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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为霜 第8节

作者:六遇 字数:30123 更新:2022-01-12 10:43:49

    时宴却暗自在心里叹了叹气,这安思源不愧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从小娇养惯了,脾性也比草根出生的大臣硬的多,又仗着几分学识有些恃才傲物,难怪会和时白露起了冲突。

    “我听小露说安大人染了点病,现下可安好了”时白露闻言有些诧异地看向时宴,她什么时候说过这事了,她这几日都好好地待在勤政殿,但是转念一想,芍姨每日都来随意挑几本批阅好的奏折给时宴看,想来时宴虽说病卧床榻几日但是对朝中大大小小的事还是颇为关心的,并未真正将大权全部交到自己手上。

    “多谢陛下挂怀,”安思源顿了顿,又道“也多谢殿下挂怀,并无大碍。”他心下已经开始有几分忐忑,他自是不相信时白露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还特意告知时宴,只是时宴这番话含意颇深。

    “无碍便好,近日因着大破宋军,占领宋国十州土地,六部事情繁多,户部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安大人乃国之栋梁,加之我这不争气的女儿年轻毛躁,还需要安大人多多扶持辅佐,但凡她有哪处做得不对了,你不敢置喙尽管来延福宫找我告状。”时宴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对安思源的看重又透露了储君位置所属的心意。

    安思源自然混迹官场多年,也不是不识声色的人,时宴话里叫他只管找她告状,他若真的敢去告状他就不会有能耐做到这个位置上,不过体面话让他下个台阶罢了,于是忙顺着时宴的心意笑说道“哪里哪里,陛下谬赞了。为陛下为楚国社稷劳心出力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再者公主殿下只是脾性大了些,然而瑕不掩瑜,反倒显得可爱直率。”

    时宴摇摇头,长声喟叹“你莫要为她开辩,本来那几个减轻赋税的主意她与我提过,我觉得可行就让她这么办了,哪知她竟忘了与你商讨支会一声,不过被你追问几句还发些小孩子脾气。”说着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旁低头束手乖巧站着的时白露一眼,“我方才已经小惩大诫了一番,若不是我病困乏力,合该好好拾掇。”

    安思源听了这话才看见站在时白露旁边的宫女手上端着一根藤条,而时白露则是满脸汗渍,面容苍白的凄凄然模样,再看看时宴虽是笑着,但是眸子里泛着几丝寒冷彻骨的光刃。暗道一声不妙,急忙颤颤巍巍地跪下,声音急促切切“陛下切勿因为这种小事罚责了殿下,殿下年纪尚小只是性情流露罢了,千金之躯万不可受此摧楚。其实不过是些许政见不和,也是怨怪微臣心眼狭窄,难免起了些冲突,却不是什么紧要之事。”

    摧楚时白露这才算是明白时宴为何要她举着藤条端端正正地罚跪了这么一个时辰,也不准自己擦汗整理仪容,原来是要做给安思源看。

    时宴走下来将安思源虚扶起来,笑说“什么千金之躯,便是我幼时做错了事她奶奶该怎么打还是怎么打的,况乎她随意拿二品大员置气,打她几下藤条还是轻的,也是安大人心胸宽广,以后还是多多辅佐协助她。”

    安思源抬袖擦了擦滑到太阳穴上的汗,勉强笑着应是。时宴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储君的位置非时白露不可了,像他这样的还是把继续为时白禹出谋划策意图东山再起的心思收一收,好好听时白露的差遣做事。

    时宴略有深意地拍了拍安思源的肩膀,又走到时白露面前将袖子里的那本辞呈递给她,说道“安大人这文章骈体写得真是极为精彩,你也拿去拜读一番。”

    安思源这下真是恨不得当场痛哭了,先前还是暗示他好好辅佐时白露,这下好,把这辞呈给了时白露,等得她即位以后,这辞呈不是变成了自己曾经言语犯上还威胁已为楚王的时白露的证据全然变成了威胁。

    时白露拿了那辞呈举高几分炫耀似的在安思源眼前晃了晃,齿如瓠犀地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安思源走后。时宴就收了眼角的笑意,看向孩子气还兀自偷笑着的时白露,说道“可瞧见了不过几句话可收服笼络的事,作何要与他置气日后若你即位了,朝中不乏如安思源这样有才干又不怎么服软的大臣,到时你还这么干吗”

    那孩子忙敛了笑容,摇摇头“儿臣知错了。”她之前被人传唤到延福宫便猜到是为了安思源的事情,都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万万没料到时宴竟然如此柔和地给她上了这么一课,而且还正是她急缺的驾驭朝臣的良方。

    “知错了”时宴若有所地点点头,踱步到她身前,瞥了旁边的藤条一眼,冷声道“二十,褪了衣衫。”抖抖衣袖拿起了那根久不见光的藤条,屏退了所有外人。

    时白露不自觉地往后一退,撞了灯架一个踉跄,眼眸里都是怯意“母亲不是罚过了吗”为什么又是藤条,真的不能换个别的物事吗这玩意她看了就腿软,是本能反应。

    耳后传来吱呀一声关门的声响,时宴才踏上前来,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蹙眉疑惑“我何时罚过了”

    大抵时宴天生有一股气势,时白露被她揪着一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只得小声答道“不是罚跪了吗”时宴笑了,不饰妆容的脸上被窗外偷偷进来的几缕阳光笼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连平日里微微上挑不怒自威的丹凤眼里都噙着温柔,手下一松,就将那孩子放在地上,再开口时候和软了不少“少给我打马虎眼,那只是做给安思源看的,算不得罚,乖乖褪了衣衫。”

    时白露瘫软在地上思量了片刻,瞅着时宴此刻心情不错,还是乖乖认打为好,否则如青州行宫那般惹得她龙颜大怒,受苦的还是自己。

    于是褪了外衫,只着雪白的里衣,双肩不自觉地颤动着,显然在怕。不过时宴也没有让她将这股畏惧深层蔓延至心底,手上一挥,藤条就甩了出去,打在脊背上噼啪作响,时宴才要下第二鞭,见她抬手就往嘴里塞,厉声喝止“说了多少遍,不准咬手,那虎口都被你咬得生出了疤。”

    时白露愣了一会儿,而后听话地放下了右手,只咬着唇瓣忍痛,一边心里默数。打到第十五下的时候,许是打到了伤痕重合处,那股抽动的疼痛感一时激得她闷哼了一声,也是这声闷哼,令得身后的时宴将举在半空中的藤条默默收了回来,在原地等了片刻,才减轻了不少力道胡乱打完了最后五下。

    时白露才要起来穿衣,却被时宴抱着到了榻上,有些愕然“母亲”时宴将她小心翼翼地避着伤口放到榻上,瞥了她一眼“才挨了打,药也不上吗”

    “以前以前不是打完了就完了吗”

    时宴听出了她话语里夹杂着埋怨的意味,笑了笑帮她自肩上褪下衣衫“怎么,给你上药还不习惯了”五六条横亘在羊脂软玉般肌肤上的青紫伤痕,触在时宴眼里竟有些刺痛感,许是自青州回来没有再打过这孩子了,这么点伤瞧着也是揪心的很。

    “没没有不习惯嘶”时宴听见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往伤痕上抹早就备好的墨绿色药膏的动作就慌得停住了,低下头来细细吹着气,呵在暗痛的伤痕上,反倒有些痒痒的。将脑袋枕在玉枕上的时白露阖了眼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其实没有多疼,只是时宴的这般温柔让她很想恶作剧般地拨弄一下,多久没有这样,沐浴在她母亲的关怀之下了。

    殿门忽然被急急推开,王芍见是在去衣上药,忙叫周琛儒在外候着,又关了房门,几大步走到榻前,呼吸紊乱地说“陛下,北燕的求亲使团已经入了城门。”

    “什么”时宴眼睛霎时睁得如铜铃般大,手上的药盏应声打落,墨绿色的膏状体沿着碗边缓慢流泻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天气冷,大家注意多穿衣服

    、第章

    了水榭。

    月色华然,湖面波光粼粼。两三精致木船停泊其上,穿着一色桃红水袖的妙龄乐女或站或坐,玉指拨弄朱唇微启,宫角之音伴着她们身上淡雅的脂粉香气飘然而去,直听得席上众人心神向往,思绪缥缈。

    曲终,乐女才要换一首乐章,只见一个粗壮大汉抬手制止了,朝高台上坐着的时宴行了个礼,朗声道“楚王陛下,这声音听久了实在聒噪得很,弄得我心情烦闷吃不下东西,还是不要听了为好。”

    坐在这个汉子对面的时白露见他抓耳挠腮地,一张粗犷的脸盘上竟然有些羞恼之意,手上抓着块鸡腿狠狠地咬了一块,愤恨地朝船上无辜的乐女瞪了一眼,果真一副被这乐声烦扰地吃不下饭的模样,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汉子听见笑声转过头来,正要发作却被坐在时宴微微侧下着华贵异族服侍的少年制止了,那少年朗眉星目,皮肤也不似北燕人一贯的粗糙,分外白净细腻。“车雷,不要无礼。”不是很熟练的楚国口音,然而他一个北燕的王子不,应该说是北燕新上任的大汗,竟是学了楚国话,也显得知礼许多。

    时宴轻声一笑,摆手示意令乐女退下,转而命人上来舞剑。“大汗莫要责怪车雷将军,是我招待不周了,因着你们来得突然,宫里只养着些吟唱弹奏清秀隽永之曲的乐官。只不知,怎地大汗才即位就远来至此”

    时宴这番话说得繁杂文雅许多,那少年显然听不甚明白,坐在时白露旁边的舒瑜才略略做了些口头上的译文。少年听完之后才手搭在胸前朝时宴做了个礼,再开口时却是晦涩难懂的北燕话,幸得有舒瑜在,众人才听了明白“陛下叫我尉迟北就好,您太客气了,是我们来之前没有打个招呼。事情是这样的,我阿母得了重病,恐怕不久后就要离世,所以希望在临死之前能见到我娶的妻子。”

    “那大汗可以在北燕娶妻生子不是快得多何必千里迢迢来南楚。”不待时宴开口,时白露就心直口快地说出了这个疑问。这话尉迟北倒是听了明白,忙哂笑着“不瞒陛下和公主,我阿母极信神佛,做梦的时候梦见了佛祖要她给她儿子娶个南楚的妻子,如此才能百岁安康。我拗不过她,只好应着她的梦来此求亲,还望陛下割爱。”

    时白露冷哼一声,端起一杯玉液就猛喝下去。其实尉迟北长得不错,看此次席间话语举止也并不像之前那个吐火勃一般讨人厌得很,可这非常时期,他来楚国求亲,时宴就只有自己和时白兮两个女儿,她有舒瑜了,自是打死也不嫁的,而小兮北燕异国气候大相径庭,她身子这么差,如果真的去了那种干燥的地方出了什么好歹怎么办

    这声冷哼不用舒瑜作译,尉迟北和车雷也听了明白,尉迟北还好,只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可车雷是个血性汉子,这下可忍不得了,把鸡腿往桌案上一砸,喝声如雷“公主殿下你什么意思你不乐意嫁我家大汗也得看我家大汗乐不乐意娶你啊,作甚么摆这些脸色给我们看那之前来送年礼的吐火勃瘸着腿回来,我家大汗还撤了他的军职,你莫非连我这种老大粗都不如,这点小仇还记在心上”

    尉迟北浓黑的直眉微皱,厉声说了一句北燕话,那车雷才泄气地坐了下来,用筷子狠狠往鸡腿上一戳,目光忿恨难平。

    时宴轻飘飘朝时白露给了记眼刀,以示警告。转而拍拍手命人又上了一道烤全羊,拍拍尉迟北的肩膀言简意赅地说道“即便事情紧急,今日还是不谈正事好好吃饭喝酒,休息一番。”

    宴席散后,尉迟北一行由周琛儒接引,入住了王宫的一处宫殿。因着延福宫和勤政殿顺路,时宴、王芍和时白露、舒瑜就一同提灯走了一段。

    “母亲,当真要应了他的要求”

    借着微弱的灯盏,时宴瞧见时白露的脸色郁郁,也是叹了一声“作何不应,你只看他现在表面上谦和知礼,尉迟北虽然温柔和善得多,然而毕竟有着北燕人的血脉,兼之才平复内乱军队有待休整,否则就不是这么柔声细语的了。”

    “史书上常有挑选朝臣之女假以公主身份远嫁他邦异国的例子,不知可否一试”舒瑜晓得这个中厉害,因此也是一路心思沉重得很,思来想去也不得什么好法子。

    时宴闻言一笑,脚步一顿,说道“怎么莫非舒大人想替国分忧,嫁了那尉迟北吗”

    “母亲”时白露的声音慌乱得很,更是一手护在了舒瑜面前,对上时宴有几分试探疑惑的眼眸才轻咳了几声,支支吾吾地说,“小小瑜是朝中重臣,怎可怎可嫁到北燕。”

    舒瑜虽然不知道时宴这句话是无心插柳还是刻意问的,只是时白露的反应着实过激了,难免令人起疑,而现在时宴显然有让时白露即位的想法,怎么可能容许她们二人有那种关系。她笑了笑,如平常那般捏了捏时白露的脸蛋埋怨道“呆子,陛下都任我为吏部尚书了,况且方才宴席间尉迟北已经见到我模样,再如何假扮你莫不是怕我借着这个当口离你远去,不能再陪你玩耍了”

    时白露这才醒悟过来,忙顺着舒瑜的意思点点头,时宴眸中的疑惑少了几分,却摇摇头“若是尉迟北一行先前打个招呼,路上游山玩水着过来,容我们做些防备,此法不是不可行。只是他这次来得急,要如何在他面前找个愿意远嫁的大臣女儿假作公主行不通,行不通”

    穿过御花园,两队人就分离开来,时白露和舒瑜一路战战兢兢地行到勤政殿,屏退了殿内的所有侍从宫女,关了房门,双双舒了一口气。

    “你怕吗”二人异口同声发问,幽幽烛光下是彼此泛白的面容,额头上薄薄的一层汗液微微闪着光。

    舒瑜摇头,她怕什么,她已经破釜沉舟,舒铮那里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又拿她没办法,左右不过一条命,若事情败露,时宴要她的命她就给。

    时白露却点点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曾几何时,自己竟然悄悄地变了,她怎么可能不怕,如果时宴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要了舒瑜的命,再为她立刻择一个夫婿断了她的痴心妄想,她相信的,这种事情,时宴做得来。

    舒瑜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凑到她的耳边,呵出来的气痒痒的,却舒服得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腰上束带纽扣被舒瑜轻轻一按,只听啪塔几声,自己却浑身都舒酥软了,怯怯地望了窗外来回窜动的人影,冰凉的手指拉住舒瑜还搭在她腰间和束带纠缠着的手,作势喊了一句“夜深了,我和舒大人睡下了,莫要进来伺候了。”

    舒瑜柳叶眉微微一挑,睡下了她只是见她穿着里里外外三层常服热得很,要为她更衣啊。

    那呆子拉着她一路进了内屋,红着脸立在原地,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我我怕动静太大”

    舒瑜扑哧一笑,摇摇头“你原是想到这上面了,我只是要为你换一件纱衣,瞧你头上那些汗。你便是想做那事,我却是体力虚乏,撑不得了。”

    正低头蹙眉埋怨着这束带怎地如此难解,那人冰凉的指尖却捏了她的衣领缓缓脱下露出一抹香肩,小声说道“没事我来。”

    轻纱软榻上。

    时白露才将舒瑜的外衫脱下,就双手支在榻上犯了难,半晌才羞赧着挤出一句话“我我不会”这怪不得她,连日来虽说她和舒瑜好几个晚上都是在勤政殿将寝的,可是都是分榻而睡,是以,她们其实还未做过那种事。况且,她无论是在宋国还是在济世宫,赫连阔不会派夫子教她这种事,阿染也不会

    舒瑜躺在榻上看着她的脸颊,绯红地,像樱桃一样好似能滴出水来,偏生又做出一副抿唇为难的模样,腰间束带解了一半,斜斜地搭在她的股骨上,叫她如何不心动。

    解了她的束带,两只手搭在她的腰际,舒瑜才在她脖子上吻了几记,那人却跟鱼儿一样霎时软了下来,趁势将她压在榻上,她的桃花眸子里此刻在烛火中只映着自己,行云流水般流畅一路缱绻到唇边,舒瑜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你可是醉了酒气大得很。”

    “因着生气,多喝了几杯,却是未曾醉”未说完的话语被舒瑜突然如疾风骤雨般的吻给打断了,只能发出“唔”“嗯”的声音,暧昧至极。

    舒瑜舔了舔嘴唇,那上面有着时白露的唇脂香味,她笑说“你自是未醉,你若醉了,这种事便是不会也做得了。”

    她说着话,手下动作却不断,三两下就解开时白露的外衫和里衣,那人却忽然拉住自己的手腕,轻喘着气“那你”

    舒瑜愣了愣,低下头来借着阴影掩下一片羞涩“我什么书都喜欢看几眼春宫图自然也是”

    时白露闻言笑了,见她压在自己身上却没了动静,又问道“怎么了”

    舒瑜无奈地摊摊手“没力气了,待我休息会儿。”

    见那人露出些许窃喜和蠢蠢欲动的模样,舒瑜又低声说了句“躺着,莫动。”

    不多时,身下一阵疼痛夹着令人酥软痴迷袭来,时白露低声闷哼几句,舒瑜手下动作忙舒缓下来,自己身下也是一片湿热之感,再耐不住。

    却说王芍随时宴回到延福宫之后,才服侍了时宴睡下,又想起刚刚路上拾了舒瑜腰间一直系着的家传玉佩,见她们三人说得热闹不好插嘴。于是忙踏着月色行到勤政殿,见到一片漆黑还自疑惑怎么今夜她们二人睡的这般早,只得轻手轻脚地进了殿内,将玉佩放到桌案上,才想悄然离开,耳边却闻得云雨萎靡之声,循着声源而去,掩在屏风后面瞧得清清楚楚,差点就叫出声来,捂着嘴一路小跑,到了御花园处才停下来喘气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请叫我船戏废卡顿了很久才写出来的

    、第章

    尉迟北接过周琛儒递来的白纸黑字,却是一个字也瞧不明白,只得交与旁边的车雷,操着生涩的南楚话蹙眉问道“周大人的意思是,陛下没有公主可以嫁了”

    车雷眼睛扫了一遍,又翻过来翻过去,只看见是他家大汗的生辰八字还有那名为时白兮的小公主的生辰八字,并无他物。于是勃然怒道“姓周的,你什么意思这眼皮底下不就有两个公主,让一个给我家大汗还能亏了你们南楚不成”

    周琛儒哎哟哎哟地赔罪了几声,走到车雷旁边拍拍他的肩膀,又指着纸上的黑字说道“大汗和将军有所不知,咱们楚国颇信这些风水玄学,别说是公主了,即便只是普通百姓也要求得一个八字相合才能结为连理亲家,可是马虎不得。这不,昨日赶紧着让人测了八字,却是有些相悖,若强行婚嫁,恐怕对大汗和公主都不好啊。”

    车雷白了他一眼,将这话作北燕话说与尉迟北听了。只见尉迟北面露难色,想了想又道“我是听说过楚国讲礼,却不知道连这种事也有这许多讲究,我阿母也是个颇信鬼神之学的人,怕她也不乐意。只是陛下不是还有一个公主吗”

    车雷闻言跺脚喝道“可不是嘛那公主我瞧着也到了婚嫁年龄了,怎地你们不拿她测个什么八字”

    周琛儒抚须长笑,作了个揖解释道“二公主可嫁不得,陛下有意将王位传给二公主,虽未明说,可近来国中一切大小事宜俱交给了二公主。”

    尉迟北和车雷互相看了一眼,倒是心里有了底也不曾惊讶,颇有些遗憾为何时白禹未能按计划即位,如是一来无人里应外合,这二公主无论是吐火勃回来以后咬牙切齿的谈论还是这一两日所见,倒确实是个不好对付的对手,听说前阵子收了宋国十州还是她出的主意领的奇袭。

    又一番寒暄之后,周琛儒命人抬进来几个厚重的楠木箱子,说道“非是陛下不忍割爱,实在是没有公主可嫁,还望大汗海涵。这里是些许赔礼,聊表歉意。”说是些许,然而打开一看金银玉器、珍珠翡翠、黄金白银各装了两大箱,这份赔礼倒是做得足了。

    勤政殿。

    时白露、舒瑜和时白兮围桌而坐,时白露在捧着一本书卷,停在一页纸上已有许久,墨眉微蹙,显然在想事情。舒瑜和时白兮则在对弈,时白兮眼看着自己的黑棋快被吃得一干二净了,小嘴一撇,扔了棋子晃了晃时白露的胳膊,撒娇道“姐姐,你看看,好不容易你们有时间陪我玩儿,舒瑜姐姐也不让我。”

    舒瑜一面拣着被白棋围着的黑棋,一面笑道“如何不让着你了都让了你四五只棋子了,丫头。”

    时白露放下书卷,揉了揉时白兮的脑袋,才静下心思来揣摩了一会儿棋局,随即抓了只黑棋和舒瑜周旋了几回合,才算把时白兮的死棋给救活了。

    “太好了”时白兮抓过时白露的脸颊就一阵猛亲,末了,她看见被自己搂着的脖颈处竟然有一处暗红色的印记,当下又将时白露的衣领往下扯了扯,惊道,“姐姐,勤政殿的蚊子都这般大吗咬了这么大的口子啊,这些奴才怎么当差的”

    舒瑜一把将时白兮的手拿开,帮着脸上已经染了几分粉色的时白露整好衣领,遮住那团印记。时白露也作势整了整衣襟,才有些尴尬地道“是了,这里的蚊子都大得很,咬得人心口痒痒的。”

    这一个两个的竟然把她和蚊子相提并论,时白兮不知情也就算了,时白露跟着凑什么热闹。舒瑜有些羞恼,拿了被时白露放在一旁的书卷佯装看了起来,朝时白露使了个眼神“何止是心口痒痒的,怕全身都软酥酥的吧。”

    “咳咳咳咳”舒瑜这话故意在“心口”二字加重了话音,听得时白露觉得喉间如被人添了把干柴似的烈烈烧着,干燥难耐,抓了茶盏喝了一大口,那滚进去的茶水非但没有为她消了火,反倒呛了她一口,撑着桌案剧烈地咳嗽起来。

    时白兮忙为她抚背,却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舒瑜,疑惑道“我怎么听不懂你们说的话了,蚊子还能咬到心口上这莫不是成精了”

    时白露直在心里喊阿弥陀佛,这妹妹怎么问起东西来没完没了的,还不待舒瑜将这荒诞的话题开展下去,小铃却来回说礼部的周琛儒大人到了。

    周琛儒进来后给两个公主行了礼又和舒瑜互相作揖了一番,才将事情一一道明。

    时白兮才知道原来前日在了水榭设宴是为了款待来求亲的北燕大汗尉迟北,拍拍衣衫站了起来,背着手踱到看见自己就战战兢兢的周琛儒面前,出其不意的夺了他手里的一张纸,展开一瞧脸上的笑意却被惊诧掩盖了“我生辰明明是这个月月底啊,为何这上面的是错的”

    周琛儒面对时白兮的质问有些无奈地看向了时白露,时白露则默默地走了过来,从时白兮的手里拿过那张纸,而后扳过她的肩膀,低头瞧她,轻声说道“这是假的,假的生辰八字,宗人府那边我也叫人暂时去改了,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你的性子怕你知道得多,事情抖露得快。”

    时白兮抬眉,目之所及是时白露自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怜惜,喃喃道“这是为何”为何前日了水榭宴席就不准她去,现在又改了她的生辰八字。

    时白露失笑“莫非你想嫁到燕国去吗”

    “不是姐姐嫁吗”理所当然的发问,惊了在场的三人。周琛儒看见时白露面露难色忙鼓起勇气上前解围“小公主,殿下是要做君王的人,嫁不得。”

    “君王”时白兮眼眸里忽然多了几分冷意,她看向时白露,虽然个子矮些,可是此刻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势竟压得时白露向后退了几步,“那哥哥呢”

    却说另一边,车雷带着几个侍卫陪着尉迟北在王宫里四处闲逛,先前周琛儒既赔了礼,又着会北燕话的人就着他二人的生辰八卦演算了一番,确是不能轻易就此嫁娶,只得真正作罢。

    在红漆长廊上走着,见迎面而来一位端着崭新衣袍的中年男子,看模样却不似王宫中人,待他走近了,尉迟北好奇地朝那衣袍打量了一番,却是件做工精致绣样讨巧的百褶裙。

    “诶,这裙子模样极好,不知是送给哪个的”尉迟北拦下那人问着,其实是想给自家姐姐妹妹也弄一两件回去,论这女子喜爱的衣饰妆容倒还是南楚这里好些。

    那中年男子见他虽然穿着异族服侍,然而布料华贵,腰间所配腰刀看着刀鞘也不会是凡品,就势夸耀了起来“还能是送给哪个的这楚王宫无论陛下还是公主,逢节庆寿日都是我这个百年老店做的礼服送进宫来的。”

    车雷给尉迟北翻译了一番,尉迟北点点头,又问道“不知最近是什么节庆了我才来楚地几日,有许多事情不知道的,也想凑点热闹。”

    男子摆手笑道“倒不是什么节庆,是公主殿下的寿辰。陛下向来十分看重,早几个月就让小店准备了。”

    尉迟北闻言又看了他手上托着的衣服一眼,却摇头道“这衣服大红大粉的,怕是公主不会喜欢。”

    男子愣了,红着脖子道“怎地不喜欢小公主平日里最喜欢这些个颜色了,你莫不要胡说。”

    “小公主可是那位唤作时白兮的她的生辰不是早就过了吗”

    男子这才明白原来尉迟北是弄错了,挤眉弄眼的哎哎了几声“可不就是小公主吗二公主喜好穿浅色衣服,小公主就只喜欢穿粉色、红色,我可不会弄错的呀。说来奇怪,我这赶了好些日子做出来的衣服,送到尚衣局却说最近用不着了,这月底不就是寿礼了怎地就突然用不着了,岂不是白费我许多力气”

    “月底你说时白兮的生日是在月底,这个月”

    那男子不知道他为何会发出这种疑问,怔了好一会儿,扳着手指头算了算才呆呆地点头“是啊,这个月月底啊。”

    饶是车雷这个粗人也是听了明白,当下撸了衣袖狠狠道“娘的,敢情是在诓我们不舍得嫁公主,就拿假的生辰八字谎称是什么八字不合”他怒火中烧之际,一掌拍翻了那盛在木盘里的衣服,揪了慌乱无措的男子就拖着一路走,喝道“你把这些话到你们楚王陛下眼前说说我倒是让你们楚国给我家大汗一个交代好一个知礼讲礼的南楚,我算是见识了”

    尉迟北却皱眉呵斥着车雷,沉声指着那个男子说道“又不是他做的事,你这么凶对他做什么,放开他。”

    又踏着长到膝盖的牛皮靴子走到那个被车雷粗鲁地推到地上瘫坐着一脸恐惧的男子面前,弯腰下来伸手扶他“不好意思,他性子急,吓到你了没有随我们去见见楚王,将这件事情说给她听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尉迟北还是不错的是吧,所以

    、第章

    延福宫。

    时白露、舒瑜和周琛儒还在勤政殿与时白兮周旋说道之际就被紧急传召到延福宫,一路上虽是各怀心思,然而预感俱都不太好,这厢周琛儒才斗胆照着时白露的吩咐着宗人令改了生辰,又去找了太卜太常演算命理八字,那厢就被时宴传召,叫他们三人如何不忐忑。

    果不其然,才踏进门槛,便见到尉迟北和车雷坐在一侧脸色都差得很,车雷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而地上则跪着一个不认识的男子还有不停往额头上抹汗的宗人令。

    “哼还是三个人一起来的,是不是又自满肚子的坏水里又想出了什么卑劣主意”车雷不时在往门外瞟,自然第一个发现他们三人的身影,说起话来也是不客气得很。

    宗人令闻言忙转过身来抱住周琛儒的大腿颤声道“大,大人这事儿可是您叫我办的啊,不是说得了旨意吗这又闹得哪一出”他说到后面还隐隐带着哭声,听得周琛儒更是心下烦闷,把他甩到一边,拣了块空地随着时白露和舒瑜二人下跪行礼。

    “旨意朕倒想知道,是哪个的旨意”时宴犀利的眼刀一一扫射他们三人,令得他们都不由脊背一凉。

    沉默,死一般的寂静。

    “啪”时宴将青瓷茶盏狠狠砸到地上,滚烫的茶水偶有几滴溅到那宗人令身上,他也只得咬牙忍住了。“说啊哑巴了”

    时白露阖上眼眸,深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是我的意思。”

    “不是,是我出的主意。”舒瑜向前跪近了几步,伏地磕头道“臣与小公主殿下自好,不舍得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苦思冥想了这么个馊主意,教唆了殿下令她以监国之便行此诡计,请陛下降罪。”

    时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意味,直直盯着舒瑜,令一旁的周琛儒都看得发毛了,冷不防时宴又突然将话风转向自己“周大人,你说,是谁”

    周琛儒心里是叫苦不迭,他只管按旨意办事,这主意到底是谁出的他也想知道啊,他原来见时白露吩咐他这事的时候神情无甚怪异之处还以为是时宴暗中吩咐的,可是刚刚一路上她们二人表情凝重,他就知道大事不妙。

    “啪嗒”一声,周琛儒鼻翼的汗珠滴落到地板上,浸出了一团暗黑色的阴影,他抬头看向时宴,颤道“大大抵是舒大人出的”

    “大抵我召你过来莫非是想听你这模糊不清的答案来人,打他二十板子。”

    屋外哀嚎声只持续了片刻,周琛儒即被两个太监搀扶着进来回话了,落在地上哎哟哎哟的低声喊着。这次再被发问便半刻不敢犹豫,答说是舒瑜出的主意。

    “母亲,不是小瑜,是我出的主意。”时白露急切说道。这主意其实是她二人一起想的,只是若是她一人担了罪责,依时宴近来对她的恩宠想来不会拿她怎样,可若换成舒瑜她想到刚刚时宴看舒瑜的表情,她觉得瘆得慌。

    岂知时宴竟然怒喝一声“许你说话了吗哪里学来的规矩”

    时白露抿抿唇,应了声是便不再说话,看着舒瑜的背影,捏着衣角的手骨节泛白。

    “舒瑜,你说说,这主意是如何施展的”时宴淡淡瞥了一眼时白露,便向舒瑜问道。

    舒瑜于是照着她二人商量得来的方法一一说明,神色明朗并无遗漏可疑之处。其实她们这个方法若不是倒霉被尉迟北撞上了这缝制衣服的男子,倒是确实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以假弄真,一来时宴已经几乎把权利都下放给了时白露,无论宗人令还是周琛儒都可以随意差遣调动,二来尉迟北的母亲病重,在楚京待不得多久,短短时日察觉不了。

    “哟呵,楚王陛下,你们这是在干嘛扯了这许多破事啰七八嗦的,倒是给我燕国一个答复啊这公主是嫁还是不嫁,这出鬼主意的人又当如何处置”一直在斜眼观望的车雷见自舒瑜将事情说出来以后,时宴一直沉默不语,于是出言逼迫道。

    尉迟北抬手示意车雷安静,随即手搭在肩上对时宴做了个礼,严肃地说了一番话,指了指时白露和舒瑜。这番话颇长,自然也是时宴难以明了的北燕话,车雷虽然能用楚话说个大概,然而他冷哼一声叉手看向别处,显然不愿搭理时宴,一副你听得懂听不懂关老子啥事的模样。

    “大汗说的意思大概是他也知道陛下只有两个女儿,都当做宝贝宠着难以割爱,但是他也是出于一片孝心,素闻南楚重视孝道礼仪,希望陛下能够成全他的一片赤子之心。还有”舒瑜顿了顿,抬眼看了看时宴,却见她神色泰然,方才的寒意也淡了几分,才敢继续说道,“大汗说他也有弟弟妹妹,还有不少拜把子的兄弟,能够理解殿下和我出于对小公主的不舍做出的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希望陛下不要过于苛责。现下,也只希望陛下给个准确的答复,是否可以将公主许配给他。”

    听完这番话,时宴并没有表露出有稍许的放松,尉迟北既然能够在北燕和哥哥夺位的过程中取胜,自然不会一如表面这般谦谦君子的模样,这亲事,无论如何也是推脱不了了。尉迟北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这母亲打探下来倒确实病了,可是是否得了那样的托梦却不得而知。此番远来求亲不过是因着他在北燕才争得王位,可是北燕内部形势复杂,他年纪尚轻不好服众,需要精力和时间培养势力亲信,而且军队和国家都需要休养生息,除了早些年订下来的协议只怕还是从她手里牵个人回去放在自己身边才可放心。

    “宗人令,现在依你来看,这亲事可还做得了”

    时宴突然的发问吓得那宗人令又浑身发颤起来,小声答道“可可可以,小公主的生生辰八字昨日就托托给太卜太常算过了”

    “如此的话,大汗可放心了吗”

    “不嫁”时白露咬了咬唇瓣,恶狠狠的朝尉迟北和车雷剜了一眼,愤愤道,“妹妹身体不好,北燕那种气候,如何能让她去”

    “就你们南楚的公主金贵我们燕国那么多女人,在草原上活了这许多年,生儿育女的怎地就不是个可以活人的地方了”车雷腾地一声站了起来,脖子涨的通红与时白露对峙着。

    “闭嘴她不嫁难道你嫁吗”时宴拍桌而起,双肩不住在发颤。她如何不知道北燕气候不好,时白兮去了那里暂且不论能不能过得好,这自小长在自己身边的娇弱孩子莫非别人都当她很舍得吗

    “我”时白露还待再辩驳些什么,却被舒瑜悄悄递来的眼神止住了,眼眸里透出些不甘和怨恨,低头看着地上,不再言语。

    尉迟北也适时站了起来,将车雷拉到位子上坐着。而后用生涩的楚话说道“殿下和陛下不必担忧,国都所在地是个风光秀丽水草丰美的地方,气候虽然比不得楚国养人,但是也不似你们设想的那般。我也听说小公主身体不好,您可以派几个医官入住,我也会为公主安排妥当的。”

    “哈哈哈,瞧你说的哪里话。我既然把女儿嫁给你了,肯定是放心的,这丫头就是脑筋太直,一心只顾着她妹妹。”时宴走下来拍了拍尉迟北的肩膀,指着地上跪着的时白露说道。

    “哼,就会说这些客套话,我算是见识到你们楚国人的这张嘴了说了这半天,圣旨都没见一个。”车雷叉手将整个身子缩在椅子上,坐姿极为不雅,鼻子朝天地讥讽着。

    “将军是个实在人,看我这想到日后要与大汗结为亲家就高兴得忘了正事。来人,笔墨伺候。”

    王芍在一旁看着,只见时宴在笔架上挑了又挑,明明平日里最喜欢用的狼毫笔就搁置在砚台上,她却颤着手找了半天。王芍实在瞧不过去,才红着眼睛将那支笔递到了她手里握着,为她铺开黄色布帛,她颤颤巍巍地写下那几排黑字,好似用尽了平生的力气一般,在按下玉玺印戳的那刻,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王芍别过头去好不容易才忍下涌上来的泪水。

    这段时日是怎么了,太子不,时白禹才被流放到滇南没多久,时宴的心境尚未平复,如今如今又横空要夺走她最爱的一个女儿,自此天南地北,如何再得轻易相见。也是思虑及此,她才没有将那日勤政殿的见闻告与时宴,怕她经受不住打击,只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时宴写完谕旨之后就交与单手撑在地上出了一头冷汗的周琛儒,声音却有些虚弱“送亲事宜好好办,将功折罪。”又叫人用藤架将他抬到太医院诊治了。

    尉迟北和车雷这才告退。

    时宴揉了揉眉心,扭头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个人,摇摇头,先是走到舒瑜面前说“我让你好好辅佐她,你便是这么辅佐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章很多人对时白兮的印象开始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我写得有些突兀,我其实想表达的是,就像之前提过的那样,时白兮从小就在王宫里,涉世不深,从小又被母亲和哥哥姐姐保护得很好,所以轮到这种需要牺牲之类的事情她会理所当然的认为不是自己,她是习惯了被爱的那一类人,说自私也算是有一些吧,因为她一直在做的就是索取,肯定就不懂怎么付出,但是本性并不差的

    、第章

    “殿下,您不能进去,您不能进去啊,陛下还在议事”高昂尖细的太监声音由远及近,三人俱都望向门外,却见一身粉色轻纱的时白兮面色沉郁的向内屋冲了进来,虽有太监作势拦着,可哪里拦得住。

    “小兮,你怎么来了,我和你姐姐”时宴笑着一路走过去想要如往常一般揽过时白兮,手却被时白兮抬手挡住了,未说完的话语也戛然而止。

    “哥哥去散心了几时归”时白兮突然的发问让时宴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轻咳了一声垂眉敛目低声道“他想几时归就几时归,只是大抵大抵不会是最近。”

    时白兮摇头,向来只晓得捉蝶戏乐的人儿面容上竟现出几分忧愁,她看了看时白露和舒瑜,又看了看时宴,长叹一声说道“为什么,你们一个个地,只会把我当做小孩子,做什么事都瞒着我。娘亲,我听周大人说了,哥哥对姐姐做出那样的事情,是他的不对,可是这事情莫非一点回环的余地都没有了吗我不懂,为何在寻常百姓家里的母慈子孝、兄友弟恭轮到自己身上就变得如此困难。就连最起码的合家团聚,以前的年岁里因着少了姐姐,以后的年岁里又会少了哥哥”时白兮说到这儿,忽又苦笑一声,“不,是少了我和哥哥。我还以为我今年的生日能和娘亲、哥哥姐姐一起过了,还因此十分开心,哪知不过如梦一场,还未酣眠就被惊醒了。”

    “你你俱都知道了”不只是时白禹流放滇州的事,连着要将她远嫁到燕国的事都知道了吗时宴心里有些慌乱,她还未曾对时白兮做好心理的铺设准备,怎么怎么就能让她知道了。

    “是啊,知道了。”时白兮好似解脱般长舒了一口气,释然一笑,而后走到时白露面前,跪坐下来抱住她,说道“姐姐,方才是我不对,我不该总像小时候那般躲在你身后,这世上许多事情,因果有报自有轮回,以前都是你疼我护我,到了今日还在为我斗胆做出这种事情,我却还怀着好事都是留给我的,坏事自有你顶上的心思。我长大了,虽然自小身子不好,不能像你和哥哥一样为母亲分忧解难,但是好歹到了今天,也有我能为你们做的事了。你别哭,我不难过的,你忘了吗,我自小就对你说,我很向往外面的世界,早就厌烦了这红漆宫墙,白玉栏杆,听说北燕的国都在一片大草原上,羊马成群,天高地阔,是最适合我的地方不过了。”

    时白露被时白兮抱着,环上她的腰际,触到的都是一片嶙峋瘦骨,耳边时白兮带着苦涩味道的话语充盈在她脑际,两两交织,令得她的眼泪如开闸泄洪般流泻着,濡湿了时白兮的衣衫。

    在屋内候着的内侍们也不由抬起衣袖,抹掉了眼角的眼泪。

    “我只最后央你答应我一件事。”时白露的脑袋抵在她肩膀上,闻言不住点头,下颚磕得时白兮生疼。她不由笑道“你别急着答应。我是想你日后莫要对哥哥心怀怨恨,若哪日气消了,将哥哥接回来住可好我这走了,可不知道还想不想回来呢,到时候轮到每年守岁,就你和母亲两个人干瞪着眼互相看着,可不是无趣得很吗。”

    “我答应,我都答应,我会把哥哥接回来的,一定会的,你也不准不回来探望,知道了吗”

    如闹剧般,这场和亲就以这样的结局落下帷幕。舒瑜的罪责也在时白兮的求情下被赦免了,和时白露一道失魂落魄般行到勤政殿,才踏进门槛,时白露却忽然调转回头,呼喝道“备马”

    舒瑜问她何事,为何突然寻人备马,她俱都抿唇不语,舒瑜见她神色有异,摸她的手也是凉的厉害,生怕会出什么事,也忙叫人备了一匹马。

    哪知时白露骑上青海骢就狠狠挥了马鞭扬长而去,待太监给舒瑜牵来马匹的时候,四目所及已经寻不得她的身影,只得一路边走边问。

    地处楚京郊外的王陵。

    即便已经深夜,月色高悬之下守卫陵墓的军队也丝毫不敢怠慢,手握身披盔甲,立得端正,只是偶尔会有人耐不住打了呵欠。

    忽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来,兵士们俱都将握紧,看向远方管道上渐渐清晰明了的身影,原来是一匹青海骢,那青海骢上坐着一个面白如纸的白衣女子,拉紧缰绳喝了一声,跳下马来的脚步虚扶得很,观她衣容也是沾了不少泥土污渍,像是长途跋涉了许久。

    “站住何人。”才刚刚升任队长的一个粗眉小伙自然不敢轻易放人进去,抬手拦住了白衣女子,只见那女子双唇翕动,微喘着气说道“时白露。”

    那队长这才瞧见她眼底的那颗黑痣,当下战战兢兢地给她让了道,却心里纳闷着,今日又不是什么紧要日子,何以她会突然来王陵,不是在代理监国,忙得很吗。

    青石阶梯上,她颀长的身姿被月光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看着孤寥清冷得很。她行到一处墓碑前,骤然跪下声音哽咽着“爹爹对不起”

    “吁”又是一阵马儿嘶鸣的声音,队长看向来人,不禁头大,今儿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连打个盹儿都那么多人来瞧,忙上前行礼“卑职见过舒大人。”

    舒瑜形状比方才他所见到的时白露还差上不少,走起路来两腿还是打着颤的,也不由得扶上了队长的胳膊一步一挪地走着。王陵距离楚王宫说不远也不远,可也近不到哪里去,她担心时白露出事,得知她往王陵去了以后,便不再耽误,夹紧了马肚子就一路疾驰,因着她深思紧张,又不经常骑马,肌肉绷得紧了,方才下马时候就察觉到两股间的皮肉大抵是被磨破了皮。

    “可是见到了二公主”

    队长点点头,扶着她走到王陵入口,胡乱擦了擦台阶,有些尴尬道“王陵平日里除了王室之人,其余人等不得随意进出。大人若有事找公主殿下,不妨先在这儿坐下,卑职这就去找人给您搬张椅子来。”

    才抬腿要走,却被舒瑜拉住了,她摇摇头说道“无碍,这是王陵,怎么可以在此处落座,我站着等她便好。该到换班轮值的时辰了吧,你去忙自己的,不用管我。”

    队长只好挠着脑袋,点点头走了。

    夏日的夜风其实不甚凉,只是舒瑜身上浸着汗,被风一吹,就带来了几分冷意,她站在王陵的入口处,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死死盯着青石阶梯的远处。不多时,忽然噼里啪啦的下起瓢泼大雨,她竟也似感觉不到一般,只是觉得比起方才又冷了不少,往手里呵了几口热气,直等到手里掬出一捧清泉之后才恍然大悟。

    才弄完换班轮值的队长忙赶来给舒瑜打了油纸伞,憨厚笑道“此处的天气就是有些怪异,说下雨就下雨了,一点儿预兆都没有,怪我没想到这点,大人可千万不要被雨淋得着凉了。”

    “下雨了你给她送伞了吗”舒瑜接过他递来的油纸伞,问完之后见他愣怔了一会儿才拍拍脑袋“瞧我这粗人我这就去,这就去。”

    哪知他一回头,却见时白露如木偶人一般呆怔地自青石阶梯上下来,墨发皆被雨水打湿,湿透了的白衣熨帖在身上,衬得她身姿体形越发有致剔透,白靴丝毫不避讳的踩着一路上的细小水凼,泥水将靴子和衣摆都溅得一片污渍。

    队长不敢轻易亵渎于她,只得抬手遮了眉目几大步踏到她身侧,用宽大的披风为她暂时遮蔽了一路风雨,念叨着“殿下,怨小的笨拙,忘了给您准备周全。舒大人可等了你好一会儿,不知是不是有何要事,我瞧她面色差得很”

    舒瑜舒瑜

    时白露原本涣散的目光终于露出些许神采,她猛地抬头,见那人果真立在她眼前的一片天地之间,油纸伞为她隔绝了雨幕,穿着绯色的纱袍,眉目清丽。

    莫名地,自眼角滑出几滴泪珠,和落在脸上的雨水混在了一块儿,时白露喃喃自语着,朝舒瑜一路奔去,哪知她神思恍恍惚惚地,快走到入口处时,脚下一滑就摔落下去。

    舒瑜一声惊呼,忙扔了纸伞,扑上前去抱住了她,慌张地问道“没事吧摔着哪儿了没有”

    时白露连连摇头,却忽而自嘲地笑了笑“我只愿摔死我了好。”舒瑜被她这话惊得一愣,埋怨道“你说的什么傻话”

    “小瑜,你知不知道我好难过,我母亲是那样可以为了换取国度和平割舍孩子的人,而时到今日,我又和她有何分别我为了求得与你共度后半生的平安喜乐,理所当然地将自己排除在了和亲的范围之外,”时白露恸哭着,胸脯起伏得厉害,“我变成了当初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舒瑜闻言,鼻尖一酸,也哭了出来。她何尝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倒计时

    、第章

    送亲的日子原本定在时白兮生辰过后,难料这中途又生变故,北燕信使快马加鞭来报,说尉迟北的母亲病重得很了,再不能耽搁,于是只得将日子提前,竟是连这十六岁的生辰都过不得了。时白露无论如何要将时白兮亲自护送到北燕,顺便看看北燕到底环境如何。时宴拗不过她,只得随她去了,令收编宋军先行归来的边薇陪同。

    天边滚过几朵厚重的乌云,压得低低地,却迟迟不见落雨,给不时抬头观望天气的人们心里染上一层浓浓的沉郁,又覆上几分着急,久不得散。

    花树枝桠也垂下头来,伴着风声轻声呜咽着,偶遇几片残花跌落下来,被卷到九曲环廊内,因着沿路栽种花树繁杂,花瓣点缀的地毯也就在环廊内一路延伸下去,望不到头。

    隔着一畔碧叶红莲,掩在草丛花圃中的“梅园”二字便撞进眼中。时宴脚步一顿,朝身旁的舒瑜淡淡道“去里面逛逛吧。”舒瑜应了声是,随在她身后抬脚踏上一弯拱桥,恰有太监在给河里的鲤鱼喂食,水声忽而一片叮咚激灵,竟令得她不禁手心生了汗。

    今日下朝她便被时宴邀着陪她宫内逛逛,聊天。在旁人看来可能是恩宠至极的体现,然而,这一路走来时宴虽然神色和平常无异,可是周身笼罩着一股摄人的气息,连着往日里和蔼可亲的芍姨看着都格外陌生,叫她如何不惶恐不安。

    梅园内的梅树大多结了颜色浓正模样齐整的黄绿色果子,御膳房的几个太监正在攀上扶梯一一采摘,不多时便盛了满满一篮的梅子。见得时宴到来,连忙放下手中的物事,下跪行礼。“嗯,这梅子如往年的一般好吃。”时宴弯下身子抓了几颗果篮里的梅子,递给了舒瑜,“你也尝尝,可还和你们小时候叠罗汉千辛万苦摘下来的一般好吃”

    入口酸酸甜甜,还带着梅园所栽种梅树结下梅子的一贯沙沙的味道,舒瑜看了看被自己咬了一口的梅子,笑道“梅树长不着腿,在一个地方待了这许多年,早就沾染了土壤的气息,自然还是一样的。”

    “是啊花草树木百年千年都一个模样,哪像人,一天就能变得一个样子。”时宴深深地看了一眼舒瑜,一贯上挑的眼角越发将人衬得深沉多疑。

    舒瑜这会儿是真的确定自己约莫是犯了什么事惹着时宴了,只是她这般旁敲侧击是为何直接和以往一样兴师问罪,板责上身不行吗思索考虑着,手里握着的几只梅子到得最后也食之无味了。

    行到一处嶙峋奇石,时宴指了指角落里横空突兀好似断了一截的怪石,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言语也变得轻柔起来“你可还记得那里原本是这座天雕地琢的弥勒佛石像的脚趾头,因着幼时你们四个人在此处玩捉迷藏,小兮和你被脚趾头刮伤了腿,流了好多血,后来小露一怒之下就命人把这脚趾头给砍断了,生生破坏了一道观景,后来被我又打又罚还拒不认错。”

    “自然是记得的,小露从小就这般随心意做事,见不得自己看重的人受一点伤害。”人常言不好的事情总是比好的事情记得牢靠,因为好的事情太多了,记也记不住那么许多。可是于舒瑜而言,她幼时的美好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其实只和同一个人有关罢了。

    时宴点点头,眼底闪过几丝悲凉,匆忙最后一瞥那残缺怪石,继而继续沿着鹅卵石小道走着。轰隆轰隆几道沉闷的雷声自滚滚乌云中炸裂开来,王芍见状忙去往梅园当值的地方寻几把纸伞以备不时之需。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生辰该是在下个月月中,年龄该是十八了吧。”

    舒瑜点头,浅笑“劳陛下记挂。”

    时宴摇摇头,仰头看了看天色,意味不明的说道“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都有夫君了。你爹爹就你一个女儿,你还不打算为他嫁个如意郎君,生个大胖小子吗”

    “臣臣并不着急爹爹随我心意便好。”舒瑜勉强镇静住心神,不将时宴的问话朝最坏的方向设想,犹豫了一会儿才勉强装作无事人一般答道。

    “我不过是问你些家事,怕些什么满脑门的汗,快擦擦吧。”舒瑜僵硬的笑了笑,应着是,才抬手擦了汗珠,哪知时宴忽然转身,眸色冷得惊人,喝道“你自是不着急,你诱着我女儿和你做出做出那种事来,你还着急什么”

    一声惊雷伴着时宴的呵斥声在舒瑜头顶和眼前一齐轰炸开来,她腿脚发软,蓦地就跪下地来,抿紧了唇,沉默。

    王芍拿了两把纸伞回来,瞧见此情此景便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她看向舒瑜单薄的背影,暗暗摇头叹气,若是旁的事情,她大可以为舒瑜瞒着,只是时白露眼看着就要做君王的人,怎么可以

    时宴冷哼一声,抬脚便往舒瑜肩膀上踢了踢“说啊,你着急什么下跪作甚么,还没到你下跪的时候”

    那一脚其实不重,虽带着泄气的力度,然而到底收敛了些。舒瑜身形歪了歪,重又跪好。应景一般,噼里啪啦的开始落下雨点,砸在她的头上、脊背上,将绯色的纱袍濡湿了一大片的阴影。

    王芍忙打开纸伞给时宴撑着,却是无暇再顾着舒瑜。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择了吉日嫁给郑钧昊。”时宴俯视着舒瑜,却丝毫没有感到因为居高临下而带来的凌人气势。她面前跪着的这个瘦弱的女人,随时可能因为她的盛怒而掉了脑袋的女人,竟然缓缓抬起头来,在一片雨幕中硬声答道“我不嫁。”

    “呵,呵”时宴闻言冷笑,在雨中左右踱了几步,夺了王芍手中的纸伞就往舒瑜身上砸去,怒道“好一个你不嫁我也是看在你不是旁人,要是别人,你以为我还会给一条活路吗”

    纸伞伞骨砸得舒瑜左肩一阵疼痛,她却只是微微蹙了眉,跪得端正地对着时宴狠狠扣了一个响头,那声音清脆得吓了王芍心里咯噔一跳,再低头瞧瞧地面,只见丝丝血迹渗出混杂在雨水里,沿着石板纹路浸到时宴的靴底。

    “承蒙陛下隆恩浩荡,舒瑜福浅,消受不得。让您失望了。”额头上磕破了一个拇指盖大小的窟窿,殷红的血顺着眉骨、颧骨,几乎给半张脸都染上了迷蒙血渍,雨水沾染在伤口上激得一阵紧似一阵的抽跳痛楚。

    “福浅消受不得那你以前所受的恩惠都是虚假的么可是忘了那经年累月积攒在我案头弹劾你的参本”时宴似是有些不忍见到她此刻的面容,顿了一会儿,眉头紧锁沉声说道“掌嘴。”

    话音刚落,便听得巴掌声不绝于耳,起初的声音都还清脆爽朗些,到得后面便变得有些沉闷了。时宴这才转身过去看,却见她果真手下不对自己留一分情面,两颊俱都被自己掌掴地充血肿胀了,嘴角渗出一串血痕。

    “陛下”王芍不忍心,便开口劝道,“舒大人身子不好,还是算了吧。”

    时宴瞥了她一眼,指着舒瑜说道“难道是我乐意这般做的旁人都怜她身子不好,她自个儿放着活路不选,怨得着谁”饶是嘴上硬朗得很,其实心里早就软和了,轻咳一声命舒瑜住了手,问道“可是知道如何回话了”

    舒瑜放下也是一片红肿的手掌,想要苦笑,然而此刻莫说是笑,就是简简单单回一句话都显得难受得紧,缓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臣不知道如何才算是好好回话臣,不会嫁给除了小露以外的第二个人。”

    “我以前只当你是心志坚定,聪慧过人,却没料的你还有如此情比金坚的时候,若换了别的对象,我说不定还会嘉奖你一番。然而,你可知道你在做些什么”时宴嗤笑几声,复又严肃问道。

    “臣知道。”舒瑜说着,阖上眼眸,咬紧唇瓣往地上又磕了一记响头,“臣有罪,第一罪,身为臣子不能安心辅佐君王。第二罪,与小露同为人子女,不能繁衍后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第三罪,罔顾楚律纲常,妄图欺瞒。”

    她每说一句,都往地上磕一次头,到了最后整张脸都被血水覆盖着,跪着的身形也摇摇欲坠,然而最后说出的话语却掷地有声“大抵,唯一没有错的是花了九年等到我爱的人回来。”

    时宴哈哈大笑,斜眼看她,反问道“你可是想好了第一条是活路,你即便不能陪在她身边,吏部尚书我还让你当着,你还可以常和她见面。如此这般,你也不要吗”

    头脑昏沉得厉害,舒瑜手撑着地面略略休息了一番,猛烈地摇了摇头,抬眼说道“若嫁作人妇,难免要与他人行床笫之欢,生儿育女。那不是我乐意做的事,也不是她乐意见我做的事,何苦苟且偷生。”

    时宴嘴角勾起一抹瞧不分明的浅笑,不只是瞧不分明,舒瑜此刻眼前一片血雾,雨又下得瓢泼,时宴到底笑没笑,她也不敢肯定。唯一确定的是,她也许,今日就要交待在这儿了,可恨,可惜,竟连一句道别都来不及与她道明,异志小说里曾言人死前如果执念太深,入不得轮回道,如此也好,即便做一缕幽魂,她也要陪在小露身边,伴她走过这一生,再一同游忘川、过奈何、喝孟婆。

    舒瑜觉得身体凉得厉害,神智不清。迷迷糊糊间只听见时宴说了句“你既然不肯选第一条活路,那就服下这颗药,从此以后,世间再无舒瑜这个人。”

    而后就是不知道何人掰开她的嘴,喂下了那颗丹药。

    作者有话要说  婆媳关系自古以来就

    、第章

    早春寒峭的时节,永春山庄内依然流水淙淙,树影婆娑。细碎阳光透过翠绿青葱洒落在一方石桌上,为碗盏内的暗褐色药汁镀上了一层薄金。脚步踏在干枯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响将坐卧在石桌旁藤竹软榻上的女人吵醒了,抬手略略遮住有些刺目的阳光,才看清来人一片欣喜之色正紧紧攥着一封书信朝她匆匆走来。

    “陛下,北燕那边来了书信。我方才忍不住拆了看,却是一桩喜事,小公主又怀了身孕”

    这两人,正是时宴和王芍主仆二人。

    时宴忙撑起身子,接过王芍递来的书信,染了些许岁月风霜的秀眉渐渐蹙起了一个凝着忧心的弧度。王芍见状不由又凑上前去瞅着信纸,问道“怎么了,陛下我虽然有少许字不识得,但是大体还是读得懂的,可不曾读到什么令人担忧烦恼的话啊。”

    时宴收起信纸,双目望着远方,喃喃道“小兮才生下我那小外孙没多久,身子也不知道可曾养好了”时隔五年,她久病缠身之下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眉心间也是时常缠着一股消散不得的忧郁,王芍知道,自从五年前从王位下来,来到这永春山庄之后时宴就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将朝臣甚至儿女玩弄在股掌之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精于算计的时宴了,她已经日渐蜕变成此刻这般只盼着儿女一生健康喜乐的寻常母亲。

    “陛下暂且放宽心吧。小公主信上不是都说了尉迟北待她极好,他们夫妻相爱,尉迟北也将她的身体料理得极为妥帖。上次怀了小王子的时候,尉迟北竟然将料理国事的地方都搬到了她的寝宫中,半刻都不敢走开。想来这次也不会有什么差池,您就等着来年北燕派人护送小公主和您的小胖孙到您手里吧”王芍一面宽慰着,一面拾捡落在时宴头上和肩上的花瓣,待得转身时,便瞧见那桌子上的药盏里竟然也落了一朵淡粉色的残花,当下就要再去换一盅药汁,却被时宴拦下了

    “无碍,只是沾了朵花,递给我。你年纪也大了,合该是安享晚年的时候了。也是我离不得你,才将你圈在身边这么多年,令你享不得天伦之乐。”时宴拿过药盏,一口将那温热的药汁灌了下去,却也不觉得多苦,只是缓了会儿才又说道,“你也知道,我这身体,能熬过这个冬天就算不错了,等我去了以后,你且自行离开,你的奴籍我早已叫人撤了。”

    王芍愣怔着,连时宴手里的空药盏都忘了接过去,却跪将下来,双眼霎时通红道“陛下您说的什么话,御医说了,只要好好休息,莫要郁结于心,都会慢慢好的啊我,我也不愿意去别的地方,我已经待在您身边这许多年”

    “砰”地一声将二人都惊了一下,原是时宴要将那药盏放回石桌上,岂知途中手腕虚乏,那药盏就滑落下来。旋即就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声,王芍忙起身去为她抚背,眼泪却跟掉落的珠串儿似的一颗颗滴落下来,为免时宴知晓,她一只手轻轻拍着时宴的脊背,一只手则在默默地擦拭眼泪。

    “好好好,你愿意待着就待着,我只是与你说说,又不曾赶你,作何又跪又哭的”时宴拿了丝巾抹掉嘴角的药痕,忽而才叹了声气,问道“楚京那边可有何消息传来吗”她已经五年,五年未曾踏入楚京,想想也真是应了时白清临死前给自己下的诅咒,众叛亲离儿子被自己撵去滇州待着,小女儿因着和亲远赴北燕未曾回来过,二女儿只怕,到死那日都不得再见一面吧

    王芍哼了一声,将脸别过一边去,愤然道“还能有何消息,她只管好好做她的君王,又不会为侍奉母亲的事情烦恼担忧,也不知她心肠是随了谁,如此之硬”她说到此处,觉得有些不妥,于是住了嘴,偷偷打量着时宴的神色。

    时宴轻轻一笑,说道“你倒是冤枉她了,真是心肠硬的人当日合该将我斩杀在宫闱之中了。”微微阖上眼眸,五年前那孩子近在咫尺的剑尖生生被停在了距她心口一衣之隔的地方,而后那孩子割发断情,说从今日起母女情分已尽,话说得决断,可两年前自己病重,却从帝京来了一波接一波的御医,押送着各种奇珍药物,不消说也知道是谁的意思了。

    “陛下为何,为何不告诉殿下”王芍自是不敢将那个秘密说出来,只得点到为止。却见时宴摇摇头,忽而问道“今年春闱她可是去了”

    王芍点点头“去了,自是又拔得头筹。”

    “如此,便好。”

    勤政殿。

    “宣新科状元觐见”

    在龙椅上坐着的时白露将案桌上的字迹清逸俊朗,神采翩飞的策论铺展开来,频频点头称道。耳边闻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便见太监将那着一身崭新绯色官袍,脚踏黑色皂靴的清瘦青年领进殿来,即便这青年因着礼节一直不敢抬头,观不得容貌,但是他身姿清朗,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傲然风骨,就是矮了些。

    “你便是那连中三元的舒豫”舒豫和小瑜的名字真像。

    “回陛下,就是微臣。”声音也如其人,三分英气,七分凌然轻逸,只是怎么听起来有些作势的生涩

    时白露看向那舒豫,见他还兀自跪着低头,又说道“抬起头来。”这人作甚么一直低着头,地面有金子不成还是不敢看她,她有什么可怕的。

    舒豫顿了顿,头非但不抬,还往地上更低了几分,怯懦道“微臣长相平庸无奇,还生着几点斑点,恐惊了陛下。”他头压得低,是以时白露未能瞧见他嘴角的一抹窃笑。

    长相平庸无奇时白露对他的话语抱着十分的怀疑,他籍贯上写着来自汴州舒家,那却是个大家族,舒铮和小瑜俱都是汴州人,想来舒家的人不会长得差到哪里。再者看他风姿气度,怎么也不该是会把她也吓到的长相。

    “让你抬起头来,想抗旨不成”

    舒豫只好应了声是,双肩微颤地敛住笑意,缓缓将头抬了起来,那刻骨眉目,秀气挺拔的鼻子,温柔如水的眸子,还有镌刻着久病消瘦的苍白肌肤,俱都和时白露这五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的舒瑜重合得干净透彻,不差一丝一毫。

    时白露呆怔地站起身来,径直盯着舒豫看,连下台阶都不敢挪开眸子,生怕这只是一道幻影,只要她一分神,就化作一缕烟飘散而去了。“你你是是谁”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对这作一身男子打扮的舒豫满腹疑惑。

    舒豫浅笑,作揖答道“微臣是您的金科状元郎。”

    时白露看见他喉间颤动的喉结,才染上眉梢的一丝喜悦皆在刹那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半晌,才喃喃自语,苦笑着“是啊,你是舒豫,我怎么这么糊涂,还在痴心妄想着什么”

    她低头苦恼间,遗漏掉了舒豫见她此番形状后眼眸里流露出来的心疼和怜惜。良久,舒豫才问道“陛下可是想起了什么故人”

    时白露点点头,忽而又摇摇头。她在心里默默地答道,不,她不只是故人,她是我的妻子,我还没等到她凤冠霞帔,与我洞房花烛的日子,就从我手里溜走的妻子,并且再也不会盼得她归来。

    “舒瑜大人在世时为官清廉,刚正不阿,在民间颇为人称颂赞扬。舒某不才,得以和舒大人享了几乎一样的眉目,常常有人将我认错,是以方才才说怕惊扰了陛下。不过舒大人曾有一件物事交与舒某,托我转交给陛下。”

    时白露这会儿心里的波澜还未平息,又被他的这番话语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深思镇定之下才问道“你与舒大人是何关系,她为何将那物事托与你”

    “微臣是舒大人的,远房弟弟。”舒豫说这句话时候声音拔高了几分,似是不只为了回答给时白露听,见得殿内几个内侍开始窃窃私语,他才轻咳了几声,将方才因着音调拔高而有些许变得尖细的嗓音润了润。

    远房弟弟这是积了多大的渊源,才会和远房姐姐长得一模一样还和姐姐当年一般连中三元若不是因着他长着喉结,分明是个男子,时白露当真要将她当做舒瑜了。

    “既然如此,她托了你什么物事拿出来吧。”

    “舒大人说了,只能私下给您。”

    时白露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摆手将殿内的侍卫和内侍俱都唤了下去。

    “现在可以拿出来了吗”

    “自然可以。”舒豫点头,倏尔站了起来,对着一脸疑惑的时白露,用手将喉间和肌肤紧密地几乎毫无缝隙可寻的皮质物体取了下来,将已经呆若木鸡的时白露拥入怀里,声音一如五年前那般轻柔温和“她托了我将一个人交与陛下,说虽然晚了五年,但是只当也让您尝尝等待的滋味了。你可愿意收下这个人吗她唤作舒瑜。”

    作者有话要说  倒二

    、第章终

    “你”时白露忽而眼圈泛红的颤着手摸了摸她面前这人的胸前,却是坚硬平软,正自犹疑着,那人却解了衣带,将内里和束胸一起裹着的铁片取了出来,抓过她的手腕直往里探去,那里温热软和。

    “傻瓜,是我。你还不敢认了么”舒瑜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冷不防却被她抬起手来狠狠拍打着,一面红着眼睛低低骂道“你混蛋,混蛋,混蛋”她其实憋了好多话想说,但是此时此刻却只骂得出这句话来,眼泪更是掉得无声无息,瞧在舒瑜眼里,真是把疼痛都给忘了,忙紧紧环住时白露,轻声宽慰“是,我混蛋,我混蛋。你莫要打了,你别哭,我看着难受极了。”

    她的抚慰好像一剂良药,才嗅到药味病就好了大半。时白露的情绪渐渐平稳了下来,她抱着的是舒瑜,却又不是舒瑜,她有满腹疑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暗自掐了好几次大腿,又被面前这人抚背安慰,她终于相信,时隔五年,当日那个被她按国礼亲手下葬的人真的“死而复生”了。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她刚从北燕回来,就被告知舒瑜病逝了,她大惊大怒间去舒府吊唁,棺木未合,她通晓医理,自古医毒不分家,自然一眼看出舒瑜这哪里是平白无故地病逝,分明是被人下了毒再打听询问,变故就发生在她从北燕回来的前几日,时宴邀舒瑜同游,舒瑜回来以后就躺在床上渐渐没了生息。

    她哪里忍得,当下提了剑就去延福宫找时宴逼问,原是时宴已经知道她和舒瑜是那样的关系,为了她的王位能坐的安稳不被世人和朝臣诟病,为了时家的江山不至于后继无人,才出此下策。她那会儿只觉得心里好像被人掏空了一块地方,流着血,流了一地,堵也堵不上,可无论如何也对时宴下不了杀手,于是只得从此母女异地相隔,再不相见,才能勉强安稳的过好下半生。

    好在舒瑜也好似知道她心中所想,抱着她,在她耳边吐气如兰地将当年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当日陛下确实喂了我一颗药,然而却是托着太医院的御医们加紧时间秘密研制出来的假死药。她大张旗鼓,将我假装做病逝的模样,连我爹爹也瞒着,令世人全当我真的死了。而后她派人将我送到汴州边境,给我留了书信,让我去寻你那个上天入地好似无所不能的师傅,并令我数年内不得步入楚京以免令人生疑,前功尽弃。这个数年内到底是多少年她也没明说,只说要看我的本事了,什么时候能将自己切切实实地扮作男子,不叫人轻易辨识出来,便什么时候可以重回朝堂,甚至正大光明地,娶了你。”舒瑜笑了笑,感觉到怀里的人双肩颤得厉害,她抬眉瞅了瞅,见时白露已然哭成了个花猫模样,摇摇头好笑地说,“都当了君王的人,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怨我不好,没什么本事,一点易容改音之术都学了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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