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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门谣 第4节

作者:穆荀风 字数:28068 更新:2022-01-12 10:43:53

    “真是混账”恶狠狠地看了李宗嗣一眼,李昊上前几步,一脚踹向了李宗嗣。只听到一声哎哟的叫喊声,随着而起的是李宗嗣那叫骂声“哪个不要命的敢打爷爷我”看到自家老子怒气冲天的样子,又忍不住噤声,缩起了身子。

    “我李家就败在了你这个没出息的手上。”李昊啐了一口,又是狠狠地一巴掌甩到了李宗嗣的脸上。他的双眸有些发红,要不是手下人赶忙上前拦着,他都恨不得打死这个不孝子。重新坐了回去,缓了好久,李昊的声音才又重新响起来。“宣城公主要拿我李家开刀了。”目光扫视着下座那些沉默的满脸愁容的人,阴沉着一张脸,眸子里头充满了阴狠,李昊厉声说道,“自从先王离世,这位主就开始削弱我们世家大族的权力,扶持贫寒子弟上位,这等做法实在是令老臣们寒心。我们李家一门忠烈,岂能屈服于妇人之手”

    “是啊,王上年幼,还未亲政,朝廷大纲都被宣城公主把持着,她竟然做出了这等有违祖宗之法的决议。实在是呜呼哀哉”

    “先下手为强我们做臣子的就要为王上分忧直接打入王宫请宣城公主还政于王上”有一个暴脾气的立马跳了起来,大声的骂咧道。

    “嘘”有人站了出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地说道,“这可是造反的大事胡说不得。”

    “嘿,怕什么北军和南军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下,东军和西军那群乱民组起来的,哪能起的了什么作用,直接掌控了宫门还有城门,还怕他们不屈服等到了宣城公主的兵马来救的时候,局势早就被我们掌控了。我们哪里是造反啊,这是为了王上重新把持朝政,只有这样,才能不愧对先王在天之灵”

    “在理,不然的话,等到宣城公主随便安个罪名下来,我们可就全部玩完了。”捋了捋胡须,一个年纪稍长的人说道,转向了李昊,道,“大人,我们这些人为了楚国的江山戎马半生,现在面临这等境地,要是再不奋起反抗的话,绝对会落得个身死弃市的下场”

    一道道的命令,暗暗通向了楚王宫里头的卫兵。早先就布置安插好的人马,就等着那一声令下。

    纷飞的雪花沾染到了铠甲上,出鞘的剑泛着冷光。歌管笙箫声,在“砰”地一声巨响之中,停歇了。楚洛被下了一跳,手中的酒爵在落到了白玉阶上,滚了好几下,落到了那满脸惊慌的舞女面前。在殿门口的人,铁甲寒光,冷凝的眸子扫视着那些个先前还舞袖纷飞的舞女,最后落到了那已经软在了座上的楚洛身上。

    “滚”一声不耐烦地呵斥,向前走了几步。铠甲的摩擦声,在这空旷的大殿里头,格外的清晰。

    喉结滚动,楚洛的面上已经发白了,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想要走到来人身边,牙齿还在打颤,结结巴巴地说道“阿阿姊,发发生什么了。”

    楚非欢没有回答他,目光依旧在这座宫殿里头巡视。最后走到了那被楚洛视为珍宝的书架前,看那些所谓的字画珍本,用剑挑了起来,几道刺眼的光芒闪过,楚洛用手指遮着眼,还没有看清什么,那些东西便如同外头纷飞的雪花一般,洒满了檀香殿。

    “阿姊这这是孤王珍藏的,你怎么能这样”磅礴的怒气一下子充斥在了这年轻的帝王的面容上,他双拳紧紧握着,死咬着下唇,可他不敢上前,只能看着自己心爱的东西最终化为漫天碎屑。“阿姊,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看着楚非欢那冷漠的神情,楚洛眼眶憋得通红,像是一只被困住的小兽一般嘶吼道。

    一纸信笺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楚非欢冷眼看着楚洛将它捡起来。

    “这些造反的事情阿姊你来处理就好了阿姊为什么要销毁孤王的珍藏。”字句从眼前过,却没有一丝一毫是落到了心里头的。楚洛的眼神从那纸笺上,重新落到了地上的碎片,身为国君,面上流露出这般心痛至极的神情,不是为了家国,更不是为了百姓。

    从所未有的失望涌上了楚非欢的心头,眉眼底下,忍不住流露出些许疲惫。长剑落到了地上,发出了碰撞的声响。“洛儿,这是你的国家,不是我的。我能替你处理多久,你还是要亲政的,你到底能不能把你的心思放到家国之事上,就连湘儿都比你懂事”

    “孤不当这什么劳什子楚王了”猛地将冠冕砸向了地上,楚洛哭喊道,“阿姊国玺就在你府上,这王位你自己来坐吧”

    “啪”地一声脆响,惊呆了殿中的两个人。泪水布满了楚洛那带着几丝稚气的面庞,楚非欢有些惊愕的看着自己的手,最后皱皱眉冷声道,“这一巴掌是替父王打的,父王遗命让我辅佐你,可不想我楚国出了这样的国君,洛儿你想清楚这些话胡说不得。”

    楚洛没有说话,只是那小声的哭泣声,还不住的缭绕在耳边。

    看着他这样子,楚非欢摇摇头,嗤笑一声“洛儿,造反的乱臣贼子已经逼进王宫了,你去啊,去跟他们说你不当楚王了,你要把王位禅让出去。”

    造反从那纸上看到这两个字,还没有多大的感触,再听到楚非欢的话语,楚洛两眼睁大,一把揪住楚非欢的手,恐慌的看着她。殿中安静了下来,似乎还真能够听到兵马厮杀的声音。

    “洛儿,捡起剑,跟我出去。”楚非欢挣脱开了楚洛,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撩一撩那一缕不听话滑出来的发丝,盯着他说道。

    “不,不要”急急地退后几步,最后跑到了殿上的椅中,窝在那里蜷缩着不动弹。楚洛一直呆在濮城,被保护的一直很好。民生疾苦边疆战事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但他好歹还是看过些许书册,在他脑海中浮现起一片兵荒马乱血流成河的场面。出去,会死的,他害怕极了。抬眼看着自家阿姊,眼神依然是那般冷漠,如同外头的冰雪。他看着楚非欢弯腰捡起来长剑,手指微微地擦过了剑刃,一道刺眼的寒光划过,听到了又是一声巨响,宫殿的门合上,里头就剩下他一个人。“阿姊不要留下我”他喊了一声,不敢出去,而楚非欢的身影,早已经被那道门给阻隔。

    檀香殿外头,安静极了。

    背后的那一道门,将一切黑暗都阻拦住了。

    原来的暗潮汹涌,逐渐翻腾到了水面上。

    寂静无人的长街上,夜色苍茫,雪色千里,一望无垠。马蹄子还有疾行的步兵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又一串的脚印。兵戈相撞击,摩擦出了一阵硁硁叮叮的响动。那小队人直接冲向了逍遥侯府中,高挂着的灯笼落在了地上,那上面贴着的“福”字被人无情地践踏。大门被人硬生生的撞开来,里头却是一个人也没有。侯府巡夜的卫兵,像是蒸发了一般。

    “有诈赶紧去公主府寻太尉大人”马声嘶鸣,领头的人急急地说道,一转身却是看到一片火光。

    、025

    手下人传来的消息,宣城公主在王宫中。金吾卫和卫尉对王宫中亲信已经传达了命令,尽快控制住宫门,而李昊则是带着兵马直接冲向了公主府之中,妄想借机掌控府里头的人,逼迫宣城公主就范。时间紧,谋略布局压根不够,可是被逼上绝路的人压根顾不得那么多,只想着做拼死一击。

    公主府中一如往日,守门的侍卫还没来得及发声,便被一剑夺去了性命。大雪渐渐的停息了,而风声依旧急促的掠过大街小巷。铠甲在火把的光芒下,泛着银红交杂的色彩。偌大的府邸,周边围满了人马。李昊骑在马上,命令手下直接破开了那红木大门。府中巡游的卫兵警觉起来,看着那逼近的人马,他们拔出剑靠在一起一步一步地后退。

    夜里是安静的,那被雪压弯了的老树禁不住,抖了几抖,雪块砸到了地上,细微的响动依稀可闻。

    “有乱兵快去通报”公主府里头的府卫忽然间喊了一声,回头看那一片被雪掩盖的路径,恐慌的推搡着,最后屁滚尿流的四下逃窜。

    李昊做了一个手势,止住了后头准备蜂拥而上的士兵。在一个人耳旁小声地吩咐了几句,就看见那人几个纵身消失在了苍茫的雪色中。

    “大人,府里头的人都在后园,逍遥侯也在。他们那边有上百人守卫着,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了。”打探了消息的人回来了。李昊思索了一会儿,心头却是暗忖,想来宣城公主把人马带到了王宫里头去了,这边得赶快解决,以防宫里头生变。手一挥,一整列士兵便快步地向前去,他骑着马跟在后头,眼神往四方望去。除了被火光照的有些发红的雪,便一物也无。

    面色沉静的逍遥侯,身侧还有个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女子。逍遥侯的二公子撑着伞,小脸上写满了严肃的站立在一旁。他们的衣裳上多多少少都沾染一些雪花,湿意已经渐渐地朝肌肤渗透,似乎是等候多时了。近百名府卫手中持着剑,守卫在四边,可是隐约可见他们的双股发颤。去逍遥侯那边的人马恐怕是扑空了,可是都聚集在了这儿,真是天助。面上的褶皱堆积在了一起,李昊仰头大笑了几声,阴冷的目光扫视着他们一些人。

    “李大人是想造反吗”毕竟是王族之人,楚临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贵胄之气,即使在危难时候也尽显无疑。京人言逍遥侯,皆谓其如玉君子,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不敢。”李昊在马上微微拱了拱手,说道,“奉先王遗命,辅佐幼主,奈何妇人当政,迫我族类,坏我朝纲。侯爷您乃先王之亲弟,理应站出来,主持政事。要是侯爷肯站在我们这边,使宣城公主返政于王,我等定唯侯爷之命是从。”宣城公主不在,封镜还有沧蓝也不在。这府里头,只有逍遥侯,想必宣城公主已经把这府里头的事物托付给了逍遥侯了,如果能够说服逍遥侯,这成事更加容易了。李昊心头打着这样的心思,看着楚临的神色似乎有些松动,他继续劝说道,“以侯爷之贤”

    “乱臣贼子,勿用言语迷惑我父亲”一声脆生生的呵斥,楚湘手中的伞早已经丢在了地上,他拔出了佩剑,指着李昊,面上满是严肃之色。“以下犯上,你不配提到先王”

    “湘儿。”楚临轻瞥了他一眼,淡声唤道。

    “哈哈哈。”李昊大笑,忍不住拍了拍手,“没想到侯爷之子如此有胆识,倒是比王上强太多,此子大才啊。侯爷,若是此番行动成功,你又何愁无作为何必沉浸在山山水水之中,做个闲散人就连您家小公子,也必将”话不必说太透,想来这里的人都明白。眯着眼,饶有兴趣地瞧着楚临,看着他微微地低头似在沉思,李昊的嘴角浮上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赶紧做决定吧,我们大人是跟你客气呢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赶明儿就庶民都不如了。瞧瞧你们,一个个胆战心惊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一个残废的女人,还有个半大的奶娃娃,哈哈哈哈,也能抵抗我们的军队吧笑死老子了”一个粗犷的大汉打马上了前头,长刀一指,大喊道。

    “哦是么”一直沉默不语的殷无意抬起头说话了,她的眸光里头泛着波光,唇边的笑意若有若无,拂了拂肩上的雪花。

    “小娘皮长得倒是挺标致,可惜就是个残废,不过给哥儿们尝尝味道也是可以的,就怕啊,没几下就弄死在了床上了。”

    污言秽语从那些人口中吐了出来,殷无意仿佛没有听见一般,面上的神情不变。

    “殿下给东军西军编制,李大人知晓么殿下将公主府还有逍遥侯府里头的卫队设置了十二卫,李大人知晓么怕是一点儿也不在乎吧”话锋突转,语调也开始泛着冷意,“你还真以为你能够控制宫门还有城门么为什么去往逍遥侯府上的兵马还没来跟你汇合为什么宫里头的消息还没有传来李大人这么仓促的造反,果真是老糊涂了么儿子败坏家业,老子也不见得有几分本事。李大人啊,属于你的叱咤风云的时代,早就随着先王一起入殓了,殿下的步伐谁也挡不住,明白了”

    “哈哈,你是什么人,还以为这样就能唬住老夫吗”李昊一脸轻视地瞧着她,对于她的话,在心中却埋下了一颗疑窦的种子。座下的马儿忽地有些烦乱起来,李昊勒住了缰绳,往周边一看,原本一片雪白的园子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黑压压的弓箭手,他们手中的箭矢,目标只有一个方向。

    “卫尉和执金吾的令牌,在殿下手中,你还以为北军和南军有多少人不屈服”

    李昊的心头猛地一沉,半生戎马,竟然栽在了这些人手中,实在是不甘愿。半白的发丝,在风中有些狂乱,他有些发狠的说道“这又怎么样,待老夫拿住你们,我看宣城那丫头屈服不屈服”

    “李大人当真有这么自信能拿得住我们”又是一声轻笑,再抬起眸子,里面的淡漠反而被一股子凌厉阴狠的杀伐之气充斥着。殷无意手中没有兵器,却从周身传出来的威压,令人打心底感到了胆颤。目光随着她的手移动,那看似随意的举动间,杀机暗藏。

    李昊觉得这个人的神情很熟悉,一双双不同的眸子在脑海中掠过,最后才如一个惊雷在脑海中炸开一般,虽然面容全无一处相似,可这人的神情气质,和宣城殿下极像,或者说,更为凌厉。

    周边的弓箭手举起了箭,只待一声令下便万箭齐发。

    李昊已经没有退路了。随着他进入府中的人马,应该和那些弓箭手数量相当,而在外头还有援兵。心中估摸着胜算,最后发出了一声冷笑。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公主府外头的火光已经歇了。

    一声令下,刀光剑影,嘶喊声不断。有些火把掉落在了雪地上,被那寒冷的白雪熄灭。剑过血飞溅,风吹檐下灯。殷无意前头围着的卫兵,一改那战战兢兢的恐慌样貌,一个个都站得笔直,手中的剑递送出去毫不留情。此时的李昊才惊觉,这近百人根本不是什么府中的卫兵,而是楚非欢手底下,那些会武功的江湖门客。他的兵马应对着那漫天的飞箭,慢慢的缩成了一个圈,根本进退不得。

    “手底下人一定攻陷王宫了”李昊不死心的嘶吼一声,一把推开了挡在前头的士兵,拔出剑就像那些人中厮杀。当年在军中能以一敌百,而今年老了,早就没有那种英雄气概。那些人像是刻意的闪避着李昊的要害,游戏一般,不然,早不知死过了多少回了。提剑到了殷无意他们面前,还剩下四五步的距离,李昊大声喘息着,双目赤红地看着自己的手下被飞箭贯穿,犹不见府外头的救兵前来。

    已经可以料想自己的下场了。

    那镇静的坐在轮椅上的人,也许才是这里的布局者。世人传宣城好女色,这个人一定和宣城公主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比起逍遥侯,这个人或许更有价值。殷无意使了一个眼色,围在了她身边的那些人意会,退后了几步,护着逍遥侯他们便杀入了乱兵之中。李昊似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面色通红,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的盔甲上沾满了血迹,也不知道是谁的。剑在他手中缓缓地举起,而殷无意只是冷着眸子看着。

    “李大人,不管你最初有没有造反的心思,现在你都这样做了,你们李家,注定消失在朝堂之上。”

    “你想挟持我么可是李大人,你已经老了。”

    一阵破风声,李昊的动作僵住了,血迹顺着唇边流淌下来,双眸暴睁着。“砰”的一声,长剑落在了地上,他不可思议的回眸一看。

    马背上的人,银甲红袍,英姿飒爽。她手中的弯弓放了下去,她轻轻地拭了拭手,她嘴畔带着笑意地向着殷无意走过来。

    “我还以为你会守在宫中。”殷无意仰着头,淡淡的笑道。

    “我脑中似乎曾经出现过这样的场景,有个人在等我,尽管她并不需要我来救。”楚非欢摇摇头,面上浮现了一丝轻松之色,“你看我乱说什么呢,其实我,我来,我只是想看看你。”

    “嗯”

    “我没信错你,把你接入公主府是个正确的决定。”

    楚非欢如是说,而殷无意垂眸掩下一片失望。

    、026

    “李昊,以下犯上,按谋逆之罪已经当场斩杀。”

    “论其罪,当诛九族”

    朝堂之上,和往日有所不同。大臣们战战兢兢的低着头,偶尔拿着目光扫向一些空位。往常侍卫们在殿外守候,是不被允许进入内殿的,此时他们正站在两侧,手中压着剑鞘,仿佛下一刻便宝剑出鞘,夺人性命。楚非欢正对着那些大臣,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她的嘴畔噙着一抹笑意,神态倒是随意悠闲,仿佛在说家常话一般。

    “对李昊一党的处置诸位还有异议么太尉,执金吾,光禄卿,卫尉,皆是世家子弟担任,食君之禄,不为君忧国事,反而行谋逆之事,呵,这就是你们世家做出来的榜样么”

    “臣等不敢。”百官先是噤声不语,待到楚非欢说到后头,立马整齐的伏在地上,大声喊道以表忠心。

    “臣有事要奏。”一位年轻的官员抬起头来,循着声音望去,是处于诸位大臣的后列的。顾怀舟当上大将军之后,这尚书令的职位就空缺出来,由这位年轻的士子担任。得到了楚王还有楚非欢的首肯,他悄悄地往衣袖上擦了擦手心汗,有些紧张然而又坚定地说道,“圣人列贵贱,制爵位,立名号,以别君臣上下之义,以择贤明之人。今世家子弟世袭俸禄,德不当其位,功不当其位,能不当其官,这皆是乱之源。因而臣提议宗室官员非有军功论,不得承袭爵位卿位。有德义未明于朝者,不可加尊位。功力未见于国者,不可授予重禄。临事不信于民者,不可使任大官。”

    “荒唐”这尚书令话音一落,立马就有人出声反驳道,“世卿世禄乃是祖宗之法,岂能因一言以废之圣人不易民而教,知者不变法而治。因民而教者,不劳而功成;据法而治者,吏习而民安。”

    “臣听说法古无过,循礼无邪。”

    “”

    “封相国如何看”楚非欢一开口议论声就纷纷的停止住了。百官的视线不约而同的转向了封凛,带着期盼的目光。在这朝堂之上,相国拥有极大的话语权,变法是宣城公主的意思,如今能够阻止这事情的,恐怕只有封凛了。

    睁开了眼睛,里面一派清明。只听得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臣无异议。”楚非欢满意的勾唇一笑,收回了目光。而百官则是一派哗然。

    “使有德之人位处卑贱,薄德之人居尊位,是人君的过失。王上,对于尚书令之语如何看”

    “准了。”楚洛先是一脸茫然,在身侧公公的小声提点中才渐渐回过神来。他的目光搁置在了楚非欢身上,而放在龙椅上的手则是悄悄地握紧成拳。

    “臣愿以死明鉴,愿王上收回成命”说起来是个顽固之人,到底是想为子孙谋福利,待他告老还乡,而有子继父业。宣城公主的这道决议,硬生生的将那些世家大族的后路断了,日后门丁凋敝是必然的事情。这位臣子虽然口中这样喊道,可是行为上却没有任何动作。楚非欢朝着那些武卫使了个眼色,直接推搡开前头的大臣,一把扯着那人的头发,拖了出去。只听到外头几声惨叫,惊得大臣们冷汗都流了下来。

    “还有谁要以死明鉴的么”楚非欢悠然的问道,走下了几步台阶,停在了一个打颤的官员面前,笑道,“你,你,还是你”那明媚的笑靥在他人的眼中,有如修罗一般残忍冰冷,比外头的风霜大雪还要寒上几分。带着刀的武卫走动了几步,铁甲与兵戈撞击,发出铿然的响声。

    “王上圣明。”或是心甘情愿,或是被逼迫,总之最后齐齐的呼声在大殿之中回响。

    天空那一片重重的阴云,被几道白光驱散。接连几日的风雪消散,太阳逐渐地露出了头脸。雪融化后,露出了几片琉璃瓦泛着光泽,一滴滴的冰水从檐角流淌下来,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啪嗒的声响。楚非欢伸出一只手,接住了水滴,让它在掌心流动着,寒意一点点渗透肌肤,犹如未觉一般。看着远方天际的白光,她的嘴角逐渐向上扬起,露出了一抹灿若春霞的笑容来。

    “宣城,你这样会引起世家大族的合力反抗。”身后的一道清朗声音响起,携带着一丝忧虑。

    “王叔不用担心。他们反抗,手中要有权,他们打算用家臣来对抗我府中十二卫么那些人太自以为是了,以为缺了他们我楚国就没有贤才了么”

    “要是他们带着我楚国的机密投靠秦国呢”

    迟疑了一会儿,楚非欢轻笑一声说道“这点王叔说的在理。”

    “还有注意着洛儿身边的人,洛儿对你恐怕埋怨上了,到底因为什么你心底也清楚,要是给了别人可乘之机,我楚国朝堂就动荡不安了。”

    “嗯,多谢王叔提点。”

    “哦,对了。湘儿就让他住在你府上吧,以前倒是我疏忽他了,他跟着殷姑娘也好。”

    “王叔你这是打算离开濮城”

    “对啊,我打算离开楚都,去其他各处领略山水风光,朝堂之事,原先我也是没有心思在那上面的。”

    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说起来,谁人会没有几分向往呢。楚非欢看着楚临逐渐走远的背影,摇摇头,心中暗自哂笑。踩在了松软的雪地上,紧了紧裘衣,她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府中回去了。

    梅花凌霜雪,一枝斜入石亭子里。

    远处的人儿,衣衫外头,只罩了一件白色的狐裘,坐在轮椅上,手中扯着梅花枝。环视一圈,周边都没有个陪衬的人。楚非欢刚想迎上前去,却又见她有所动作,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在不远处的一株掩映身形的梅树下静观。

    殷无意想要站起来,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的越明显。封镜和迟暮都说了,施完针法,接下来的要靠她自己了。双腿一动便是那种刺骨的痛意,应该是那残余的毒素引发的。她已经能够努力的抬腿了,甚至还可以稍微的凝聚一点力气。三年了,都不曾体会到脚踏实地的感觉。手压在了一侧的石柱上,一点一点的撑起了身子,额上已经沁出了冷汗来。抬腿想要迈出步子,却又跌回了椅子上。这样反反复复好些次,连眼眶都被憋红了。一步两步整个身子控制不住的在颤抖,按在了石柱上的手已经摩擦破了一层皮。亭子前头是台阶,以为自己会直接栽出去的,却被人抱了个满怀。

    “你不必如此心急的。”楚非欢叹息一声。藏在暗处的她,已然看不下去。

    殷无意埋首在她的脖颈处,沉默不语。

    楚非欢扶着她坐稳后,她抬起头来,第一个动作,却是拉扯楚非欢的手,捋上了她的袖子。如同瓷玉一般光滑素白的手腕,上面有道凝结了痂的疤痕。当初楚非欢说是被刺客划伤的,她不信,可是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到了如今,才忽然想得通透。这世上只有一株雪灵草可以解百毒,在黑山深渊那边,哪有什么同样药效的灵物。指尖轻轻地掠过,带着几丝缠绵悱恻的味道。

    “为什么”殷无意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有些空茫无着。

    “因为我想。”按压住她的手,楚非欢只是柔和的一笑。那幽深的眸子里,流光百转,在她的面上,往常所带着的那点冷意也一并柔化了。她浅浅的笑容里面,分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

    “你想知道什么或者你在猜测着什么”一瞬间,殷无意面上的情绪已经全部收敛住了。抽回了手置于袖子中,眼神也从楚非欢的身上转移到了一旁的梅花树上。

    楚非欢悠然的站了起来,顺着殷无意的目光,折断了那花枝。逼近了殷无意,她弯下腰来,目光认真而专注地把花枝插在了她的鬓发上。她的眼睫颤动着,如蝴蝶扑棱着那双轻灵的翅膀。她的身子逐渐压低了,长发从肩上滑了下来,扫到了殷无意的脸上。鼻尖相碰,鼻息相缠。

    “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你以前是不是爱过我”

    不言自己,因为没有记忆。

    楚非欢竟然有些期待着答案,她和殷无意的距离极近,谁要是轻易一动作,就能够贴上那红唇。遏制住心中的那股子冲动。楚非欢只眨了眨眼,一动不动地望着殷无意。

    “呵。”许久才听到一道冷然的笑声,细细看她面上的神情,也是冷漠而疏离。“殿下你不觉得这话太老套了么那些个公子哥对着小姐们,为了实现自己的企图,也都是这么说的。”

    、027

    略显得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在雪地上传开来。几乎可以听见不远处那人的喘息。楚非欢没有理会后头的动静,只是凝视着殷无意,温和地说道“为什么你不信我说的。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楚非欢,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殷无意有些恼怒。原本揪着衣裙的手,也伸出来,打算推开伏在自己上头的人。还没有碰到,那人倒像是警觉了一般,退后了一步,转身背对着她,望着前方的那道身影。

    “你倒是不客气,直接叫我的名字了,是恼了么”楚非欢的语调还是悠然的,她的面上有着轻松的笑意,虽然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封敏身上,但是这句话显然是对着殷无意说的。

    “我先走了。”眸光里倏地闪过几丝情绪,手按压在自己胸口,良久,那平静的声音才从口中吐出来。楚非欢闻言动了一动,错开了身子。看着殷无意拨弄着轮椅,轧过了那有些打滑的雪地,留下了两道车辙。一枝梅花被投掷在地,车轮碾了过去。那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印入了雪里,被尘泥所污。

    楚非欢顺着那道印迹走了过去,弯下腰捡起了那支梅花。抖了几抖,手中只剩下了沾染了黄土的枯枝。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收回了那道追寻背影的目光。

    “殿下。”被忽视了很久的封敏拧着眉走了过来,她微仰着头看着楚非欢,面庞上因为疾走而生出的红晕已经散去一些。“那方向是朝着暖凤阁的”她有些迟疑的问道。心中明明有个确定的答案,可还是不愿意去相信。听人说,殷无意出了宣城书院就一直住在了公主府的暖凤阁之中,同宣城殿下同食同寝。这可是她封敏都未曾享受过的殊荣。人皆道,宣城殿下喜爱她,可是她从来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爱意。封敏是有些沮丧的,想到了殷无意,生出了一股子危机之感,心头又暗暗有些嫉恨。

    “敏儿是想问,她是否同我住在一起么”楚非欢轻笑一声。

    “敏儿也相同殿下一起。”封敏嘟囔了一声,在楚非欢那饶有兴趣的目光下面色逐渐地浮上了红霞,有些羞涩的低下头,袒露心迹,“敏儿好喜欢殿下。”

    “有多喜欢呢敏儿你可不能住在我府上,不然传出去,对你的名声可不好,日后寻个如意郎君定然不大容易了。”楚非欢云淡风轻的说道。

    这一句话瞬间就让封敏的面色变得惨白。

    说到了名声,在濮城中谁不知道,她封敏是宣城殿下的人。

    宣城殿下这意思是不会同她过一辈子。从来就没有白首盟约,到头来,还是她太过于奢望了吗

    眸子里开始酝酿着泪意。

    楚非欢只是轻轻地拢了拢衣袖,似乎对封敏那股子情绪波动毫无感觉一般。“敏儿在家中有些日子了吧封相可好”

    这句话将封敏从那些悲伤的情绪里头敲醒,终于想到了自己的来意。方才楚非欢所说的,并没有深入考虑,也是只是她随性的言语只是稍加试探吧,封敏也不愿意多想了。开了另外一个话题,正好把她从那股子情绪里抽了出来。

    “听爹爹说,殿下设了左右二相”朝堂之事,原本不该多论。只是偶尔的,楚非欢也会和封敏提起一些事情,似是询问她的意见,就算自己说错了,她也是一笑置之,并未多加责怪。这样,封敏的胆子便有些大起来,“自古以来,都只有一位相国,现在忽然多起来一个人,怕是政务会杂乱不明。”

    “封相乃是忠臣,三代元老。如今老了,也该体恤体恤他,省得拖垮了身子,分开一些政务,让他轻松一些,何妨不可”目光平静如水,唇畔勾起的笑容倒有些意味不明了。

    “爹爹他身子还算健朗啊。”封敏睁大了眼睛,有些讶异的说道。又想到了一些事情,她皱了皱眉头,略有些关切地问道,“殿下,那日后的爹爹的相国之位,有谁来承袭啊是我那些堂兄堂弟吗”

    “敏儿难道不知晓,世卿世禄制已经被废止了么”许久,楚非欢才轻笑一声道,“相国之位自然是能者担之。”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楚非欢打断了她的话,面上的神情开始严肃起来。转过身背对着封敏,目光又重新落到了那道车辙上。“敏儿,你先回相府去吧,我有些乏了。”

    “是。”封敏有些委屈,喃了喃嘴,最后只应了这么一声。第一次,听到了楚非欢这般明显的下逐客令,看她的眼神与语气,心思显然没有落到她身上。是因为暖凤阁里那个残废的女人么不知道她有什么好的。都谓相由心生,因嫉恨整张面貌都变得有些扭曲了。她痴痴地望着楚非欢离去的背影,然而换不到那人的回头一顾。

    还没有走到暖凤阁,便听到其中传出来的琴声。先是涓涓细流轻缓流动,逐渐地声音境界起来,如同浪涛一般起伏汹涌,又一声撕裂一般的响声,忽然大变铮铮然如铁马金戈。琴声里头裹挟的是内劲,幸而暖凤阁周边此时无人,不然怕是经不住这样磅礴的内息涌动。梅花树簌簌的抖动着,一波又一波劲风,扑面而来,鼓荡起的衣袂翩然而动。

    叹了一口气,楚非欢迎着琴声入内。有些心疼的望着门口处已然成碎片的瓷瓶,不用想,里头一定是一片乱象。曲子内息狂而不乱,不然她还以为殷无意走火入魔了。抬头望去是那姣好的侧颜,一只手压在弦上,另一只手微微的弹起,正到了曲子的收煞处。

    藏在府中的那卷画像上的画面一下子深刻清晰起来。当初听封镜说道这些,远不如亲眼所见来的震撼。心跳骤然加速,楚非欢有些魔怔了一般,眸中水光潋滟。

    “这支曲子叫做天门谣,配合心法天门决而习。驭音为气,驭气为刃。传说到了练到了第九层有迷惑人心之效,你说是琴音惑人还是其他呢”

    “自然是美人惑人。”

    “要是哪天我变丑了或者变成了废人了呢”

    “瞎说什么呢,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是啊,没有嫌弃,只是忘了罢。

    琴声早已经停歇了,周边响起了是狂笑之声。血丝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滴在了白衣上,如同点缀着几朵艳丽的梅花。楚非欢站在了那里,眸子空茫无依,额上沁出了冷汗,她口中喃喃的说着什么话语,听不清。她摇着头,整个人身子在打颤。面色逐渐的变得苍白,她那贫瘠的苍茫的记忆,碎成了一片片,拼凑不出一幅完整的画卷。有个人在温柔的浅笑,那到底是谁从来没有像如此一般痛恨自己。缺失的终究是缺失的,还以为不曾对生活构成了影响,只不过是少了一个牵引。一旦那些碎片欲苏醒,便头疼欲裂。

    “砰”地一声,用力地把琴摔在了地上。殷无意站了起来,几乎是一步一跌的扑到了楚非欢的身上。暖凤阁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身上几乎感觉不到痛意。手狠狠地掐住了楚非欢的双肩,殷无意的眸子染得通红。楚非欢的嘴唇在喃动着,贴近了,终于听明白她在念叨些什么。

    “二愿拥明月入怀”

    “哈哈”听到了这句话的殷无意更加的着魔了。那些被压制的爱恨情仇,那些酸涩和委屈,那些痛苦和不甘,几乎在她的脑中要炸开。颤抖着手抚上了楚非欢的面庞,擦过了她额上的冷汗,最后落到了她微微失去血色的双唇上。

    “纵当阴云蔽月亦有清光照你”念叨着这句话,殷无意觉得自己要发狂了,低下头,恶狠狠地咬在了楚非欢的唇上,血丝顺着两人的嘴角留下来,有些艳烈。

    剧烈的痛意将被魇住的楚非欢从空茫之中拉扯出来。

    殷无意脸上是泪意,而唇角是血迹。

    有些迷茫的抬起手,轻轻地擦拭她的眼角。

    “这是”一说话,唇角边便抽痛,手一碰,便是鲜红的色泽。“你走火入魔了。”

    “是。”擦了擦眼泪,殷无意凄惨的笑道,

    “我好像看到了什么”皱了皱眉,楚非欢思索道。

    “那都是假的那是惑人琴声都是假的咳咳咳”

    、028

    “是么都是假的”楚非欢的眸光缓缓的转动,最终凝在了殷无意那张凄然的面庞上。殷无意在猛咳着,压在她之上的身躯在剧烈的抖动的,胸前的挤压感在脑海中逐渐的明晰。楚非欢抚在了她的嘴角,抹去了那丝暗红。

    “碰”地一声响,莽莽撞撞的两个人,像是边走边打斗。闯入了房中来,有些惊愕地上两人的姿势。猛地转过身捂着眼,封镜笑呵呵地说到“够激烈的啊殿下,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呸。”迟暮恨恨地踹了封镜一脚,赶忙跑到了她们两人那一侧,小心翼翼地扶起了殷无意,冲着傻愣在一旁的封镜,没好气地喊了一声,“酒鬼,快来帮忙啊。”封镜这才觉察到不对劲,一溜烟的跑过来,地上那两位不安分的主,面色都是极为苍白的,尤其是殷无意,唇角还渗着丝丝的血迹。

    封镜是不明白的,可是迟暮看了眼被砸到了地上的琴,心中便十分的了然了。扶起殷无意,摸出了一颗药丸,硬塞到她的口中,有些心焦地问道“你这又是为了什么呢”而另一头封镜只是给楚非欢把脉,只是她体中的内力有些激荡,并没有什么大碍。

    殷无意喃了喃嘴唇,对上了迟暮焦急的又微微有些愤怒的神情,话不知道如何开口,捏了捏她的手,最终偏过头闭上了眼眸。一颗泪顺着苍白的面颊流淌下来,落到了发鬓中消失不见。迟暮是在怒自己不争吧殷无意心中明白他们的关心,可是,有些情绪还是无法控制,她被折磨的要发狂了。

    “殿下,你的唇怎么流血了”封镜出声打破了沉寂,却只得到了楚非欢那淡淡的一瞥。推开了扶着自己的手,盘膝打坐,调理自己的气息。只是那些迷茫之中所见的图景,依然在脑海中闪现,这些真的如同殷无意所说的,是一个幻景么到底是曾经发生过的,还是凭空臆想的假象“无意她,怎么样”

    “没什么,调理一段时间就好。”迟暮不想跟楚非欢多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投过去。还不如当初留在宣城书院,不仅这劳什子公主府。至少见面的机会少,心伤的机会也会跟着减少。

    殷无意被扶到了榻上,一个转身背对着诸人。楚非欢没有走的意思,迟暮瞪了她许久,想要下逐客令,可是这儿却是人家宣城公主的地盘。一张脸气鼓鼓,双手环在胸前,眼神如果能够成刀剑,想必楚非欢早就被射成了筛子。

    封镜先是扯了扯迟暮的衣袖,她没有动。最后在心中哀叹了一声,拉着她的手,硬是把她从暖凤阁里头拉出来。

    “你做什么放开我”一出门,迟暮就不满地叫喊道,手扬起了,就想跟封镜斗上一番。

    “我觉得咱们别在那儿碍眼。”封镜笑眯眯地说道,腰间解下了酒壶,灌了一口,还发出了啧啧的咂嘴声。

    迟暮死瞪着她一脸享受至极的神情,冷哼一声。

    “你要喝么”大大方方的向前递送出酒壶,封镜问道。

    “走开,谁要喝你的口水。”迟暮脸上满是嫌弃。

    “拉倒,还不想给你呢。”封镜斜睨了她一眼,酒壶凑在了鼻尖,风吹来,酒香四下蔓延,真是里面的醇香便足以醉人。“我问你,为什么你对我们殿下有那么大的敌意她是哪儿得罪你了或者说另有隐情”

    “我为什么要同你说”

    “那就让我猜猜,无意她和我们殿下是旧识,可是我们殿下忘了她。无意双腿废了是因为中毒了吧那毒素是不是因为就我们殿下沾染的你是替无意感到不平所以才敌视我们殿下的要说是因为家仇国恨我才不信,无意身为前朝皇族都不在乎,你们同无意关系好,怎么可能去瞎操心这些事情,最关心的还是她本人吧,怕她受伤了。”

    “看你整天沉浸在酒中,脑子倒是挺明晰洞彻的。”

    “呵呵,我动作也潇洒利落,就算我醉了,你也打不过我,休想从我这儿占到些许的便宜。”

    “我是医者,武功自然不在行,医术胜过你便足矣。瞧你整天醉醺醺的样貌,也不怕行医时候一针错位。封镜,你还是远离了酒这种东西吧,不然以后谁还敢娶你”迟暮的神情逐渐地认真起来。

    “呵呵,娶我”像是听了一个好笑的笑话,封镜眸子里头掠过了一道光彩,“天底下哪个儿郎配得上我”倏忽凑近了迟暮,微凉的指尖挑起了他的,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说道,“若说我娶人倒有几分可能。”

    “啪”的一下,迟暮拍下了封镜的手,面上有些薄红。“你这行为真是够轻佻惹人厌。”

    “哦是么”语调刻意拉长,眸子里浮着几丝悠然惬意。摇了摇头,仰起头,酒壶里面的酒顺着她的嘴角流淌到脖颈,点点滴滴沾染在了衣衫上。空空的酒壶在手中打了个转,又重新挂在了腰际。

    “封镜。”淡漠的声音里头不夹杂一丝情绪,转身看到那人一身水蓝色衣裙站在不远处的梅花下。有一团雪抖落落在了发鬓上,又顺着柔顺的发丝下滑,沾染了一片湿意。“殿下呢”沧蓝挪动着脚步,朝着她们这边走来了。

    封镜痴痴地望着她,没有回答。这一步步像是踏在了她的心尖上。从听到声音转身望见树下人的那一刻,她便觉得自己醉的不轻了。原先的酒意一点点的在眸中发酵,将一双清澈的眸子熏得通红。沧蓝来了多久看见了多少呢她会误会吗她怎么一丝声音都没发出来呢她的衣衫有些湿意,还有些许残留的雪花。看了看身侧的迟暮,却只见她撇撇嘴,冷冷一哼便转身走了。

    “我”

    “殿下呢”沧蓝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封镜的话语,甚至是刻意避开了她的眼神。

    楚非欢在哪儿她会真不晓得么

    “在暖凤阁。”轻轻地叹息一声,封镜吞回了那些话语,应对着沧蓝的问话。

    点点头应了一声,沧蓝却没有走。

    “酒壶已经空了,我最近饮酒不多,你看我还站得稳,脚步未曾蹒跚不是么”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容,每一次沧蓝同她说的最多的还是这事情。

    “没有留在宣城书院,你是回相府了么”

    “那儿不是我家,我为什么要回去。我不想看见封敏,更不想看见封凛。”

    “嗯,这样也好。那你住在何处是在客栈里头还是殿下这儿”沧蓝又问了一句。

    “夫子你不知道么我在濮城有自己的小宅院,并非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呢。不过也对,你的视线都落在了那般优秀的顾怀舟身上,哪里看得到我,关注我的生活其实作为一个朋友,你也不称职呢。”封镜眯着眼,沧蓝面上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眸子亦如一口古井,毫不生波。是真的从来没有在意过,还是刻意掩藏着情绪明明有些时候感觉到很近了,距离又会忽然的被拉远,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

    “嗯。”沧蓝轻飘飘的应了一声,向前走了几步,错开了封镜的眼神。

    封镜转过身,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背影,咬着下唇。心头想要狂笑或者狂哭,却无法在此时展现出来,最终写在脸上的是一种似哭似笑的苦涩神情。

    “封镜。”沧蓝又唤了一声。

    “嗯”

    再没有说话了,沧蓝轻摇着头,向暖凤阁走去。

    “你好久没有送来糕点了。”这句轻浅的呢喃声在风中消散。

    、029

    楚非欢懒洋洋的倚靠在一旁的软椅上,手中握着一卷书,目不转睛地看着。殷无意还是维持着那个背对着她的姿势,似乎睡着了。屋里头静悄悄的,仿佛连根针落的声音都听得见。

    沧蓝轻轻地敲门,将楚非欢的神思从书中惊回。

    “进。”她看向了榻上的殷无意,声音刻意地压低。

    沧蓝进来,一眼便看到了这暖凤阁里头的一片狼藉,好看的皱眉倏地皱了皱。

    “不是封镜闹的。”一眼便能够看透沧蓝的想法,楚非欢撇开书,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眯着眼懒声说道。“晚些时候让人来收拾便是,无碍。”有些事情她不想去提起,沧蓝也了然的颔首。

    “殿下,在秦国的密探传来了消息了。”瞧了眼榻上的殷无意,沧蓝有些犹豫。

    “无妨,继续。”楚非欢顺着她的目光,柔和一笑,道。

    既然殿下都开口了,她也不好在意些什么。沧蓝收回了目光,面色有些严肃道“秦国三公主,已经悄悄的离开了咸京,算算日子,应该过了南淮河,入我楚国了。不日后,就会抵达濮城。”

    “她是一个人么是来寻人或者有其他目的呢”楚非欢面上冷冷的一笑,眸子深沉起来,“让随着她的人继续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有些仇,别说是三年,就算拖了十年,也是要报的。”

    “还有一些京中的事情。王上身边多了一个侍读,是那些大家世族的子弟。自从李昊一事过后,他们产生了危机感了,时不时聚集在一起讨论些事端。他们一方面想从王上下手,另一方面就”

    “呵呵,我还怕他们不闹出些事情来,不好寻个名头解决了那群老顽固。洛儿那边暂且由他,他毕竟是我亲弟,该不会受奸人蛊惑对我下手的。”楚非欢是自信的,眉宇间神采飞扬,自成一股风流倜傥。“你和顾怀舟如何他毕竟是封凛的门生,虽然抬他做了大将军,同太尉共事,可是军中的事情可不能让他掺合到中心去。现在濮城和宫城的四军都在自己人的掌控中,倒不怕出现什么造反的事端来。”

    “原本李家和封家相抗衡,现在只剩下封凛一人独大,他的门生在朝堂之上依然是举足轻重。那些世族原本也想请封凛去议事,到被他拒绝了,总是闭门谢客。”

    “暂时不动封家,封凛狡猾得很,无数次的向我表忠心,可是可信度能够几分他膝下无子嗣,废除了世卿世禄他明面上是没有意见,可是封家的那些小宗肯定是不平的,暗地里肯定会捣鼓出什么事情来,封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应该是纵容他们。”楚非欢负着手摇头道,“原本是想让封镜回相府去,可这又太为难她。”

    “说起来封镜,我倒也是希望她开开心心的过日子,不要涉足这些风波。”沧蓝的眸子里头流露出些许无奈的神色,“她心思放在我身上太多了,我无法回应她。一时的难过,总好过拖着一辈子。”

    “那你喜欢她么”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殿下,私心底我想看你君临天下,一统江山。”自从多年前被楚非欢所救,她就认定了这个主子,追随她一生。助她成就大业,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抛弃,儿女情长算得了什么呢面上浮现了一丝笑容,她轻缓的然而又坚定地说道,“顾怀舟先前同我求亲了,我决定答应他。”

    许久,楚非欢才轻轻地叹了一声,说道“沧蓝,其实你不必如此。”

    “怀舟他待我很好,其实抛开了相国门生这一身份,他的其他各处我都很欣赏。趁此事,也彻底的断了封镜的念头吧,还有我自己那些思绪。很多时候我都会忍不住去亲近纵容她,之后又心生懊悔,距离她远远的,这种感觉很不好。”沧蓝的面上还是在笑着,可是眸子里却逐渐地布满了水泽。

    “沧蓝,我把你当朋友,而不是属下。这些事情本不该由你去牺牲。你若真的下定决心了,便去吧。若是后悔了,我们都还在你的身后。”楚非欢有些心疼的望着她,又说道,“这事情封凛那里可能有些不易交待,顾怀舟说到底是他的门生,这事情多多少少会询问他的意见。封凛可是一心想让顾怀舟娶自家的女儿。”

    “怀舟虽然平日里温和敦厚了些,但是这事情恐怕会和相国抗争到底。这两人关系破裂了,也好。”

    “其实说真的沧蓝,我并不支持你这种作法。”

    “可是殿下,我已经决定了。”

    吱呀一声响,沧蓝的背影被雕花的红木门隔在了外头。

    “你们这些人,便是如此的漠视感情的么自以为是的好,全然不顾伤透了别人的心那些情在你们手中只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话语声忽地在空荡的屋中响了起来,冷漠之中夹杂着些许的愤然。

    楚非欢闻言转身。殷无意已经从榻上坐起身了,头发凌乱披垂下来,锦被只盖住了双腿。她的双手交叠搁在被上,头微微的低垂着,落下了一片阴影。

    “醒了”楚非欢挑眉问了一句,走到了榻边,拉住了被子便是向上提,把她的手也塞了进去。虽说暖凤阁里头比之外头的大风呼啸,算得上是暖融融的,可这到底是冬季,极其容易受冻了。“我和沧蓝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你们在这儿聊,不就是不避我么若不想被我知晓,何不去外头要是真想呆在这儿议论这些大事情,把我唤起来,请我出去我亦不会拒绝,毕竟这儿是宣城殿下的府上不是”殷无意嗤笑一声。

    “”我只是随口一问。楚非欢有些无奈,不知道殷无意为何这般敏感尖锐。叹息一声,伸出手,撩开了她耳畔的一缕发丝,定定的望着她的眸子,问道“秦国三公主,也就是你师姐符蘅,进入我楚国的地界了,你晓得么”

    “她是来找你的还是来探查我楚国的情况呢你说她要是落到了我手中,我该如何处置她”楚非欢见殷无意没有答话,又问了几句。“三年前,我会中毒,虽然很多事情我不记得了,可那是秦宫里头出来的,不会错,这笔烂账该不该算到她的头上”

    “你准备好秦楚开战了么”皱了皱眉头,殷无意冷声问道。“殿下你会最先撕毁条约么会给秦国一个正当的理由出兵么符蘅怎么说也是秦国的公主,把持着朝政。她要是死在了楚国,你若是不怕惹来无尽的麻烦的话,大可任意妄为。楚国朝政虽然表面上看着平静,可是那风波还在酝酿中呢,你赌得起么”

    “无意,你这是为了我楚国还是为了符蘅呢”听了殷无意的话语,楚非欢的眸子里浮现出了些许笑意。褪去了鞋袜,她不顾殷无意的挣扎上榻环住她,贴着她的耳廓轻轻地问道。

    “殿下这是怀疑我么”靠着楚非欢的身躯,比起那床栏可是柔软许多。殷无意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候,里头泛着一片冷芒。明明贴的很近,却如同隔了千万重山峰一般遥远。

    “不是,我相信你是为了我的。”楚非欢手收紧了,唇角勾勒起一道弧度,有些轻快地说道,“无意,不知道为什么,我是越发的稀罕你了。”

    、030

    一枝梅萼横窗,暗香潜送。

    濮城里头的雪听了好些日子了,那些屋檐上的冰雪也都在冬日的暖阳下融化了,一滴滴落到了地上。青石阶上,一片湿意。风拂过枝干带着它们晃动,水滴落了下来,像是飘了一场雨一般。

    宫中无他事,楚非欢似是落得轻松。就连宣城书院,她也不常去了,倒是对殷无意心心念念起来,那封敏早便抛在了脑后。离开了轮椅,拄着拐杖也能一步一步的行走了,大腿上那暗青色也逐渐的消退,似乎体内的毒素一点点的消去。殷无意心里头高兴,对着楚非欢便也有了好脸色,不至于总是横眉冷对。

    “其实当初你双脚残废站不起来,我无法医治好你,心里头满是自责,幸好现在,一切都有所好转了。”殷无意在园子里头学着走动,到底是太久没有接触地面了,脚步不甚稳,跌跌撞撞地像是随时要跌倒一般。转了几圈,额上已经沁出了汗水来了。迟暮走向前扶着她坐到了一旁的亭子里头,用帕子轻轻地拭去了殷无意的汗水,满是唏嘘的感慨道。

    “这得感谢楚非欢了。”殷无意笑了笑回道。

    “这跟她有什么相干”迟暮不高兴立马就摆在了脸上,恨不得啐上一口,指着楚非欢大骂一顿。“要不是为了她,你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她倒好,还是做她的宣城公主谋她的江山,将一切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好啦。”殷无意低着斥了一声,“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知道你们心头对她有怨,可这次我的双腿能好转,那也亏得她放血做药引。”

    “那也该是她欠你的。”

    “迟暮。”殷无意低敛着眉,有些无奈的唤了一声。

    “是是是,我不说便是,你总是嫌弃我话多。”迟暮听了殷无意那有些无奈的口气,便晓得她在想些什么了。收回了那些要出口的长篇大论,也将那些个不甘心咽了下去。只是从中还是有几许的不悦在内。

    “你有我阿哥的消息么自从上次他把令牌从李宗嗣手中弄出来,人就消失了。”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殷无意转了个话题问道。

    “他啊,可能又去当什么游侠或者帮你干一些刺杀的营生了吧,总归还是在濮城之内,你都在这儿,肯定不会离远的。”迟暮撇了撇嘴说道。“三公主要悄悄进入这濮城,肯定会找人接洽的,真说她孤身而来,我可不相信。肯定有暗卫随着她一起,她会找到谢天青,然后再来找你。对于这边的消息,那位心中也是十分明了的。”

    “暗中有不少人盯梢着呢,她在濮城里头安插人手,楚非欢更不知在她身边排了多少人。她一入濮城,就算有那些个暗卫,也保不了她的安稳。迟暮你说师姐她图的到底是什么呢我早就跟她言明了,很多事情我装作忘记了不想提起,她倒好,反而要步步紧逼了。我们之前的情谊肯定会撕毁的,她以前那般待我,难不成想要回头过幼时那种两小无猜的日子吗虽说她的情意是真的,可是其中有太多的利用,我着实承受不起。”很多话对着楚非欢不当说,可是向着知根知底的迟暮,殷无意就生出一种一吐为快的欲望来。当她选择了楚非欢,这就注定了会跟符蘅刀剑相向了。虽有师姐妹的名分在,可不会改变什么。

    “可是无意,楚非欢也利用过你,你依然甘之如饴,让你在意的绝对不会是这个,仅仅是因为你不爱符蘅罢了。”迟暮一笑摇了摇头,而殷无意闻言则是倏地眯上了眼眸。

    “你可别说什么,你瞧那位殿下过来了,她现在倒是勤快,这是真对你上了几分心还是伪装的试探呢我可不在这儿碍着你们了,省得讨人嫌。”迟暮的眼眸是落向了亭子外边的,一道青色的身影,悠悠然的朝着这边走过来。她心底真的很讨厌楚非欢,因为她给予殷无意的是太多的痛苦,可是若是硬是要分开她们,殷无意也不见得会开心,倒是这般由着她们去吧。

    “这回迟暮是难得的知趣。”人还没有走到,声音便先传了过来。楚非欢的唇边噙着笑容,看来心里头是愉悦得很。只朝着迟暮离开的方向看一眼,目光又扯了回来,像是被胶在了殷无意身上,片刻也挪不开。殷无意掀起眼皮子望了她一眼,没有答话。楚非欢倒也不在意,坐在了她的身侧,伸手将她那原本靠在柱子上的身躯揽入了怀中,在她鬓发边深吸了一口气道,“坐在这儿穿的这般单薄,不觉得冷么”

    “不冷。”扯了扯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语气却是颇为清淡。

    “你的双腿快好了吧过一段时间,濮城有梅花盛宴,我带你去瞧瞧吧。虽然是冬日,京中依旧热闹得很。你虽然来濮城有段时间了,那些风光大抵都没见过。”楚非欢将她的一缕乌黑的发丝在手指上缠绕了几圈,低着头瞧着她,说道,“以前这梅花盛宴都是王叔操办的,现在他离开了濮城,倒不知这回是谁来。里面都是些文士吟诗作对,洛儿倒是喜欢得很,对这个盛宴也是很重视。”

    “那你想去么殿下你不是极其厌恶这些风雅之事”

    “这倒是你误会我了,我可没有厌恶这些事端,只是洛儿沉迷此道延误了国事,我才不喜。那些个文人士子守好本分即可,他爱吟诗作对,他爱弹琴弈棋,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对这些事情虽不如对兵法政事那般热衷,到底也是学过些许的,拿出去也不至于丢了我楚王室的脸。你再想想,我也是喜爱听你弹琴的。”

    “天门谣么”殷无意嗤笑一声。在她楚非欢的记忆中除了那两回,还有其他么这位殿下说爱听自己弹琴,可不是睁眼说瞎话

    “那不要了。”楚非欢笑,“你可别再妄动真气了,我要听的便是那明月曲。”

    她话音方落下,怀中的身躯徒然变得僵硬。

    “怎么你不愿意么”楚非欢有些疑惑她的变化。

    “呵。”殷无意仰起头看着她,“我以前说过,这琴曲一生只为一人起。”

    “可是你之前已经弹过一次给我听,既然早已经破了例,再来一次又何妨不知为什么,这曲子在我脑海中的印象无比深刻,像是上辈子听过一般。我觉得自己能够听懂其间的怅然情绪,可是又有那么几分的迷惑和空茫,这让我想起了一个很模糊的景象来,不知道是我的痴念还是曾经有过。无意啊,你说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是不是忘记了一个人一个曾经对我很重要的人。你说她到底有没有活在世间如果活着的话,为什么不来找我如果来找我的话,为什么不肯坦白相认”捉住了殷无意的手,楚非欢微微低着头,眸光很亮。

    “不知道。”殷无意冷淡地回答道。许久之后,又恍然一笑,“你说得对,我都为你破过例了,再来一次又何妨可是楚非欢啊,你真会是我的知音么你真能听懂我其中的情绪么”为什么你还是不能够记起为什么你舍得放我一人如此难过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可是啊,连你这么明显的试探,我都不敢应对,因为不知道结局最终会是什么可以再信你一次么

    、031

    其松处宛然动荡,无滞无碍。其中趣味如清波之微澜,如玉珠落盘,如吟咏之余韵。其高处如深渊不可测,如乔岳不可望。宁谧处又如江河无尽,万籁无声。殷无意两手如鸾凤和鸣,不夹杂丝毫的浊气。厝指如同击金戛石,缓急处没有丝毫的杂声。澄然秋潭,皎然月洁,悠然谷映。纤尘不染,自然流泻出一段风情来。琴音终止,而绕梁犹有回响。

    “你不是说爱听么怎么地这幅昏昏欲睡的样貌。”殷无意捋了捋衣裙起身,朝不远处撑着下巴的楚非欢瞥了一眼,嗤笑道。

    “啊我在听”这忽然响起来的声音惊到了楚非欢,她手一松,下巴险些磕到了桌案上。

    “这不是明月曲,你没发现么”殷无意问道。

    “”还真是没有发现。楚非欢看着她的面色,如平日里的清淡冷然。伸了个懒腰,她也站了起来,走到了殷无意身边,笑吟吟的说道,“好吧,我确实不喜欢这些。要说听琴,只是一时间兴起罢了。”

    “哼。你现在倒是坦白了。”殷无意冷哼一声。

    双手忽然的被人握住,那张熟悉的面容一下子近在了眼前。那唇边晕开的轻松明快的笑意,倒是久违了。这位的心思,她越来越摸不透。

    “殿下你想做什么”殷无意想要后退,却被一旁的矮凳阻住了脚步。手没有抽出来,她只是垂眼淡问。

    “我想同你说说话。”

    那需要靠这么近么殷无意瞥了她一眼,抿唇不语。

    “靠得近温暖些,毕竟是冬日。这些炭盆还有毛毯,终究不及人体来的温热。你瞧你的手,这般冰凉。我从身上渡些暖意给你,不好么”似乎猜到了殷无意要说什么,楚非欢偏着头轻笑。

    “殿下你想说什么”殷无意懒得同她在这问题上纠缠。

    “我想了解了解你,比如说,你的喜好这样我也好准备些东西来讨你欢心呀。金银财宝,功名利禄这些俗物,你定然是不在乎的。你快同我说,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命人给你摘下来。”楚非欢眨眼。

    “这样啊”殷无意的语调拖得长长的,嘴角浮现了一缕同以往都不同的戏谑之意。她抽回了一只手,贴在了楚非欢的胸口,那心脏的颤动声从手掌传递到了她的脑海,她额头向前倾,几乎撞到了楚非欢,声音很轻却夹杂着几分蛊惑人心的力量,“殿下,我要是说挖出你的心,你肯么”

    楚非欢沉默了许久,才一笑道“无意啊,你又不是什么吃人心的妖魔鬼怪,要我的心作甚这心挖出来,人可就一命呜呼了,这世上再无楚非欢,你舍得么”压住了殷无意即将抽回去的手,另一只则揽住了殷无意的纤腰,将她整个人都困在了怀中,咬着她的耳朵小声道,“向来没有人触碰的领地,倒是被你给摸着了。如今亲也亲过了,摸也摸过了,无意你要负责么”

    “殿下和封敏没有接触过么我可不相信。数月前宣城书院那野林子里,你可别告诉我只是在里头只是聊聊风月,那些个娇吟可不是我的幻觉。你自己也是说了,怪我坏了你的好事。这濮城里头谁不知道,封敏是你宣城殿下的女人。”

    “天地良心,仅那么一次还被你打搅了,我可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嗯听你这么说似乎还很遗憾”殷无意的声音忽然下降了几个度,冷如寒潭之水。“你同封敏怎么着我都不想知晓,但是在你处理好那些风花雪月之事前,能不能别来撩拨我楚非欢”

    “你真大胆,又一次直呼我的名字了。”松开了怀中人,楚非欢一撩发丝,摇头说道。“我以为你知道的,封敏是封凛的女儿,在她身上,我能图的除了那一点还有什么呢无意,我说只有你让我沉寂的心开始回暖,开始变得欢喜,你信不信”

    “一见钟情是因为惊艳的脸,日久生情是因为那逐渐融入骨子里头的习惯。你是哪一种”殷无意勾唇一笑,面色依旧冻人。

    “像是前生带过来的烙在魂魄上的契合吧。”

    “殿下的情话倒是一直说得很顺溜。”

    “无意你这语气好生奇怪”探寻的目光将殷无意从头扫到尾。

    “殿下殿下”殷无意刚想反驳,就听到了那慌慌张张语气从门口传了进来。“楚王陛下来府上了。”

    “嗯。”楚非欢眉头猛地一皱。楚洛很少出宫,尤其是那次在宣城书院被自己训斥了之后。有事情传召便可,竟然劳动他亲自来一回了,不晓得是什么事情。朝着殷无意看了一眼,只听得她说一声,去吧。点了点头,楚非欢快步地朝着外头走去。

    楚洛被下人引路向着内堂去的,只是在花园里头,他蓦地停下了脚步。不远处那一道小小的身影手中举着一把木剑,舞动起来还真是有模有样的。楚湘怎么会在公主府,楚洛年轻的面庞上生出了几许不悦来,又联想到了太傅所说的一些话语,连带着眉头都紧皱到了一起去。

    “洛儿怎么来了。”踩着那被残雪染湿的青阶,楚非欢的步子不急不缓。在人前她和楚洛是君臣之名,可私底下便是长姐与幼弟,那些个虚礼早就被免了去。

    “阿姊。”楚洛转身唤了一声,面相上看着倒似比以往沉稳许多。只是接下来他脱口而出的质问,打破了那外在了伪装。,眉目间夹杂着些许的阴翳,一股子压不下去的气性还是浮了上来。“楚湘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的语气有些冲撞,看来是极为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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