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那儿?”这队人十分谨慎,不经确认直接用装了消音器的枪对岸边进行了扫射,岸边悄无声息,士兵没有听见任何异样。
“是猫吧,或者耗子之类的东西。”军官道,“别浪费子弹了,准备出发,越早越好。”
夜色中,边澜隐去身形,飞快离开了码头。
*
外城住宅区的屋顶上,於夜弦手里的小石头里,忽然迸射出一道光线,遥遥地指向了远处的天空。
樱桃被吓了一跳:“什么玩意儿?”
那光被射出之后,闪闪发光的小石头又黯淡了下来,像是失去了不少光泽。
“那是什么?”於夜弦指着那道光线消失的地方。
宣恪摇了摇头,显然也不知道。
“我去瞅瞅,你们继续。”樱桃显然是很好奇的,于是一个光球追着那道光消失的方向,一个劲地没入了云层中,消失不见了。
没有人注意到樱桃的动静。
这么个小插曲显然不能阻止屋顶这两人趁机偷情,宣恪拖着於夜弦一路下了扶梯,把於夜弦扯到了阁楼的窗边,一把掀翻在阁楼的地板上。
“你……”阁楼里没有灯,只有窗外的焰火,映照出了於夜弦对面宣恪的脸,“力气还挺大。”
於夜弦觉得腰疼。
“嘘。”宣恪把手指抵在了他的唇上,示意他噤声。
樱桃不在,窄小的阁楼里还有一股淡淡的尘土味,夜晚清新的空气从窗口的小缝隙里钻进阁楼,混在尘土味的空气中,宁静中,於夜弦近乎能听见两个人的心跳,这让他俩之间那种原本就暧昧的氛围再度扩散开来。
暧昧这种东西,哪有试试就停下的。
“你是狐狸精吗?”於夜弦不服,气呼呼地说。
宣恪不为所动:“你是。”
所以於夜弦魂不守舍,好不容易回魂的时候,感觉到宣恪在抽他的腰带。
“等等。”於夜弦的眼睛里有晶莹的水光,他几乎用了所有仅存的理智按捺住自己,艰难道,“你再给我一段时间,我就给你答复,好吗?”
完成在丹夏最后的任务,他就给宣恪答复。
这一次,换他来告白。
就算到那个时候宣恪不再像现在这般喜欢他,他也要表露心声,然后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宣恪。
他的时间和生命,为牧南付出了太多,如果往后还有剩余,那就都留给宣恪——
如果宣恪,还要的话。
“好。”宣恪想也没想就应声答应了。
於夜弦:“……”
於夜弦:“那你为什么还在扯我的衣服!”
心口不一的水准太高了吧。
“哥哥一直拖着我。”宣恪停顿。
於夜弦愧疚了,宣恪说的的确没错。
他要是个普通人,面对这样的宣恪,早就沦陷了。
可他偏偏不是。
他一愧疚,宣恪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宣恪显然是抓住了这一点,於夜弦心里清楚,却无可反驳。
“我收点利息,可以吗?”宣恪的声音像平时那般不带什么感情,却像是足以在於夜弦的全身燃起大火。
宣恪又道:“我不碰你,我等你自己要我。”
於夜弦:“……”
骗子。
宣恪开始洗脑:“我们其实什么都没做过,我总觉得我们还停留在友情阶段。”
於夜弦:“……”
信你个鬼。
你们家友情路子这么野吗。
“你不碰我,那你现在又想做什么?”於夜弦的声音有点打颤,毕竟慌得一批。
“就像之前那样。”宣恪继续拐骗,“可以吗?”
於夜弦目光躲闪:“之前怎样啊,我不记得了。”
装傻,谁不会啊。
宣恪:“云间海。”
然后他强行扯出了於夜弦藏到身后的手,气势汹汹。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於夜弦凭本事撩出的情债,债主没等到还钱,终于又要开始收利息了。
宣债主半天没等到於夜弦的回复,五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不满地催促道:“哥。”
债主总在要债的时候表现得格外幼稚,骗人的那一套练得炉火纯青。
於夜弦好不容易拎起来的理智终于又崩了,教训道:“你能别总在这种时候叫我哥哥吗,而且你这是复读,是没有灵魂的叫法。”
“知道了。”宣恪得逞,“我也帮你吧。”
宣处长公平公正,主张互相帮助。
“不用不用。”於夜弦欲哭无泪。
“我不伤害你。”
於夜弦拒绝三连:“不用不用真不用。”
拒绝无效。
“……”
“!!!”
*
丹夏局势像一片迷雾,码头边,无数深灰色的飞艇在夜色中悄然起飞,天色阴沉,云间海边的焰火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紧接着就是大雨倾盆。
边澜从灯塔边艰难起身,捂着腰间的枪伤,一步步向外城走去。
宁绯的小别墅里点着温暖的橘色汽灯,灯光映照在桌上提前给自家媳妇泡好的花茶上,桌边却没人,床铺上的被子和床单都整整齐齐。地板上,宁绯抱着桌子腿睡得正香,桌子腿上还有个两个模糊不清的牙印。
通往码头的坡道上,卓璃把斗篷劈头盖脸地盖在了冉羽的头上,趁着冉羽还在发楞,一脚把轮椅揣向坡道下方,揣出了漂移的速度,小姑娘不顾冉羽的大呼小叫,跟在后边跑得欢快,长发和裙摆被雨水浸得湿透,短靴上的金属小翅膀在雨夜中闪闪发光。
一群卫兵面露惊恐,跟在两人身后狂追。
所有人的命运都在这片迷雾中摇摆不定,偏偏在市井街道的一间阁楼深处,有两人抓住了暴风雨前最后的安宁时光。
雨水打在阁楼破旧的窗台上,碎成雨花,打湿了屋内人的衣服,沾到了屋内人的发梢上,再汇聚成水珠,与颊边的汗水融为一体,滴落在深灰色的地板上,在凹凸不平的劣质地板上积出了一个小水洼。
於夜弦是不可能安分的,于是他单方面开始吵架。
“你放手。”於夜弦恼羞成怒,伸手去推宣恪,“别管我。”
推不动。
也不太敢推。
“不放。”宣恪说,“是你自己招惹我的。”
“而且,你连……都接受不了,以后怎么办。”
“不喜欢吗?”
“宣阿福,你闭嘴。”於夜弦一把揪住宣恪的衣领,攒了一肚子的火气,“你也就这个时候话多,你平时怎么不多说几句呢,啊?”
宣恪:“哦。”
宣恪:“没必要的时候,我从不多说。”
强词夺理。
於夜弦气笑了:“那你现在挺有必要?”
“有。”宣恪想了想,“因为你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很有必要。”
“你还真是……”於夜弦总结,“不开口是桩子,开口就是狐狸胚子。”
宣恪:“过奖。”
於夜弦拼命给自己转移注意力,换成了人身攻击:“你活烂,这不公平。”
劳动时间不对等,圆圆要闹了。
宣恪若有所思:“我觉得还好吧。”
於夜弦:“……”
这句人身攻击将成为他今晚和今后最后悔的一件事。
总之,这个晚上过后,於夜弦于百忙之中抽空把头发剪短了好一截,用宁绯的话说,那就是一个一点都不骚气的中规中矩的长度,毕竟他再也不想看到发带了。
而且他觉得自己有好几天,大概都是要躲着宣恪走的。
*
暴雨后的清晨,宁绯从地板上爬起来,看了看桌上未被动过的花茶,有点晃神。
他刚打开窗,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从枕头下面翻出了枪,藏在自己的身后推开了门。
雨后清晨的阳光里,少女坐在墙角,垂着头,不知生死,腰间还有斑驳的血迹。
宁绯手里的枪落在了地上,傻眼了。
组织分配的媳妇,还没捂热,不会要没了吧。
他看着四下无人,把边澜办拖半抱地带回了室内,宁绯平日里以为是高跟鞋的缘故,这时才发现,边澜比他是要高出一些的,而且人家也不穿高跟鞋。
而且,好重啊,不像是个少女应该有的体重。
这说明媳妇的质量比较高,组织没有偷工减料,给了个实心的媳妇,宁绯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宁绯抱个人把自己抱得气喘吁吁,开始怀疑自己间谍做久了,体质是不是有所下降。他摇摇头,把自己这些多余的想法驱赶出去,在最快的时间里,冲洗去门边地上的血迹,关好了门窗。
“澜澜。”宁绯小声呼唤。
两人名义上的关系尤为亲密,但宁绯总觉得自己对这位同行还不够了解。
边澜昨夜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腰间有一道枪伤,血把湖蓝色的长裙都染红了一大片。宁绯尽快平静心绪,按住自己颤抖的手,道了声得罪,用医用剪刀剪开了边澜腰际的裙子。
宁绯微微一怔,在他的指尖下,触碰到的肌肤,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柔软。
但他无暇顾及这些。
“别……不用管我。”边澜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了宁绯的手。
“可是你的伤。”宁绯不解。
他满心都是边澜的伤,以至于忽略了一点,边澜此刻说话的声音,听起来真的不太少女。
“我自己来,只是枪伤。”边澜撑着床边坐起,接过宁绯手中的药箱,“去找翠雀。”
“啊?”宁绯没反应过来,一张娃娃脸上都是迷茫。
这迷茫短暂地逗笑了边澜,于是少女在裙子上擦了擦指尖上的血,捏了捏宁绯的脸,重复道:“快去找翠雀,要开战了。”
第45章
“开战了?”宁绯被这个消息砸了个手足无措。
怎么就突然开战了,前些天开会的时候总督还说,要在春末夏初的时候开战,怎么这才过了两天,什么消息都没收到,就已经又要开战了。
这次开战的规模大于从前的任何一次,边区的居民都还没来得及撤离,牧南要是输了,他们这些人又能怎么办。
总督这次来真的了,没有通知任何人,就发动了拓宽占领区领域的战争,距离之前那次牧南边境冲突的时间,不到两个月。
如果宁绯没有估计错,下一步,境内要戒严,最危险的就是他们这些没来得及撤出的间谍。
“别怕。”边澜强撑起身体,一把搂过宁绯,在他的后背上拍了拍,“别怕,来得及,这场仗牧南必须打,去找翠雀,尽快把布防等信息传递出去。”
于是宁绯收获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甜甜的吻,来自于温柔的边澜小姐姐,惊得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知所措。
组织分配的媳妇,温婉貌美,还临危不惧,既能深夜出门侦查,也能在关键时刻抚慰人心。
堪称完美。
宁绯振作起来了,他要用自己的努力来回馈自家组织。
“那你好好休息。”宁绯将手中的医用剪刀放在了边澜的手心里,“我很快就回来。”
“去吧,绯绯。”边澜冲他笑道。
宁绯被这笑容迷得有些晃神,忽然就明白了自己弦哥近日里鬼迷心窍的原因。
宁绯抓起桌上的金属小齿轮,冲出了房门。
在他看不见的身后,边澜渐渐收起了眼中的眷恋,看着宁绯离去的方向,又唤道:“绯绯。”
低沉、好听而带有磁姓,这才是他原本的声音。
能在丹夏这片土地上存活这么久的间谍,必然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於夜弦擅长社交和情报传递,到处和人称兄道弟游刃有余,宁绯擅长苟和暗杀,励志做人群中最不起眼的那个崽,但在关键时刻还能强抢於夜弦的人头。
而边澜擅长侦查和伪装,宁绯很久以前就知道B区的间谍名单里有这个人,知道“蓝雪花”一直独自行动,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和这个传闻中的大佬凑成一对。
大佬还是个貌美的少女。
宁绯做梦都能笑醒。
边澜的侦查能力他早有所闻,也有所见识,就是不知道这个伪装能力到底体现在什么地方,要是有机会的话可以见识一下。
*
宣恪醒来的时候,床边是空的,窗边倒是坐了个人,举着镜子正在自己给自己剪头发。
半指长的黑发落在桌边,宣恪无声地走过去,捡起一小绺黑发细细地端详着。
“为什么剪?”他问。
於夜弦的宝贝头发,竟然舍得剪短了。
於夜弦信口胡扯:“因为我突然发现身为丹夏的官员,仪态得端庄一点。”
宣恪瞥见桌角的蓝色发带,一言不发。
於夜弦那张脸,显小,他把头发剪短后,增加了不少少年感。
“这样也很好看。”宣恪说。
於夜弦:“……”
“别再说了,再说我剪寸头了。”於夜弦威胁道。
于是宣恪换了个话题:“樱桃呢?”
宁绯找到於夜弦的时候,於夜弦和宣恪正在家里翻箱倒柜,似乎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个房间也没有。”於夜弦从房门边探出头来,问客厅里的宣恪,“你那里有吗?”
宣恪摇头。
“奇怪了。”於夜弦自言自语,“平时喊一声就出来了,跑哪儿去了。”
宁绯开门被满地的凌乱下了一跳,张口就吼:“怎么这么乱,你俩昨晚是有多激烈。”
“闭嘴闭嘴。”於夜弦速度给宁绯抛了个苹果,让宁绯别嚷嚷,“儿子丢了,找儿子呢。”
宣樱桃丢了,问题是他和宣恪现在都不大想得起来,是什么时候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