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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新女驸马 第17节

作者:杨惑 字数:19238 更新:2022-01-12 08:57:12

    门外乍然响起的声音令东方胜惊起了身,待看清来人,顿时心里一沉“公主殿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男装打扮的天香边打量房内陈设边笑嘻嘻道“昨日哥哥你登门拜访,我若是不来,岂不是不讲礼数。”

    “哼,”东方胜沉着脸坐下,“我这里都是糙汉子,可没有热汤招待你。”他转念想了想道“我手下人怎么可能未经我许可就放你进来”

    天香哂道“妹妹来看自家哥哥,还需要那么多礼数”她不顾东方胜脸上的僵,继续说道,“当然,哥哥你的手下还是很尽职的,若不是我说昨儿个深夜你家都督在我府里受了惊,我特来开解,他们也不会急急忙忙地让我进来。”

    东方胜一惊“你怎么”他狐疑地盯着天香,“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啊,可多了。”天香一笑,施施然坐下,“我前阵子中了种古怪的毒,差点丧命。弥留之际,我做了一个梦,竟看到了许多光景。”

    东方胜镇定道“那,天香妹子你特意前来,就是为了告诉为兄,你做了什么梦吗”

    天香凝视着东方胜,一字一句道“我梦到十三叔谋逆而死,梦到你为了给十三叔复仇而为他人利用 ,机关算尽想要扶持小皇子上位,最终却沦为牺牲品,无辜枉死”

    “你”东方胜勃然大怒,“我父亲如你所愿,谋逆而死,你也满心盼望着我也步他的后尘不成”

    天香悯然道“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怎么会觉得,我是盼着你死”

    东方胜闷声不吭,把头转向一边,但紧接着,他听到了天香的下一句话

    “就因为,你要把你的弟弟送上皇位吗”

    什么东方胜愕然回首,直勾勾地盯着天香,手按住了刀柄。

    天香仿佛没有看见,仍是道“你从小就性情鲁直,基本上骗不了人。十三叔多年行事早已有了形迹,而那欲仙也不是什么绝顶聪明之人,你真当你们所行的种种盘算,真的无人知晓吗”

    “你以为你拿了禁军的兵权,拿了小小京营的兵权,就能谋逆造反,谋害皇储,达到偷天换日的目的吗”

    “你以为,你为你那弟弟谋得了皇位,就能安枕无忧了吗欲仙狼子野心,在十三叔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显现出来,若真的是小皇子上位。没有了需要仙丹的老皇帝,只有一个好拿捏的小皇帝,你觉得,他还会甘心只做一个炼丹的道士吗”

    天香一口气问完,呵斥中带着垂悯“到那时,他需要除掉的第一个障碍,就是你”

    东方胜目光一闪,仍是默然不语。

    天香见状,知道他对这些可能发生的后果并非毫无体察,摇头苦笑道“我父皇素来喜欢你,因为你的血性,因为你的性情,因为你的武才。但你若是把你的血性和性情都浪费在不义的事情上,恐怕只能是心血空付,蹉跎枉死。”

    “不义”东方胜心中火起,陡然怒声道,“什么是不义和你父皇作对就是不义,和你兄妹为敌就是不义那我还要说,你父亲杀了我父亲是不义,你那蠢呆呆的哥哥白白占着太子之位是不义”

    呵,天香冷笑着,却是点点头道“你说的对,这世上从来没有明确的义或不义,我在这里说你不义,在你看来,不义的是我们父女兄妹。但你要知道,不论义或不义,当权的是我父亲,他靠着年轻时的军功获得了皇帝的青眼,进而获得了帝王之位,这是正大光明的阳谋,是任何阴谋都无法动摇的。而我哥哥,是我父皇的嫡长子,是钦定的继承人,论道统,论血脉,他并无疏失。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天香露出带着些许骄傲的笑来“不论你是否自诩正义,冯素贞眼下,是站在我这边的。你做的所有事情,在她看来,自然都是不义的”

    东方胜愕然“冯你知道她”

    天香眼神淡淡“我自是知晓,不然,你以为她如何能瞒得住这般久”

    东方胜心里一乱“那她为什么为什么还”

    为什么还会惧怕自己泄了她的身份

    “为什么还要答应你那般委屈的条件么呵呵,我容得下一个女驸马,我父皇容得下一个女状元,”天香胡扯起来面不改色心不跳,“但是满朝文武,天下黔首,那些满口礼义廉耻的夫子们,未必容得下一个女官,就连张绍民,呵呵,在对她生了疑之后也是百般刺探。东方胜啊,若不是你的胁迫,她本可以假借这一重身份,翻云覆雨,出将入相,得逞所愿,但因为你,她只得如此”

    东方胜懵了“这,难道就是她所求的吗”

    他蓦然回想起昨夜那句让他冷嘲热讽的那句话来“铲除奸佞,匡扶国本,此是我心心念念之事”。

    她说的,是真的啊

    天香不依不饶地挖苦道“你若心里有那冯素贞,应该已经知道她的性情,强极则辱,宁死不屈。她既然答应了你什么,或许最终会屈从于你,但你不要忘了,是你的父亲,是你,害得她冯家家破人亡。她的心,不会在你身上。”

    “你”东方胜怒不可遏,天香言辞如刀剑,他被说到了痛处,却没有同样的三寸不烂之舌,只恨不得拔刀痛殴天香一顿。

    看着不自觉逼近的东方胜,天香急退了几步,冲他做了个鬼脸“所以啊,哥哥啊,你恼羞成怒也罢,心有不甘也罢,你想做的事情,第一,占不到大义;第二,做不做得成还真是难说;第三,不管做得成做不成你都捞不到好处。你为此操心费力的,图个什么呢”

    东方胜强压着火气“好,好,好,就算我蠢,就算我一根筋,就算我吃力不讨好,你在这儿跟我说这么多,又是为什么只是为了说明你聪明,你兄妹二人高高在上不可战胜吗”说着,他已拔刀出鞘,动了杀机。天香是孤身前来,纵然她立时死于此处,也没人能算在他头上。

    天香仿佛对他的小动作毫无觉察,只是平静地摇摇头“我在这里,跟你说了这么多,仅仅是因为你是我的哥哥。”

    这答复却是出人意料,东方胜生生按住了刀柄,别过头去,闷声不答。

    天香继续缓声道“你是我哥哥,和我有着共同的血脉,我不愿你搅进这种无谓的阴谋而送命,不愿你余生陷入求而不得的困境中。我希望你活得像样,死得其所。”

    活得像样,死得其所。

    这八个字入耳,东方胜心底一震。

    父亲也好,菊妃也好,欲仙也好,这几人对他的期待,都是为别人而活,只有天香,明明白白地,让他为自己而活。

    “只有这样,你才是你父亲名正言顺的子嗣。只有你的光荣,才能为你父亲挽回尊严。其他人,其他事,都只是让他增添更多的笑柄罢了。”天香举步到了他身旁,仰头直视他的眼,“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如此”东方胜所在乎的,只有他的父亲,还有他心心念念的冯素贞。

    东方胜沉默不语,许久,他才转身俯视天香,认真问道“若我彻底抽身,你会怎么对待小皇子”

    天香同样认真回道“你是我哥哥,他是我弟弟,这一点,不会改变。”

    东方胜扬起了下巴“但愿你记得你今日所说过的话。”说罢,他转身欲走,却被天香叫住了“慢着”

    “怎么”东方胜头也没回。

    天香问道“你要做什么”

    东方胜道“你不是说了我是个武人,自然要去需要我这一身武艺的地方。”

    天香一愣,缓缓道“保重。”

    “对了。”东方胜忽然转过身,望着天香,似乎欲言又止。

    天香左右瞧了下,不甚了然地投去了探询的眼神。

    东方胜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自嘲一笑,道 “可笑我东方胜相貌堂堂、风流倜傥,身边竟无相熟的年轻女子我问你,什么叫洞察世情,心有光明”

    天香莫名其妙,上下打量了东方胜一遍“哪里听来的,你是被哪个老夫子训斥了”

    东方胜颇为不悦,不耐道“你就说是什么意思吧”

    天香估摸着东方胜有此一问,应当和冯素贞有点关系,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但前朝那个自诩光明的王圣人不是战功煊赫吗,你便去战场上寻找吧。”

    东方胜迟疑了下“哪个王圣人”

    天香大笑。

    怀来县衙,张绍民将桌上的舆图卷了起来。

    冯素贞不住点头“好,好,好,地质坚韧,避开风口,视野平阔,此地选得甚好。有宋先生,真真是可抵千军万马。”

    张绍民道“这舆图虽然精准,但最好还是能让宋先生实地去看一下。我让他多选了几个地方,届时一齐让那位来选。”

    “张兄果然是玲珑心窍,深知人心啊”冯素贞赞了一声,又问道,“张兄可得到京里的消息,那接仙台准备得如何了”

    张绍民叹道“钱还没凑齐呐,人虽然齐全了,但不少物料没凑够,迟迟不能开工各地都缺钱,估摸着陛下也窝火,只催着顾承恩早日拿钱回朝。”

    冯素贞正色道“如此窘境,我等臣子自然得想办法为陛下分忧。”

    见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张绍民憋不住笑了笑,又有些纳罕地道“好像天香公主此时还是不知道你我这番定计”

    冯素贞笑道“公主智计过人,我可是倍感压力。此时急忙忙地与她说了,若是不能做出点模样来,中途就夭折了,或是功败垂成,往后岂不是夫纲不振”

    张绍民心底念了念那“夫纲不振”四个字,面上浮现出一丝隐忧来“公主那边得到了宫里的消息,王总管已经引得皇上已经差不多将天工开物看完了,却还是没有消息宣召,可是这招行不通”

    冯素贞道“张大人莫急,以那位对修仙长生的兴致,是不可能不对宋先生感兴趣的。眼下距离寒衣节还有些时日,且等等吧。”

    “那么长时日都等过来了,自是还是要等的,”张绍民无奈一叹,瞧了瞧冯素贞的神色,问道,“驸马看着脸色不大好,可是昨夜没休息好”

    冯素贞答道“这几日较为劳累,昨夜回来,也没睡踏实。”

    “驸马既是决意去徽州,怎么又折返回来了”

    冯素贞摇了摇头,随口道“我本就没有打算跟他们一路到徽州去,只是为了取信于徽商而与他们同行了一段路。太子身边,有东方胜虎视眈眈,我到底还是不放心,所以只是把张兄给我的圣旨给了他们,就自行折返了。”

    冯素贞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张绍民讪讪地点了点头“这一趟,也着实是辛苦了。应当多休息下再过来的,驸马你一大清早就过来,太不惜身了。”

    许久,他听到,冯素贞慢慢道“我现在心急得很,或许没得多少时间好荒废了。”

    张绍民有些不解,方才冯绍民还劝他耐心,怎么他自己却仿佛没耐心了

    门外忽然刮起了风,呜呜啸声显出几分悚然。

    张绍民忙去掩了门窗,这才发觉,这一阵风刮得阴云蔽日,天色已偏暗了,他心里一动,信口问道“近日降温得厉害,不知驸马可受得了这北方的冬”

    冯素贞道“我自幼习武,身子骨还算强健,何况还不到十月,现在这天,还不算什么。”

    “哦”张绍民貌似随意道,“我听闻驸马是南方人士,没想到对北地气候却熟稔得很啊。”

    他转过身,却见冯素贞定定盯着自己,不由得心头一紧。

    冯素贞神色坦然“张兄这是从哪听来的,冯某虽然身子矮小了些,却是北地辽东人士。”

    张绍民轻咦了声“那许是我记错了,我明明记得公”

    门口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喧哗声,打断了他的话。

    二人顿时冲出门去,只听到前院传来一声大吼“冯绍民,出来和小爷一战”

    九月秋高,晚风凄紧。

    怀来县衙的衙门内,怀来县令颇为悲怆地摘下了自己的乌纱帽,放在案台之上。

    他十载寒窗苦读,又考了十年才考中个同进士,满心想着外放守牧,造福一方。虽然这怀来不算富庶,但毕竟地处京畿,且民风淳朴,又有怀来卫重兵把守,就算不出政绩也没太大风险,不失为一块福地。

    没想到啊没想到。

    流年不利,先是闹出了军田券,而后又有了刀兵之灾,险些以身殉国,继而又冒出了一个个皇亲国戚,把个小小县城闹得云波诡谲。

    昨天东方胜围住隔壁天香的小院时,他就烧香拜佛了好一阵子,差一点儿就带着衙役前去救驾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

    东方胜今天又把自己的县衙给围了

    还指名道姓地要叫驸马冯绍民出去和他单挑

    而那个从来斯文守礼的驸马爷,居然还应战了

    这都什么事儿

    就在他想着是不是先把辞呈写了再挂印而去之时,县令夫人孙氏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老爷,老爷,你怎么在这儿啊,外面都在找你呢”

    坏了,莫不是那两位斗法两败俱伤,要拉自己过去背锅

    怀来县衙门口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闻讯而来的李兆廷和刘倩挤了几次都没挤进人群,刘倩一急,直接提着李兆廷上了树。

    树上视野果然不错,李兆廷惊魂未定地坐稳,正看到冯素贞衣摆一扬,抬腿侧踢,直中东方胜小腹。

    “好”一声熟悉的喝彩从上方传来。

    树上还有人李兆廷一惊,险些翻了下去,好在刘倩眼疾手快地捞住了他。

    天香咬了口甘蔗,不紧不慢道“你们在下面别乱动,这里我先占座了”

    好在那百年的杨树只是微微晃了晃。

    上次这县衙门口围了这么多人,还是因为在审了个十里八乡的采花贼。而今日,却是为了衙门口上演的这一场全武行。

    冯素贞看着面前坐在地上的戎装男子,一时有些难以置信“你”

    两人拆了百十来招之后,东方胜竟然不躲不闪地生生接下了自己的一掌,直接腾空而起,重重摔在地上。

    她虽一直知道自己武功在东方胜之上,论单打独斗并不会落他下风。本以为东方胜是气不过今晨的自己的态度,想当众给自己一个教训,却没想到

    她心情复杂地上前,伸出手去,想要拽他起来。

    东方胜却抓住她的手腕顺势一带,险些将她带摔在地。

    周围围观的人群顿时发出了哄然的嘘声。

    张绍民喝道“东方胜,你要冯大人应战和你比试武艺,谁先倒地即是输。你技不如人,已经落败,难不成还要再输了身份”

    冯素贞咬牙低声问道“东方胜,你今天闹这一场是为了什么”

    她听到耳旁传来了东方胜低低的笑声“呵呵你放心,我不会揭穿你的身份,也不会再去做令你讨厌的事情。”

    “因为你是我的女人,我不会,也不应该做伤害你的事情。”

    “我会上前线去找顾承恩,同他一道把察哈尔的鞑子打得服服帖帖”

    “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明明,明明你已经送上门来了,我却做出这样的决定。”

    “因为我,因为我并不满足,不满足于只得到你这个人。”

    “冯素贞,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成为我的女人”

    他轻轻一推,将一时怔楞的冯素贞送了出去。

    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来,朗声笑道“冯绍民,我败了,男儿汉光明磊落,前尘往事,也不分什么对错了,今日就一笔勾销罢”

    他转脸对一旁喊道“怀来令怀来令怎么这么久,人还没出来”

    “来了来了”怀来县令艰难地在人群后面应了两声,这才挤出条道来。

    东方胜唤道“怀来令你叫什么来着”

    怀来县令哭笑不得,忙道“下官徐浩来。”

    东方胜道“嗯,徐大人,烦你将今日之事具书成表,上与皇伯父知晓”

    怀来县令一头雾水“小侯爷,今日之事,我所见不过是你二人打了一架,什么因果我全然不知”

    东方胜朝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神色轻松地笑道“不过是三年前辽东镇上的一场风流韵事罢了那时候这厮还不叫冯绍民这个名字。一介草民,居然敢为了一个卖唱的青楼女子和我这个朝廷要员叫板,我好歹镇守一方,将他打了一顿赶出了辽东。没想到时隔三年,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当朝状元”

    不止是怀来县令,周遭一众人听到他这话均是满脸愕然,不约而同地朝那“冯绍民”望去。

    冯素贞垂着脸,强撑着镇定,她没想到东方胜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心底也是纷乱如麻。

    东方胜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什丢给了张绍民,张绍民定睛一看,见他丢给自己的正是京营的虎符,顿时一惊“东方都督,这是何意”

    东方胜哂道“我东方胜自少年起征战沙场,没想到,单打独斗,居然让三年前的手下败将赢了,我还有何脸面留在京畿自是要去沙场上再打熬一番我走了,这京营,就交给你了”

    张绍民顿时了然,虽仍是狐疑却心安了许多。不论如何,身边去了这条豺狼,总归是好事情。但他还是辞道“东方都督,这不合规矩。”

    东方胜道“事急从权,前线顾承恩打了这许久磨磨蹭蹭,我却是等不及了张绍民,你是巡守京畿的八府巡按,我将这京营的兵权交于你,也不算是越权。”

    张绍民不再推辞,只向徐浩来道“怀来令,烦请将东方侯爷所言之事一一具禀”

    东方胜转过身,大步朝着人群走去。

    周遭百姓对这个来了不短时日的都督并不了解,却为其气势所摄,豁然散开,为他让出条道来。

    东方侯府的府兵为他牵了马来,东方胜跨上了马背,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冯素贞身上。

    他在暮秋的阳光里,细细地端详着被夕阳染红了整张脸的冯素贞,不禁遐想,若是这是冯素贞为他心动而染上的绯红多好。

    他高声道“男儿重横行,岂能因小儿女之事而止步不前。冯绍民,今日比试,是我输了,算是将前债清偿,一笔勾销自此后,你我便分别在战场朝堂上见真章了”

    一笔勾销,他说了两次,一笔勾销。

    冯素贞忽然领会了他话中之意,立时抬起头来,却不防被西面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只看得清阳光里高头大马的一道轮廓。

    她心澜微动。

    好吧,好吧,你东方侯府和我冯家这十多年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笔勾销罢。

    她听到东方胜对身后的府兵高声道“我东方侯府的儿郎何在”

    追随了他多年的几十名府兵昂首出首“儿在此”

    东方胜笑道“大好男儿,随我外征察哈尔汗,敢否”

    府兵高声答道“听凭侯爷示下”其间,朱九筹的破锣嗓音格外明显。

    “好,”东方胜回望了一眼,朗声笑道,“我们走”

    话音落下,竟是丝毫不带停留,掉头向西城门冲了出去,各个府兵也纷纷上马跟随。几十匹骏马带起一路西行的烟尘,仿佛追逐着已经偏西的落日般,渐渐融入金红色的日光里。

    落日的余晖斜斜射入御书房内,侍立一旁的小太监有条不紊地掌起了灯,让皇帝几乎感受不到光照的变化。

    合上手里的天工开物,皇帝若有所思地捏了捏天应穴“王总管,还有几日,是寒衣节啊”

    王公公掐指算了算,忙道“陛下,还有十来日就是了。”

    “一转眼,又到了给祖宗送寒衣的时候啦,”皇帝缓声道,“得让那个不肖子,回来充下门面了。”

    王公公眼珠子一转,立即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忙点了点头,上前为皇帝磨墨。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洗bug,所以主攻的都是剧中有点性格但是智商下线非要和主角做对的角色。

    奔放记,主攻角色是东方胜

    我对东方胜算是很好了,给了他这么多篇幅。

    所谓奔放记,是一奔一放。

    冯素贞千里奔逃为全因果而返,东方胜奔驰战场为放她从心所欲。

    原剧中的东方胜是反派,在欲仙和王公公的衬托下,坏得很懵懂,坏得很稚嫩,坏得憨傻。

    这样一个坏人,挺不合格的,没有掳掠成功,甚至连人都没杀到,王公公好歹还杀了个继母呢。

    他从头坏到尾,居然为了一个肚兜就决定去死了。

    港真,看到那个东方侯合家之墓我都要气昏古起了。

    太敷衍了吧,直接合家挖了个坑埋了。

    真拿配角不当干粮啊这是。

    比东方侯一家更惨的是刘丞相一家,除了刘长赢因为是皇帝的私生子被编剧偏心留下了,刘夫人刘丞相刘倩一家门都被李兆廷闹腾死了。

    李兆廷你个丧门星。

    从古到今说来话

    不过是情而已

    这一块的情节卡了我许久,我为自己一时写不出狂霸酷炫拽的主角而诧异。

    后来想通了,随着年龄渐长和心境的变化,我也成了王二养的被生活捶了的牛。

    喜欢,倾慕,都和爱有关,人很容易被另一个人的强大所吸引。所以g文里御姐文风行啊。

    但爱,能够包容ta的脆弱。

    这一卷奔放记结束了。

    有人夸我剧情连贯草灰蛇线递进层次清晰,我要沉痛地告诉各位,这个不是写出来的,这是修出来的。

    所以,我要停几天修下一卷的内容啦。

    本来打算周末定好的,但是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情绪不太好,没有弄好。

    放心这次我不会跑的,下一卷内容写得差不多了,就是欠修理。

    最迟本周末2017年5月14日复更。

    下一卷,搭台记。

    敬请期待。

    但是如果大家热情高涨的话我可能会提前回来发文的。

    搭台记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夜半虚前席,一心问鬼神

    京畿西郊,绵亘数里地的队伍中间,紧紧簇拥着数辆马车。这队伍自天不亮便出发,走了一上午,直到日上三竿才将整个队伍带出了城,统共堪堪移动了二十里地,料想哪怕是到了天黑,也就不过走个五十里地。

    这个也是无法,毕竟护送着当朝太子归京,不得不慎之又慎。

    正午造饭之际,行伍驻扎歇息,太子从满是木工模具的车厢里钻出来,正看到冯素贞扶着天香从身后的马车跳了下来,立即热情地招呼道“怎样,妹妹和妹夫打双陆,是谁赢了”

    那双陆棋子是他一时兴起做的,本嫌弃累赘不欲随身带着,却被天香要了去说是路上解闷儿用。

    天香面无表情答道“本就是为了消磨时光,谁输谁赢又有什么要紧”

    太子顿时了然“哦,果然是你输了啊。”

    天香怒。

    冯素贞忍俊不禁,笑道“打双陆需得摇骰子,这却是我欺负了她。下午换个公主擅长的博戏来。”

    天香重重一哼,略一思忖,发觉自己可能还真的没什么游戏能胜过她,顿时气馁地垮了脸。

    东方胜走后的当晚,张绍民接管了京营之后就直接上书皇帝,说明了怀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同时上书的还有怀来县令徐浩来。

    当晚,天香也接到了王公公传来的消息,说是皇帝有意让太子归京。

    然而,直到七日后,召太子回京的旨意才正式下达。

    七日啊,都足够冯素贞两千里地一个来回了

    天香对皇帝的帝王心术很是腹诽了一通,想必是东方胜说走就走这事让京里吃了一惊,一时不知是否应该召太子回京。

    但圣旨最终还是下了,毕竟,他们谁都等不及了。

    若是按照前世的时间线,此时间早已修起了金碧辉煌的接仙台。而今世的此时,却连修接仙台的钱都还没凑齐,察哈尔一战耗着,皇帝自己都不好意思开口要钱了。

    众人又是盘桓了几日方才出发,而宋长庚却早在东方胜离开怀来之后的翌日就在士兵的护卫下出了城,不知去向。

    最近一段日子,冯素贞和张绍民似乎与那宋先生神神秘秘地在筹备着什么,却又不肯明明白白地告诉天香。

    “过河拆桥,宋先生明明是我请回来的好不好”

    天香正胡思乱想着,见冯素贞出神地向四周瞭望,不由得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看什么呢”

    冯素贞回过神来,笑道“这是咱们来时的路。”

    天香先是听到冯素贞对着她说了个“咱们”,立时眨了眨眼,而后忽又恍然“哦,对,此处距那显忠祠不远。”

    显忠祠乃是为土木堡之变而建。

    二人来时都似模似样地去祭拜过,待真正经历过兵灾后,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天香心有所感,不由分说地拉起太子去那边祭拜了一番。

    众人自是忙不迭地一同前往。

    李兆廷念及前番怀来战时的刀兵无眼,不由得叹道“若非前朝成祖定策天子御国门,前朝英宗怕是不至于北狩,我等怕是也不会有这么一番遭遇。”

    冯素贞一愣,李兆廷的话说得没错,只是当着当朝的太子公主,这话说得就不那么合适了。

    她刚想替他圆场,天香却先开了口“乌鸦嘴你这话却是错了,这刀兵之灾可是起自人欲,与定都何处干系不大。”

    被拉过来之后就一直老神在在的太子忽然开了口“此话不尽然,天香,你想,前朝开国建极金陵,他沙场征战二十年、登位御极二十年,子嗣众多,且以其中强者封疆建藩,以屏中原,这北边的鞑子再凶残,也打不到金陵去啊,”他顿了顿,“若是如前朝那样,父皇多几个弟兄,或者多几个儿子,这九边,或许会守得省心一些。”

    天香哭笑不得,暗自腹诽老哥,你名义上只有一个同父弟弟,就已经被挤兑得东逃西窜、狼狈不堪,竟还想着多出几个兄弟来。

    但这毕竟是这个木匠太子头一次主动议论政事,她自是不能打击他的积极性,只是笑眯眯道“老哥,你说的没错,所以才有了成祖天子守国门啊”

    怎么又绕回了李兆廷的话了。

    太子一愣,忽然醒过神来,若不是前朝大肆分封强藩,又哪里来的明成祖

    午后钲铎再动,冯素贞见马车内棋子散乱,问道“还玩吗”

    天香大摇其头“不玩了,反正我也是输。”

    冯素贞哈哈一笑“那玩些别的博戏我让人去找副象棋来”

    天香小脸一垮“半靠本事半凭运气的双陆我都下不过你,这全凭本事的象棋我又怎么下得过你”

    冯素贞沉吟了片刻“我的象棋不如双陆玩得好。”

    天香顿时来了兴致“好好好,来杀两盘”

    不多时,马车里传来了天香咬牙切齿的骂声“骗子”

    冯素贞哈哈一笑,将已经将死的局面重新收拾归位。

    天香掀开帘子朝外吐了几口输棋的浊气,正看到张绍民骑马的身影,他似乎正朝马车的方向看过来,和天香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张绍民眉毛一挑,并未因为这对视而尴尬,而是八风不动地朝着天香点了点头,勒马到了太子车驾旁,警觉地打量着四周。

    这个男人,真是目光如炬。天香错开目光,不禁咋舌。前世是他第一个确认了冯素贞的身份,而这次若不是靠着东方胜临走前演了一出戏,为冯素贞安了一个不可细究的过去,恐怕冯素贞的身份在回京前就漏了个干净。

    冯素贞和东方胜这一架打得自然是惊动了天听,虽然被胡扯成了风流韵事留下的祸端,但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儿,徐浩来和张绍民两道奏表上去连道水花都没惊起来就被皇帝以雷霆万钧之势压了下来。

    一时半会儿,谁去辽东都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天香有些沾沾自喜,毕竟,这话本儿是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教给东方胜的。

    东方胜将虎符丢给张绍民,自然是同样是出自天香的授意。张绍民上表询问了皇帝的意见,皇帝御笔朱批了“你留着吧”这四个字,张绍民就算是升了官儿,正式领了九门提督的职位。

    东方胜临走前,还将一块黑漆漆的铁牌子丢给了天香,道是欲仙给他的,他拿着嫌膈应。天香却是不嫌,来者不拒地收下了。

    她转过头,看到冯素贞正将棋子一个个拈回棋盒里,纤长的手指翻飞起落,那一个个并不周正的双陆棋子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她的手掌中排兵布阵,不多时便和装它们的棋盒纹丝合缝地嵌作了浑然天成的一体。天香惊奇,就连这等繁琐的小事她都做得潇洒非常,整套举止一气呵成、从容优雅,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美人在骨不在皮,冯素贞的美貌并不只在她的皮相上,她从骨子里散发出来那些风雅和坚韧比她的皮相更令人着迷。

    天香不禁又想到了为博这人青眼而夸张做戏,又将自己送回疆场的东方胜。

    她之所以笃定东方胜能被自己说动,是因为前世的东方胜,正是因冯素贞而死。

    当年的傻小子东方胜是被冯素贞一张画像所诓住的,但若是他只爱恋那一副皮相,这断断到不了生死相许的程度。

    正因为此,他才会不甘于只得了人却得不到心,才会心甘情愿地被天香几句话牵着走。

    想到这儿,天香自失一叹,莫说是东方胜,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跳出轮回重走这一程,也不过是为了得到那一颗心。

    “不下棋了,要不要睡会儿”冯素贞的关切打断了她的神思。

    天香摇头“不想睡,想听故事。”

    冯素贞笑了笑,从脑子里摘出了耳谈里的几个小故事,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寒风呼啸,将枯黄的落叶卷上了朱红色的宫墙。负责洒扫的宫人连忙上前,将地上的杂物拾掇干净。寒衣节将近,他们已经开始准备即将到来的大朝会。

    御书房内,欲仙国师上前一步,送上了锦盒装着的金丹。室内烧着极旺的火盆,才进书房不久,他就觉得脊背处出了层层的汗。

    见披着厚厚裘氅的皇帝并没有如从前一般毫不犹豫地将丹药吞下去,而是信手搁在了一旁,欲仙幽幽道“陛下的气色似乎不太好。”

    皇帝闷声道“朕近日觉得有些乏力,不知是不是因为换季的缘故。”

    欲仙叹了口气,跪下哀声道“陛下,贫道的仙丹再好,但贫道尚未成仙,毕竟是个肉体凡胎,贫道的仙丹功力有限。而陛下是真龙天子,恐怕这仙丹的药力,已是不足了。”

    皇帝一愣“这国师,这该如何是好”

    欲仙咬牙“陛下,接仙台一事,实在是不能再拖了。”

    皇帝皱眉“察哈尔那边的战事还没结束,朝廷,拿不出钱来。”

    欲仙苦口婆心“陛下,贫道算了下,今岁加赋之后,国库已经充盈了许多,修接仙台的钱已经四成有了着落。那察哈尔的战事,眼下也已经稳了下来,不如叫顾承恩送些银钱回来,余下的,再凑凑总是有了的。”

    皇帝连连摇头“不妥不妥,战事未了,这样不妥。”

    欲仙仍是不肯放弃“陛下,眼下已立冬了,明日就是寒衣节,若是接仙台再不开建,怕是时间赶不及,太白经天的祸事难以消弭,更影响了陛下长生不老的大事啊”

    “朕心里有数”皇帝的语气陡然重了起来。

    欲仙收了口,不再劝,恭顺地退下了。

    皇帝斜眼看着那桌案上的锦盒,盯了许久,拢了拢大氅的领口,轻声道“你说,他到底是不是个有真本事的人朕,到底能不能长生不老”

    四下寂静,无人回话。

    皇帝歇息了阵子,半抬了眼睛问道“那东方胜可有了消息”

    御书房里有了动静。

    王公公上前答道“顾承恩写了奏表来,说是东方小侯爷已达前线,天天闹着说要带兵掠阵。顾承恩问陛下,应该怎么安置”

    皇帝闭目静想了片刻,徐徐道“那就让他闯闯吧,传谕顾承恩尽管放开手,以大局为重。”

    “是”

    “你这着急忙慌地叫我来做什么”欲仙宫中忽然传出了菊妃的声音。

    对于菊妃人未至而声已闻的举止,欲仙已是再习惯不过,他转过身来,冷笑道“太子诸人已经启程回京,此时不急,娘娘再想急可就没机会了”

    菊妃冷冷瞥了他一眼“急,急有什么用你这时候晓得急了你出的好主意一个都没能成事,我规规矩矩地带着小皇子留在皇帝身边,书是读了不少,可皇上始终没有立他为储君的意图。现在,连胜儿都跑没影了”

    欲仙微微一顿“娘娘可给小侯爷写过信”

    菊妃气急“你莫不是蠢的我一个后宫妇人,怎敢给他写信倒是你,不是号称天下第一大帮,十二分舵遍布九州,门徒弟子满天下怎么没有和胜儿联系上”

    欲仙面色微微有些难看“小侯爷莫名其妙地弃了京营的兵权,去了宣大边防上。我派了人去问,他没有回复。”

    菊妃愕然“他这是做什么”

    欲仙沉沉地摇了摇头“眼下怕是指望不上他了,为今之计,只能靠接仙台来奠定小皇子的天选之资。”

    菊妃定了定心神,冷静问道“你既然叫我过来,定是有主意的,我该怎么做”

    欲仙笃定道“接仙台,必须要修,只是朝廷现在缺银子,我在想,是不是要主动上贡些银子,推上一把。既然现在东方胜跑了,我们还是得在朝廷里插上别的棋子,最好能给满朝文武换换血,才不至于孤立无援。”

    菊妃顿了顿“银子好说,我这里拿出几百万两不成问题。”

    “还有,我觉得眼下皇上似乎对我没有以前那么信任,”欲仙沉吟道,“看他的样子,似乎对我的仙丹没有以前那般热切了,近来,他也没有像从前那样临幸后宫了。”

    “皇帝”菊妃一声哂笑,“他已经老了,于人欲上有些节制,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欲仙摇了摇头“皇帝老了,可是我的不老丹没有老,据我所见,他极有可能没吃我的药。”

    菊妃一惊“那该如何是好”

    “皇上可能会不吃我的不老丹,但是,他一定会喝娘娘的茶,”欲仙笑道,“不如娘娘帮我一帮,把他变成从前的那个乖皇上”

    菊妃面色陡然一沉“借我的手下毒休想”

    或许她想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但她,并不想让他背上弑君的罪名。

    何况,她已经用她最引以为傲的技艺鸩杀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不想再重复一次。

    忆起前情,菊妃挑眼睥睨着欲仙,恨恨道“你就只有这么点儿本事了么”

    欲仙心中愠怒隐而不发,森森冷笑道“贫道手里尚有一张牌,只是,这牌还没到用的时候。须知道,好牌,总得留到最关键的时候用。”

    “哦”菊妃很是意外。

    欲仙却不细说了,只是一掸拂尘,送菊妃走了。

    人多,自然走得就慢,加上途中遭逢了一场寒凉秋雨,原本快马只需一日即达的路程,一行人硬生生走了四日,总算是见到了暌违已久的皇城。

    巧的是,在城门口,太子一行人和先前独自离开的宋长庚重逢了,仿佛约好的那般。

    此时已是九月晦日,明日,就是寒衣节的朝会了。

    按制,明日皇家会先祭家庙,而后在朝会上向群臣颁赐寒衣,以示天子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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