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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缘结 第22节

作者:桑鲤 字数:15655 更新:2022-01-12 10:05:19

    话落,纪西舞抬起头挑了挑眉“我猜应该是那样东西罢。”

    “哪样”叶结蔓有些不明白纪西舞的意思,反问道。

    “你忘了么,你在我房间里也曾见过。”

    叶结蔓一头雾水,偏头想了片刻,脑中忽然一闪灵光,随即惊讶地睁大了眼“你是说那衣橱后藏着的信”见纪西舞含笑不语,算是默认了,叶结蔓忍不住道,“可是他为什么要搜那信”

    纪西舞话语淡淡“我也只是猜测,做不得准。”

    叶结蔓没有接话,心里疑惑却越来越甚。信是裴尧允寄来的,他为什么寄信给纪西舞纪老爷取走也就算了,连纪越都想来拿,这信中到底是什么重要内容

    正思忖间,叶结蔓忽然想到方才听到裴家发生的事,心底狠狠一惊,被突如其来的猜测吓得霎时间背后出了一声冷汗。她抬起头直视纪西舞,眉头紧紧皱起来“你与我老实说,那裴尧允的信是不是和裴家这次胭脂出事有关”

    纪西舞闻言,凝视了叶结蔓片刻,方面不改色道“噢你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见纪西舞这般,叶结蔓心又往下沉了沉“纪家想要在裴家的胭脂里做手脚,必定需要裴家的内应才行。可是就算是裴家人,也不是谁都能轻易接触到裴家胭脂的制作。那么,这人肯定是裴家是有身份的。你说你当时去城西就是为了此事。这信想必在二月十九日那时你离开就寄来了,怕是无意被纪越得知才想进你的房间想搜找出你与裴尧允通的信。你死之后,纪老爷又紧跟着来你房间取走了信并烧毁,且没多久裴家新上市的胭脂就出了问题。一切太巧了你若不承认,我去问一问裴尧远,这一批制作胭脂的时间就知道我猜的对不对了。”

    听叶结蔓说完,纪西舞并没有立即应话,望着对方的目光里兴趣颇浓。片刻,在叶结蔓一点点苍白下去的脸色里,她才突然无声地咧了咧唇角,笑道“不用去问了,裴家制作胭脂的确差不多是一个月左右。你很聪明,果然没让我失望。没错,裴尧允正是那个和纪家勾结,在自家胭脂里搞破坏的内应。”

    话分两头,浑然不知叶结蔓房间里风波暗涌的安儿,一见到舒儿回来,将从厨房救下小如的大致事情都与她解释了,但并没有提纪越那件事。见舒姐姐皱着眉望向有些局促坐在床塌边的小如,安儿怕舒姐姐说出反对的话伤了对方,连忙告辞,将舒姐姐一并拉出了房间。

    待出了门,舒儿这才开了口,语气不赞同道“你这样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总归是要让她回厨房那里的。”

    “可是,我怎么忍心看羊入虎口”安儿虽然也知道舒姐姐说得没错,但心里还是不乐意,倔嘴道,“你也看到了,小如受了伤,脸色也很差。要是再呆下去,难保不会出人命。”

    “那你打算如何”舒儿显得异常冷静。

    “我”安儿烦恼地跺跺脚,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待她休息得差不多,就送她回去罢。”

    “不行”安儿想也没想地开口拒绝。话音方落,她便见舒姐姐眉头皱得更紧,知道她不赞同自己。可是安儿实在说服不了自己放弃小如,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只好央着声音道,“舒姐姐,你就帮我想想办法罢。我知道你聪明,安儿实在没辙了。”

    舒儿神色肃然起来“我也不过与你一样是个丫鬟,能有多大的能耐这种事,我不是第一次见,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见。安儿,我知你心底善良,但凡事也得有个分寸。如今看在你是过来拜祭的少夫人丫鬟份上,纪家那些丫鬟才没与你计较。你难不成以为纪家丫鬟会怕裴家若不是特殊时期她们不想多惹事,怕是你都要吃些亏。更甚者,连少夫人都要被你连累了去。”

    “可是”安儿听得心里难过,眼眶不自觉红了,“难道就要看小如继续这么受欺负下去吗”

    “人各有命,你能帮的已经帮了。接下来如何,还是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安儿不高兴地低下头去,沉默着没有说话。

    见状,舒儿叹了口气“有这闲工夫,你不如多关心下我们裴家罢。方才我奉少夫人的命出去打听,怕是裴家要出事了。”

    “怎么了”安儿没想到舒儿突然这么说,大吃一惊,抬头问道,“发生了什么”

    舒儿将情况与安儿解释了一遍,听得安儿十分震惊“怎么会这样裴家竟然关了两家城南的分店”

    “这种事还是头一遭,”舒儿摇摇头有些无奈,“等过几天我再去暗中打听下,希望不要出什么大事才好。”话虽这么说,舒儿却有不好的预感。

    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发沉重,都各自静默不语。片刻,舒儿才似忽然想到了什么,拉了拉安儿,压低声音道“话说回来,安儿,你有没有觉得少夫人有些不对劲”

    安儿心中一跳“怎么说”

    舒儿将方才的事讲了遍,又道“平日里我也觉得少夫人的注意力时常涣散,都不知在看什么。而且她说不喜欢太热,可现在明明才是春日,就算晒着太阳气温也十分宜人。少夫人的房间气温却还冷得像是早春。”

    闻言,安儿忙不迭地点头,将自己一直压在心底的疑惑也说了出来“对对,我以为只有我这么觉得呢,没想到舒姐姐也注意到了。少夫人性子好,但有时候整个人却神神鬼鬼的让人弄不明白。上回我想开窗透气也被她阻止了。你说”安儿咽了咽口水,“是不是因为和少爷那一场阴婚的缘故啊”

    舒儿一惊,连忙道“别胡说。”

    “我没胡说,少夫人真的有点奇怪。”安儿不死心,索性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而且你不觉得,少夫人身体一日差过一日吗刚来裴府的时候脸色还红润得很,现在却十分苍白,上回还晕倒过一次。至于少夫人的房间,我都忍不住觉怀疑是不是阴气太重才会这么背后生寒。你说,有没有可能真的是阴婚伤了少夫人的元气啊”

    “别疑神疑鬼了。”舒儿摆摆手,显然不想再继续和安儿讨论这个话题,只道,“少夫人身体不好怕是那次落水留下的病根,莫要胡思乱想。倒是你,去了厨房一趟,带回来个人,少夫人的补品呢”

    安儿闻言一拍脑门“糟了,我忘了。”

    舒儿没好气地戳了戳安儿的额头,抬脚往外走去“算了,还是我走一趟罢。”

    看着舒姐姐远去的身影,安儿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边嘀咕边往房间走去,声音飘散在院子里“我是认真的嘛,上回少夫人还让我弄什么槐木,这东西阴得很,也不知要干什么。不行,以防万一,我得留意着点”

    第65章 阴婚的背后

    “怎么”纪西舞对自己方才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神色依旧好像只是在谈论天气一般平静,“觉得不能接受么”说到这,她的话语一顿,才突然转了口气,冷眼打量过叶结蔓,话语里带了嘲弄,“还是你真的已经把自己当做裴家人了”

    待她话音一落,叶结蔓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不敢置信地望着纪西舞,呼吸再次急促起来。只是这次是因为羞愤。她眉间匿着恼怒,动了动嘴,半晌,方自喉咙里挤出些许沙哑的声音“纪西舞,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看你的反应不止吃惊这么简单,提醒你一下,”纪西舞视线扫过,重新恢复了淡漠,“就算毒是裴尧允下的又怎样你嫁入裴家不过几日,他与你之间除了挂个莫须有的名分还有甚关系更遑论你如今这一切噩运怎么说都是他招来的,就算他负了裴家,也是他们裴家自己的事,你何必替他们操心”

    叶结蔓在纪西舞的话里将唇咬得泛红,一张脸却苍白如纸。她只觉此刻心底心情复杂,在纪西舞的视线里心乱得很“我只是觉得这样做不太好裴尧允毕竟是裴家人”

    不等叶结蔓说完,纪西舞唇边已经溢出一声冷笑,随即打断了她的话头“别人的仇恨,如何轮到的你来觉得说到底,你了解裴尧允这个人多少又了解裴家多少若不是真的恨到极点,如何会狠得下心想毁掉整个家族”她的血红色眸子牢牢盯着叶结蔓,一字一句地从唇中蹦出字来,“说到底,还不是你心底那腐朽的思想在作怪。是不是觉得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死人也给他们家守寡到死”

    闻言,叶结蔓目光剧烈地晃了晃,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应什么。片刻,她才摇了摇头,面色复杂地望着纪西舞“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语出口,叶结蔓却觉得都无法让自己信服。她当真没有如纪西舞所讲的那样想过吗虽然夫君已亡,但日子只愿平顺安宁,即便在裴家独自度过一生也无妨,这样的念头她难道真的不曾有过吗

    纪西舞望着眼底神色变幻的叶结蔓半晌,并未再逼迫什么,反而淡淡笑了笑,用一种难以辨明的语气道“最好如此。”

    叶结蔓攥紧了自己的手指,片刻才平复了心情,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紧皱着眉询问道“你方才说仇恨,到底发生过什么”

    “你初到裴家,很多事自然不晓得。”纪西舞的目光直视着叶结蔓,“你还记得你见裴尧允时对他的印象吗”

    叶结蔓回忆起那日晨间去替娘亲抓药遇到裴尧允的事,略一沉吟“我当时见他,只觉此人身形消瘦,体弱得很,虽看起来沉稳,却不乏带着些阴狠。”

    “那你可听过裴家四少爷两年前大病一场的事”

    叶结蔓闻言一惊,想起嫁入裴家之前曾打听过的关于裴尧允的此事,点点头“知道,我记得舒儿就是那个时候才被裴夫人派到裴尧允身边伺候的。莫非这病有个中蹊跷”

    纪西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舒儿被派过去,不过是裴夫人不放心罢了。这其中个因也算是苏州城里极其隐秘之事,别说你了,怕是没几个人知道。我也是与裴尧允深入来往后才听他提及过些,那时候吃惊不小。裴夫人将这件事压得很是密不透风,毕竟无论怎么说也不算好听,太影响裴家名誉。想知道是什么吗”

    见这关键时候纪西舞竟然还卖关子,叶结蔓真是又气又急。见状,纪西舞似笑非笑地抬头瞥着她,缓缓吐出话来“这裴尧允不喜女子,倒不小心喜欢上了他的一个侍从。”

    这话一出口,叶结蔓惊得眼睛猛地睁了大,只以为是自己耳朵听了错。

    纪西舞停顿了会,好笑地看着她,随即伸手握了叶结蔓的手腕将她扯到床榻边坐下“好了,我知道你很惊讶。不过这么老是抬头与你说话可累得慌。”说着,纪西舞整理了下思绪,继续道,“四年前,裴尧允才十六岁,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加上他是裴家老幺,备受家里宠爱,可远不是现在这么一副稳重模样。他好玩耍,赌场青楼,但凡有热闹的地方,就少不了他的身影。虽然顽劣,却因较少接触商场还算单纯,心地不坏。有一天,他突然从市井捡回来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带回了家。男子来路不明,裴老爷和裴夫人自是反对。不过裴尧允倔起来,谁也奈何不了,何况他有点小聪明,只道男子是为救他而伤,若是弃之不顾,传出去会令人觉得裴家是无情无义之辈,影响商人声誉。这话有几分真假自是不重要,反正男子暂时勉强被同意留下来了。裴尧允将他安置在自己院子里替他找大夫看伤,直到一月后男子才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裴尧允十六年来不曾离开过苏州城,那男子却四海为家,许是因为如此,对裴尧允而言更有别样的吸引。加上裴尧允除了些同是公子哥的狐朋狗友,并未有什么其他挚友,因此破天荒地提出了个要求,想让身手不凡的男子做他三年侍从报恩。男子虽沉默寡言,但极重情义,为报答裴尧允,到底还是答应了。不曾想这么一留,日子一久,就留出了感情。”

    叶结蔓听得宛如天书,心底却不知为何一动,竟莫名有些酸涩。许是未等到故事继续,已然知晓结局的惨烈。

    “裴尧允唤那男子叫阿麟。一开始自然是抱着新奇,只是到了后来却不知怎的变了心态,生了情愫。男子性格冷淡,为此生性骄傲的裴尧允没少与对方争执,只是最后都服了软,后来倒渐渐改了顽劣的性子。只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最先发现不对劲的自然是裴夫人。俗话说,知子莫若母,何况是裴夫人这样心思细腻的人。我想,她知道儿子对一个男子动情的时候,应该也是失措大于震惊吧,不然以她的性子也不至于做出了这么错误的一个决定。”

    仿佛料到了纪西舞接下去要说的话,叶结蔓动了动唇,喃喃道“他死了”

    纪西舞颔首,目光一时有些幽深“裴夫人也不与自己的儿子戳破,许是知道裴尧允的性子不可能听劝,索性决定暗中想办法除掉阿麟。”纪西舞说到这笑起来,声音里带着冷嘲,“只是这年少的感情本就炽烈,却并不见得能地久天长。然而一旦死亡,反而将这份感情凝固在最炽烈的一瞬无法得到解脱,生生困住了裴尧允。你知道阿麟是怎么死的吗”

    见纪西舞突然这么问,叶结蔓一怔,摇了摇头,目光有些复杂。

    果然,纪西舞轻描淡写地挑了挑眉“裴夫人本打算将裴尧允从阿麟身旁骗开,下毒毒死他,再毁尸灭迹,收拾他所有的东西,连信都伪造好了,想做出他已经走了的假象。结果人算不如天算,裴尧允正好有东西忘了拿,临时折回院子,正好撞见裴夫人冷眼指使手下将阿麟分尸的画面。”纪西舞话语一顿,脑海里浮现出裴尧允眼底曾经透露出的悲凉,话语低下去,“没有人知道,阿麟临死前说了什么,才惹得裴夫人这般痛恨,非要分尸才觉得解气。但那一幕,对年少的裴尧允而言,却是一个缠绕一生的噩梦。”

    叶结蔓听完只觉心中一凉,竟有些无言以对。当看到心爱的人在自己眼前鲜血淋漓,尸首分离,那心情该是如何地绝望而做下这一切的,则是自己爱戴的娘亲

    “这就是裴尧允为什么要报复裴家的原因了,”纪西舞往后靠了靠,不等叶结蔓应话,话语又冷下去,“你当时在衣橱后看到的信,就是他写于我的关于这个计划的实施。当然,我之前说过,投毒办法是我想的不假,只是从头到尾行动的却一直是他。”

    叶结蔓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脑海里却紧接着浮上一个疑问“可是,他为何要在那段日子里决定娶我”

    “想知道为什么你会突然嫁入裴家”纪西舞深深望了对方一眼,直到望着叶结蔓神色渐渐有了不安,才缓缓丢下话来,“其实让他去城北娶个女子,是我的建议。”

    果不其然,叶结蔓坐在床边的身子晃了晃,似是有些不支,连忙伸手撑住了床沿。她不敢置信地望着纪西舞,喃喃道“为什么”

    纪西舞的视线扫过来,淡若无痕“因为成亲这件事能将所有裴府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当大家忙着张罗他的亲事时,裴尧允投毒成功的可能性则越大。至于为何要去城北找,自然是因为城北的势力最为单薄,他不但不能找个有势力的商人之女,甚至对方的身家也是越平凡越好。否则裴家没落,难保不会因此意外受到一些庇佑。一击不成,一旦给裴家翻身,下次除去的机会就难了。而由于裴尧允上一段感情的特殊性,即便女方地位卑微,知晓儿子内情的裴夫人也不会不满意这场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相反,她高兴还来不及,肯定十分积极。这也是你虽是城北普通人家,却能嫁入裴家的缘由。至于后来为何裴尧允死了,裴夫人还要坚持这场婚事,我曾思忖过原因,左思右想,觉得许是裴夫人心底对裴尧允爱上男子之事依旧耿耿于怀,即便他死了,也还想做给所有人看,同时说服自己,她的儿子是正常的。”

    说到这里,纪西舞停了下来,望着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叶结蔓。

    而叶结蔓只觉那些话语如同巨锤一样狠狠砸在头顶,砸得她眼花缭乱,耳边嗡嗡地响。眼前纪西舞的身影虚幻晃了晃,一时模糊了那张清冷绝美的面容。她低下头去,紧紧攥着身下床单,借以平复胸腔内汹涌情绪。

    纪西舞见状,忽然就微微软了语气“听了这些,你想必觉得我可恨罢”顿了顿,她叹了口气,也不知是解释还是什么,低声道,“只是他选的谁,我并没有过问,直到被莫名召到新房才第一次看见你。”

    话落,身旁的叶结蔓却依旧没有说话,一直沉默着,也不看她。纪西舞微微一顿,抬手欲抚叶结蔓正攥着床单的那只手。只是方一触到对方,叶结蔓已经如触电般猛地缩了回去。纪西舞只觉胸口微微一闷,随即古怪地皱了皱眉。下一刻,她也不管叶结蔓尚未从抵触的心情中回过神来,已经伸手强硬地拽住了她的手腕。叶结蔓吃痛,想甩却甩不开,这才抬头去望纪西舞,对方半个身子压过来,迅速俯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你若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第66章 裴尧旭之死

    听到纪西舞的话,叶结蔓身子微微一震,紧抿着唇没有说话,眉间却流露出一丝无奈与酸楚。她抬头望进对方眸间,那里是一望无尽的血色,犹如修罗地狱般流转着森冷气息。叶结蔓并没有回答纪西舞的问题,半晌,方喃喃道“你方才说不知裴尧旭去城北找的新娘是我,可是当真”

    闻言,似是没想到叶结蔓会又提起这个,纪西舞眼底有明显的讶色一闪而过。她皱了皱眉,神色有些复杂地端详着叶结蔓,片刻方颔首“我的确不知。”

    “罢了。”一声轻叹自叶结蔓唇角溢出,她原本僵硬的身子软下去,倒让半个身子压在叶结蔓身上的纪西舞一愣,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还未回过神来,叶结蔓已经依入她的怀里,闭上了眼睛,宛如呢喃,“也是命罢。”

    被纪裴两家的阴谋牵扯而入,连当事人裴尧旭和纪西舞死后,竟还爱上化成女鬼的纪西舞,自己怕是早就命中注定要在这场反反复复的事件里沉沦坠落,永不翻身了。

    叶结蔓没看到,她话语落下的一瞬间,纪西舞眼底剧烈晃荡而过的神色,搅动了那一片血色琥珀。她垂在床榻上的指尖跟着颤了颤,当垂眸落在叶结蔓神色疲倦而深情的脸上时,猛地攥了攥。不过片刻,那手指已经不动声色地重新松了开,好像刚才那一切没有发生过般,淡淡开了口“你只想问这个”

    “嗯。”低低话语落下,叶结蔓好像累极了般,依旧阖着眼,“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既决定帮你,便不打算全身而退了。如今能落个明白,也不算太差。”

    头顶的声音沉默了片刻,腰间忽然揽上一只手,凉意透过对方的掌心传到腰间,却令人眷恋。叶结蔓半张脸埋入纪西舞的怀中,连呼吸都轻柔起来。只有自己能感受到的柔软躯体,带着沁人心脾的微凉,与自己绕在一处。

    就在纪西舞以为叶结蔓几乎睡着的时候,有轻柔地声音从怀里飘出,落在耳边“裴尧旭的死,是不是也与你有关”

    纪西舞眉间略一踟蹰,很快颔首应了“没错。”

    “是宁心”

    纪西舞闻言,敛了眉眼去看叶结蔓。怀中女子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一般,眉眼清秀中夹杂着虚弱,宛如令人怜惜的娇花在风雨中颤抖。片刻,纪西舞才“嗯”了一声,见叶结蔓神色平静,并没有什么反应,好像终于勘破这一切的迷雾,只道“果然你离开纪府之前,宁心奉命去杀的人,就是裴尧旭罢其实细想之下这一切都不难连起来,只怪我傻,一时没有想到。所以那天澄儿才指着我对宁心说,若是我知道她做的事,定不会再与宁心是朋友,指的就是此事。”

    纪西舞眉毛挑了挑,应道“你既已全部猜了透,我自无需再瞒你。我出发前去裴府查看胭脂情况的那日,宁心正是因为澄儿突然告知她裴尧旭没死,才没有去追我。之所以杀裴尧旭,想必你也知道了。胭脂的事万不能让他人知晓,否则不仅是招来裴家的怨恨,更甚者会让纪家陷入不仁不义的地步,影响巨大。裴尧旭是整件事的线索,只要他一死,纪家在这件事上的牵扯就彻底断了联系,任凭怎样都查不到纪家头上。因此裴尧旭寄给我那封信说任务完成的时候,为了安全起见,纪世南便让我派宁心已经奉命前去暗杀他。”顿了顿,纪西舞的眼睛微微眯起来,“裴尧旭不傻,怕是一早合作那会就想到了,只是他本已对人世没有什么留念,加上背叛了裴家,早就存了死志。这一死,对他而言未尝就是坏事。”

    言罢,纪西舞见叶结蔓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唇边露出一个苦笑,清楚她在想什么,忽然心底滑过一抹叹息。

    这桩圆满的阴谋,其实唯一的牺牲者只有眼前这个女子。连死去的裴尧旭也不过是个自私的解脱者。纪西舞的脑海里浮现起几日前的那个夜晚,自己意外被招到一片喜庆的新房中时瞥见的正靠在床边打盹的叶结蔓。那睡颜透着凄惶,似在为之后不明的未来所担忧,连梦中都不得安宁。

    正若有所思间,匆匆脚步打断了两人的思绪。来人连房门都顾不得敲,突然推了开,惊得叶结蔓自纪西舞的怀里直起身来,转头望向门口。

    “少夫人,不好了,”几乎半跌着脚步进来的正是安儿,话语里带着哭腔,“小如她出事了”

    叶结蔓猛地站起身来,许是动作幅度太大,整个人都趔趄了下,下意识伸手去撑额。所幸一旁的纪西舞很快回过神来将她扶了稳。叶结蔓稳住了身子,这才抬头望向安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说话间,叶结蔓给纪西舞使了个眼色,想要叫上她一道往外走去。不料自己走了几步,发现纪西舞依旧站在原地并没有跟上来。她回头望了一眼,正好对上纪西舞深邃的目光。只见后者朝她摇了摇头,重新坐回了床上“你去罢,我就不跟去了。”

    虽觉疑惑,但见安儿神色焦虑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一般,叶结蔓一时也来不及多问,踏步跟着她往外走去。

    甫一跨过安儿房间的门槛,一滩血迹就映入叶结蔓的视线,让她的心跟着猛地往下一坠。只见视线之中,鲜血溅落在桌旁,并在地上朝大门方向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这景象瞬间刺痛了叶结蔓的眼睛。她环顾了一周,哑着声音道“怎么回事”

    安儿的眼里终于撑不住落下泪来“我我也不知道。方才我与舒姐姐出去了一趟,我想给小如拿些换洗的衣物,结果一进门她就不见了。”

    叶结蔓神色紧绷地望着地上的血,那粘稠的鲜血并未完全干涸,她攥紧了身侧的手“可有看到什么人进来过”

    安儿使劲地摇了摇头,哽咽着抬手擦拭落下的泪水,似是无法接受这一切的发生“肯定是肯定是那个纪家四少爷丫鬟干的”

    话语方落,门口响起舒儿询问的声音“你们在说什么”

    安儿闻言猛地转头,舒儿还来不及反应,便见安儿已经朝自己飞奔过来,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她手上还拿着一个刚从厨房要来的煲盅,见状连忙抬了高稳住托盘,低头诧异地望了哭泣的安儿一眼,这才抬头看向屋里。当目光落在那摊血迹上时,舒儿瞳孔一缩,顿时沉下脸来,一下子就猜到了发生什么。

    这时候,叶结蔓已经走到门口,视线扫了圈院子,脸色很是不好看。

    “少夫人,”稳住安儿情绪的舒儿将手里的托盘顺势放在桌上,转头朝叶结蔓道,“那个丫鬟怕是凶多吉少。”

    虽然一早就想到了这个可能,叶结蔓听到舒儿开口说出来,还是抿紧了唇。倒是安儿,原本已经止住的哭泣重新响起来,断断续续道“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将小如从厨房带过来,她也不会遇害”

    舒儿不忍,拍了拍安儿的后背,低语道“别难过了,谁也想不到对方敢明目张胆在纪府下手。”说着,舒儿又扫了一眼地上的血渍,忽皱起眉,喃喃道,“为什么要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顿了顿,她望向站在门口背对着她们的叶结蔓,心里浮现起一个猜测,欲言又止道,“少夫人”

    “我知道。”叶结蔓的声音里似是带了疲倦,她沉默了片刻,方道,“舒儿,你等会去打探下罢,看看有没有小如的消息,我有其他事要做。”

    舒儿放心不下,阻止道“少夫人你也知道这些血对方是故意摆给你看的,若是再管这些纪家的事,怕”

    话音未落,叶结蔓已经摆了摆手,止住了她的话头“别说了,这次是我疏忽,对不起那丫鬟。”言罢,也不等舒儿应话,叶结蔓已经抬脚往外走去,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叶结蔓并未回房唤纪西舞,而是独自一人往纪越院子里行去。此时已近傍晚时分,日头也不似之前猛烈。叶结蔓的汗水自鬓角沁出,将那张苍白的脸色染得愈发惨淡。许是因为心中郁结,一路上她的眉头都深锁着。大约走了一刻钟,她终于到了院前。

    叶结蔓并未进得院中,而是随手拉了一个从里走出来的侍从,语气温柔道“请问四少爷在吗”

    那侍从显然并不认识叶结蔓,只是瞧着对方身上衣着富贵,并不敢怠慢,点头应了“在。夫人找四少爷小的这就去通报。”

    “不用了。”叶结蔓扯住了小厮,朝他笑了笑,“只想向小哥打听些事情。”

    侍从怔了怔,脸色狐疑地望向叶结蔓“不知夫人是”

    “我是裴家前来拜祭的少夫人,之前受到四少爷的恩惠,因此想回些礼。但实在不好意思询问纪家其他少爷,才想问问小哥。”

    侍从露出恍然的神色,并未怀疑,只道“原来如此,但小的所知实在有限。裴少夫人不妨向少爷的贴身丫鬟阿莲姑娘打听下,四少爷的事,她最熟知不过了。”

    “阿莲姑娘”叶结蔓心中一动,“小哥指的可是平日里时常伴四少爷出入的那个丫鬟”

    “嗯,”侍从点头,“少爷身体不好,向来由阿莲姑娘负责照料。少爷的喜好阿莲姑娘也清楚得很。”

    “那阿莲姑娘现在在院子吗”

    听到叶结蔓问起,侍从这才似想到什么,摇了摇头“这时候应该不在。方才半个时辰前我刚看到阿莲姑娘出去,估计还没回来罢。”

    闻言,叶结蔓脸色一变,但很快就压下激荡的心绪,故意道“四少爷身体真的很差吗小哥觉得我若是送些补品如何”

    “应该可行,”侍从颔首,思索道,“四少爷自幼身体虚弱,平日里更是足不出户。若是补品的话想必没什么问题。”

    “足不出户吗”叶结蔓略一沉吟,转了转眼珠,又道,“我听下人说四少爷平日里不常与人来往那这院子不是冷清得很”

    “倒也不是,大少爷时常会过来看望四少爷,每次这个时候四少爷都十分开心,两人说说笑笑不算太冷清。”

    “那其他人呢”

    侍卫闻言有些奇怪,叶结蔓见状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想抽空提着回礼拜访,但又怕惊扰了四少爷,是不是问得太多了”言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侍卫心一软,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四少爷人还是蛮好说话的。也是如今小姐尚在停灵,以往老爷还是经常送些东西过来看望。至于夫人和二少爷当然不怎么”侍卫似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猛地顿住了话头,觉得有些尴尬,忽然想到了什么,道,“不过二月份夫人也来过两次,呆了很久才回去呢。”

    叶结蔓闻言倒是有些吃惊,依纪西舞的话来看纪夫人和四少爷关系显然不好,怎么会想到过来难道有什么其他缘由她本还想问什么,眼前的侍卫忽然往她身后一指,朗声道“你看,那不就是阿莲姑娘回来了嘛。”

    第67章 夜色迷蒙鬼勾人上

    听到侍从突然的话,叶结蔓神色一僵,尚未来得及转头,身后已经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即女子话语传来“噢这不是裴家四少夫人么怎么有空过来这里”

    侍从正欲应话,叶结蔓已经迅速转过了身,截了后者的话头道“原来是阿莲姑娘。”说话间,叶结蔓的视线迅速扫过对方,但并未看出什么异常,因此故意试探性地开了口,“厨房有个丫鬟走丢了,有人看到她往这个方向过来,因此过来寻一寻。不知阿莲姑娘可有见到”

    闻言,叶结蔓见身前女子唇角勾了勾,语气随意道“不过一个小丫鬟而已,我哪里能注意到倒是裴少夫人为了纪家一个丫鬟奔波,让人着实感动。”

    “虽是个小丫鬟,但谁的命不是命呢。”叶结蔓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对方,神色有些凝重,“听闻阿莲姑娘寸步不离四少爷,这回没有呆在他身旁,不要紧么”

    “少爷又不是三岁娃娃,我离开一时半会,自是会照顾好自己,不劳少夫人费心。”

    叶结蔓沉默了片刻,忽然轻轻嗅了嗅,故作疑惑道“不知阿莲姑娘去了哪里,身上怎会有些血腥气味”

    似乎没料到叶结蔓会这样说,阿莲神色微微一凝,下意识抬了抬手想要去闻。动作方起,她猛地反应过来,很快就不动声色地压了住,直视着叶结蔓,似乎一时有些拿捏不准对方的话语。一顿间,她才重新若无其事道“裴少夫人莫要开玩笑,我身上哪里来得血气”

    将对方的细微举动俱收入眼底的叶结蔓心下已经了然,不想再耽搁,捏了捏沁出汗水的手心,表面看起来十分镇定“是么许是我的错觉罢。”

    见对方这么说,阿莲也不傻,顿时明白过来是叶结蔓故意给自己下套,眼底神色倏地暗沉下去。片刻后,她突然笑起来“我见裴少夫人脸色苍白,如今还为了丫鬟操劳,务必要好好保重身体,莫要出了差错,否则我们纪家也难辞其咎了。”

    “多谢阿莲姑娘提醒,”叶结蔓略一颔首,指尖却在身后攥得发了白,眼前一阵黑,同时脑海里晃过房间里那摊刺目的血渍。她的声音也跟着有些飘忽起来,“待得我有空,再来好好拜访四少爷。今日身体不适,就先不打扰了。”

    说完,她迈步绕过阿莲,朝来时的方向走去。当与阿莲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突然脚步一顿,随即压低声音,淡淡道“阿莲姑娘身上血气的确浓得很。”言罢,头也不回地离了去。

    阿莲在听到叶结蔓话语的一瞬间脸色变了变,神色复杂地望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忽然转头望向一旁的侍从,皱眉道“我身上有血气吗”

    侍从离得近,也听到了叶结蔓离去前的那句话,正疑惑间又见阿莲姑娘问起,神色一怔,使劲嗅了嗅,一时反而有些不敢确定,支支吾吾道“还还好。”

    见阿莲姑娘不悦地皱了皱眉转身进了院子,侍从挠挠后脑勺,一头雾水地嘀咕了句“这裴少夫人不是想送少爷东西么怎么感觉和阿莲姑娘关系不太好啊”

    当走出纪越院子一段路程后,叶结蔓方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湿了透。她的晕眩感愈发重,只得停了下来,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树干,捂着急促起伏的胸口喘气。之前那名唤阿莲的丫鬟身上有一瞬间传来极大的压迫感,几乎要让人以为她抬手就要杀了自己。不过此行但到底还是确认了那件事,小如果然已经被对方害死了。心底的悲愤翻涌而上,叶结蔓无力地将额头抵着树干。情绪激荡间,黑影重新占据视线,叶结蔓虚弱地闭上眼,只觉双腿有些撑不住自己的身子。鼻间忽然有淡淡腥味飘散,叶结蔓艰难地抬了抬手,指尖触到一抹湿滑。她睁开眼,指尖的鲜红撞入视线,眼前又晃开几道虚影。她只觉力气自某处飞快地流泻,不知不觉间,她沿着树干一点点滑下去,意识也虚浮起来,逐渐陷入昏沉之中

    “少夫人少夫人你醒了”

    迷糊间,叶结蔓缓缓清醒过来,耳边则响起安儿和舒儿交叠在一处的唤声。眼皮重得犹如千钧,用了好大的气力才睁了开来。

    眼前的影子晃了晃,终于慢慢呈现出原本的模样。只见安儿和舒儿站在床边,不等叶结蔓应话,手心一热,与此同时裴尧远温润的声音关切道“感觉怎么样了”

    叶结蔓艰难地转了转头,视线里映入裴尧远的身影。也不知是不是裴家的困境所致,裴尧远的神色有些憔悴。只是此刻见叶结蔓醒来,眼睛才亮了亮,柔声道“渴么我让舒儿帮你倒些水。”言罢,不等叶结蔓开口,已经转头朝舒儿吩咐了。

    “我怎么了”叶结蔓只觉头沉沉的,回想了片刻,只记得自己去了纪越住处。之后遇到了纪越那个丫鬟

    “你在路上昏倒了。”裴尧远一手接过舒儿递过来的水杯,一手去扶叶结蔓,解释道,“是路过的丫鬟撞见了,找人将你扶回来的。”

    叶结蔓不太适应裴尧远的接触,示意可以自己喝。裴尧远却态度强硬地拒绝了“你身体虚弱,别逞强了。”

    见状,叶结蔓犹豫地皱了皱眉,无奈自己身子提不起什么力气,只好随便就着杯子喝了几口。裴尧远这才放下水杯,道“方才大夫过来看过了,说是因为你身子太虚才会昏倒。这几日你在房间好好休息,同时补一补。”说着,裴尧远疑惑地皱了皱眉,“不过你这次出门连安儿和舒儿都没带,是去作甚”

    “没什么。”叶结蔓自然不便和裴尧远说小如被害的事,只是摇了摇头,一副不想回答的疲累模样。她转头瞥见外面天色已经黑了,知道自己怕是昏迷了好几个时辰。见裴尧远神色有些不满,转移话题道,“我瞧三哥神色有些憔悴,我如今既然已经醒了,不如你先回去睡罢。”

    裴尧远还是有些不放心,面色踟蹰地望着叶结蔓“我没事,倒是你,脸色怎的这般差。”

    叶结蔓抬手摸了摸脸,触觉冰凉,心底滑过一阵叹息,隐隐猜到了一种可能。然而她并不想深究,很快又抛开了去,只朝裴尧远笑了笑“三哥不用担心,我睡一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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