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铺洒进来，她没开灯，笔记本的光映着她微皱的双眉、紧抿的嘴唇，“天宿星第七法案，”回车。
一行黑色的小字在页面上毫不起眼，但林笺还是一眼就捕捉到了“禁止任何智能型ai的开发，永不废止。”
林笺有些神经质地搓着自己的双手，两眼茫然地看了看，一把抓过笔记本旁边的水，仰头灌了半瓶下去。
她打开了自己的终端，拨了赵清阁的号码，她太想找个人说话了，奇怪的是信号突然消失了，电话没有拨出去就自动挂断了，终端屏幕一并陷入了黑暗。
林笺有点奇怪，她将手指重新移向了键盘，打算从这里联系，刚敲下第一个字，她浑身一僵，慢慢举起了双手。
一样冰冷坚硬的东西，抵住了她的背脊。
第147章 石沉大海
军部，夜。
“跑了？”姜寒站在一个军容整齐的少校面前，面沉如水地问道，那人正是先前逮捕洛珂行动的指挥官。
少校低下头“是，长官。”
姜寒轻嘲道“你们去了多少人，她才多少人，她是会隐身还是能够长翅膀飞掉，就算是长了翅膀，你们号称飞鹰部队，最优秀的领空力量都派出去了，连个响声都没听到。”
少校羞愧难当，只将头垂得更低“我甘愿受罚。”
“罚？”姜寒阴沉着脸，说，“任务失败，我当然会罚。你把当时的事情事无巨细的给我复述一遍，去里面，书房详谈。”
警卫兵给少校倒了杯茶，将门带上，荷枪实弹地站在门口守卫。
姜寒问“那群雏态在哪里找到的？有没有伤亡。”
少校摇头说“没有，我们被耍了，那个叫吴昊的学生是真的，录音是假的，声音是合成的。”
他说“昨天是雏态节，御天校园里非常热闹，也有疯了一晚上的，有些雏态的确是不见了，比如说醉倒在灌木丛里睡觉的，非要赖在外面不回去的，还有一部分是被某些目的不明的人暂时待到了某些地方，暂时出不来。在东街教堂附近失踪的那些雏态被关在一间隔音良好的地下室里，老师不见了，没有人看守，一时之间以一帮雏态的力量没办法突破出来。”
“你说那架被击毁的直升机上没有人，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少校被打击得完全失去信心，面如死灰地说“不知道，也许她根本没上直升机。”
姜寒看人这样就生气，严厉道“你摆这副脸子给谁看？回去给你那伙兵看吗？还是专门给我看的？这次任务你们计划多久了，轻而易举就让人给逃了，这次幸好雏态没事，我们还可以从头再来，你再摆这副死人脸，他娘的趁早退役给我滚回家去！”
少校端正了神色啪的从座位上跳起来立正“报告长官，我不想退役！飞鹰愿为长官效死！”
姜寒面上缓和了一些，纠正道“不是为我，是为国。”
“是，长官！”
“战场失利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自己也认为自己是无能之军，一个强大的对手更能成为你们手中利剑的磨刀石，传令飞鹰103师师长，这次参与行动人员，所有军官和士官全部降职一级，手下的士兵暂时还归他们统辖。什么时候打胜仗，什么时候再升回来。”
“是！”
“回营吧。”
少校领命回去，姜寒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处于正常工作状态的电脑突然屏幕一黑，输入符在不停的闪着，他静静地看着桌面，手指放了上去，慢慢敲下了一个字母，然后加上了一个问号k？
对方回是。
姜寒找我有事？
洛珂我知道是你。
姜寒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洛珂字面上的意思。
姜寒抱歉，我不懂。
洛珂我会把从前的信息销毁掉，过一段时间，我给你一条新的通讯渠道。
洛珂不用否认，你会需要的。
洛珂下次再见。
洛珂希望有幸目睹您的真容，上将阁下。
屏幕上的黑暗如水银一般急剧退去，没什么留下痕迹，刚才那一段让旁观者云里雾里的对话发生在恶名昭著的恐怖组织首领和帝国掌权的上将之间，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姜寒打开另一台电脑，按了一串六十四位密码，屏幕上跳跃着纷纭缭乱的字母，他的目光在那些字母之间快速穿梭，果然上次的渠道已经被毁掉了，单线联络断掉了，还被人找上门来，对姜寒来说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他起身到自动咖啡机旁打了一杯咖啡，浓醇的香味可以清醒他的大脑，桌上的笔摆得好像有点歪，书也不整齐，笔筒里的笔不是全部都笔头朝上，他开始收拾起书桌，紧接着收拾屋子，这是他大脑快速运转时的小习惯，刚捡起沙发下的一片小纸屑，房门便被轻轻敲响了“将军，元帅请你去她府上一趟。”
姜寒拉开门的时候，卷起的袖子已经拉了下来，纽扣妥帖地扣好，白衬衣干净熨帖，军裤笔挺，刚洗过脸，犹带水珠，更显得面容清亮，他捋了一下额前湿漉漉的刘海，接过另一名警卫兵递过来的军服外套穿上，大踏步地登上门口候着的飞行器。
上次在发掘一座古天宿王室陵墓的时候曾经带走了一个被巨大的冰块冰冻起来的人，那人是三十年前意外卷进虫洞的人之一，由于他的特殊性，元帅将整个研究室搬到了自己府里，大批的科学家被召来了这里，她每日都要过来看上一遍，解冻并不难，难的是要怎么保证解冻以后他不死。
在这一段时间内，相关研究人员做了大量的研究和假设，包括模拟。或者在冰块表面借助仪器来观测冰里的生物反应，得到的结果是毫无反应，里面的人每一根睫毛都纤毫毕现，衣服和鞋子就更不用提了，仿佛时间一起停滞了。
总之，关于这件事的研究一筹莫展。元帅没有可以说说话的人，觉得难过失望了，就想找人打架，但是身边没有一个能接得上她一招的人，只好不远万里把姜寒从军部召了过来。
姜寒刚进大门，一张桌子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警卫兵下意识就握住了手里的魂晶，挡在了他面前。
姜寒伸手轻轻一拎，把警卫兵拎了回去，另一只手抓住了桌子腿，在空中挥舞了两圈把冲力卸了下来，稳稳地往旁边一扔，元帅臭着脸从里面走出来，单手握着一把椅子，一看款式和材质就和刚才丢出来的是一套。
元帅指着那张桌子，说“我们打一架。”
姜寒“……”
他扫过呆愣愣站着的警卫兵“站远点。”回身抄起桌腿。
元帅府的亲兵闻风而来，不用当值的乌泱泱绕着院子围成了一个圈，观看这场难得一见的打斗，谁知这两人打架完全不讲章法，不用魂晶，不用招式，就是抄着手里的家伙粗暴地对砍，两把桌椅很快在他们手上阵亡。赤手空拳的打斗更像是互殴，不躲不避，只比谁拳头硬谁扛得住。
一拳下去都能听到骨头咔崩一声响，围观众人听到都觉得疼。
元帅舔了舔嘴角的血，吐出一口浊气，停手了。
“爽了吧？”姜寒笑笑，“还有别的事没？没有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我还有事情忙。”
“当然有事，我是那种利用私权的人吗？你跟我来。”元帅在前面领路，目光淡淡扫过“不务正业”的亲兵，语气也是淡淡“看得很爽是吧？全体都有！”
“是！”所有人立正，声势浩大。
“今天加训三小时，五百公里负重跑，负重五十公斤，没有在规定时间跑完的，今晚不给饭吃。”
“是！”响亮的、没有任何埋怨的回答。
元帅转头看着神色略微复杂的姜寒，以为他在同情这群士兵，便开玩笑道“其实就是光明正大的扣一顿饭，谁叫他们越吃越壮，府里都快养不起他们了。”
姜寒莞尔“我知道。”
元帅不疑有他，说“随我来吧。”
……
薄珏对赵清阁那番“不是人”的猜测并没有什么过大的反应，她甚至完全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在赵清阁说出那句话时眼睛忽然变得深邃起来。
她直觉赵清阁说得很有道理，这种猜测乍一听匪夷所思，若是深入细想，却可以将一切迷惑的地方解释清楚。但她不确定这件事情会带来多大的影响，所以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握了赵清阁的手，说“我们睡觉吧。”
两人之间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已经有了很深的默契，薄珏不发表意见，赵清阁就不再提这件事情，仿佛那天晚上的谈话从来没有存在过，但是存在过的事情总是会留下痕迹，薄珏想起了美人店主曾经跟她说过的基因决定忠诚的事，与其说是基因，不如说是程序，程序决定他们对伴侣永远忠贞。
在一起久了的人总会相互影响，薄珏一开始还有点在意，但赵清阁的日渐体贴让薄珏很快将多余的想法抛到了脑后，管它以前是什么，现在她是人，赵清阁就是她的亲人、爱人和最好的朋友。除她之外，她还有老师、同学，朝夕相处的挚友，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很充实。
课业很忙，生活又太顺遂了，其他空余时间赵清阁都被薄珏缠得根本无暇去想别的事情，热恋期的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干不完的事。等到她想起林笺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对不起，您呼叫的终端是空号。”赵清阁几乎一瞬间心就乱了，他们的终端是从苏醒时就配备的，人手一个，有固定的号码，就算是损毁了补办，也会沿用以前的号码，具有唯一性。
会被空号的的原因只有两个一是死亡，二是被剥夺人身权利、穷凶极恶的罪犯。
薄珏二话不说，拉着心慌意乱的赵清阁跑去了林笺宿舍，抬手咣咣砸门。旁边的宿舍门都被叫开了两个，唯有这间毫无动静。
赵清阁心里一沉。
薄珏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力量增强魂晶，打算暴力破门，里面却传来一道带着倦意的女声“来了，稍等一下，我睡觉刚起，套个外套。”
房门被打开了，是个样貌清秀的女孩儿，清汤挂面的头发，烟灰色眼睛睁得大大的，正打量着她们，怯生生问道“下午好，请问你们是？”
薄珏答道“哦，我们是……”
赵清阁把薄珏拉到一边，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睨着这个陌生的雏态，不无严峻地冷声逼问道“我倒想问问你是谁，为什么会住在我朋友的宿舍？”
第148章 山雨欲来
元帅带姜寒去的地方就是那个实验室，简世鸣——三十年前和明妤等人一起卷入虫洞，上次在考古现场被冰块冻着的那个人。她这些年以来愈发地犹豫不决，明知再多的研究也根本没办法确定里面的人到底是死是活，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破冰。她需要有一个人来推她一把，或者让他来做决定。
那个人就是姜寒。
同样作为当年里从虫洞里出来的幸存者，姜寒的性格却没什么改变，甚至比以前更加坚定，好像重新找到了新的目标似的，每天的精气神都非常足，无论是领兵布阵还是平时举止，都透出满身干劲。
听完元帅的犹疑之后，姜寒露出一丝惊讶，完全不懂她纠结的原因是什么。
“只有活着的人才有价值，如果让他一直保持着这种冰冻的状态，和死了没有什么分别，白白地浪费人力、物力和财力，我们天宿人不比其他物种，死后被保留尸体和回到灵魂灯塔重生，如果他还可以选择，一定会选择第二种。这是建立在他已经死了的假设之上，如果没死的话，是被冻结还是清醒过来，这需要做选择吗？”
他在元帅全权受命下，找来专业技术人员，正式破冰。
冰块的厚度有几米之深，让人怀疑是直接把人泡在湖里，直接把湖给冰冻起来的，湖里冰冻？元帅心头不由得一跳，她想起了一些久远的往事，天宿星有正常的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但是元帅不喜欢，她天纵奇才、一身反骨，年轻的时候还颇有点中二，当然在外人面前从不表现出来，一个优秀的人如果叛逆，在别人眼里多半也不叫叛逆，叫做有个性，比如她带的一群嗷嗷叫的兵。对着明妤的时候，那些千奇百怪的想法就全都冒出来了，有一年夏天，元帅现在记不清了，约莫是100多年前，当时她们已经毕业很久，参军也有了年头，正好休假，便一起去了山上的别墅避暑。
别墅所在的后山有一座湖，树木遮天，甚为荫蔽，元帅整天整天地坐在湖边看书纳凉，明妤就抱着电脑陪她，脚伸进带着丝丝凉意的水里，划着水飘来荡去。元帅突发奇想，跳进水里，招着手直叫明妤把她给冻起来。明妤反复问过她两次，元帅都快“快快快。那时候明妤的精神力早就到了十级，魂晶寸步不离的带在身上，接连动用了好几颗，终于把整座湖冻成了冰湖。元帅手里没有魂晶，作死被卡在冰里面出不来，只有一个头露在外面，最后还是明妤走过去打碎冰块把她给刨了出来。因为那件事元帅还无理取闹地闹了好几天的小脾气，所以记得也就格外清楚。
是了，简世鸣整个人被埋在冰里，一定是她的手笔，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她一定有她的深意，她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的。
元帅眼睛骤然一亮，心底重新燃起了希望，整个人的气质眨眼间就变得不一样了，原先的颓唐与畏缩一扫而空，眉宇间一片光风朗月。姜寒瞥了她一眼，极轻地皱了一下眉。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缓慢的凿冰进程中，包括两道来自最高上位者的灼灼眼神，带头的技术人员是个刚服役不久的小伙子，水平高，但是没见过大人物，不由得紧张得手心直冒汗，他大着胆子建议说“可能需要一两个小时，元、元、元帅和上将大人你们可以先去忙别的事情。”
元帅“不用了，我没别的事情。”她现在就想亲口问问简世鸣明妤是不是还活着，哪有心思干别的事。
姜寒当然作陪“我也没有，你安心干活吧。”
就是你们在我才不能安心啊，技术人员欲哭无泪，再次硬着头皮结巴道“你们看着我，我我我紧张，手抖使不好机器。”
元帅于是领着姜寒走了出去，到监控室看着。
监控室的空气安静得过分，元帅的到来让在这里值班的战士们也紧张起来，一个个挺直了背，梗着脖子做出认真听训的姿态，这一梗就是一个多小时，元帅就一开始进来点了个头，屁训话没有，倒是姜寒用温和的目光看了他们一眼，然而……也是一个字没说。随着屏幕上冰块的切割，高温的消融，地上积了一滩厚厚的水，技术人员站在桌子上，要来了一张软垫在下方铺好，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人的轮廓终于慢慢显露出来。
元帅不错眼珠地盯着。
冰渐渐化开了，浸透了青年人身下的软垫，他闭目安详的躺着，身体没有消失。
元帅的心陡然一滞，紧接着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技术人员支使人又换了一张垫子，把人转移到研究室的单人床上，早就候着的帝国最杰出的医生随之涌了过去，青年人眼皮被扒开检查瞳孔，各种各样的仪器管子全部插了上去。
“生命体征微弱，准备急救。”
刚才的研究室眨眼间成了急救室，元帅在人群外远远地看着，时隔多年，终于重新体会到什么叫做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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