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泠满是笑意地回到凉亭中坐下,笑得她想忍都忍不住。
她不知道温徵羽有没有注意到。她每次让温徵羽请她吃糕点、甜食,只要温徵羽不是真的忙到抽不开身,一准领她去。她认识温徵羽这么久,温徵羽领她去的糕点铺、特色小吃店还从来没有重过样,再深的巷子,温徵羽都能找得到,并且哪家店是什么口味,哪道糕点、小吃做得最好,都记得清清楚楚。温徵羽每次还会特意打包一份给温老先生带回家。
叶泠以前挺不爱甜食,最吃不习惯的就是菜里加糖,如今跟温徵羽处久了,甜食吃多了,逐渐习惯了,偶尔也会想要吃一吃。她有时候出差,想温徵羽的时候,会吃上几块温徵羽爱吃的糕点,那滋味又有不同。甜甜的,酸酸的,又有点涩涩的。三十出头的人了,还来这种小情绪,让叶泠挺有点不好意思,这种事情也没法跟人说,只好自己一个人暗搓搓地享受着。
吹着山风,看着湖光美景,身旁坐着温徵羽,还吃着温徵羽爱吃的糕点,叶泠不仅有着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悠然放松,更有种难以言述的甜蜜感。她喜欢这样的生活,这样的日子。
温徵羽与叶泠慢悠悠地品尝着糕点。不知不觉,大半个小时过去,董元他们还没来。
温徵羽看过时间后,扫了眼叶泠,回想了下刚才叶泠给董元打电话时说的话,说“叶总,董元得等到晚饭时才上来了吧?”
叶泠的伎俩被拆穿,脸不红气不喘,说“大概塞车吧。”
温徵羽无语地扫了眼叶泠。她吃完糕点,服务员把她打包带回家给老先生的那份糕点也送到来,她买了单,对叶泠说“叶总,我路顺,捎您一程。”
叶泠满是歉意地说道“原本想请徵羽喝茶吃糕点的,没想到反倒是让徵羽请我,改日,我一定回请。”
温徵羽懒得理睬叶泠。
她们到山脚的停车场,与董元他们会合。
叶泠没有立即推门下车。她望着温徵羽,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徵羽,谢谢。”
温徵羽愕然,又觉好笑,问“叶总谢我什么?”
叶泠笑了笑,没答,推门下车,冲温徵羽柔柔地道了句“明天见。”这才上了她自己的座驾。
温徵羽觉得叶泠这句谢,谢得莫名其妙。她想了想,没想明白,也没了回画室的心情,对文靖说“回家吧。”
文靖应了声,开车载温徵羽回家。
温徵羽回到家,把打包带回来的糕点给老先生,陪温老先生坐了坐,这才回房。
她坐到卧室书桌前,就看见桌子上摆着的小面人工艺品,良久无言。她和叶泠的这场拉锯战,似乎是叶泠取得的进展比较大。
第四十八章
早饭时,温儒老先生对温徵羽说“你现在有车,来回方便,你看回家吃午饭怎么样?”
温徵羽狐疑地望向温儒老先生。她问“爷爷,您最近回家吃午饭吗?”
温儒老先生说“有空就回。”
意思是没空就不回了,基本上等于不回来吃午饭。她继续问“中午会有别人来我们家吃饭吗?”
温儒老先生抬了抬眼皮,不动声色地说“没有。”
温徵羽见温儒老先生比往日少了几分和气,估计他心里有点不痛快,说“您别不乐意呀。您老现在比我还忙,中午都不回家,突然叫我回家吃饭,我总得找找原因。”
温儒老先生只默默地看了眼温徵羽,没说话。
温徵羽顿时明白,老先生让她回家吃饭,是想让她离叶泠远点。她估计与叶湛特意到画室来看她有点关系。她无意与叶泠有那方面的发展,为了不被误会,还是把距离拉远点比较好。她应了声“好。”
温徵羽不好意思直接断叶泠伙食,告诉孙苑她以后午饭在家里吃,让孙苑送饭只送叶泠的那份。
她觉得如果换作其他人,在这种情况下,明白她的意思,自然会知难而退,以免自讨没趣,但以她对叶泠的了解,这对叶泠来说根本就不算事。
出于礼貌,温徵羽认为还是应该给叶泠说一声。
上午,叶泠没来画室,孙苑也没有送餐过来。
她回家吃午饭的时候问起孙苑,孙苑告诉她,叶泠说最近几天都有事,不在画室用餐。
叶泠事忙,经常出差,十天半月不来画室也属正常。
老先生的生辰快到了。
去年,因为温时熠先生的事,老先生没有心情过寿辰,只让孙苑煮了碗长寿面,便把生日过了。
老先生是个爱热闹的人,温徵羽觉得今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老先生的生辰再过得那样冷清。
老先生的意思是今年也不大办,找家酒店订个席面,请些亲朋好友过来就行了。
温徵羽注意到,老先生提起过生日时,情绪有点不太好。
老先生的生日和温时熠先生的生日紧挨着的,老先生是七月三十一号的生日,温时熠先生是建军节这天出生,每年老先生的生日宴会都是跟温时熠先生连着一起办的。
她明白,她爸再不成器,老先生心里都还是惦记的。
温徵羽的心情也很不好受。她爸跑路一年了,连通电话都没给她打,也不问问她和老先生过得好不好。她心里对她爸也有意见,因此也没与她爸联系。
老先生过生辰,温徵羽还是希望温时熠先生能回来趟。
温时熠先生以前的电话号码已经停机,她没有他现在的号码。她找温时纾女士要了温时熠先生的电话号码。
电话打过去,一个女人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hello。”
温徵羽“……”她看了眼联系人列表,确定是她刚存上的温时熠的电话。
“hollo?”
温徵羽压住心头的情绪,心想,行吧,座机,别人接到也正常,或许是家政人员或秘书呢?她告诉那女人,她找温时熠先生后,便听到那女人喊了句“honey”,让温时熠先生接电话。
温徵羽的心里一阵堵,差点就想挂电话。
很快,温时熠先生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hollo?”跟着便变成“请问是哪位?”
她的手机号码,十年没变过。
她喊了声“爸,是我。”
温时熠先生很意外地叫了声“小羽?”跟着又是特意压低的一句“hter”,明显是在向旁边那女人解释,然后才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温徵羽的心里突然很难受。她估计温时熠先生可能连他爸的生日都忘了,看这样子,也不像是惦记着家里想要回家。她深吸口气,说“没出什么事。爷爷的生日快到了,想问问你回来吗?”
温时熠告诉她,他现在正在谈一个很重要的项目,这个项目谈好了,他能借这个项目翻身,实在脱不开身。温时熠先生又提到她开画室的事,说她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出去做生意不好,家里用不着她出去赚钱,她那画室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趁早关了。又说听说她跟叶泠走得近,那画室有叶泠掺股,让她不要跟叶泠搅合在一块。
温徵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她爸跑路,她家变卖家产,都没温时熠先生的这番话让她更难受。
温徵羽感觉到眼角有点湿,她轻轻地拭去眼角的湿意,扔下电话,去洗漱休息。
她想,她不该打这通电话。可她和温儒老先生一样,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惦记的,还是希望他能回来的。她知道他是觉得生意倒了,回来没面子,不风光,想要赚了钱再衣锦还乡。可对她和爷爷来说,要的不是他风不风光,只是想让他回来看一眼。
温时熠先生在异国他乡还有心情和条件找红颜知己,她想,他过得应该还不错。
温徵羽只当自己没打过这通不欢而散的电话,一些惦念和奢想,该散的,也就散了。
然而,她没想到,她想当这通电话没打过,温时熠先生却惦记上了。
第二天,一位自称温时熠先生故交好友的李先生到画室找到她,说是受温时熠先生所托,来帮她转让画室股份的,还说看在他跟温时熠先生交情的份上,一定会帮她卖个好价钱。
李先生连律师和委托合同都带来了。
温徵羽对温时熠先生的能耐叹为观止。她让前台给李先生和律师上了茶,请他们在她的办公室里坐下,让他俩稍等下,她需要跟温时熠先生通个电话。
为了避免接电话的人是温时熠先生的红颜知己,温徵羽这次拨的是他的新手机号。
很快,电话便通了。温时熠先生又问“您好,请问是哪位?”
温时熠先生这次有进步,知道看来电号码是从哪个国家打过去的。
她喊了声“爸,是我。”
温时熠先生说“哦,小羽啊。对了,老李到你那了吧?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你那画室的事,交给他去办。”
温徵羽说“黎黎姐在画室有股份,当初张罗画室,爷爷花了很多心血,您让我把画室卖了,我没法跟爷爷和黎黎姐交待。”她不待温时熠先生说话,便继续说道“您缺资金,我和爷爷会想办法,尽量凑给您,您让我卖画室,我办不到。”她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走到李先生面前,歉声说“抱歉,李先生,画室不是温时熠先生的产业,他没有资格处置画室。我也没有想要转让或出售画室的打算。”她说话间,温时熠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温徵羽挂断电话,客气地送李先生他们出门。
她把他们送到门外,温时熠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温徵羽对李先生他们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关上办公室门,落锁后,才接通温时熠的国际来电,说“爸,我已经把李叔他们送走了。”
温时熠先生似乎有点生气,质问她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温徵羽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爸,我希望我们能够相互尊重,而不是让彼此难堪。您希望我待在家里,可我已经没有爸爸可以依靠。家里能卖的东西全卖了,连奶奶的嫁妆都没留住。爷爷都快八十岁了,还在每天早出晚归地挣养老本。我得养活我自己,给爷爷养老,而不是让他这么大岁数还要为我操心。”这些话,她不想说,也不该说,可冲温时熠先生今天干的这事,她不得不说。
温时熠先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你也不能跟叶泠搅合在一起。”
温徵羽说“在商言商,叶泠跟您是商业竞争对手,与我不是。”
温时熠先生似乎挺生气,他深吸口气,才让平气保持平静,说“我怎么听说她对你有那方面的意思?”
温徵羽说“在感情和私生活的事情上,我希望我们也可以相互尊重,可以吗?”
温时熠说“我是你爸。”
温徵羽,说“如果当父亲的可以不讲理,那么,我觉得我有必要找爷爷同您谈。如果您对这事有异议,我和爷爷在家等您,我们一起探讨探讨,看在这事情上听谁的比较好,行吗?”
温时熠怒道“少拿你爷爷来压我!”
温徵羽默然。
温时熠叫道“总之你跟叶泠必须分手。”
温徵羽很无奈地说“那么,首先,在这之前,我得和叶泠先谈场恋爱,可我并没有与她要发展成恋人的意思。抱歉,温先生,我有事情要忙,再见。”她说完,挂断了电话,将电话扔在办公桌上。她以为自己并不生气和难受,然而,她的手脚却在发软,手指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她想,她昨天不该给温时熠先生打那通电话。
第四十九章
过了很久,温徵羽才冷静下来。
人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她与温时熠先生则像天生的仇人。即使她不能宣之于口,可关于母亲的死,她做不到不怨不怪,怨温时熠先生,也怨自己。若没温时熠先生,她母亲不会死,若不是怀了她,也不会死。
这是梗在他们父女之间永难消除的芥蒂。
她和温时熠先生不合,在他们父女关系之下,是无数场无声的战争。父女亲缘的关系,让他们之间的战争,留下的只有伤疤。
在温时熠先生看来,她鬼祟,总是背对着她爷爷奶奶跟他对着干,不服管,不服教,他作为父亲,应该管教她,让她有个好女儿的样子。
在她眼里,温时熠先生就是一个不尽职不尽责的丈夫和父亲。
每次他们之间的较量,不见高下,不分输赢,是不会停止的。
就如这回,温时熠先生看不上她的小画室,觉得找个人随随便便处理了就算完事。她却当着温时熠先生找来的人面,说温时熠先生是缺钱,打她和爷爷最后一点安身立命的家底的主意。温时熠先生最重面子,她折损了温时熠先生的颜面,温时熠先生定要把这颜面补回来才会甘休。叶泠让他破产,她与叶泠合作,只要这合作关系在一天,他的颜面便没有光彩一天。之前,他远在国外,没时间或没功夫搭理她,如今她自己找上门去,温时熠先生自然是要收拾她的。如果要如温时熠先生的愿,大抵是要搅到她跟叶泠拆伙,才会罢休。
叶泠是画室最大的股东,她是画室的经营者,无论她跟叶泠谁退出,对画室、对她,都是难以承受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