的关系,一些事,我也不太好说。”
温徵羽点头,说“我明白。我就是想知道是谁帮我妈妈报的仇,想知道一些我妈妈的事。”
叶泠骤然听到温徵羽提到她妈妈,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家说起来,跟温家是有姻亲关系的,不会无缘无故地整温时熠到这份上。她知道温徵羽的妈妈很小就没了,里面与温时熠有点关系,所以连家才整他,但到底怎么回事,她并不清楚。
温徵羽问“是我小舅吧?”是连怀信找的叶泠联系她,与她妈妈又是龙凤胎同胞姐弟。
叶泠很想劝一句,上辈的恩怨就让上辈的人去处理吧,可跟她联手的连昕并不是上一辈的人。连信怀找的她,具体操作是连昕和她联手办的。不过,卖连昕,她倒是没压力。她说“还有连昕。”她想了想,说“连家兄弟,一向齐心。一个动了,其他兄弟,不会坐视不管的。”
温徵羽点头。这样,一切就说得过去了。她唯一还有点疑惑的就是,为什么连家要等二十多年才动手。
叶泠说“连家兄弟挺在意你的,担心你受欺负或过得不好,昨天还特意找过我。”
温徵羽“嗯”了声,又轻轻点了点头,说“他们都很好。”
叶泠很想劝温徵羽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可关系到亲妈的事,谁能轻易过得去。当初她父母出车祸,她和哥哥都追查了好多年,再三确定确实是意外才甘心罢休的。
温徵羽向叶泠道过谢,便告辞离开。
她怕惹外公外婆伤心,没敢找两位老人家问她妈妈的事,打电话给连怀信,找连怀信问。
她问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她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想知道她妈妈的一些过去,不至于每次想到妈妈,除了那张照片,就是大过年的温时熠给她一记耳光。
她去的连怀信的家。
她的小舅妈和两个表弟都在国外,她小舅舅很少回家住,都是住在她外公外婆那。
屋子虽然不太住人,但看得出来还是经常有过来收拾的,很干净,没有积灰尘,也没有霉味。
照片墙上还挂着一家四口的照片。她小舅舅一脸满足地站在妻儿身后,那站姿特别像把妻儿搂在怀中。她小舅妈长得不算漂亮,但是清秀干净,笑起来很亲切。
她说“小舅妈真好看。”
连怀信自豪地说“那是!”他问温徵羽“喝什么?”
温徵羽说“都行。”
连怀信见天晚了,担心温徵羽喝了茶失眠,便去烧了白开水。他烧好水,才回屋,去搬了一个厚厚的相集出来,给温徵羽看,说“这些都是我跟姐姐的照片。我们是龙凤胎,稀罕,你大舅又是个爱摆弄相机的,成天给我们照相。走亲访友,也总有人拉着拍照片。你外婆那时候也总爱往我们身上捣腾,这一来二去的,我俩的照片比你大舅、二舅、三舅他们加起来都多。”他又说温徵羽“你看过就看过,可别拿走了。我姐那也有一册,在她的房间里。你下回过去的时候,拿她的。”
温徵羽应了声“嗯。”相册里的照片是从他俩一个月大点的时候开始拍的。有些是他俩的合照,有些几兄妹一起的合照。她妈妈和小舅比起大舅要小上十三岁,比三舅也要小上九岁,跟三个哥哥站在一起就显得特别小,像小豆丁似的,两人还特别要好,拍照的时候都是手牵着手,小姐弟俩都特别可爱。野小子似的三个哥哥带着两个粉嫩的弟弟妹妹,这效果,一眼就能看出前面三个儿子放养的,后面一对龙凤胎家养的。
连怀信说“他们三个还妄想跟我抢姐姐。照相的时候,总想抱我姐,还嫌弃我。”他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看到这没,没抱成我姐,瞪我呢。瞪也没用,我俩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温徵羽说“他们也是呀。”
连怀信扫一眼温徵羽,说“那不一样。你看,他们长得都像我爸,我和姐长得像妈。”
温徵羽看了眼她舅。顿时觉得,终于有人的脸皮比叶泠厚了。这种瞎话都说得出来。自家舅舅,总拆台也不好。温徵羽默默地把话咽回在肚子里,继续翻照片。
相册很厚,这些照片背后又都有好多他们小时候的趣事。连怀信提起姐姐,总有一堆说不完的话,因此,不知不觉时间便晚了。温徵羽没看完,想借走,连怀信不肯,让她去拿她妈的那一份。
温徵羽是惦记上要去拿那相册,可是没解说员。于是,她跟连怀信商量,明天她再过来。
连怀信约她去她外公外婆家。
温徵羽应了。
等她去到外公外婆家,吃完饭,去到她妈妈的房间,解说员就又多了两位。她外婆话不说,但是,偶尔听到她小舅或外公说起事时,就忍不住插上两句。
“三个混小子,下湖游泳,诓了妹妹在岸上给他们看守衣服。还有这个,多大点就敢下湖。等回来的时候,他们几个晒得满身黑,怀瑾让蚊子咬出满身疙瘩,把我给气得!”
连怀信说他不记得。
她外婆说“你当然不记得,你那时候才四岁!”
温徵羽顿时无语。哥哥下湖游泳,把四岁的妹妹扔岸上看守衣服。这也得亏是那个年代,搁现在,估计等他们游泳上岸,妹妹就已经让人贩子带走了。然而,她外婆的关注点居然是她妈妈被咬出满身蚊子疙瘩。
连老先生还给儿子分辩了两句“怀信下湖有怀仁带着,出不了事。”
她外婆又把她大舅给骂了顿“当大哥的不给带个好头,带着弟弟们下湖。”又引申到这当爹的不管好儿子上,把她外公又给骂了顿。
对比她外婆对待儿子们的态度,温徵羽觉得外婆待她是真的和气啊。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外公还得挨顿骂,多冤。由此可见,当年这事,几个当哥哥的连同她外公都没跑得了,全被她外婆训了。
连老先生、老太太女儿的相册,记载的都是连怀瑾成长的点点滴滴,温徵羽能知道自己妈妈的很多事,就已经很满足了,没好意思要走相册。
老太太还跟她说“你妈妈的东西都在这儿,要是想的话,随时过来。”
温徵羽明白,老太太是想让她有时间就多过来陪陪他们。她应下,说“好。”
她的电话响,拿起来见是连昕的电话,喊了声“昕哥。”
连昕问她,周末有没有时间。
温徵羽说“有。”
连昕说“行,那周末我们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