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士华哪能不知道应昭,他对孔一棠就没尽过爹的义务,听到也不过是看了一眼应昭,哦了一声。
落座的时候孔一棠问孔和光你妈呢?
孔和光看了一眼楼梯,说她这两天心情不好。
其实何止是心情不好,可以用疯了来形容。
他话音刚落,楼上就传来东西砸地的声音,砸在木板上钝钝的。
孔一棠心情很好地夹了一块肉递到应昭嘴边。
然后说生病?怎么不去医院看看?
孔和光……
他长到现在这个岁数,跟自己亲妈也没多亲近,孔士华倒是对他很好。
要不是对方打电话过来,他也是不想回这个家的。
他觉得他妈怪怪的。
徐宛诗很美,开家长会的时候能压下所有同学的妈妈的容貌。
但她同样没什么内在,是一种空洞好看。
问她简单的题目她不知道,到后来甚至不允许问。
对孩子也没什么耐心,孔士华也不着家,他的生活里只有保姆和聂齐。
也就是刚上初中那年,他从聂齐那里得知孔士华在老家有妻有女,而自己亲妈要让聂齐去教训一下那个女孩。
聂齐他说不动,只能干着急。
最后问了对方的朋友,才知道那天聂齐去干什么了。
匆忙地打了个电话找了个借口叫他回去。
但没过多久,发现自己还是晚了。
孔一棠作为大他两岁的姐姐来到家里,腿就已经瘸了。
那时候家里的氛围很微妙。
他能察觉到徐宛诗比以前高兴了不少,但也不像是真的高兴,对孔一棠很好,那种好,多年后回想起来有点毛骨悚然。
这样的父母让他觉得羞耻。
后来他干脆住宿去了,也不怎么敢面对孔一棠,碰到了就老老实实地喊一声姐。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孔士华咳了一声,明显是瞧见了孔一棠的幸灾乐祸。
我问问咱妈的情况怎么了?
孔一棠还理直气壮。
应昭有点想笑,但是憋住了。
又是哐当一声,什么东西碎了,连带着碎片从楼上掉下来。
孔士华大发雷霆,让保姆上去看看,但保姆还没上去,徐宛诗就下来了。
她依旧很美。
就是越发地空洞。
屋里挺热的,她穿着一条白裙子。
脸上没化妆,也不是以往出现在别人面前那副精致模样,披头散发,像是疯了。
朝饭桌走过来。
孔士华被她偎着,徐宛诗的目光落在孔一棠的脸上,又迅速移开,低声说吃饭都不叫我?
保姆递了碗筷过来,孔和光盛了一碗汤,还没递过去,又被徐宛诗给挥开了。
又是哐当一声。
孔和光被热汤泼了衣袖,最后也只是皱了皱眉,说了一声去换件衣服。
孔一棠笑眯眯地给应昭盛了一碗。
孔士华朝徐宛诗吼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疯疯癫癫!
徐宛诗伸手掐住了孔士华的下巴,呸了一声,你算什么玩意,说我?没有我,你有今天吗?
应昭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换完衣服的孔和光倒是目不斜视地经过饭桌,打开后门,似乎是抽烟去了。
孔一棠悠哉悠哉地剥虾,虾肉蘸了蘸醋,夹到了应昭碗里。
应昭低声问我们这样看着?
孔一棠笑了笑,没说话。
孔士华站起来,拉着徐宛诗的手,往楼上拖。
徐宛诗攀着楼梯扶手,就是不肯,还抓了一下孔士华的脸,恼羞成怒了?本来就是,没有我,你就是个废物。
楼梯拐角有个天窗,外面是滂沱大雨,晦暗的自然光和昏黄的壁灯交缠在一起,落在徐宛诗的发上,她伸手捋了捋,哼了一声,本来以为你跟蒋韵有点什么,原来是合起伙骗我。
她的笑声有点像个年轻姑娘。
脆脆的。
却让人听起来不是很舒服。
孔士华你说够了没有!
这些旧事他没有半点想提的,没想到徐宛诗上星期开始就跟疯了似的,每天都要跟他闹一闹。
没有!蒋韵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瞒我瞒得挺深啊,儿子都给你生了,现在告诉我你跟蒋韵一点关系都没……
应昭很惊讶,又看了一眼孔一棠。
她家棠总气定神闲地剥虾,葱白的手指剥壳倒是很迅速,把剥好的都放在了醋碟里,冲应昭眨了眨眼。
徐宛诗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以为她不知道。
其实孔士华和她妈的交易,没想到全盘告诉她的会是孔和光。
前几天电话里说的,孔和光在她印象里就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尽管他相貌、成绩、外形都不错,也很少说话,一通电话打过来,没有交代前因后果,就是把孔士华的一份合同念给她听了。
甲方是蒋韵,乙方是孔士华。
形式上的婚姻关系,蒋韵出数额不菲的钱来买这段关系,但对孔士华的婚外关系都不干涉。
合同内容是简略复述的,孔和光念得口齿清楚。
孔一棠知道对方没理由骗她。
毕竟这个弟弟从一开始就对她没什么敌意。
这点很奇怪。
证明他很早就知道了。
我小学六年级知道的,那年搬家,父亲把一堆东西塞进了保险柜里,唯独这份,烧掉了。
孔和光叹了口气,那天我在书房写作业睡着了,中途父亲出去接了个电话,我醒过来一会,合同就在一边,我就翻了翻,打算问问,结果他回来就烧掉了。
孔一棠合着你过目不忘呢。
孔和光还没到那个程度,但也记得差不多。
有些东西没刻意去记,偏偏就记住了。
和她猜的也没多少出入。
她妈也不是什么好鸟,挖了个坑就等着徐宛诗跳。
想到这里,孔一棠还是有点烦躁,这些心思弯弯绕绕,把命也玩了进去,却偏偏不会算无遗策,她就是那个遗策,从瘸腿,从被瞒了这么多年。
一个外人都比她看得透。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孔和光顿了顿,对不起。
孔一棠算了。
她觉得这个人比他天真多了,以为他爸妈真能好一辈子。
如果没这份合同,徐宛诗也不像是真的因为喜欢孔士华才和他一块的。
她和自己妈都是怪人。
一个处心积虑地不想让对方好过,以为告发了恋爱关系,对方就会一蹶不振,失败后就不惜抢另外一个男人,不惜生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的儿子。
另一个同样处心积虑,为了报复,布置了这么多年,不顾一切,冷漠地操纵着这场因为嫉妒心引起的恩怨。
外人看来没什么意义的无声对立。
徐宛诗说了半天,孔一棠却没有任何反应,反而一直在和那个什么女朋友说话。
孔士华不耐烦得要死,抓着徐宛诗就往楼上走。
他当初以为这是个天上掉馅饼的机会,左右徐宛诗也带劲,还有了儿子也就算了,但偏偏天底下真的没这样的好事。
他瞒了对方一件事,对方也瞒了不少。
蒋韵是他的财运,一本结婚证换个几十万,实在是赚到了,多个不用自己养的女儿也没什么。
到现在发现自己被人摆了好几道,虽然等价换算也没亏,但被两个女人作为置气的工具,想起来就膈应。
那臭丫头反正现在也过得不错,他当初去蒋家道歉的时候被蒋老爷子揍得一个月没能下床,虽然没瘸,但腿到冬天也不利索。
一笔勾销。
徐宛诗的债,到头来,还要他背。
蒋韵的已经两清了。
爸,和妈好好过啊。
孔士华刚踩了几阶楼梯,孔一棠就站了起来,冲俩夫妻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