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被国字头打,挨惯了。可现在国字头一走鬼子能放过城里的百姓”
欧阳阴郁地说:“据说会有援兵到来。”两人都不说话了。
忽然传来密集的枪声,龙文章一跃而起,忘了自己受伤在装睡,抓起枪:“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放着鬼子不打打中国人”他就要往外冲,但那几个人静静地看着他。
赵老大平静地说:“你应该知道,军队撤退前都会猛放一阵枪的,避免敌军追击。”龙文章呆呆地听着,像被封冻。欧阳艰难地笑笑,向龙文章伸过一只手:“龙长官,再见。”龙文章狂怒:“什么意思”欧阳静静地看着他:“你等这支军队等了七年,跟他们去吧,再见面时还是朋友。”龙文章歇斯底里地想哭,却欲哭无泪,看着欧阳伸出的那只手,伤痕累累,让他不忍心碰触,当他终于接触到欧阳的指尖时,浑身都猛地颤动了一下。
204、朋友与仇人
清晨,华盛顿吴和最后一支撤出沽宁的队伍踏过出城的牌坊。华盛顿吴在出城之路的分野处勒住了马头,身旁的一名军官催促:“团座,快走吧,迟恐有变。”华盛顿吴看看他窃窃私语的队伍,坚定地说:“我要等人。我的部属不会有变。”他往沽宁回望,没看见他要等的人,倒看见了四道风。
华盛顿吴下意识地对他点点头。
四道风却毫不领情:“脖子错筋了找大夫看去,点头哈腰留给你的狗上司”他引发了一片赞同的声音,华盛顿吴身边的军官却怒气上涌,枪立刻就拔了出来。四道风哈哈一乐,撕开了衣服好迎接枪口,的身上伤疤累累。军官的枪仍勉强地指着,华盛顿吴伸手压了下来,轻声说:“军令如山,我吴某无愧于心”
四道风却大声嘲笑:“你真了不得一句话救了一窝鬼子,害死一城中国人”一只鞋砸在华盛顿吴的身上,他的军队再也无心还击,沉默地忍受。
四道风的额头上却被人猛拍了一记,他刚要发火,却立刻沉默,拍他的人是欧阳。
欧阳径直走向华盛顿吴,人们安静下来。华盛顿吴眼里掠过一丝慌乱,欧阳微笑着说:“几天打下来,这里没人怀疑你们的勇敢,不管怎么难,你们的牺牲都让我们觉得还有希望。再见。一路珍重。”
华盛顿吴愣住,过了半晌方道:“他没告诉你们吗我是去剿共的,剿你们的你来跟我说一路珍重”欧阳还是很平静:“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可您说的他是谁”“龙文章他死心塌地跟上了你们了,跟我,他最好的朋友,倒成了仇人”华盛顿吴很恼火,因为在临行之际这是他唯一挂怀的事情。
而欧阳很疑惑:“他一大早就走了,我以为他跟你们一块走了。”他和华盛顿吴一块扫视周围的人群,没有看见龙文章的踪迹。
此时龙文章正在一个刚挖好的坟坑里躺了下来,他想体会一下死亡的味道。六品在旁边忙碌,他们试图掩埋一部分战场上的尸骸。
龙文章看着天空微笑:“六品,我好想去送送他们。”
华盛顿吴又看了一次表,终于挥动了手臂,他已经不指望能看见龙文章了,他的朋友甚至不屑于再看他一眼,华盛顿吴因此而沮丧莫名。人们在旁边夹道,队伍前边索性围得水泄不通,骂归骂,绝大多数人并不希望这队人马一走了之。欧阳无言地走在前边,他所到之处,人们让开了一条过道。最好的下载网
生死线 第十三章8
华盛顿吴苦笑:“我们去剿共,居然要共产党开道。”他身边的军官紧咬着嘴唇,士兵们也是这样,颓丧不已。
人群中忽然起了一阵小骚动,华盛顿吴往那里看去,一瞬间讶异、羞惭,夹着些许的惊喜和振奋,种种复杂的感情席卷了他,龙文章排开几个人站在那里,让所有人瞠然的是,龙文章没穿那身美式军服,而是穿着那身旧军装,那支经何莫修改装的枪仍挂在肩上。
205、别了,朋友
华盛顿吴呆呆瞪着龙文章的眼睛,朋友的眼睛里没有敌意,没有责备,甚至带着微笑,这让华盛顿吴如被针刺,他猛地将头转开。
龙文章朗声说:“我是龙文章,我是你的朋友姓吴的小子,你是我的朋友吗”
华盛顿吴想哭,他轻轻踢了一下马镫,马掉头向前缓行了几步。他在队首忽然停住了,看了看沽宁城外的天空,嘘了口气,从枪套里掏出自己的手枪,放手让那支枪落在地上,然后把身上的带扣一解,披挂了一身的武器全掉在马下。
这个鬼花招引发了部属中的怪笑和欢呼,枪械弹药瞬时落地如雨,堆得一条平坦大道几乎插不下脚。
欧阳愕然看着。
华盛顿吴回头苦笑着说:“就算是为沽宁的百姓稍尽人事吧。”可龙文章只是安静地看着。华盛顿吴向他的部下勒过了马头,他轻声的嘟囔只有欧阳能听得见:“你是我的朋友,姓龙的小子,我不朝你开枪。”
那支队伍已经去得只剩一个远影,龙文章的眼里终于蒙上一层湿湿的阴翳,这多半就是永别了,不光是与朋友永别,也是与他曾经魂萦梦绕的一切永别。
抵抗组织和百姓们一起在拾路上的武器,欢声笑语,如秋季收割。欧阳看着扔在脚下的一支手枪,那是华盛顿吴的佩枪。何莫修捡起来递到他手上,小何现在居然也挂着一支冲锋枪。
欧阳苦笑:“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开一枪的。”何莫修也苦笑:“我已经开过两枪了。”欧阳只好拍他两下肩膀,小何看来永远也不能适应人可杀人这类事实。
赵老大和海螃蟹过来,两人身上扛了五支枪,嘻嘻哈哈,但走到欧阳身边时,赵老大脸上立刻没了笑容:“团座大人一时冲动,搞得我们骑虎难下。”
欧阳笑道:“本想把老百姓劝回家的,现在有了这批枪,怕是天王老子也劝不动了。”赵老大叹道:“两天我能教会他们扣扳机可攻城战,跟鬼子硬干”他苦笑,“我们自己都是除了游击经验一无所有。”
欧阳轻声道:“越来越难了。以前只要保住几个人的小命,可是现在”
赵老大沉思道:“我现在最想的人是那队国字头援兵”
欧阳阴郁地说:“据说要来。”
赵老大叹道:“哪怕一来先把咱给剿啦,这些人活下来啦。大屠杀我真看够啦。”
两辆卡车停在沽宁日军司令部长谷川住所的门前,长谷川正监视着部下将一些箱笼往车上运,箱子又大又结实,看不出装的什么,只是从敞开的门里看去,长谷川的居所已经空荡了很多。
宇多田远远地在逡巡,他无法不对这里产生好奇:“长谷川君,您在干什么”
长谷川故意道:“一些烦人的日常杂务。”宇多田死盯着他:“您要走吗”长谷川立刻摇头:“不,我会与全军玉碎。”宇多田微撇着嘴:“不要骗我,您一定有办法。”
206、防线有变
长谷川不理他,但宇多田穷追不舍:“如果您的车上有我一个座位,我会向总部解释您的擅离职守。”长谷川嘲笑道:“连潮安总部都已经失陷,又何来擅离职守”宇多田大声说:“但是最后的胜利必将属于我们”长谷川冷笑道:“得了。我承认这场战争已经输定了,连帝国都行将崩溃。这是我比你明智的地方。”宇多田横眉立目,但伊达飞马驰来,打断了他的话。“长谷川君,宇多田君,防线上发生了很奇怪的事情”
生死线 第十三章9
沽宁河畔,从日军这边看去,隔河的防线一片死寂,充满着叵测。长谷川、宇多田、伊达三副望远镜不间歇地看着。伊达皱眉道:“昨晚敌军发动猛烈攻袭,进攻忽然停止,敌军开始粗鲁地咒骂。我方监听到敌军阵地上有大规模调动,但是天亮后再也无法在明显位置上发现敌军。”
三个人脸上都露出恐惧的神情,对濒临绝境的人来说,可怕之事莫过于敌军的异动。隔河的防线死气沉沉,看上去越发像一片死地了。
宇多田悲伤地说:“敌军要消灭我们了。”长谷川冷淡地说:“这早就不是新闻了。”伊达看着他们:“我已经派出一队勇士过河侦察。”
河边有一小队日军正脱成赤膊,推挤着小声喧闹,就谁第一个下水的问题动用了拳脚,那就是伊达的勇士。伊达悲哀地摇头:“现在他们都只想着活命回家了,昔日的勇士已经成了凋零的花瓣。”
那队并不勇敢的勇士终于达成协议,从桥下过,打头的几个腰上绑着绳子,这样万一有事可以把他们拉回来。这个壮举刚起步就出了事,打头的家伙一脚踩滑,被横拖倒拽地拉了回来。伊达几个脸色越来越难看,一个军官察言观色,冲过去拿枪对着刚爬上岸的士兵:“快下去”士兵试探地说:“你不敢开枪,他们会发现的。”士气涣散到这种地步,伊达简直没脸见人。伊达低下头:“是我的过错胜利之后我会切腹”长谷川叹了口气:“既然胜利了还切什么腹这样的士气又何来胜利”伊达越发羞愧:“真是太丢人了”
长谷川无心和他谈下去:“参加这次行动的人可以得到假期,他可以不用参与往下的战斗。”那是个不错的条件,那帮兵犹豫了一会终于又走下河,每个人都死贴着桥墩子,觉得自己像在自杀。
对岸的防线仍是一片寂静,袒露着黑洞洞的枪眼。
几个日军摸到了对岸的工事下,瞪着头上的枪眼摸出一个手榴弹,却没有扔出去的勇气。迟疑了一会,一个日军终于连滚带爬摸进了工事。断墙残垣后是打空的弹箱,地上散布着弹壳,那个日军瞪了好一会,脏污的脸上露出狂喜的神情,他向更远处跑去,几个同伴跟在后边,胆大了些,但腰上的保命绳仍然系着。
打头的家伙看着空荡荡的街道,终于相信人已去尽,从齐腰高的工事后站起身,欢呼:“敌军逃跑啦”
207、斗志涣散
哪知工事那边倏地站起来一个人,脸对着脸,日军想退后已经来不及,一刀被捅了个透心凉。
那是四道风,他跳起来向工事里的日军冲去。四道风手起刀落,一声不吭。几名日军本来可以趁机把他了结,却吓得心胆俱裂,在工事里乱窜,同时大叫:“埋伏敌人有埋伏”
远处飞来一枪把叫喊的家伙撂倒了,龙文章蹲在街口寻找下一个目标,六品几个从他身边向工事赶来,他们刚从城外返回,而一切却来得太快。
欧阳叫道:“不要放走一个”
不用他说,龙文章又撂倒一个。四道风来不及拔刀,掏枪向仅剩的一个追去,那家伙正手忙脚乱地翻越工事,一条腿已经挂到工事那边。四道风开枪,枪上某个零件掉在地上,他的枪又在关键时候掉了链子。四道风把枪当板砖甩了出去,那家伙一下子跌倒了。四道风纵身扑去,应该是稳中,那家伙却姿势古怪地从他手底下滑开了。
河那边的日军横拖倒拽,那根纯属安慰的绳子现在真的发挥了救命功能,四道风不服地抓住那人的脚,与对岸的鬼子拔河,正在此时,六品冲过来一刀砍下。子弹射了过来,两人在工事后蹲下,那名日军终于被拖回去了,河里泛着血水。
生死线 第十三章10
欧阳跑过来,一脸大势已去的表情:“跑掉了”六品要吐的样子:“脑袋在这边,身子过了河。”欧阳转过身,四道风和炸雷的人正向这里狂奔,他尽可能大声嚷嚷:“我军乘胜追击,一举收复沽宁”
唐真热火朝天地真要冲过河去,被他一把拖住,欧阳低声说:“假的这点人追击,不够鬼子喝稀饭的”
于是唐真合上了枪栓等待,欧阳又推了她一把:“开枪打呀”唐真觉得奇怪:“打什么都跑光了”欧阳看了看她,哭笑不得:“也是假打”
于是唐真委委屈屈地开始扫射,放着空枪,欧阳从海螃蟹身上拽下一个手榴弹摔出去,摔不过河,在水里炸出漫天水柱。
海螃蟹看不过去:“炸鱼吃呀太浪费了”欧阳讪讪苦笑,显然他也觉得浪费:“空城计,空城计只有这种唱法。”
他的同志们已经会意,开始不惜本钱地浪费子弹,连何莫修也端着冲锋枪加入了他们。
子弹从头顶上飞过,斗志涣散的日军伏在掩体后,听着密集的枪声。那具被拖回来的尸体扔在河边,他们也无心去顾了。长谷川大叫:“增援增援”更多的日军堵住了桥头,连那辆坦克也调了过来,虽说看不见一个敌人,但他们用更猛烈的