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俩每个月里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在一起吃午饭,孙苑几乎每天都得给她俩送饭,她们对彼此的口味的都很熟悉了。叶泠并不太挑食,东北菜、四川菜、粤菜、湘菜她都能吃,确切地说就是只要菜里不放糖和包子、馒头和水饺之类的面食都行。
温徵羽的饮食清淡,喜欢菜里加少许糖,带点淡淡的甜。这种口味的菜,她喜欢,但属于叶泠最不爱吃的那种。叶泠不会说她不爱吃,她只在温徵羽不在画室用午餐的时候给孙苑打电话让菜里不要放糖,一两次过后,只要温徵羽的午餐不点加糖的菜,孙苑就自动换成不加糖的菜式。时间一长,温徵羽便看了出来。她使坏,连续几天点加糖的菜。叶泠连续吃了一周后,把老干妈辣椒酱请上了桌。
温徵羽按照叶泠的口味点了菜,又点了瓶红酒。
叶泠生日,还特意下帖子请她过来,不管怎么说,都还是得小小庆祝一下。
温徵羽挺羡慕别人的生日。别人的生日,出生的那天,家里迎来了新生命,处处透着喜悦。她的生日,是她妈妈的死忌。作为一个没妈的孩子,即使有爷爷奶奶疼她爱她,她小时候还是会想妈妈的,过生日其实都会不太开心,最开始时不开心,是因为别人都有妈妈陪着过生日,她没有。知道她妈的事以后,生日过得就很难受了。后来爷爷奶奶就延后一天给她过生日,告诉她,她的生命是她妈妈生命的延续,她好好的,她妈妈也会开心的。延续的是基因,生命每个人都只有一次。她妈嫁给她爸,怀上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所以,她挺羡慕那些能够轻轻松松快快乐乐享受生日的人。
温徵羽从包里拿出给叶泠备的生日礼物,放在叶泠的面前,说“生日快乐。”
叶泠轻笑着道了声“谢谢。”她看着面前这小小的包装精美的礼品盒,颇有点好奇地问“是什么?”
温徵羽略显窘迫地说“你回去再拆。”她很不想叶泠当着她的面误会她对叶泠有意思。
叶泠笑了笑,慢慢地拆开了包装,取出了礼物。当她看到是一条手链时,眸中的笑意更深。她没取下手腕上那扎眼的蜜蜡手珠,而是把手链戴在了另一只手腕上。
左手蜜蜡手珠,右手白金钻石手链,这风格,用一句网络流行语来说,叫做辣眼睛。
温徵羽诚心诚意地建议“叶总,你可以把蜜蜡手珠取下来。”
叶泠说“心上人送的礼物,舍不得取下来。”
温徵羽“……”
叶泠臭美地把双手凑到温徵羽面前,将手腕上的蜜蜡手珠和手链并排在一起,问温徵羽“怎么样?好看吗?”
温徵羽忍无可忍地轻轻吐出一个字“丑。”
叶泠“嗯”了声,说“那肯定是挑礼物的人眼光有问题。”
温徵羽“……”
叶泠的嘴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笑着说“不过我喜欢。”
温徵羽觉得这顿饭没法吃了。她很想说“叶泠,要不我们赶紧切蛋糕吧,吃完了好走人。”
叶泠小心翼翼地把蜜蜡手珠取下来,仔细收好,这才把右手的手链戴到了左手。她晃了晃串在左手上的手链,问温徵羽“以后我都戴这串手链好不好?”
温徵羽心说“不好。”她默默地看着叶泠,脸上的表情写着你说呢?
叶泠说“不好啊。”她一本正经地说“我也觉得戴蜜蜡珠更合适。”
温徵羽轻轻地说了句“手链就挺好。”
叶泠轻声笑了笑,抬起头,潋滟的眸光望向温徵羽,轻轻地道了句“徵羽,谢谢。”
大概是叶泠的眸光过于温柔妩媚,宛若泛着粼粼波光的三月春水,又大概是因为她的声音好听,温徵羽的心竟跟着颤抖了下,那感觉很像心里有把琴,被人轻轻地拨动了下弦,发出“铮”地一声弦动琴鸣之音。
温徵羽不由得有些紧张,又有些不自在,没敢去看正含笑凝视她的叶泠。
第四十四章
她的视线挪到空中。大概是因为下午的那场暴雨,今晚的夜空格外澄净,繁星点点,衬上弯弯的残月和变幻莫测的云朵,美得如同一位披着轻纱遮掩了容貌,只展露出曼妙身姿,有着异域风情的神秘少女。
微风习习,带来雨后夏夜的清凉,衬着这夜景,透着别样的氛围。
那是静谧中又带着些许温柔的气息。
她和叶泠都不是爱说话的人,即使是生日宴,两人也是安安静静地吃饭,只偶尔轻轻碰下杯,喝点酒。
即使什么话都不说,温徵羽也能看出叶泠的心情很好,眸中带笑,眉宇间尽是明媚风情。
她从不知道叶泠居然还有这么柔美的一面。
她想,大概是叶泠心情好,全然放松才这样吧。
作为唯一被宴请的人,温徵羽认为她有必要陪叶泠过一个开心的生日。
温徵羽的酒量并不太好,她和叶泠两个人喝完一瓶红酒,有些微醺。
她在来赴宴之前,陪老先生用过晚餐,再陪叶泠吃过晚饭,便有点吃撑了。
然而,她跟叶泠还有一个看起来尺寸不小的蛋糕要解决。
温徵羽靠在椅背上,颇有点无奈地摸摸自己的胃,说“有点撑。”
叶泠笑着扫了眼温徵羽,说“这里离湖边不远,我们去散个步,消消食,再切生日蛋糕。”她又补充了句“在湖边吃蛋糕也不错。”
今天是叶泠的生日,叶泠说了算,温徵羽没有意见。
叶泠起身,很小心地提起蛋糕,对温徵羽笑着说“那走吧。”她见到温徵羽脚下的高跟鞋,问“能走吗?”
温徵羽做了个“ok”的手势,与叶泠下楼。她注意到叶泠把随身物品全给了助理,但把蛋糕紧紧地提在手里,半点没有让助理帮她提的意思。她想如果今天晚上谁让叶泠吃不成蛋糕,叶泠会不会气到想吃人。
有湖有水的地方向来是蚊子扎堆的地方。
温徵羽的办公室里就经常有蚊子,因此她不仅在办公室里备了蚊香,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还备有驱蚊水。她从文靖帮她提的包里翻出驱蚊水,与叶泠都喷上了驱蚊水,这才往湖边去。
这里离湖边近,但也不太近,开车过去还是需要几分钟时间。
不到九点,湖边很热闹。有路灯和小广场或有座椅的地方,几乎都有人。
有空地的地方,是身着统一服装拿着扇子或各种道具跳广场舞的大妈。
有椅子的地方,例如走廊、凉亭则是演奏家们的地盘,二胡、笛子、萨克斯扎堆演奏,还各演各的,旁边还有一位吹小号的,把小号声吹出鬼哭神嚎的效果,碾压一众演奏家。
柳林旁的凉亭中,一对情侣模样的小年轻喝着啤酒吃着卤味凉菜,还用那满是油腻的嘴,旁若无人地玩起了亲亲。
温徵羽猜测叶泠可能是想来点浪漫。
她悄悄地瞟了眼叶泠,发现叶泠对周围的嘈杂并不在意,慢慢悠悠地散着步。
温徵羽暗笑,心想“还真像是来散步的消食的。”如果叶泠没把手里的蛋糕提那么紧,她想会更像。
夜风下,叶泠那烫得微卷的发丝被风轻轻掀起,大概是叶泠的发质好,又或许是叶泠的模样长得好,竟让温徵羽觉得有点清风顽皮的意味。站在她这位置朝叶泠看去,正好看见叶泠的鼻与唇和又卷又翘的睫毛。其实就长相来说,叶泠挺符合时下审美,许多人整容垫鼻子削下巴动颧骨,即使手术非常成功,整出来的效果,都未必有叶泠长得好。
人美,又换下了职业装,穿着件宽松随意的敞口衬衫,多了几分往日没有的风情。敞开的领口处,精致的锁骨宛若玉雕,颈间挂着一条细细的小项链,镶有碎钻的小坠子,正好落在颈窝处。略性感。
叶泠突然扭头,那视线正好与温徵羽望向她的视线对上。叶泠莞尔,问“徵羽在偷看我?”
温徵羽“……”她收回视线。她忽觉叶泠不说话是最好的。叶泠每次说话不是噎得人无语就是煞风景。
叶泠笑道“徵羽可以正大光明地看我,我不介意。”
温徵羽在心里回了句“我又不是花痴。”忽觉自己刚才盯着叶泠看的样子确实有点花痴,顿时脸便烧了起来。
叶泠的笑意更浓。
温徵羽很想一拳打在叶泠的脸上,把笑颜如花的脸打成张扁平的大饼。
她觉得有些人的存在,就是来破别人涵养的。
九点过后,人们逐渐散去,周围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她们沿着湖岸散步,一直走到临水修建的一座凉亭处。
凉亭里没有路灯,只在皎皎夜色中露出依稀的轮廓,衬着湖中已近花期末的残荷,天空的弯月繁星,颇有几分幽邃静谧的气息。
叶泠对温徵羽示意“去凉亭?”
温徵羽应了声“好。”
文靖和叶泠的一个保镖先过去把游客留在凉亭中的垃圾杂物稍作清理,默默地退到了凉亭外的长廊处。
叶泠和温徵羽在凉亭中的石桌旁坐下。
有月光,凉亭里并不是全黑,周围的景像和人的轮廓都能看清。
大概是因为周围太静,这里的光线又比较暗,使得人的感官被放大,身旁有人散发出来的热度和释放的气场与没人时是截然不同的,这里只有她俩的感觉格外强烈。叶泠身上随风飘来的淡淡香水味,随着温徵羽的呼吸一直进到胸腔,令她心悸和慌乱。
叶泠解开系在蛋糕盒上的彩带,将外包装盒揭开,露出蛋糕的轮廓。
这蛋糕的大小与盒子并不成比例,是个只比巴掌大一点的小蛋糕,但因蛋糕上还立有造型装饰,使得整体比较高,只能用偏大的盒子装。
叶泠取出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着,点上蜡烛。
有了烛光,温徵羽才看清立在蛋糕上的装饰——
她的视线落在蛋糕上,一瞬间有点无语。
很精美的小蛋糕上,立着两个丑丑的手牵着手并肩而立的小面人。
温徵羽从小喜欢糖人和面人,但她长二十多岁,见过和吃过的面人中,面前这两个是捏得最丑的。说它丑吧,意境、人物特点还捏得特别到位,丑得特别有风韵。两个小糖人,有着微卷长发那一位略高一点点,直发的那位略矮一些。直发的小面人则是曳地长裙,裙子上还特意捏出了点小折子的效果。卷发的这位穿的是衬衫和长裤。衬衫的款式与叶泠今天穿的衬衫雷同,效果则是定制装和山寨版的差别。至于长裤,温徵羽只能理解卷发面人穿的是长裤,因为就是细细的两根圆柱形的面泥捏成的,脚上还穿了双高跟鞋,鞋跟比米粒还小,真难得捏面人的这位,这么挫的技术,还能把鞋跟捏出来。
叶泠含笑地看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面人的温徵羽,说“虽然捏这两个小面人的技术不太好,但也是心血之作,还望徵羽不要见笑。”
温徵羽不敢笑话。她违心地夸奖道“意境、人物特点捏得非常到位,立意表达明确,情感传述精准,叶总捏得很好。”她说完都觉得自己睁眼说瞎话的水平又上一台阶。
叶泠点评“徵羽夸奖我时,脸上要是再带点诚意我会更开心。只要是徵羽夸我,就算是假话我也爱听。”
温徵羽“……”她默默地看着叶泠,很不想再话,假话都不想再说。
叶泠朝蛋糕上燃着的蜡烛示意了下,说“蜡烛燃了一半了。”她说道“徵羽帮我唱首生日歌吧,我想许个愿。”
唱歌?她!
温徵羽愣住了。她忽然想说“来把筝,琵琶也行,笛子也可以,箫也成,我给您奏一曲。”她五音不全,让她唱歌简直就是折磨。
在叶泠那满是期待的目光下,这里又没有别人来给她救场,温徵羽只能硬着头皮,用低如蚊鸣的声音给叶泠唱了首生日快乐。
虽然温徵羽的声音低,但这里安静,仍能让人听得清楚。那轻缓的声音带着吴侬软语独有的调子,如春日烟雨又似夏季凉纱撩过人的心头。
温徵羽唱完后,她的耳根发烫,脸也有些红。她很不好意思地朝叶泠看去,却见叶泠闭着眼在许愿。那虔诚的模样,让温徵羽的心莫名的动了下。她怔怔地看着叶泠许愿的模样,忽然的有些羡慕叶泠,羡慕叶泠有心愿可以许,羡慕她是个有愿望的人。
温徵羽从来不许愿,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亦不曾渴望过什么。想要的,能做到的,尽努力去争取,便可以了。想要的,做不到的,不过是空想,没有丝毫意义。大多数时候,她在遇到什么时,考虑的不是想或不想,而是能或不能。就如当初卖宅子,无论她和爷爷想或是不想,他们都只能卖。无论她现在想不想把这宅子买回来,她现在的赚钱能力只够勉强维持日常开销,没那能力把它买回来。她隐约有这么一个念想或目标,至于能不能赚到买回宅子的钱,那时候宅子的主人还愿不愿卖,都只能是看天意和随缘。失去的,便是失去了,至于能再得到些什么,那又是另一回事。
叶泠和她不一样,从叶泠日常行事和作风就能看出来。叶泠不认命,很有一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劲。
这样的人,活得真实,轰轰烈烈的,她的人生未必安稳,但一定精彩。
不似她,她的人生如一泉清水,能从头看到尾,唯一的色彩全在画里。
第四十五章
叶泠许完生日愿望,吹灭了蜡烛。
董元送了一盏便携式小灯过来,便又悄然离开。
柔和的灯光映照在两人身上,透着淡淡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