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面所有能直接接触到的水她都不敢喝,容亭从水龙头里接了凉水煮了,而后捧着杯子,慢慢走到沙发前坐下了。
她揉揉太阳穴,觉得脑海中依然昏昏沉沉的,头脑也停止了转动。容亭闭目一会,放下了杯子,然后掀起了右手衣袖,上臂上面有一处浅青色的痕迹,能隐约看的出来……针眼……
容亭觉得一阵眩晕,闭了眼又努力睁开,她没看错,而她破裂如碎片的记忆也不是错觉。
报警吗?没有证据,她是自愿跟着顾明远走的,更何况她全身上下除了那块小小淤青,再无半点痕迹,根本没有证据,也根本没有办法说明这件事与董舒悦有关。
她的手臂举久了,有些发酸,轻轻放下来,心里还在回想着那天她看到和听到的细节。
此刻,容亭很冷静,冷静的超出她自己的想象,她蜷起双腿了,抱膝坐在沙发上,眉头微微蹙起,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顾明远会变成那个样子,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从来都不是脆弱的人,容亭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维持在一个稳定的状态。因为崩溃,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眼泪也是,毫无用处。
容亭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低头看了看时间,凌晨3点,她昏睡的时间已经超过24小时,这段时间除了喝水,她没吃过任何东西,可她一点也不饿。容亭就这么抱膝坐着,看着天际有飞机双翼闪亮的灯光划过,很小的一点,坠在夜幕之中,像冬夜里的火星。
她想起来,姚灿在国外,要陪着父亲复查完,就立刻回来,那么,她会在飞过自己头顶的那架飞机之上吗……
容亭仰头,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的干干净净,脸上的表情还是淡的,嘴唇抿的极紧,透出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坚毅神态。
她知道人的意志力是多么薄弱的存在,在某些不可说的外物面前,是多么的脆弱且不堪一击。可她向来相信自己的意志力和自制力,哪怕是真的沾染上了,她也会努力对抗那些本不该存在的欲望。
坐的久了,她的腿都有些发麻,可她还是不想动,房间里安静到容亭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的手指蜷缩成掌,贴在自己胸口,能感受自己的心跳仍然规律又稳健,并没有丝毫混乱。
容亭闭了眼,头往后仰,靠在冰凉的瓷砖上面,似乎能感受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她唇角微微翘起,自嘲的笑了一下,谁知道里面现在是不是混上了什么其他东西?
她知道自己此刻就该去医院,可她还不想动,她还没能从那种惊骇之中彻底平静下来。如果去了医院之后,听到的是最坏的消息,她现在要想好该怎么走接下来的每一步。更不用说,她身体酸痛,根本没办法挪动半步,而她,不想和任何人说这件事。
这是她自己的事情。
等天际有浅浅一道白的时候,容亭动了动已经发麻的腿脚,站了起来,身上的酸痛感也减了许多。这一晚,有些漫长,除了喝水,她没有做任何的事情,她想辨识自己的身体,到底有没有渴望不该渴望的东西,似乎,没有暴怒的情绪,也没有飘飘然……
晨光熹微,她伸出手指,感受到阳光从指缝中穿过,落到她脸上,让容亭有点恍若隔世之感。
终于,天又亮了。
她打开手机叫了辆专车,然后换了件衣服,又走到洗手台那,打开水龙头,伸手接了一把凉水,狠狠的拍在脸上。镜子中的人是陌生的,因为很久没睡,眼底有缠绕着的淡淡红血丝,她抿出深深的笑来,拿着包出了门。
车停在医院外面,容亭定了定神,下了车,这家医院里有她认识的朋友,可以以最快的速度,预约进行全身性的检查。
进入医院之前,她展开手掌,让春日的阳光落在自己掌心上,这座城市里春季里四处都是樱花。容亭看了一片花瓣落在了自己手心里,然后紧紧握住,走进了医院大门。
检查针口、抽血、化验、检查器官功能,尤其是肾脏,检查大脑神经……一圈的流程下来,容亭都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语,手指蜷起,虚虚握成了拳,手心里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她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原本冷静的头脑里忽然冒出来很多杂七杂八的想法。董舒悦现在拿到了什么证据,是不是已经公开了?顾明远到底和董舒悦有什么关联,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容亭想不通,干脆让自己不要去想。她努力使自己不要陷入死胡同里,闭上眼睛,脑子上像走马灯一样闪过很多人的脸,从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小学的班主任,很严厉的一个女教师,不太喜欢她。她初中话剧社的老师,个子不高,走路的时候风风火火,永远有一种茂盛的生命力。
记忆拉到她十七八岁的时候,她入圈以来接触到的不同的人,第一部电影里有很多大咖,但对人很好,丝毫不摆架子,愿意提携后辈……后面遇到的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即使在她最落寞的时候,也总是感到温暖。
容亭的心里忽然一阵刺痛,她还记得当时冬天里她冷的手脚发僵,呵一口气在空气里都凝成了白雾,指尖微微有些发青,但仍然紧紧捏在剧本。然后一个扎着很高很高的马尾辫的姑娘忽然跑过来,递给她一杯热水,她的笑容比冬日的暖阳还明媚。
阿顾,你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让我感到陌生,感到恐惧,好像以前那个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的姑娘,已经不在了。
可她不管想了多少人,就是不敢想到姚灿。
对,她不敢。
身败名裂,似乎也不是那么让人畏惧,她爱着自己的事业,所以她不会一蹶不振。
可姚灿呢?她还敢跟沾过这种东西的人在一起吗,即使她敢,容亭也舍不得。
她舍不得。即使她能战胜这些,可这过程里会有多少艰辛,多少熬煎,她不想让姚灿承担些许。更何况这件事里面风险有多大,容亭清楚的很,她只想一个人熬下来
容亭睁开眼睛,暗叹一声,不是想了不要想她吗,怎么又开始想她。她低头看了看时间,中午十二点了,容亭从包里摸出来一块抹茶巧克力,慢慢的剥开包装纸,往唇边递。
她又低头看手机一眼,整个人都愣住了,屏幕上闪着光亮,有电话打了进来,名字是——我的小可爱。
容亭不想接姚灿的电话,没过多久,电话停了,几秒之后,又有新的电话打了进来。
她站起来,扔掉了包装纸,按了接听键。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喂……”
电话里,姚灿的声音依然悦耳“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呀,昨天的微信也不回。”
容亭嗯了一声“有点事,忙的忘了。”
姚灿似乎有点小脾气,轻轻哼了一声,而后又说“我今天晚上的飞机,明天去看你。”
容亭有些失神,认识她久了,能从她话语里辨别出她每一分每一寸的小小情绪,此刻她的心情,应该是愉悦而明亮的。她顿了好久才说“嗯,我知道了,没事了吧,我要挂了。”
姚灿哎了一声,叫住了她“你怎么了?”
容亭把手机挪的远点,仰头,但还是有一颗泪珠顺着眼角滚下来。她之前克制着自己不想姚灿,是因为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要拖累她,可她的情感丝毫不受自己控制,就如此刻,她一听见姚灿的声音,就想立刻扑到她怀里,狠狠的抱住她,亲她。
她双手无力垂落,转过身去,茫然看着紧闭的门,忽然间,门边开了一条缝,容亭双眸紧紧注视着那扇门,看见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神色如常,递给她一份报告,唇边带着安抚的笑意,而后转身进去了。
容亭伸手捂住了嘴唇,几乎要哽咽出声,她跌坐在冰凉的长凳上,电话里还能隐约听见姚灿着急叫她名字的声音,原来她还没挂。
容亭咬了咬嘴唇,声音有些哑“喂,姚姚……”
姚灿的声音带着难言的焦急“容亭,你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
容亭紧闭了眸子,还是有泪光慢慢逸出。她握着报告的手是微微颤抖的,心里面仍然有惊惧,但她深呼吸几下便平静下来,努力克服自己的畏惧之心,慢慢掀开了报告。
我能走的足够远,是因为我心里深处有一处桃花源,里面住着一个人,在我心间徘徊又徘徊。
容亭想了很多很多,心底也堆着无数的话想说,可看到报告末尾“无注射症状”的几个字,她的喉咙里逸出一声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哽咽。
她轻声说“姚姚,我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亲妈我是亲妈我是亲妈,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71章
她的声音里带着极深的感情,姚灿心里面荡开一圈甜蜜,但始终不曾忘记问“你怎么了?”
容亭忽然小声的抽泣出声,没再说话,哭的像只小奶猫一样,听得电话那端的姚灿挠心挠肺,又不管再追着问,只能在越洋电话里屏住呼吸,听着她流泪的声音。
好不容易她才停了下来,姚灿说“容容,你在家等我,哪里都不要去,我明天去找你。”
容亭嗯了一声,听着姚灿在耳边说“乖,不管发生什么,我一直在。”
挂断了电话,容亭转身往回走,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显示的名字是‘阿顾’。
她挂断了,又有电话打了进来,她再挂断,没等几秒又打进来第三个。容亭面无表情的关了机,把手机放进了包包里。
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轻易原谅的。
最起码此刻,她做不到。
站在家门前,她一推开门,小肥就向她扑了过来,小肉爪挠着她的裤脚,大概是饿了。
容亭蹲下去抱着猫站起来,轻声对着它说“你啊,也不用怕寂寞,过几天会有只大狗和你作伴的……”
她忽然发现,自己一刻都不想离开姚灿了。她想住进她家里,住在她心里,永远不出来。
姚灿飞机是夜里两点到的,她一出机场就打了个车,直奔容亭家而去。
容亭是被一阵狂轰乱炸式的敲门声给惊醒的,她挣扎了许久,才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神色有些茫然,这么晚了,会有谁来她家呢?
她站在门前轻声问了一下“谁啊?”
“是我。”
这声音清脆又如山间幽泉,还残存的困意顷刻间消散,容亭把门打开了一条缝,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瞥了一眼,愣了一下,开了门“你不是要明天才回来吗,怎么就……”
她这句话还没有问出来,就被姚灿紧紧的抱住了。
即使风尘仆仆,她的身上还是有清新的淡淡柠檬香味,她的怀抱是那么温暖,叫容亭整个人心都软了。她的双手不自觉的扯上了姚灿的衣衫,原本还干涩的眼睛瞬间就湿润起来。
怎么会这样呢?
她也不知道。
一个人的时候,她冷静又镇定,可以想着接下来每一步要怎么走,在白天电话里听见姚灿说话的那一瞬间,容亭就泪目了。
抛开坚硬的盔甲,露出她真实而柔软的内心来。
她是她的软肋,也是她坚不可摧的盔甲。
姚灿看着她哭的像个小猫似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明明是想哭却又努力控制着的姿态,声音也是哽咽的,叫她心都碎了。
她的小仓鼠,原本是个要她哄着才能上前几步,才能袒露情怀的,这次怕真的是吓坏了,一进门就吓的抱着她不放了,真叫人心疼。
姚灿低头吻了吻她头顶,感觉容亭稍微镇静一点,她微微松开手“乖,怎么了?”
两个人之间稍微隔着些距离,容亭眼角都哭的红了,鼻尖红红,耳朵红了。
她一开口,竟是再也控制不住似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又一头扎进了姚灿的怀里。
总不能这么一直站在门口吧。姚灿伸手把门带上,两个人抱在一块往后挪动,中间险些要被凳子给绊倒数次。
姚灿揽着容亭到沙发边坐下,看着哭的像只小兽,再也藏不住自己的本心,说不出的黏人,感觉就差在她怀里打个滚了。
等她停下来哭,姚灿刚刚松开手,容亭又扑了过来,这一次倒没有扑进她的怀里,反而直接寻到了她的嘴唇,含住了。
容亭有种说不出的焦躁,完全不像平时那般羞赧,有些急切,有时吮吸有时啃咬。
浅尝辄止自然是不够,她启开姚灿的唇瓣,舌尖在她温热的口齿间逡巡片刻,而后又探了进去,追着她的舌尖缠绕,右手则揽在她的后颈上,用力把她往自己身上压。
姚灿因为她的亲吻而呼吸紊乱起来,但此刻她没问清楚自己想问的事情,即使再不情愿,还是轻轻推开容亭,手指压在她因为亲吻而有些红肿的唇瓣上,声音压低,带着诱哄意味“说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就给你亲个够。”
容亭大眼睛瞪的圆溜溜的,想要说些什么,心有不甘的瞪她一眼,可姚灿的手指还压在她唇瓣上,她也不说话,直接偏头咬了一口。
不那么用力,却惹得姚灿惊呼一声,容亭忙松开了牙齿“很疼吗?”
姚灿把食指递回唇边,吻了吻“不疼。”
容亭“……”
也是够够的,明明知道这人属狐狸的,为什么自己总要傻傻的上当呢?
姚灿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定定凝视着她的眸子,神色中带着说不出的专注“容容,我问你,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容亭嘴唇动了动,半晌才说“我……前天被注射了莫名其妙的东西……”
姚灿握着她的手一紧“什么?”
容亭点点头“接你电话的时候,我刚在医院做完检查,在等着检查报告出来……”
姚灿却慌了“这是重点吗?你到底被注射了什么,你是要急死我啊!”
向来清净冷定如她,今日里也彻底的慌了,因为情绪紧张,脸颊之上也晕染出红色,她握着容亭的手更加用力,似乎是想要她掐进自己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